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他站在那里稍稍躬着腰, 面上染上了些绯红的颜色, 因为一时急切,额上都渗出细微的汗珠来。
皇后微蹙着眉抬手示意粟禾先退下, 沉目望向他片刻, 方才问了句:“你已有倾慕之人了?”
她的嗓音平和, 目光中满含询问的意味落进他眼里, 却教他一时嗓子发涩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有倾慕之人, 他倾慕的是天上清绝的月,是画像中灿如骄阳的少女, 可那倾慕是个只能属于他的秘密。
不能妄想,不能妄言, 更不能为人知。
于是他垂下头不再看着她的眼睛, 屈膝郑重拜倒下去, “奴才没有倾慕之人, 娘娘误会了, 奴才是栖梧宫的人, 此生只想一心侍奉娘娘不作他念,方才一时情急冲撞了小姐,望小姐息怒,奴才甘愿受罚。”
有些人的脊梁挺立若松竹, 就连卑躬屈膝也都风骨自存。
皇后收回目光,弯了弯嘴角,随即侧过脸对扶英说了句“你自行处置吧”,便起身袅袅往暖阁书房中去了。
扶英能如何处置, 她心里扭着气,又舍不得罚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板着脸绝对不与晏七说话以作惩罚,如此坚持了整整三天,到第四天早上,纯致教人送来了两身此前皇后吩咐给她做的新衣裳。
华服上身,一切阴雨烟消云散,小丫头踮着脚双手提裙摆,喜滋滋在晏七面前转了好几圈,一个不留神就说了几日来的第一句话:“你看看我,好看吗?”
晏七瞧着她一笑,点点头由衷赞赏,“好看。”
一场春雨冷不丁浇出来一场倒春寒,好不容易升起的丁点儿暖意渐次之间散了个彻彻底底。
气温骤变,使得皇后与扶英都受了风寒,扶英且还好些,正好趁机逃过了好几天的功课,皇后呢,人一旦喝着药,精神总是不济,阖宫的事务堆在眼前看得人头疼,索性吩咐纯致先都压着,想要好生歇息几天。
不料天不遂人愿,这日方不过正午,外头天空中云翳遮蔽不见半点阳光,晏七立在软榻边正看皇后与扶英对弈,便听得外间几下慌乱的脚步声。
他心下一时疑惑,但还未等出去查看,只见有人从抱柱旁匆匆忙忙闯进来,险些迎面与他撞在一起!
栖梧宫中,竟有谁敢如此放肆?
晏七眉间一拧,正要拦住那人,却只觉得对方伸手在他手臂上抓了一把,不作任何停留两步绕到皇后身前,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娘请恕奴才不敬之罪,奴才有要事回禀!”
打头一句话过了耳,晏七这才听出来那竟是徐良工,素日喜怒不形于色沉稳如山的一个人,这会子却是满面急切,额上鼻尖都是汗珠涔涔,身上穿的衣裳也不符合他内侍省内侍监的身份,只不过一件普通内官的佩服。
“出什么事了?”
皇后也陡然不安起来,眉头一霎蹙起,手中的棋子掉在棋盘山砸出叮咚一声响。
“奴才奉娘娘之命捉拿张晔审问,未免他家中妻小生事,遂派了人在暗中监视,但张晔今晨突然咬舌自尽,随后城中京畿府衙又接到一起灭门惨案,正是张晔家中,如今监视张家的暗卫不知所踪,府衙中人也在张家找到了所谓奴才杀人的证据,此刻正在城中大肆搜捕......”
他将话说得极快,可仍旧没来得及说完,只听得外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晏七从窗口的缝隙望出去,正见周承彦领着人从大门处一涌而入,而粟禾此时前往尚宫局办差还未回来,纯致人在后头库房。
皇后眸中一霎凌寒如刀,抬首看了眼晏七,“你去,今日没有本宫的召见,就地处决了他也绝不能放人进来!”
晏七心头猛地跳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得住,只知道自己一定不想让她失望。
他颔首应了声,走出去的一路,脚下像踩在云端一般忐忑、不踏实,手心也都在止不住的冒冷汗。
周承彦带着人从门口进来便直冲着正殿而去,刚行至院子中央,却见里头出来个小内官。
那人他有些印象,从前是在西经楼李故手下当值的,李故一辈子庸庸碌碌,谁知手底下的人竟还有些手段,眼瞧着西经楼没了,人家一转眼就攀上了皇后这座大靠山。
“拜见大监。”晏七行到周承彦跟前见过了礼,才问:“敢问大监所来何事?”
