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大王望着远处,长叹一声:“王祖母……居然连深居简出的王祖母都惊动了,可见母妃你是时候该休息了啊,有时间就去向王祖母多请请安,这也是为人子媳的本分。就像中殿日日向您请安一样,不管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还是身体不豫,中殿一天都不敢怠慢。母妃也该时时陪在王祖母身边礼礼佛,心境自然会平顺很多。”
  大妃差点被噎死,气哼哼的出了思政殿,人刚走,大王就沉声吩咐:“思政殿历朝历代都是君臣议事的地方,岂是后廷妇人可以随意擅闯的?还没有人通报?”
  内官小心翼翼道:“可是……可是,那是大妃啊。而且,先王在世时,并没有明令……故此大妃向来随意出入。”
  “大妃又怎么样?就是因为有人坏了规矩才没有规矩。”脸如沉水的王冷然道,“从今天开始不管是大妃还是大王大妃,亦或者是中殿,凡后宫妇人者,皆不许随意出入寡人的思政殿。只有大王大妃和大妃守礼了,其他人才会懂进退。要不然寡人这里人人都来得,岂不是比市集还要热闹?”
  内官长战战兢兢的道‘是’,抱着拂尘侍立。
  打小就看着长大的世子,终于成了王,和先王比起来,委实是果敢的多。
  很快,张福如被擢升的消息便传到了云韶府。
  世子旧府的枢密女官亲自登门,请宝镜和红衣过府一叙。
  婢女们正在为宝镜的手指染凤仙花汁,宝镜惊讶的直起身子:“什么?”
  枢密女官不动声色道:“张尚宫肩负承嗣之责,孕中寂寞,记念与两位姑娘的情谊,故此请了大王特许,邀两位姑娘入府陪驾。”
  宝镜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张氏,真的封了承恩尚宫?”
  宝镜的反应异常,世子府的枢密女官面露不悦,反倒是红衣,对尚宫行礼道:“谢大王恩典,蒙此特赦,奴婢感激不尽。”一边用手肘推了推宝镜。
  宝镜只得虚虚一笑道:“是,谢大王恩典,尚宫大人勿要介意,奴婢也是一时欢喜的过头,有些傻了。”
  枢密女官木着脸,淡淡道:“请两位姑娘早作准备。”说完,双手叠于腹部,微微躬身。
  “是。劳烦尚宫大人了。”红衣和宝镜齐声道。
  等尚宫退了出去,宝镜气的一脚跨在垫子上:“你说她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怎么可能呢!”
  红衣的脸色很难看,刚才还好好地,此刻发青,也不说话,像和谁怄气似的。
  宝镜觑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了?”
  没待红衣回答便道:“也是,任谁听了这消息都来气。她有就有了,还封了承恩尚宫,封就封了,还要我们过去替她庆贺,这不是明着向我们炫耀?”
  “我天天喝避子汤,喝得舌根都麻了,就怕一不小心中招。她倒好!如果不是这一胎,哪里就封得了承恩尚宫?中殿体魄不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孕的,大王以前又没有别的女人,张福如的孩子要是生下来,就是元子啊元子!”宝镜气的脑仁疼,用手抵着额头,“母亲地实微寒又有什么关系,将来可以慢慢往上封。关键是这孩子!这孩子落地了,张福如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步步高升指日可待,以后我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娘娘,唉。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红衣之前一心盼着大王荣返,而今回来了,她一点都不想见他。
  张福如要是还和过去一样,她一定会为她高兴的,在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贱民,即便仰慕大王,也得藏着掖着,见不得光。她懂得退避。张福如不一样,她是中人,被大王宠幸,封为待御的话,实在是很正常。然而张福如不止一次的构陷她,污蔑她,甚至想要害死她,她给过张福如不止一次机会,张福如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
  世子大婚那夜的事,一直是罩在红衣心上的霾,挥之不去,而今张福如又怀上了孩子了,简直是雪上加霜。
  但是这个时候,不想见大王也由不得她了,她和宝镜必须按照尚宫的吩咐,去世子旧邸,恭贺张福如。
  她拉了拉宝镜,瓮声瓮气道:“既是王的命令,不可违逆,就不要耽搁了。”
  宝镜同样哭丧着脸,第一次,即便知道要面见大王,也没有表现的兴高采烈。
  而红衣,也不在意她的新裙子大王是不是会觉得好看了,横竖就那样吧……再好看,也不过一个贱民。
 
 
第42章 瓜田李下   孟浪
  将近黄昏日暮时分,车子抵达世子旧府,宝镜和红衣一一下车。
  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有人窃窃私语道:“看呐,那就是云韶府的名伎,宝镜。啧啧,这年头,伎女都公然到大王的前府来,世风日下啊。”
  “这有什么,你不知道吧?听说她是光海君的相好,光海君还准备纳她为妾呢。”
  “这怎么可能,一个大君纳伎女为妾?成何体统!伎女是什么东西,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手的玩物,就算她是云韶府的,也只是比平常的伎女贵一点而已,幸她一次,两座瓦家当解衣金够了吧?哈哈哈!”
