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雄宝殿,殿前两盏莲花灯,莲花瓣层层叠叠,莲心处死一盏小灯,里面放着香油,灯芯粗大,有小沙弥不断的往里面添加香油维持不灭。两盏莲花灯之间是一尊大鼎,鼎中全是香灰,上面还插着几支还没燃烧完的贡香。
其中一个大和尚,自一旁小沙弥的手中取出三支贡香,在一盏莲花灯里点燃,双手递给了皇帝,皇帝双手持香,拜了几拜,和尚接过贡香插在了鼎里面。
和尚再抽出三支香,就要点燃,司徒越就拦下他,“不用给我,我不烧香。”
皇帝转头看着司徒越,司徒越笑着说“我无所求,自然就不愿烧香。”
其中一个和尚双手合十,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平时不积善行他日没有福报。司徒越不为所动,和尚又讲了几个小故事,说一些生前死后的话来,言语里说有朝一日不敬佛祖,有了灾难佛祖亦不会搭救。皇帝听得皱起眉来,司徒越自入寺来就是一肚子郁气不得发泄,如今听见和尚带着几分威胁几分引诱的话陡然生出一股杀意,这股杀意让他眼珠一红,生生摁了下去。
看着大雄宝殿,店内三尊佛像,在正中佛像的头顶,挂着一颗巨大的木质龙头,这是皇家寺院的标志,佛像同样涂了金身,披着明黄的布料,佛前点着无数的长明灯,灯下一张张小纸片,上面写着供佛人的名字,有大有小,数十个小沙弥往来穿梭,不断的给长明灯添油。
司徒越就问和尚“如若我求佛祖,以此身回我上个世界,可否?”
“心诚亦可”
“如我问佛祖,为何我是孤魂野鬼其他人皆有归宿,佛祖能答否?”
“心诚佛祖自会在梦中答你所问。”
这么说,我心不诚佛祖就不会入我梦中了。
正要说话,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大步离开,走的时候喊着司徒越“君明,快随朕回去。”
出了延福寺山门,司徒越追上皇帝,“祖父,怎么了?”
皇帝在山门前站住,回头看了一眼牌匾,“承岳和诚毅在运河上遇到刺客了。”
司徒越自觉地手脚冰凉,程掬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她才重新跟上皇帝的步子,祖孙两个也没有说话,急匆匆的带着人骑马上山,在御书房里见到了传信的侍卫。
“昨日晚上,我们换乘五艘大船,向江南而去,约摸是子时,在两位世子船上巡查的兄弟听见船底有敲击声,起初几下没有在意,再听颇有规律,统领命两个水性好的兄弟下去查看,才发现两位世子的船下有人凿船。后来交手,那些人自知不敌,也不逃走,用随身带着的短刀抹了脖子,皇爷恕罪,没有抓到活口。”
“两个弟弟如何?”司徒越抓着椅子的扶手问他。
“两位世子无恙,经此事后,统领请两位世子分开乘船,他两边坐镇,力保万无一失。”
皇帝摆摆手,让侍卫出去,沉默了一会,对刘金子说“带刚才的侍卫去找冯海,让冯海亲自去查,谁家好大胆子豢养死士刺杀世子。”
“祖父,这事交由孙儿去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刘金子看着皇帝的脸色,慢腾腾的挪了出去,在殿门外没有听到皇帝叫自己回来,立即跑着去找冯海,使人把刚才的侍卫招来。
“朕知你担心承岳,诚毅和承岳是朕的孙子,朕也担心,你也是朕的孙子,朕也担心。今日,你是不是想要杀了那个和尚。”皇帝看着周围无人,厉声问司徒越。
“没有的事儿。”司徒越一笑,直视着的皇帝的眼睛,她说谎的时候特别的镇定,“佛门清净地,梵音禅唱,孙儿哪来的杀人之心呢?要说也是孙儿不服气罢了,要不是两个弟弟的事儿,我还准备和他们辩论一二。”
“辩论什么?你一个佛经都没读过一个字的人和他们辩论什么?”
