她话音刚落,还不等定安回答,倒是先听到了清嘉的声音,娇嗲嗲,同往日里的盛气凌人总是不同的:“表哥等等我,你们走得那么快,我跟不上。”
说着这话她们就到了近前边。为首的林祁林璟两个先停下来,林璟没有太大变化,轻笑着,一派公子哥的风雅清姿。林祁却是明显地怔了一怔,应该没想见会在这处碰到她们。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祁虽说已是努力在放下过往,但眼见了熙宁,还是不自在起来,神色也略转几分黯淡。定安暗叹一声,有点可怜他。
这傻子知道什么。
林璟同熙宁以礼相待,规规矩矩问了安,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对着定安反是多了几分笑意:“十六殿下,又见面了。”
定安再面对他时已不像上午那样慌乱。她漠然瞥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冷哼一声,便是撇开了目光。
第49章 、49
林璟嘴边噙了抹笑容在, 并不因为定安如此态度而恼怒。他打起折扇, 顺着定安的视线看去,台上正演着《天道传之曲》。林璟见定安看得入神, 便问道:“帝姬喜欢这一样?”
定安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明显是不想理会他的。林璟不以为意,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定安说着话。熙宁淡淡看过他们一眼, 也才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再无言语。林祁不必讲,他本就因着清嘉心烦意乱, 如今见了熙宁,更加好不到哪里。
各人都暗自藏着心思,算来算去在场的唯独清嘉一个自得其乐。她好不容易盼来了林祁, 也不在乎还有旁人在,一心一意扑在林祁身上, 时不时地拿些瓜果甜点给他, 嚷着要他尝一尝。林祁愈加尴尬, 想躲都不及躲。最后是定安看不下去, 清嘉再递来时, 定安先一步接过,清嘉怔了下, 定安笑意盈盈道:“有劳十五姐姐了。”
清嘉:“……”
由她这么一打岔, 清嘉多少收敛了些,且她念着林祁在跟前,不好发作, 只能是暗地里狠狠瞪了定安一眼。定安意兴阑珊,懒得再打趣她。而林璟久不得定安回应,渐渐也不再自言自语了。一时亭中是静下来,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曲终了,定安便是起身告辞离去。熙宁也不留她。倒是林璟有意逗她,似笑非笑说了句:“这里人多,不如我送帝姬回去?免得惹出什么乱子。”
定安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冷笑道:“公子若不添乱,也就没人能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定安牙尖嘴利,话说到这份上是完全不留余地。林璟不恼,笑吟吟打着扇,仿佛她越是说得他哑口无言他就越高兴似的。
熙宁笑着看了定安一眼。定安权当不曾发觉。她离了亭中,沿着小径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定安回头望去,亭中林祁仍在被清嘉纠缠不休,尚且自顾不暇,也没空理会旁的。而另一边没了定安,林璟与熙宁坐在一处,距离不远不近,偶尔说一两句,把持着客气的分寸,看着好一对的才子佳人,戏里说得都不如他们那样真切。
定安的心绪陡然低落下来,沉沉的,茫
然一片。她回过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玉兰堂。
时候尚早,千秋节这一日的大宴是一直到深夜的。定安将其余人打发走,只留了近身边的一个绿芜在,才同她小心翼翼避着人去了青云轩。到了轩外,绿芜上前敲开门,说是要见秋韵,不多时秋韵打着宫灯出来应门,藏在暗处的定安才是现身。
“殿下?”秋韵有点惊讶,毕竟今天白日里定安才来过的。
定安问:“先生呢?”
“公子有事出去了一趟。”
又是这样不凑巧。
定安心下黯然,问了句:“还回来吗?”
“公子才让人递了话,一会儿便回来,若是殿下不急着回,不如进来等一等。”
定安横竖也没别的地方去,就点点头应了。进了青云轩,她将绿芜他们留在外头,自己一个人去了院子里。谢司白不在,檐下的灯没有点,只借着月门外的光照进来,周边景物影影绰绰,反是天边的星星亮堂极了,连月光也有所不及。
定安就着坐在台阶上,托着脸望着天上繁星。也不知是看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一抬眼就看到谢司白走至她身边。
谢司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垂眸望向她:“怎么坐在这里,也不嫌脏。”
定安也不起身,反而腾开一处空位。谢司白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敛起衣襟在她身边坐下。
离近了,定安才察觉他身上戴着佩剑。她心一惊,抬眸对上谢司白的眼:“先生……方才做什么去了?”