  “够你个头!光海君多少奇珍异宝流水似的往她那里送,你今天能见一面就该觉得庆幸了。瞧瞧那身段,那模样……!”
  “你说这话就是罔顾国法了!再怎么样,也不能纳伎女为妾啊。”
  “可是刘府院君不也纳了郑氏为妾?那个郑兰贞,也是云韶府出来的。所以说,只要有钱有势,国法算什么,都是用来约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对达官贵人们,不管用。”
  这些闲话无一不落入宝镜的耳朵,她回头悄悄乜了一眼红衣,果见红衣头戴幕篱,一袭黑纱浑身上下罩的严严实实的,她眼底泛起一抹讥诮,抛头露面怎么了,一个贱民,难道带上幕篱就成了贵族少女了?
  有时候她真看不惯红衣这副遮遮掩掩的做派,好像自己多矜贵似的,她一个当世名伎都没她那么娇气。嘁!
  光海君在门前倚着,看到宝镜后笑容更深了,上前来牵她的手。
  宝镜却目不斜视,拾阶而上,走到大君身边,还特特把手抽回来,凉凉道:“大君许久不来了,我都忘了大君长什么样了,今天刮得是什么风,劳烦大君您专程在此久候?”
  光海君被她说的讪讪的:“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特别是大王去了大覃之后,本君实在是分身乏术。这不,今天知道你要来,赶紧撇下了所有事,好一解本君的思念之苦。”说完,伸手揽住宝镜的腰。
  宝镜得意一笑,媚眼如丝,看的光海君心旌摇曳。
  红衣蹙了蹙眉,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故而出门时带了幕篱,谁知道门房竟已换了人,当初那个给她做人墩子的小内官也摇身一变,成了府中的侍立。人墩子自有其他人来做。
  她心下稍定,再抬眼看光海君,觉得大王尚未在场,他一个大君已先行莅临似乎颇有不妥之处,但到底哪里不妥,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一行人绕过影壁,穿过花厅,就是万春殿。
  光海君还不忘为宝镜介绍:“喏,此处便是大王的大婚之所。”
  红衣垂头不语,默默跟在人堆里,行过万春殿时,那还未取下的大红灯笼简直刺痛人眼。
  一路到了张福如住的琴梧,红衣赫然发现光海君居然对此地熟门熟路,她心中诡异的感觉更甚。
  好在大王来的不算迟,前呼后拥中进了琴梧,沿途见到宫人门一个个钉子似的戳在那儿,一一望过去,终于在落地罩后见到日思夜想的身影,唔,又长高了。
  他路过的时候,故意背对着她,挡在她身前,趁众人不留意,手指轻轻拂过她手背。
  红衣忍不住在心里骂他孟浪。
  但是一行人山呼海啸的喊着大王千岁,红衣也只有跟着跪地。
  他貌似心情不错,悦然道:“都免礼吧。赐座。”
  光海君和张福如坐下,其余人皆站着。
  红衣的视线缓缓上移。
  他不一样了,上衣为青,身服五章,龙在两肩,山在背部,火、华虫和宗彜在两袖,下裳纁色,装饰四章,藻、粉米、黼、黻,每章各二,另配玉圭,犀牛带等,以示大王之尊。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内人们上了茶,白地墨彩的过枝蝶纹盖碗,他掀开轻轻拨了拨,茶香四溢间,他偏过头去和光海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大覃的风物。
  红衣注意到,一提到大覃,宝镜就特别留神,想来也奇怪,此次宝镜回来,对大覃没来由的很感兴趣,还买了一堆关于大覃的书籍放在床头,时不时的拿出来翻几下,行首大人以前让她念一些诗书,都不见她这么积极。类似‘竹篮打水一场空’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都是最近才学会的俗语。还以为她开窍了,想要增添一点内涵,现今看来是别有用心。
  说到某处,大王顿了顿,扫了一眼张福如。
  张福如自始至终都十分安分,在一旁静立着,并不多话。
  要不是她已经盘发加髢,一堆人中,还真认不出她。
  再加上大王离开不过几个月,她又穿着厚厚的撑裙,并不显怀。
  大王见之,嘴角挂着笑,对张福如的方向,淡淡道:“说起来,今天是以张尚宫的名义请所有人来。张尚宫原本是王妃的手母,王妃大度,为张尚宫请封,张尚宫可有去谢过恩了吗?”