司徒越笑笑准备把这事糊弄过去,“祖父,我们去找太妃游湖吧。”
“整日把时间花在游湖上,也没见你心内平静多少,今儿也不必去找太妃,咱们好好的说说你。若是我再拘着你,你越是游湖越是戾气重,没准那一天能在朕面前动手伤人性命。”
“您可不能这么说。”
“前几日,让你筹措粮草,整个户部让你闹得人仰马翻,数十人被你施了杖刑,血溅户部衙门。特殊之时当行特殊之事,事态紧急朕也不说什么,观你手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奔着人的性命而去。不是内心有戾气还是怎么?我本以为让你在南苑朕的眼皮底下,日日消磨时光,山水田园让你生出平静之心,却忘了你本是少年,心性就高,如一头猛虎日日吃素眼睛也盯着茏兔。此时你口口声声说着佛门清净地,却不思悔改,不以那一瞬杀意而悔,朕就知道你这孩子不会听朕说教。罢了,你想要去山林傲啸一番朕也不拦着你,也拦不住你,要是拦得住你早就嫁给你表哥了,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来人”
门外董福进来,躬身等着吩咐。
“取朕的大印来,朕要给荣王留下一道旨意。”
看董福倒退着出了门,皇帝对司徒越说“朕所担心的是:朕百年之后没人能护得住你,众怒之下,怕你死无葬身之地。”
冷眼看着司徒越,见她不为所动,知她对身后事也不在乎了,心下一叹,忍着心酸说“天子棺椁四重,自周朝至今皆是如此,朕许你下葬之时用四重棺椁,此事是朕所允,后世任何皇帝不能更改。明日你也不必留在南苑了,若想虎啸山林,朕拘着你再做一件事,去孝慈县,在朕的万年福地旁,择一风水上佳之处,挨着朕与你父王,建你的陵寝去吧。什么时候建好了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朕允你领户部侍郎之职。”
东福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皇帝提笔在上面写字,笔走游龙,一刻之后,写好盖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待自己晾干,皇帝卷起圣旨递给司徒越,司徒越跪下接了,自己展开看,里面规定了陪葬的器物和祭祀的多少,下葬时候的规格,洋洋洒洒写的非常的全面。
“孙儿当初想着如是有一日死了,烧成一把灰,随着溪水冲走就行了。再没有祖父想的这么细致,连下葬的时候穿什么袍服都想到了。”
皇帝听她说的,就知道她也想这么做,气的脸色铁青,指着门口说“滚滚滚滚,明天就走,别来碍着朕的眼。”
司徒越揣着圣旨,顶着烈日走了出来,在书房门口恭恭敬敬的给皇帝磕了头,“那孙儿明天一早就走了,不来给祖父请安了。”
太阳正大,程掬弓着背迈着小碎步跟在后边“王爷,明天就轮到您当值了,云霞姑娘已经把您的新衣服浆洗出来了,咱们回去试试吗?”
“不用试了,明天本王就要去孝慈县了。”
程掬向来不追着主子问为什么,沉默的跟在司徒越后面,司徒越停下步子回头看看,南苑的御书房依山而建,台阶数百,站在下面向上看去,御书房的宫殿群巍峨壮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很早,O(∩_∩)O哈哈哈~
要是有错别字留言啊,晚上改,么么哒(づ ̄ 3 ̄)づ
第21章
早上起来,零零星星的下着小雨,大宫女云霞和云霄打包了四箱行李,司徒越起床之后看都没看,对程掬说“把贴身衣服收拾出来四件,把不显眼的常服收拾出来两件,交给秦五背了。”
吃过早饭,司徒越带着程掬和秦五去了外城,出了宣威门,外边是热热闹闹的集市,外城临着运河,码头上热热闹闹,勾栏瓦肆,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头打把式卖艺的赢的满堂喝彩,司徒越站在运河边虹桥半腰处,将整个集市尽收眼底,心道“果然,我在这里比在南苑自在。”小雨慢慢的变大,程掬举着一把伞,小声说“大爷,咱们走吧。”
三个人向着虹桥的另一边走去,将要下了虹桥,遇到一个担着担子哭哭啼啼的少年,那少年被周围的人不停的呵斥怒骂,少年只好弓腰赔罪,然而每次被呵斥后眼泪愈加凶猛的掉了下来。
“别挡道,你别挡着,过不过去啊,烦人。”程掬在司徒越背后对着小少年一顿叫嚷,那小少年立即贴着虹桥的栏杆,嘴里不住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大爷,他是个南蛮子。”
少年一张嘴就是南方口音,在这个时代,欺负外来的是一种常态,原住民们有一种天然的保护地盘意识,认为外来的侵犯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这个少年不敢抬头,脖子上有着鞭印,在权贵遍地的京城,这种升斗小民不注意就能挨上几下。司徒越看的出来,这个少年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后面的人埋怨他们挡着了道,少年更加的瑟缩,秦五直接吼了回去,那些人不敢和秦五这种膀大腰圆的人硬抗,纷纷从旁边过去了。
“你的担子里是什么?”司徒越问小少年,
“是...是...木屐。”
南方多雨,梅雨时节穿着木屐,鞋不会湿。但是北方干燥,很少有人穿木屐。这小少年的生意不会好的。
“你的木屐好吗?我正缺一双木屐。”
