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感激的看着他,回去的路上,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指,还好,他的袖子盖住了,嘻,外人看不见。
大王的嘴角泛起几不可见的微笑。
走了一天,回到了云韶府,红衣才觉得累,双腿发麻。
红衣站在角门外,依依不舍道:“殿下,就送到这里吧……您别再在外头耽搁了,不安全。”
“不打紧的。”说着,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她。
红衣等着他开口,良久,他才尴尬道:“那个……红衣,你不用急着回答我。”
“嗯?”
“唔,是这样……”大王紧张道,“你说过的,你绝不为妾。我,我不勉强你。”
红衣垂头拨弄着手指,心里七上八下的。
“可是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大王认真道,“你说你没立场发脾气,怎么没有呢!——我对你的喜欢,就是你的立场。”
红衣嗅了两下鼻子,忍住落泪的冲动:“你为什么总要做这些事叫我心软。我知道你的苦衷和为难,我从没有逼过你。”
“是。”大王难过道,“你没有逼过我,但你逼你自己,你说过的,如果喜欢,就逼自己不喜欢。”
“你知道我听了多心疼吗?”大王苦笑,“人应当顺心而为,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放手。可你不敢顺心,也不能遂心。而我堂堂君王,又何尝不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居然无能为力。”
“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很喜欢你怎么办。”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紫云英的海棠花步摇, “缘分真是很奇怪,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后来腆着老脸和你搭讪,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和任何人说我的难处,唯独和你,可以毫无保留的倾诉。”他将步摇轻轻插在红衣的发间,“济善堂——其实从去年就开始造了,我前后派了好几波工匠过去实地勘测,直到秋狩才有机会特地绕路过去把牌匾给你带回来,我想让你在这里有一个家。你不想做妾没关系,就不做妾。济善堂是我送给你的,只要你喜欢,你就可以去住。”
“那我算什么?”红衣小声问。
外室吗?
无名无份的包养在外头?
大王艰涩道:“所以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拒绝我也没关系,但我是真心的。”
他指了指红衣发间的紫云英步摇:“哪一天,我看到你把它戴在头上走到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同意了,好吗?你要是不愿意,就把它扔了吧。”
红衣沉默,大王对他疏朗一笑:“不要有压力。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帮你恢复良民的身份。”说完,不待她开口,径自走了。
红衣抽出发间的步摇,怔忡的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第47章 口蜜腹剑 近情情怯
自那以后,大王隔几天就会来看红衣一次,大都是深夜。
红衣觉得堂堂一个大王,总是跑到教坊里来,传出去好听嚒!
为了他着想,红衣便不让他来了,改为自己离府去济善堂。
隔三差五的幽会,听起来好像很离谱,实际上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
一间屋子里呆着,两个人比从前更加拘谨,大王了不起摸摸她的鬓发,手都不敢牵一下,更遑论更出格的事了。
后来发展到一起看书,你一本我一本,但是眼睛在书上,心不在书上,常常看着看着就走神,偷偷瞟对方的脸,最后蜡烛‘噗’熄了,红衣忍不住笑出来。
污漆麻黑的环境里,大王跽坐着,终于壮起胆子,俯身靠近她,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在心里描摹她的样子。
红衣有心考验他:“殿下,我今天穿的裙子是什么颜色?”
大王不假思索道:“湖蓝色的。”
红衣开心一笑,开始品出一点这瞎子摸象的乐趣了,也朝他凑近了点坐。
他能感觉到,心扑通扑通的跳,然后仰天‘砰’一倒,红衣着急的问:“怎么了,殿下?”
大王郁闷道:“没什么,大王坐久了,有点腿抽筋。”
小小的屋子里于是传来红衣银铃般的笑声,想给他揉腿来着,又太逾矩,太不矜持了。
不敢。
红衣以为他们做的很保密,但显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阖府看她的眼神比以往都不同了,客气中带着一分疏离,没人敢支使她干活,就连有唠嗑习惯的厨房大娘们说八卦都不带她了。
红衣很寂寞。
那厢里宝镜却很头疼。
因为张福如和岳红衣之间,她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有一天,宝镜把红衣叫来,想打探底细,问她到底和大王进展到哪一步了,大王给了什么承诺没有,红衣一问三不知,还顾左右而言他,在她屋子里闻了一圈道:“什么味儿啊?”跟着一手只想角落里的一只烂苹果,“你留着这个干吗?我替你去扔了吧!”
宝镜怨她多管闲事,回头等红衣走了,又命人把烂苹果给捡了回来,宝贝似的放在手心里摸啊摸,就差供奉起来了。
伺候宝镜的小丫鬟们给吓着了,想宝镜该不会是受了太大刺激,疯了吧?所以偷偷的跑去问红衣:“红衣姐姐,你说宝镜姑娘留着那只烂苹果为什么呀?这苹果都烂的发霉,萎的不成样了。姑娘还养花一般细心呵护,天天对着它望穿秋水,我们几个瞧着心里毛毛的。”
红衣纳罕:“烂苹果?还是那只烂苹果?我丢掉的那只?”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是呢!就那只!宝贝着呐,都不许我们碰。夜里也要搁在床头,那股味儿啊……”
红衣想,以宝镜的性格绝无可能珍藏一只无用的苹果,等宝镜出门的时候,便进屋又查看了一遍,可那只苹果除了烂还是烂,并没什么特别的。
该不会是哪个情郎送的吧?