  当着众人的面谈及张福如的身份,令张福如尴尬万分,垂头低声道:“妾身不得进入内宫,但已托人向中殿娘娘致谢,并在宫外磕头。”
  大王‘唔’了一声:“那这几个月就辛苦你了,旧府里有枢密尚宫,一应需索,你同她交待即可。寡人的第一个孩子,不容有失。”
  张福如躬身道:“是。”
  大王又道:“不过承嗣是件喜事,当是要赏的。”
  说着,一列宫女立即从旁取出各类宝扇,看的人眼花缭乱。
  大王随意指着一柄扇子对光海君道:“此去大覃,得了不少稀罕物件,都是皇帝陛下亲赏的,其中这一道缂丝技法,经纬纵横,就是咱们仙罗没有的技术。”
  光海君于是拿过一柄浅蓝色缂丝牡丹喜鹊登枝图乌木雕花柄团扇,嘴里啧啧称奇。
  除此之外,还有青股白色羽毛绘桃花折扇,白色绸绣花蝶图面象牙雕竹节纹边柄团扇,粉红色纱绣松竹图面紫漆描金柄团扇,纱贴绢桃树仙鹤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缎绣孔雀松树牡丹图面漆柄团扇,纱贴绒绢花果图面染雕骨柄团扇,等等……
  大王既说了缂丝最好,张福如便打定主意要那柄缂丝的扇子,当即道:“谢大王赏赐。”一边还不忘做人情,对大王道:“此次云韶府女乐陪同大王远去大覃,想必是为大王争脸的,大王是不是也该有赏?”
  大王一拍扶臂道:“是,尚宫这样说,寡人想起来,尚宫曾经在云韶府也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果然识于微时的情意令人难忘啊,尚宫是个念旧的人。”
  张福如的笑登时凝固在脸上,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
  大王却恍若不觉,自顾自道:“寡人与王弟以后是不便再出入云韶府了,寡人记得,一道去大覃的女乐里,有个叫宝镜尤为出色,听说是尚宫挚友?今日可有来吗?”
  宝镜缓缓出列,俯身蹲下:“奴婢宝镜,恭请大王金安。”
  大王上下打量宝镜,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啊。你女乐功底深厚,彩绸舞胜过柔然舞姬百倍,很得柔然大王的青眼。”大王说着打趣光海君,“要不是念在王弟你在宫里为寡人左右支绌,宵衣旰食,宝镜姑娘又与尚宫情意甚笃,寡人说不定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红衣眉头动了动,宝镜和柔然王有什么故事吗?
  她看宝镜,宝镜显然一副不愿再提起的模样。
  “赏。同赏。”大王兴致勃勃道。
  宝镜便选了桃花折扇和花果图面染雕骨柄团扇,强颜欢笑道:“谢王上恩典。这柄桃花扇,奴婢回去以后会送给烟秀姐姐。她以扇舞闻名,必然喜欢至极。至于奴婢,就要了这柄雕骨扇,承蒙大王厚爱。
  大王嘴角微微一勾,指着宝镜对光海君道:“此去大覃,寡人记得与淳亲王比箭,双方各交换人质,淳亲王可是在她头顶放了一只苹果。她还真是个女中豪杰,竟也不害怕。”
  红衣看到宝镜的脸上无端泛起红晕,好半晌,才开口道:“大王说的不错,多亏了淳亲王箭术高超,百发百中,如若不然,奴婢也没命回到仙罗了。”
  “哦?”大王冷哼一声:“箭术高超?百发百中?!”
  言毕,便不出声了。
  宝镜还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惶恐的看向光海君,光海君冲她摇头,一样不知所措。
  霎那间,空气里静极了。
  大王只是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手点着人堆里的红衣道:“你!对,说的就是你,刚才提到淳亲王,你为何一脸不屑?对大覃的贵人不敬,目中无人,可是有罪的。”
  红衣撇了撇嘴,心想你明知故问!跪下道:“大王容禀,此次奴婢无缘随去大覃,不得目睹淳亲王风姿,怎知他百发百中,技艺高超?奴婢想,不过以讹传讹罢了。若是故意流露崇拜之色,未免做作姿态,随波逐流,亦非我本心。但淳亲王声名确实显赫,奴婢也确实略有耳闻,诸如阴狠毒辣,铲除异己,风流成性,放浪形骸……”
  宝镜惊诧的看着红衣,与此同时,大王却笑出声来:“阴狠毒辣?铲除异己?此话怎讲,你说来听听。”
  宝镜低叱了她一句:“你疯了,小心口舌。”
  红衣在裙子底下拍了拍她的手,抬头直视大王,见他眼底戏谑之意,豁出胆子去道:“奴婢斗胆,不敢于大王有欺瞒,奴婢一家七十六口人,全部命丧淳亲王妃妾之手。淳亲王纵容外家家仆行凶,是为徇私枉法。连累无辜枉死,是为草菅人命。至于风流成性,放浪形骸,男盗女娼,都是云韶府中流言,奴婢不知真假,不敢判定。然要奴婢发自内心的去敬重这样一位王爷,奴婢实在敬重不起来。照奴婢所言,宝镜姐姐之所以毫发无伤,不是淳亲王箭术了得,是托了大王的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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