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策笑着摇头,认真道:“只要是你所赠,我必会珍藏。”
这话更是给了常之茸压力,她只能回府后冥思苦想朱彦策喜好什么,然后实在想不出,便让念双出去打探了……
常之茸这才发觉,除了李溯,她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甚了解。
三月底,宫中迎来了六皇子李淇的成年典礼,景帝赐其封号元禛王,并下旨许配了御史大夫杨府庶女杨菡为王妃,侧妃乃是九卿宗正齐府庶女。
两个皆为庶女,让人有所惊讶,但李淇娶了杨府女子是在常之茸预料之中的,上一世他的正妃也是杨府庶女,只是并非杨菡,如今杨盈已成废人,杨菡一举上位,堪比杨府嫡女,而瑜贵妃又与杨大人是表兄妹关系,遂帮衬杨府在所难免。
李淇大婚后,与瑜贵妃在宫中动作不断,从前他们没将李溯放在眼里,以为李溯怂包一个,自请去荒北也是送命罢了,如今却发觉事情竟并非如此,李溯屡屡得胜,让瑜贵妃和李淇都惊了,终于开始正视李溯的存在,想趁着李溯不在京之际,将能拉拢之人,都拉拢到六皇子靡下。
一时京中看着平和繁盛,实际暗潮汹涌。
四月初,迎来了三年一次的科举殿试。
丞相府嫡长子朱彦策大放异彩,景帝甚为高兴大元有如此博学多才之人,当即在殿试中夸赞朱彦策,比之朱丞相亦不遑多让。
最终榜首是谁大家都毋庸置疑,十日后,放榜的当天,朱彦策并未去看,他已在月重楼定下了雅阁,约常之茸前去。
另一边的常之茸,也已经匆匆忙忙的买好了给朱彦策的贺礼——纸墨笔砚:湖笔,徽墨,宣纸,歙砚。
亦是下了大价钱的,但实际朱彦策到底喜好什么,常之茸仍然不知,念双所打听来的,便是丞相府大公子才富五车,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那他到底喜欢什么?好像他对什么都表现的挺喜欢的……
月重楼的雅阁内,朱彦策果然笑的春风拂面,将这一套珍贵的笔墨纸砚收下了,并且对常之茸说道:“多谢王妃赠礼,我必当珍藏。”
常之茸抿嘴笑道:“你是不是对谁都是这番做派?喜欢与不喜欢,面上都表现的欢喜?”
朱彦策闻言一愣,思虑了片刻,不禁失笑,也不作回答。
他这番默认,让常之茸好奇了起来,问道:“不若你向我透露一番你的喜好,便说这桌上的菜吧,你爱吃哪个?”
两人同时扫眼看向了一桌的珍稀菜肴,皆是月重楼的特色,烧鱼烤鸭醉虾亦都是京城之最,味道自是不用说,赞不绝口。
朱彦策却笑着抬起眼,轻摇头道:“这里没有。”
常之茸一惊,指着桌上的八珍玉食,出声提醒道:“朱公子,这些便是放到宫里,比之御膳房亦是不差了,这些你都不爱,那你到底喜好什么呢?”
朱彦策笑意不减,抿唇说道:“我,爱食辣。”
闻言,常之茸愣住了。
朱彦策给她续了杯茶水,又道:“然京中多数人口味清淡,我便尽量与之相同,且京中的酒楼,近乎不做辛辣刺激之物。”
常之茸看着他仍然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温润如玉的朱彦策,口味竟是如此刁钻,确实如他所言,京中大部分人都是不吃辣的,若要顿顿无辣不欢,怕是朱彦策难以在饭桌上与人交到朋友,也无怪乎他好像不挑食,什么都喜好。
实际上,原是什么都不喜好啊。
常之茸不禁有些同情于他,亦是钦佩道:“朱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若是别人不让我吃肉,只许吃青菜叶子,我怕是会觉得生不如死。”
朱彦策被她这番形容逗笑了,没再多说。
酒足饭饱后,常之茸还许诺他道:“看在你我相识多年,待下次用饭时,我便与清婉说一声,让月重楼的膳夫帮忙做一桌辣菜,一定让你吃的尽兴。”
朱彦策笑意渐浓:“那我便翘首以待。”
临行前,常之茸与朱彦策挥手作别,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却不料脚下矮凳没有踩稳,身子一倾,眼见便要摔在地上。
念双赶紧上前欲要扶稳常之茸,却见眼前有一道影子,比她还快的伸了手。
朱彦策的指尖刚刚触到常之茸的手腕处,便见常之茸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马车一侧门框,自己便稳住了险些摔倒的身子。
她虚惊一场的笑了笑,回过头时,朱彦策已经收回了手,笑着叮嘱她当心。
而后常之茸乘着马车离去。
朱彦策立在原地,眼前的马车渐行渐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心中有丝怅然若失。
第61章 . 杨菡 【二合一】“姐姐莫气,实非是我……
常之茸每月都能收到一封李溯的亲笔来信, 不管战况如何,他都会挤出时间来报平安。
而常之茸也清楚,信中内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说的也都近乎是一些琐碎的小事, 诸如他近日吃到了哪些京中没有的小吃, 是如何的味道,又诸如他竟有一次连着十五日未洗过澡, 沐浴时桶内的清水都变黑了。
等等小事, 数不胜数。
可常之茸看着,却总能笑的合不拢嘴, 有时一封信件,要连着好几日拿出来反复看,每次看都像是第一次看一般。
常之茸也会给李溯回信, 信中亦是家常, 她在京中买了一身新衣裙,都要在信中念叨一番,说待李溯回来时,穿给他看。
两人每月互送信件, 念双每每见到常之茸坐在桌前能对着两张薄纸傻笑一个时辰, 都不禁叹道:“王妃,您与殿下当真是神仙眷侣,恩爱有加。”
这话说的常之茸都愣住了, 她回过神来, 抬头惊道:“是吗?哪有?”