能进皇后正殿伺候的内官想来也得了些宠信,这时候出来必然是得了皇后的授意。
周承彦做人不讲究一上来就撕破脸,笑着噢了声,耐性儿回道:“是这么回事,内官徐良工涉嫌城中一桩命案,有人亲眼看见他假扮普通内官逃进了皇后娘娘的栖梧宫,咱家奉皇上之命捉拿人犯,以保皇后娘娘安危。”
瞧他说着话便要绕过自己去,晏七忙伸臂拦了拦,“大监留步,皇后娘娘近日感染了风寒,午后喝了药正在小憩,还请大监在此稍等片刻,一应诸事待娘娘醒来自有定夺。”
周承彦立时变了脸色,两手抱着拂尘在虚空处比了比,寒着嗓子道:“咱家是奉皇上之命搜查犯人,其一圣意难违,其二人命关天,皇后娘娘也得体谅,你敢阻拦咱家?”
晏七收回了横在他身前的手臂,却并不退让,“奴才不敢,只是大监口口声声称人犯逃进了栖梧宫,可有证据?因此时青天白日,栖梧宫中伺候的下人人来人往,我等均没有见到大监所说之人,若任由大监就如此贸然惊扰了皇后娘娘,我等岂不是死罪。”
这话说出来,果然便有伶俐的宫人上前来齐齐跪倒在晏七身后,口中亦称:“我等确实没有见到大监所说之人,请大监明鉴。”
话说到这份上,任谁也看得出来其中欲盖弥彰的拖延之意,周承彦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也不跟他废话,冷笑一声,“有没有,咱家搜过一遍便知,来人!”
“谁敢轻举妄动!”晏七眸中骤冷,目光紧紧盯着他寸步不让,“这里是栖梧宫,若有人胆敢冲撞了皇后娘娘,即刻杖毙!”
他周承彦能带人来,栖梧宫里也不是没有人,周承彦位高权重有皇命在身所以不惧,但他身后的爪牙却不可能不惧,两相对峙,便是他们先落了下乘。
他看着拦路的晏七,咬牙切齿道:“京畿府衙的冯大人此时就在宫门处等着,耽误了追查人犯,皇后都担待不起,你有几条命可以担待?”
“奴才的命不值钱,但大监空口诬陷皇后娘娘宫中窝藏了人犯,大监又有几条命可以抵罪?”
“让开!”
周承彦恨了徐良工那么多年,眼下怎肯轻易放过捉拿他的机会,伸手抓在晏七手臂上便要亲自进入殿中搜查。
两个人正暗自较着劲儿,忽闻身后窗户吱呀一声响,晏七忙回过头去,正见皇后静立在窗边。
她唤了声晏七教他退下,又看向周承彦,“良工是本宫的人,他与命案扯上关联本宫自会查清其中缘由,但你说本宫故意包庇于他,那本宫就让你搜个明白,搜出来人了,本宫随你去同皇上请罪,搜不出来,你留下自己胡言乱语的舌头,可好?”
不让进的时候一心要闯,这会子敞开了让搜,周承彦却没底起来,关系着自己的舌头,总归谨慎许多,弓着腰见过礼,勉强笑了下,“娘娘言重了,只是那徐良工如今背负着好几条人命,实在穷凶极恶,若神不知鬼不觉潜进了娘娘的宫中,实在是对娘娘安危不利,奴才也是担忧娘娘才一时......”
“本宫要你搜!”皇后凛声打断他,“你如今胆子渐长,今日敢带人闯了栖梧宫,明日岂不是还要当众视本宫于无物?”
周承彦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绝不敢不敬娘娘,奴才此回确是奉了皇上旨意捉拿人犯,若有何处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给你机会你却又瞻前顾后不敢搜,好!”皇后冷嗤一声,“既然你口口声声将皇帝的旨意挂在嘴边,那本宫倒要瞧瞧,今日处置你个以下犯上,皇上究竟会不会为你喊冤!”
她说着再不理会周承彦的求饶,只朝晏七吩咐了句:“将其拿下重责五十杖,打完了扔出栖梧宫!”
晏七方才从刚刚的针锋相对中缓下来,骤然又听此言,喉咙里狠狠吞咽了下,领命的声音都还不甚平稳,抬眸却见皇后已兀自转身离开了窗前。
他朝那扇空旷的窗望了许久,耳边充盈着周承彦哭天喊地的求饶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回神,沉了沉心,挥手唤来几个行刑的内官,一左一右架起摊在地上的周承彦。
人按在刑凳上,后面站两个人高马大的内官,一人手持一块几寸厚的刑板,各人间次不遗余力的挥舞下去,起先落在衣料上听着是沉闷的声响,后来衣料破了,内里的模糊的血肉混杂在一起,板子再挥舞上去,便有点像是拍打在水面上,偶尔还能溅起一些四散的血滴。
晏七一直半垂着眼睑,目光直直盯着脚尖前的方寸之地,双手交握在身前,只有紧紧抓在一起才能勉强止得住那一点情不自禁的颤抖。
应当是过了很久,晏七觉得是很难熬的一段时间,终于有人上前来回了声,说打完了。
他点点头,嗯了声,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如常,“死了吗?”