小少年猛地抬起头,一脸泪水糊在脸上,结结巴巴的说“我...小人...的木屐是...最好的。”看了看司徒越的脚,慌忙从担子里捧出一双油纸包着的木屐。司徒越就在虹桥上把鞋子脱了。程掬拦不住,在后边小声说“大爷身份尊贵。”在大众前面脱鞋不是很体面的事情,司徒越知道,然而,她早就放弃体面二字了。
木屐打磨的非常的光滑,没有上漆,司徒越去过南方,富人们穿的木屐讲究用料名贵,漆绘别致,然而脚下的这双也就胜在穿着舒服。穿上走了几步,小少年带着祈求仰着头看着他,衣服在雨里淋的贴在身上,显得非常的瘦弱。
“确实不错,我买了,你还有吗?我还想给祖父买一双,我还有叔叔弟弟不在家,也想给他们买一双。”
“有有有”
小少年立即捧出三双木屐,这个时候虹桥上的人对着远处的船队指指点点,司徒越跟着转头一看,打头的的穿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蓝布碎花的衣裙,举着一把油纸伞,后边伙计穿着汗衫肥大的裤子,绑着裤腿,把桅杆降下去。周围所指责的,不过是这个女子抛头露面而已。司徒越看了,把视线转回来,雨中的少年捧着三双木屐,带着希望的看着他,对程掬说“你接了这三双鞋,挑一双好的给祖父送去。”
“大爷,家里的爷们多着呢,剩下两双不够啊。”
司徒越就问小少年,“你愿意到我们家里做工吗?我有十个叔叔,三十多个弟弟,每人送一双木屐,要四、五十双呢。做完了你要是回乡或者是待在京城都可,管吃住。”
小少年点头如捣蒜,脸上的泪水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程掬,你带着他回府里吧,他不是咱家的奴仆,好生对待也别打骂,你也不必跟着我了,赶紧的给祖父送去,今天下雨,正是穿这个的时节。”
程掬就有些不愿意,司徒越也不看他,磨蹭了几下,他和小少年共举着一把伞走了,边走边回头看,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对着秦五一通交待。
司徒越穿着木屐举着油纸伞走到虹桥的另一边栏杆旁,开头的大船已经过了虹桥,被巡视的小船拦了下来,雨越下越大,虹桥上没了其他人,只有司徒越和秦五各举着一把伞。
“王爷,是运粮的船,属下数了,共二十八艘,看样子这次运粮,能让京城的百姓吃上两个月,这支船队看样子应该属于漕帮的船,前不久听说帮主中风了,他闺女力挽狂澜,保住了漕帮没能分崩离析,估计刚才那女人就是帮主的闺女。”
“哪个漕帮?运河上的漕帮可不止一个。”
“江北的。看样子,是这些巡视的看她眼生,想要要点好处。”
这个船队停了下来,运河码头上一片的拥堵,那个穿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船头和人理论,任凭风雨打湿了衣裳。
“王爷,咱们帮不帮,有您的帖子,她以后往来运河,谁都对她客气三分。”
司徒越想起承岳在运河上遇到的事,对秦五说“当然要帮,咱们的生意仰仗漕帮的地方多着呢,今日施恩,他日必要让他们回报。你拿着我的帖子下去,看那姑娘的处事手段,若合着咱们的脾性自然是帮的,不然,你就回来,咱们快点赶路。”
秦五应诺,举着伞下去了,司徒越溜溜达达的下了虹桥,到了一家店里,要了一碗茶,两个烧饼,看着外边下雨。过了半个时辰,秦五回来了,替司徒越结了账,两个人去了码头。
孝慈县在前朝不叫孝慈县,因为当年的术士说这里的风水好,所以成了皇陵的所在地,在群山环抱里的平原上,□□和太宗的陵寝后面跟着当朝皇帝的皇陵,司徒家坐江山到了如今才是第三代人,百年前,司徒家在金陵的一个小县城里也是一户殷实的人家,家里两个儿子,老大在县城做了小吏,老二在家读书。一日,老二去了同学家里,同学家的邻居莫名的死了,县官捉拿了老二,朝堂上屈打成招,老大多方奔走竟救不得弟弟,秋日过后就要问斩,父子两个散尽家财,才得来真相。
老二的同学家的邻居有个美貌的小娘子,那小娘子新寡,在婆家有几分不安分被遣回了娘家,在遣回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浪荡公子,这个浪荡公子是前朝宠妃的弟弟,与那个小娘子私会的时候被女方的父亲发现,于是勒死了老人家,一来二去,两个人咬死是司徒家的老二杀死了老人,那小娘子几番上堂作证,老二被判了死刑。老大知道真相后自然想要救出弟弟,丢了饭碗散了家财也不在乎,一路告到京城,当时的大理寺和刑部共审这件案子,弟弟终于清白出狱,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日,一群捕快冲入家中,将老二押走,捕快捏着老父亲的手指在一张纸上摁下手印,上面写着因家贫,自愿把小儿子卖给人家作替死鬼。老二随即被带到刑场,砍了脑袋。
老大因此事反了朝廷,后来成了这个皇朝的□□,血缘上是司徒越的高祖父。
司徒越站在皇陵前的大殿上上了香,对着画像磕了头,祭拜了一番去了太宗的陵寝。
太宗出生的时候家还在金陵,他是正经的嫡长子,当日也是目睹过捕快冲入家中锁拿了叔叔,几个大汉押着祖父摁下手印的,对冤假错案是极为痛恨,轻易不勾画死刑,他年幼生在在乡间,少年时进入皇城,家庭各种变故下,父祖对他尤其的宠爱,他对自己的儿子们也是放在了心上,因此,晚年的时候,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让他伤透了心,他一生共有六位皇后,众多的宫妃,最后只有四位皇子在他晚年活了下来,并且都是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