念双年纪虽小, 却看的通透,她抿唇笑:“王妃看信件时,眼中都透露着浓浓的思念之情。”
常之茸想了想, 也笑了起来,坦然的面对了自己的内心。
是啊,她就是想念李溯了。
很想,非常想,恨不得能有一身飞天羽衣,飞去荒北寻他。
她曾经一直以为,对李溯的感情乃是亲情,是和纤月姑姑一样的情感,如今分别了数个月,她也识别到了自己非同一般的心绪。
这感觉不似前世对鲁梁的情窦初开,亦不是一时兴起的欢喜。
便是不能没有这个人,与他分开会心口堵塞煎熬,做任何事情都有些心神惶惶,读他的信件又会十分雀跃欢心,好似自己也感受了一番荒北边城的境遇,自己的情绪总是在两个极端中不断徘徊,每天数着时辰过日子,期盼这一年半的时间赶快过去。
常之茸亦想好了,待李溯回来后,她要亲口告诉他,心中那股澎湃的、不一般的情感。
五月中旬,景帝宣旨,为本次科举的栋梁之才官袍加身,朱彦策身为榜首状元,这次大放异彩,加之他又是丞相嫡子,朝中更多的人前来巴结于他,虽然他现下只是个小小六品翰林院,但谁也不敢小瞧。
而景帝原本是有意要为朱彦策指婚的,但被朱彦策曲尽其巧的婉拒了,还侧面透露了自己有心爱的女子。
这事也一下震惊了京城贵人圈,本来之前踏破丞相府的人便不少了,先是为着朱菁,如今都知道朱菁不在京中了,便都瞄准了丞相府唯一的嫡子朱彦策。
从前朱彦策还能以科考为由推脱,那些有意之人便都等着他科考完,结果谁想到,这人人眼馋的香饽饽竟忽然说自己有了心爱之人,顿时京中碎了不知多少少女的心。
连常之茸听闻都觉得惊诧,她与朱彦策相识如此久,也没见他对谁真的上心过。
念双却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奴婢瞧着朱公子,对王妃便很是不一般。”
常之茸心中疑虑,她如今知道自己在感情这方面不甚灵敏,便让念双详尽的说说。
念双见状,便将朱彦策的种种细节小事,都讲给了常之茸听。
“咱们每次去往月重楼时,桌上的菜肴总是能不重样的点到王妃的喜好上,言谈话语间,还能时时注意到王妃的茶盏,总能让茶水不间断,朱公子对王妃的事情总是很用心,这种小事非常之多。”
念双说完,心里也有些忐忑,她不知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但平日里瞧着,确实便是这般。
常之茸听完整个人都惊了一瞬,她细细回想,好似真的如此,难道朱彦策对自己有超乎于朋友间的想法吗?