谢司白却是转了目光,他随手将佩剑卸下搁在一边,眸中平波无澜:“不用担心,习惯而已。”
定安见状不再多问。
谢司白看她一眼,语气淡漠,很有些不解风情的意思:“你来这里坐着就是为了看星星?”
定安没有回答,仍是注目着天边。她看得太过于专注,饶是谢司白也不觉生了些好奇,随着她一道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良久定安问:“先生不会觉得无聊吗?”
“有什么好无聊的。”
“外面是那样热闹,只有这里这样孤寂,走几步也没有声音。”
谢司白不以为意:“外面热闹着也是一样的无聊,清静也有清静的好处。”
定安转过头来,谢司白侧
脸是极好看的,他是抬眼望着星星,面上一如既往清清冷冷,没有多余的表情。定安低下眼睫,头一侧,靠在了谢司白肩膀上。
谢司白并不习惯旁人主动的触碰,他身子一僵,下意识要抽回,但瞥见定安神情似有些低落,到底还是忍住了。
定安闻着他衣襟的味道,安心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遥遥地想起在大昭寺的那一日,先生抱着她离开,她对他全无保留的信赖正是从那一日开始的。
谢司白任凭定安这样靠着他,一动也不动。两人迟迟都不曾开口再说什么。定安不说,谢司白就不问,这是他们一惯的默契。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谢司白才道:“定安。”
“嗯?”
“不开心?”
定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埋头在他衣袖件,半晌才怔怔道:“我原以为,就算世间再不济,总归有一些是好的。”
谢司白神色清寂:“现在呢?”
“现在觉得,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谢司白不语,片刻,他才淡淡道:“你以前说过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定安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谢司白,点了点头。
谢司白并不看她,只平静道:“等我做完了手上这一件事情,我就带你去。”
定安这下是真的怔住了,她眨眨眼,生怕谢司白反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另一边熙宁他们自定安离去后,陆陆续续也就散了。熙宁尤为如此,毕竟她既许了人,更不便多留。
熙宁沿着常回的一条道往坤宁宫去,沿途经过假石山,她见着前面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即是停下来。
碧春不明所以:“殿下?”
熙宁无动于衷,只道:“你们先退下,一会儿再来。”
碧春望了望前头,心里有了数,方才依言退下。
走近了看果然是林璟。林璟规规矩矩地行过礼,没正形地笑道:“十三殿下好久不见。”
熙宁却是冷冷笑了声:“公子才是许久不见,可见近来忙得很。”
林璟听她话里有话,不免又笑起来。熙宁往旁边看了看:“你就这样出现,不怕被看望看去吗?”
“放心,这附近有我的人在。林璟不才,这点打量还是有的。”林璟轻摇
着折扇,好整以暇道。
熙宁这才放下心来。林璟端详着她姣好的面容,笑说:“十三殿下自是好的,我那位不成器的弟弟可被折腾得够呛。”
熙宁见他偏偏是要提起这茬,眸中隐有薄怒:“这不正是公子想要的吗?你有空说风凉话,倒不如想想答应我阿兄的事要怎么做到。”
林璟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熙宁冷哼一声,稍稍撇开眼,才若无其事道:“十六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定安?”一说起她的小字,林璟不觉就想到他捡来的那方帕子,他不由失笑,“那可是一位有意思的要紧人。”
熙宁冷冷看他一眼:“无论旁的,这一切与定安无关,你莫要再打她主意。”
林璟挑了下眉,笑意似是而非:“殿下是在担心十六帝姬呢,还是……在担心我?”
熙宁被他触动了心事,不觉是皱起眉:“休得胡言。”
林璟没趣地笑笑,方才稍正经了些:“林家确实有意要我尚帝姬。阖宫上下,最合适可不就剩下那位小殿下一人。”
熙宁一怔,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问他一句“那你呢”?
你又是如何想的。
不过熙宁面上却不显分毫,她转眸看向一旁,极违心地说了句:“若是能得助力,也不是件坏事。”
林璟嗤笑一声,作一揖,话里半真半假:“那有劳殿下帮着筹谋了。”
熙宁冷笑。
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竹哨的声音,林璟知道是有人来了,向着熙宁拱手又行一礼,方是打着折扇转身离开。
熙宁站在原地半晌,直看着林璟的身影消失,面上的厉色才退去些。
谁还不是想要的要不到,想求得求不得呢?
