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微澜微微蹙着眉,难得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面带嫌恶的侧身避开,没有好脾气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凌溪月不客气的旋身坐下,拿起茶盏一饮而尽,笑语晏晏的说,“大小姐这里的东西果然是好,相比我那个偏屋,跟狗窝似的。”
“你嫌住的地方不好,去找夫人啊。”慕微澜扬起小巧的下巴,眼眸中透出浓浓挑衅,“若夫人答应,我将水华居让出来,也是可以的。”
凌溪月抵着唇,咯咯笑出声,“不和你逞口舌之争了,毕竟主子费心思易容我,代替凌家小姐进府,可不是让我与你吵架拌嘴的。”
“你心里有数便好。”慕微澜冷冷的说道。
在表夫人和夫人商定好进门当贵妾的当晚,真的凌溪月就命归西天了,眼前的人不过是顶着假皮的傀儡。
渊哥哥手底下的暗卫之一,奉命混进府中,伺机而动搅乱慕家。
“有件事,我得与你商量。”凌溪月软了态度,毕竟是她先露了马脚,理亏在先,“白清芜,就二小姐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什么来头?”
慕微澜听她那意思,是招惹上白清芜了,下意识心头一紧,也不顾会不会被她笑话,直言,“那个贱婢,可不是什么善茬,她帮着慕明珠,明里暗里让我吃了不少的亏。”
“怪不得。”凌溪月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就连她也在白清芜面前,暴露了马脚。
慕微澜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凌溪月在大事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将遇上的危机与她说,“她让公子尽快将我送出府,取消纳进门的心思。”
慕微澜:……
她震惊的瞪大眸子,拔尖了音调,“你们才见几面?”
凌溪月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头,表示,“两面。”
眼前的问题太棘手了!
慕微澜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就是巧合呢,除非白清芜是通晓事事的半仙,要不然怎会!
“你先躲着白清芜些,最近不要张扬露面,继续扮演无辜柔弱小羔羊,剩下的先交给我。”她立即做出决定。
凌溪月只能听从,从菱窗消失。
她走后,慕微澜弹筝的兴致也被冲撒了个干净,郁郁坐下品着凉茶,心里乱成麻,又暗暗骂娘,凌溪月惹出的麻烦,收不了场,她还得追在后头,帮忙擦屁股。
若不是因渊哥哥,想到他,慕微澜的眸光放软,露出星星点点的缠绵温色。
渊哥哥啊,我倾尽所有,赌上慕家百年基业和前程,只为给你铺好登基为皇的路,只望你君临天下时,我能站在你身侧,做一国之母。
慕微澜唤小丫鬟进门,“瞧这时辰,祖母该喝药了吧?”
“是。”小丫鬟恭敬回话。
她装作无奈的模样,起身往外走,边碎碎念着,“我要是不去跟前伺候,祖母怕是又要嫌苦,将药倒掉一半呢,窗角下的花都被浇死大半了。”
小丫鬟低声附和着,“大小姐最为孝顺,老夫人每次见了一开心,都会将药喝完的。”
慕微澜浅笑不语,前后走在小路上。
水华居离梵安居很近,不过前后脚的距离,当时本同属一个院子,等慕微澜大了些要单独立院,君瑛容索性将原本的梵安居一分为二。
这种明眼的偏心宠爱,慕微澜独一份。
她到时,正巧撞见祖母身边的嬷嬷,正端着药要进屋门,她柔声道:“我来吧。”
嬷嬷笑着打趣了句,“刚刚老夫人还念叨,怎么大小姐还不来,果然人是不经念叨的,说来便来了。”
慕微澜扯出一抹笑容,恰到好处的敷衍着。
心里却暗暗想,这个老虔婆子怎么还不死!每次都将她当丫鬟使唤!还用上瘾了!