她如今已是李溯的妻,若真是有此想法,也当是非分之想。
常之茸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必须与朱彦策保持些距离,不能让外人传出口舌。
遂后来朱彦策再单独约她,常之茸便以月心堂事情繁忙为由婉拒了,并且一连拒绝了三次。
朱彦策心中难免失落,但他心里明白,这是常之茸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五月底,京中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常之茸本以为每日能这么安安稳稳的度过,只需要等着明年李溯回京就好,然事不遂人愿,总有一些闲不住的人和事找上她来。
杨菡近日在京中可谓是大出风头,自从两个月前她嫁入元祺王府后,便时时在京城举办宴请,请的还都是名门贵族和朝中权贵的女眷,好似想将京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结交认识一番,也给常之茸递过几次请帖。
常之茸第一次收到时,心中困顿,她对杨菡始终是心里有道坎的,虽然这一世与她好似没什么瓜葛,但上一世杨菡和姨娘将她绑缚在花轿上的事,她不可能忘,也不可能简单了事。
原本是想待李溯平稳的登上太子之位后,她再与杨菡算前世那一笔账,而没出嫁前的杨菡本也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冲突点,如今她一举成了六皇子元祺王的正妃,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立场也发生了改变,这都是前世所没有的事情,常之茸需打起十分的精神应对。
前两次的请帖,常之茸都婉拒了,这一次的请帖,竟是劳烦了元祺王平日里的贴身奴才亲自来送。
那奴才一脸谄媚,笑弯了眼,尖着嗓道:“这请帖是元祺王妃亲自写下,还望元延王妃殿下能够赏份薄面,于后日参与我们殿下精心准备的春风宴请。”
念双代为接过请柬,那奴才便笑眯眯的走了。
常之茸对这奴才是很眼熟的,从前她还在宫里做李溯的贴身宫女时,便时常能看到他,那时就知道这奴才与他主子六皇子如出一辙,对下永远鄙夷冷漠,对上永远笑意满面,假的厉害,福田还与她吐槽过不止一次。
今日这番亦然,常之茸看着这请柬总觉得有丝不对劲,她不禁问道:“念双,你觉不觉得有些异样?虽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却有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许是一场鸿门宴。”
念双想了想,小脸上不是很明白的摇摇头:“奴婢不懂,若王妃觉得有异,便去看看罢。”
说罢,念双还补充了一句道:“殿下临行前,让苏大人留下了几个影卫,王妃皆可带上。”
想来也是,若觉得不妥,便迎上去看看,杨菡两次三番的邀约她到底想干什么。说道那几个影卫,常之茸起初还觉得是李溯小题大做,现下若没有那几个影卫护身,她还真的不太敢只身前去。
两日后,常之茸稍作打扮了一番,便带着念双一同前去了元祺王府。
元祺王府与元延王府相隔并不远,马车仅仅行进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常之茸下了马车后,未曾想到门口已经有人恭候于她,竟是杨菡本人,她一席华贵的白色衣裙,银丝打底镶着金边,发饰琳琅满目,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精心服侍着,雍容华贵的模样再不似之前做庶女那般朴素。
见到常之茸后,杨菡面上直接扬起了笑意,迎上来笑逐颜开道:“姐姐,终于将你盼来了呢。”
这一声姐姐,直接汗毛倒立而起。
连搀扶着常之茸的念双都僵了片刻,杨菡好似极其高兴,也不管其他前来的宾客,就单独上来与常之茸说话,还接替过了念双的位置,亲自挽起了常之茸的小臂,叫不知情的外人看着,好像杨菡与常之茸关系十分要好一般。
常之茸强迫自己不将她甩开,耳边还传来杨菡兴致勃勃的声音:“得知姐姐今日要来,我早早的便在门口候着,生怕错过姐姐的车驾,连院子里这些栽种的花,知道姐姐来了都开的比前些日鲜艳呢,你瞧那几束蝴蝶兰和月季,与姐姐这身衣服极搭,待晚一些时候,我让下人们给姐姐带几株回府。”
常之茸谢过她的好意,不自在道:“不必如此劳烦。”
杨菡却笑道:“怎会劳烦,姐姐今日来,若喜欢什么,尽管与我说,明日都送到姐姐府上。”
常之茸笑了笑,没再接话。
自打进了元祺王府的门,她便没有歇下来片刻,杨菡始终伴在她身侧,连午时用膳,她都与常之茸同坐同吃,还亲昵的为其布菜,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桌上的这些珍馐菜肴大部分还都是常之茸所喜好的,若非是在元祺王府内,常之茸应当能吃的尽兴。
现下倒好,食如嚼蜡。
今日所来的宾客,不乏一些京中权贵,其中九卿郎中令卫府的三小姐,便坐在下属之位上很是艳羡道:“从前不了解两位王妃殿下,如今一见,当真是情同姐妹,令人羡煞。”
这卫府与丞相府私交匪浅,和钟家更是挚交,曾经钟温书还以此要挟过李清婉,常之茸现下都记得,现在看着这位卫府三小姐,性格单纯的模样,常之茸还有几丝好感,便笑着对她说道:“我亦是第一次前来,与元祺王妃当是初次见面。”
这话一说,当即众人便有些面面相觑,杨菡脸上都僵硬了一下,但她恢复的极快,又立即笑着自嘲说道:“我向来自来熟了些,见到姐姐便觉得格外亲近,言语间便没想那么多,六殿下也总说我应当改一改这个坏毛病,若今日有何处得罪了姐姐,还望姐姐能海涵。”
说着杨菡便举起酒盏,一饮而下,当场破了这尴尬,连在座的宾客都对她又多了些好感。
常之茸笑了一下,只得端起酒盏,也喝下了。
这一顿饭吃的,胃口全无,全场都看着杨菡八面玲珑的言谈笑语。
这变化当真是很大了,上一世常之茸在杨府待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到过杨菡如此的能说会道,那时的杨菡应是知道自己处处不及杨盈,身份之差,让她在杨府内便总是低调行事,从不张扬,不管是对杨大人或是杨夫人,好似都在默默付出一般,事后又总能让杨大人在不经意间发现她的好。
就连那时杨府内那么多人都喜欢欺压常之茸,杨菡都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落井下石的跟风,也没有上前插手帮忙,她那时看待常之茸,便像是看待一个无用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