熙宁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才也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
千秋节结束后,邵皇后愈加忙碌,一边为着熙宁的婚事,一边为着定安的笄礼,且还有历年可循的秋狩在即,也要由她准备。定安自那日后倒是不大再与熙宁碰面,一来她有意避着,那事虽同她无关,但得了真相到底像是心里堵着一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拆解得开;二来国礼院开了课,邵皇后又指派了教习嬷嬷给她,她忙着应对这两样,着实没有旁的功夫。
徐湘倒
是还惦念着定安。她的身子一日日重起来了,如今又越发得了帝宠,恩赏源源不断进了长乐宫,为了不在别处遭人暗算,她接着孕中身子不适为由头整日待在长乐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坤宁宫也不太常去。两人虽见不到面,徐湘却时不时派人给定安送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不是用泥垛捏出来的小人,就是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大都不是贵重的,却分外讲心意,定安每每看着都不觉是发笑,专程让静竹收拾出一紫檀雕花锦盒放这些小东西。
至于谢司白亦是比往年更加忙碌起来,许是挂了国师名头的缘故。连定安都不好意思常常去打搅他。
日子骤然平静下来,前朝后宫均无大事发生。这当头有一样消息传入京中,一时间如平地惊雷,同早已死水一片的朝中掀起无数风波。
定安临镜,正向自己发上比着一支珠花,闻言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去:“你说什么?”
绿芜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重又复述一遍自己得来的消息:“殿下,那位小郡王……入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大昭寺和大觉寺混淆了,重新改了一遍,大昭寺是宫里的,大觉寺是宫外的orz
终于写到剧情点了,想做个小调查,大家是更喜欢确认关系前的暧昧还是确认关系后的撒糖……
希望不要再沉默的大多数(捂脸)给我点参考
第50章 、50
先帝时废太子倒台, 京中早已是一番洗牌, 如今赵敬玄入京,除了谢司白, 只怕没有一家能高兴得起来。
定安听闻这事, 便也顾不得午睡小憩,当即是问道:“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时辰前入的城, 陛下原要派人去迎的,不过小郡王借口身子不适留在了临府休养,明儿才进宫面圣。”绿芜借着这话将情况细细说了一通, 话毕她压低了些声音,“现下那位人在青云轩,殿下可要去看一看?”
定安原不打算去, 但想了想那毕竟是谢司白要护着的人,日后进了宫少不得要她照应, 早些见一面也是好的。
定安让人去景轩门给吴用递了信儿, 不多时得了回应, 即是往青云轩去了。自谢赞走后, 青云轩冷清不少, 这一日是少见的热闹起来,除了几位小郡王赵敬玄带来的人, 谢九砚也在。
短短几月未见, 谢九砚又长高了些,声音也变得喑哑,破锣嗓子一般。他见了定安, 笑了起来:“小殿下来得好早。”
定安问:“那位小郡王呢?”
“在里头和师兄说话呢。”谢九砚捻着花生豆,向上抛着吃。定安闻言也不便去打扰,就着坐在旁边,秋韵替她斟了茶。
谢九砚垂眸略略看她一眼,奇道:“总觉着小殿下变了不少。”
定安斜睨他:“哪里?”
“说不上来。”谢九砚伸了个懒腰,才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许是变成大姑娘了吧。”
定安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了,这个给你。”谢九砚想起什么,顺手取出一样东西朝着定安扔过去。定安接下来,才发现是自己先前被林璟捡去的帕子。
定安不可置信,又查看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是惊讶道:“这帕子怎么到了你手里?”
“师兄先前提了一句,昨日进城正好遇见了那人,顺手就带回来了。”这样的事由他说来简直轻巧得过分,仿佛探囊取物一般。谢九砚看向定安,“这不就是一方帕子,有什么要紧的?”
定安懒得同他解释,只将帕子折好收起:“这你就不知道了,说了你也并非能理解。”
谢九砚挑了下眉,没接着过问。
说话间里面的人终于是
出来了。定安站起身,看到谢司白身后另跟着一人在,应当就是向来只有所耳闻的小郡王赵敬玄。小郡王是位极文弱的青年,面白如玉,日光下有些纸糊一样的透明,弱不经风的,仿佛经不住任何一些的风吹雨打,不过周身有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在,定安过去常常听谢司白提起赵敬玄的父亲,也就是先帝时的那位废太子,如今看来赵敬玄同那位有一二分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