可等进了屋,又换上柔和的浅笑。
第七十二章 通过老夫人的考验
在等凌溪月过来时,浮澜院寂静不已,空气充斥窒息的凝滞。
慕明珠悄悄挪到白清芜身边,忧心的用气音开口,“我虽不愿表妹往当妾的火坑里跳,但祖母与母亲闹得不可开交,看来这事难善终。”
就连二小姐这个猪队友都瞧出来了,白清芜也是满脸无奈,“见机行事吧。”
表小姐留在府中,定是老夫人心里的疙瘩,少不得以后两人碰上,冷嘲热讽,欺负磋磨。
若不留,夫人绝不乐意,一个是自己儿子纳妾都做不了主,表小姐在被慕家退了,名声怕是难保,定会被娘家怪罪笑话。
现在情景,难保夫人和老夫人都愿意。
而白清芜当然是想借着老夫人的机会,将表小姐‘请’出慕府,改写书中慕府败落的一个转折点。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
凌溪月姗姗来迟,她身着月泷烟纱,发髻间只用一根苏簪做装饰,周身除了件玉镯就没别的首饰了,衬得人肤色好,也瞧着文静些。
她莲步轻移到老夫人和夫人跟前,含胸垂眸,柳叶眉间锁着乖巧温顺。
凌莲心对她这幅素净模样,露出满意的神色,开口道:“溪月啊,还不见过老夫人。”
“溪月见过老夫人。”凌溪月的声音就如山间泉水流动般悦耳,拂袖行叩首大礼,念着她现在尴尬的身份,自称什么都不太合适,便用名字代替了。
“抬起脸来。”君瑛容见跪在脚下的女人,莫名带给她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凌溪月依言扬起纤弱的下巴,半阖着眸,任凭老夫人像挑选牲口似的打量着。
君瑛容的眸子微眯,折射出老谋深算的光,她抿着唇默默不语。
倒是凌莲心有些急了,扯着笑容试探老夫人的心思,“婆母瞧,果真如儿媳所说的吧,婆母慧眼如炬,儿媳绝无夸大之意。”
君瑛容拿起桌上茶盏,淡淡的品了一口,抬手往嫘丝金镶镂空香炉里,丢了块成色极好的熏香,有意无意的晾着凌溪月。
凌莲心见老夫人又不接她的话茬,面子有些挂不住,看向跪在青石板上的凌溪月,心头涌上心疼,奈何无济于事,在老夫人那,她是说多错多。
凌溪月安静的垂首跪着,一动不动。
君瑛容时不时的余光撇向她,暗暗观察着,是个文静人儿,性子也不骄不躁,身段的确是多子的料。
若她不姓凌,君瑛容定是欢喜的。
妾么,不需多妩媚动人,守拙安静,开枝散叶才是安分守己。
“木檀香配初雨龙井,前调都是苦中带涩,回味间留齿醇香,两者相融相辅,透出静谧平和之意,意境深远。”
凌溪月潺潺如流水般的声音再响起,将老夫人的喜好分析出个透彻。
她弯眉浅笑,语气中带着舒缓,“想来老夫人向佛,溪月拙笨对佛理略懂皮毛,近日悟佛法时,有一处堪彻不明。”
君瑛容将茶盏放回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表明了她浓浓的不悦。
这小丫头,为了迎合讨好她,还厚着脸皮说参悟佛法,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露了原形,这道行未免太浅了。
她挑着眉,讥问,“好啊,你倒是说说,哪个地方参悟不透。”
凌溪月静心念着经文,透出空灵。
“伽伲大师曾在佛经十二卷里的第七卷 ,般若经里注言,一切皆为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君瑛容坐直身子,重新正眼审视凌溪月,若非潜心研究过佛法的人,是弄不清这些的。
看来,凡事不能做定论,做的太早。
她口中念着揭语,双手合十转动佛珠,“是也,如果你能悟到,万事万物都是变化无常,自然就能明白到如来自性本身了。”
凌溪月似懂非懂,虔心受教,谦逊道:“溪月年纪尚轻,束缚红尘中,自愧不如老夫人,万事万物看得透彻。”
君瑛容头一次对她展露出笑脸,稍作肯定,“你这个年纪能参透这些,也是不容易的。”
她竟没注意到一个细节,凌溪月身上带着烧香过的味道,萦绕不散。
想来,凌溪月刚刚所说的龙井熏香,也是她平日里耳融目染,并非是刻意投机取巧,欺骗只为博她欢心了。
凌莲心闻言,更是得意的挺直腰板,这老夫人说什么都瞧不上凌家的丫头,现在也不得夸起来,溪月还真给她争脸。
“婆母还有什么要调教的么?这孩子跪在地上许久了,再跪下去膝盖怕是受不住。”她软声求情道。
“是我光顾着说体己话,竟忘了。”君瑛容随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神色缓和,便让凌溪月先起来,顺道赐了个座。
“若是婆母没意见,那儿媳就选个日子,一顶轿子从偏门把溪月接进来,以后让她侍奉婆母礼佛。”
凌莲心着急的很,想趁这个好时机,将事情给说定,可不能再拖着,以免夜长梦多,老夫人又整幺蛾子出来。
君瑛容转动着佛珠,心思有些乱。
丫头是个好丫头,品行也极好,只是姓凌,凌莲心一个够她头疼了,再添一个不敢想象,说到底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事,不急。”君瑛容沉吟了片刻,不咸不淡的打发着,“祭祖的大日子将近,按着规矩是不能办喜事的,以免有什么冲撞。”
她睨了凌莲心一眼,慢吞吞道:“儿媳不会连这点日子,都不想等吧。”
“怎会。”凌莲心牵强笑着,心里却直想骂娘,离祭祖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呢,怎就冲撞了?