“没有,这家伙命硬,还差一口气,但回去了能不能活都看天意。”
“照娘娘的意思,扔出去吧,叫那些人也都出去。”
他提着一口气,直到转身进入殿中,避开众人的那一刻才终于忍不住皱了眉,弯着腰一手扶着旁边的立柱平复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2 08:55:26~2020-03-23 07: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岚、小猪□□ 10瓶;人间水蜜桃 6瓶;fanfay、啊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外头剑拔弩张之时, 徐良工跪在皇后跟前更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话说得极快。
“奴才此来不为求娘娘庇护,但事到如今幕后操纵之人显然已经蓄谋已久, 矛头直指国公府, 娘娘千万要小心应对。”
他说着匆匆从怀里掏出一叠文牍, 双手递给皇后, “这是奴才此前审问调查张晔生平所得, 此人实在大为可疑,还请娘娘一定根据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皇后接过文牍, 眉尖已拢上了层层阴云,看着他, 眸光却始终沉静而坚定, “你放心, 本宫定会救你脱困。”
“奴才谢国公与娘娘多年提携之恩!”徐良工心下感激, 却还是摇摇头, “此回对方有备而来, 奴才自知恐怕在劫难逃,奴才不过是个草芥一般的人,冲奴才而来的灾祸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对娘娘与国公府不利,若真到绝境那一步, 还请娘娘切勿心慈手软,必得......弃了奴才!”
事发后,得知消息之时他本身在宫外,外头天高任鸟飞, 以这多年的本事,要想藏匿起来金蝉脱壳也并非难如登天,但他明白自己若逃了,那就是畏罪潜逃,便是正中幕后之人下怀,此后一应罪责定然就是皇后与国公府背。
如今尚且云遮雾罩,连对方的一点踪迹都未寻到,皇后与国公府绝不能身负污点落人以柄,他亦不愿背弃主子,于是不仅未曾远走,反而自投罗网入了这四方城,只求亲手将仅有的线索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皇后明白他的忠心,外间周承彦聒噪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气躁,她垂了下眸,轻呼出一口气,才说:“若非万不得已,本宫不会弃你。”
做奴才的,得了主子这样的一句话也就够了,此生别无他求。
徐良工朝她郑重叩首下去,眼见外间晏七已与周承彦几欲动手,不宜多作停留,遂匆匆起身自后殿的窗户纵身跃出。
但禁庭不过就是个方寸之地,进了这里头,外面的人只要守住四宫门,任他插翅也再难逃了。
晏七再进入殿中时,已不见了徐良工的身影。
扶英方才骤然听闻如此阴谋,显然是受了惊吓,此时呆呆坐在软榻上半边身子靠在皇后怀里,红着眼眶,喃喃道:“阿姐,咱们家是不是有灾祸了,爹爹和三哥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害怕,阿姐,我害怕......”
皇后搂着她在怀里,手掌拍在她娇弱的背上,一声声重复的“别怕”,又岂止是说给扶英一个人听得。
晏七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走到近前轻唤了声,“娘娘,五十杖打完,周承彦只剩下一口气,人已经打发出去了,奴才先送二小姐回偏殿歇息会儿吧。”
扶英到底是懂事的,这种时候她帮不上忙,就不能再让阿姐为了她分心,吸了吸气,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仰着头道:“我回去了,阿姐不要担心我,爹爹和三哥一定很快就回来了,阿姐也不要怕。”
皇后伸手在她鬓遍抚了抚,点头嗯了声,“去吧。”
晏七将她送回了偏殿,招呼人熬了安神的药汤,瞧着床前有婢女在守着了,这才退出来。
抬头望了眼头顶云翳遮蔽的天空,那一层层密不透风的阴霾简直像是径直压在了心头一般,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随即提步还是往正殿去了。
殿中仍是一派静悄悄的,他缓步进去,见粟禾已听闻消息赶了回来,正立在书案前听皇后吩咐:“你亲自出宫一趟,去寻沈太傅,请他务必查明京畿府衙在张家找到的罪证究竟是哪些?冯祎于此案递交给皇帝的一应文书,本宫都要一一过目。”
粟禾领命,又问:“娘娘可是怀疑此事的幕后主使是皇上?”
皇后低着头,一时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眼下还不能下定论,幕后之人能收买张晔,对国公府的信笺了若指掌,更一手策划了谋害宫妃皇嗣之事,为得就是离间国公与皇帝,何况皇帝再如何忌惮姜家,也断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做祭品。”
“可......”粟禾迟疑了下,还是猜测了句,“可若皇上是怕那孩子生下来终将养在娘娘膝下,来日生恩不及养恩......”
话没有都说尽但意思很明显,皇后听得明白,可当初皇子夭折,皇帝当她的面提起过继一事怨恨万分,那样的悲痛她看在眼里,杀子之举不会是皇帝的意思。
她摇摇头,“张晔在国公身边几十年,几次为国公出生入死,皇帝要如何收买他?荣恩不足以,富贵不足以,甚至生死都不足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对他而言会比对国公几十年的忠心更重要,皇帝若有法子得了张晔为臂助,何必等到到现在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