既然老夫人拿出规矩来压她,那她也照搬用。
她假装很为难的样子,“可溪月没名没分的在这住着,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君瑛容笑出声,“你不说,怎会传出去?”
凌莲心被怼的哑口无言。
君瑛容也没有想往外撵人的意思,“溪月就按着你娘家人的身份,客居慕府而已。”
这两个月光景,正好再观察观察品行,若过关了,再纳为贵妾也不迟。
她吩咐道:“那你以后每日晨昏定省,都来我这请安,陪我礼佛吧。”
凌溪月欢喜答应下,“是。”
第七十三章 打开库房,供她挑选
老夫人怒气冲冲前来,端出要大杀四方的凶狠架子,而临离开浮澜院时,却带上了凌溪月,和颜悦色的走了。
估计老夫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带着凌溪月钻研一同佛法了,偌大府邸中,总算寻到志同道合之人。
白清芜见事情就这样了结,心里不由感叹,表小姐段位之高超,将老油子的老夫人都糊弄过去了。
敌方慕微澜的阵营,再添一员猛将,再看看她这边。
“溪月真是不错,给我做正经儿媳我做梦都能笑醒,可惜出身不好。”凌莲心摇头叹息,为溪月感到惋惜。
慕明珠松散了神色,嘴里咬着糕点,含混不清的说,“大哥哥得怎样修来的福气,能有表妹再这样的人儿陪伴侍奉。”
白清芜听了直想挠墙。
她只能换个说辞,间接旁敲侧击的想提醒下夫人,“想来是表小姐的家教好,养出水灵乖巧的女子,还擅佛法,殊为不易啊。”
好在凌莲心不是个糊涂的,回过味来觉出不对来,揪着帕子心里暗暗想着。
她那弟弟是个卖力扛活的糙人,弟妹呢,娘家没富裕之前,也不过是个浆洗缝补的妇人,有了闲钱后,就披金穿银的各种显摆,实在是教不出这样的女儿。
溪月之前陪着弟妹,也常来府中走动,只知她内敛不愿说话,半响吭不出一个字来,见着陌生人总是胆怯害怕,没听说她对佛法有什么见地啊。
可表面,凌莲心还是笑着说道:“回头啊,我得和弟妹取取经,是怎么教养女儿的,也得改改明儿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慕明珠鼓着脸,气呼呼的撇过眸子,脸上挂着吃醋两个大字,“母亲,是不是有了表妹,以后就不疼我了。”
凌莲心摇摇头,眼神中充满着宠溺,伸手掰过她的脑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啊,永远都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母亲最爱的人,好不好?”
这话,正巧让刚进院子的慕正山听到,他心里顿时也涌上了醋意,板着脸道:“莲儿可是忘了为夫?”
听到父亲的声音后,慕明珠回头,站起身行礼,“见父亲安。”
白清芜跟在她身后,附和着,“见老爷安。”
“行了,退下吧。”慕正山敷衍的摆摆手,眼睛里装得下凌莲心一个人,对自家女儿都不是很上心。
慕明珠给白清芜一个眼色,两人默契的退出了院子。
“老爷今日倒是忙完的早。”凌莲心迎他坐下,赶紧布上茶水糕点,替他捏肩松泛身子。
慕正山拍了拍她柔软的手,只要在她身边,疲惫一扫而空,他温声道:“嗯,忙的时候就想你,忙完之后没耽搁的就来看你。”
慕明珠并没有走远,趴在院门观察里头动静,见父母恩爱的画面,她捂着嘴巴偷着乐,仍不忘嫌弃似的摇摇头,“都老夫老妻了,还整酸掉牙的甜蜜劲。”
她是极为羡慕父母间的爱情,细水长流,一生相伴。
父亲也为了母亲,宁遭同僚和外人笑话,是个妻管严,也要遣散家中所有姬妾,只守着母亲一个人白头偕老。
可她呢,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能是妄想了。
“老爷和夫人的感情真让人羡慕。”白清芜叹然道,眸中闪过复杂的光,可料谁也想不到,如今恩爱竟会化作泡沫。
不久之后,府中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加速整个慕家的败落。
慕明珠没有察觉出她心思变化,没心没肺的笑着,“清芜,我们走吧。”
而在梵安居
凌溪月陪着老夫人礼佛,关在禅房里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慕微澜斜倚连廊,手里捧着一副诗册,心情甚好的她,看起来津津有味,咬文嚼字的慢慢品着诗中蕴意。
直到,禅房的门被打开,浓郁檀香味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