是光海君?
可光海君连琉璃镜都送了,会送一只微不足道的烂苹果当定情信物?
红衣百思不得其解,管他呢。
朝几个小丫鬟摊了摊手:“我也不晓得,你们只能勤快着点打扫了,再在香炉子里焚一把茉莉吧,不然这味道搅黄了生意,行首该生气了。”
小丫鬟道‘是’。
实际上,宝镜对外说是接了光海君的饮宴,却是去世子旧府面见张福如。
张福如一见她,便满面红光的起身相迎,宝镜忙按住她的手道:“尚宫您快坐,有着身子不方便。前段日子还瞧不出什么,现下是分明了。希望您这一胎,一索得男。”
张福如摸了摸肚子,喜上眉梢:“承你吉言了。到时候,希望生产顺利。”
宝镜道:“刚才在外头见到您母亲了,承了您的福气,母亲大人终于接到身边来,再也不会不放心了。”
“是啊。终归自己人可靠。”张福如意有所指的恻了她一眼。
宝镜打哈哈道:“家里和宫里都派了人来,您这一胎一定稳妥,就把心安回肚子里去吧。”
张福如却不打算给她机会摇摆:“要我把心安回肚子里,唯一的方法还是得宝镜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啊,你说是吗?”
宝镜虚虚一笑:“瞧尚宫您说的,快别为难我了吧,您要我答复什么呢?站在您这边吗?这还用说!我当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哦?”张福如曼声道,“我怎么不觉得呢,宝镜啊,想要拿两家的彩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搞不好适得其反,聪明的话,早早选好了队伍,别站错了边儿,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宝镜倒也不惧,天渐渐热了起来,她特地带了大王赏赐的珍稀扇子,掩在胸口道:“我宝镜从来只站自己的队,尚宫娘娘之前许了我那么好的条件,大君的夫人,呵,只要说到做到,我自然会帮助尚宫娘娘您获取想要的权力。但我实在找不出非要杀死岳红衣的理由。你知道我和你一样恨她,只是可以留她一命的话,还是不要造杀孽吧。”宝镜用扇子指着张福如的肚子,“给自己的积点儿德,我不是您,做不到连续两次放掉手里的绳子任她独自一个在深海里。怕报应啊。”
“尹宝镜!”张福如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你会后悔的!”
“尚宫娘娘快别生气。”宝镜劝道,“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宝镜开始给张福如条分缕析:“尚宫娘娘上次给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那么我也跟您说几句肺腑之言。上次咱们去大覃谒见天子,唉。”宝镜长叹一声,“大王为了取悦天子,命我们仙罗女乐献上最好的歌舞,我和烟秀自当全力以赴,各以鸣鼓舞和彩绸舞上场。哪知那个柔然王是个好色的,一眼就相中了我。”
宝镜说起这事就恶心,让她回忆起不堪的疏拢之夜和努力忘却的嘉善大夫,当即啐了一口:“偏他那样貌生的实在让人反胃。”
张福如拢眉听着,上回在这里,大王提起柔然王的事情,张福如也纳闷里头发生过什么,但猜测到一两分,无非是要女人和送女人,然而宝镜是个有主意的,她自视甚高,看不上的绝不肯屈就。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是淳亲王解了围。
不过宝镜没有吐露实情,只一双眼睛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却极力压抑着,沉着嗓子道:“柔然王是什么东西!论地方不如我们仙罗大,论在大覃跟前的颜面,就更别提了!只是没想到,他一开口,大王居然屁都不敢放一个。”
宝镜气到极处,言辞十分粗鄙:“一个柔然王他都怕成这样,什么出息!难怪淳亲王大军压境,仙罗竟无半分还手之力,只有乖乖送上城池。”
见张福如脸色不好,宝镜才意识到失言,忙补救道:“咳,我没有对大王不敬的意思,尚宫勿怪。”
这个时候,张福如需要她的帮助,宝镜一个伎女蹬鼻子上脸,张福如也只能和从前一样忍了,紧声道:“政治角力,不是你我妇人家可以随便议论的。”
“是。”宝镜抿了抿嘴,“所以我就想了这么一个辙。”
宝镜凑到张福如耳边,密语道:“今年大覃天子大赦天下,大王一定会照例去谒见天子,我便顺势把岳红衣一道带上,尚宫不是说大王和红衣感情甚笃吗?既然难舍难分,大王应该没有异议。到时候我便让岳红衣代我一舞,以她的水准,品貌,别说一个柔然王,就是西夜王或者其他部落的首领,怕也要争一争的,刚好再碰上咱们大王柔寡的性子,哼,估计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咱们正好顺理成章的把岳红衣送走,红衣要怪,就怪大王吧,要恨,也只能恨大王,怨不到咱们头上,如此一来,尚宫您犯不上造杀孽,我又犯不上冒风险,何乐而不为啊!”
张福如听完,沉吟片刻,笑道:“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说完,赞许的看了宝镜一眼,“我选择你作为盟友,果然是正确的。”
宝镜娇笑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岳红衣啊岳红衣,管你以后是去哪国当女奴还是姬妾呢,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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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我至今还活在台词里......
第48章 狭路相逢 暴发户的女儿,给你当妾都不……
仙罗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要再去一次善和,恭贺宗主国,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有经验,一切井然有序。
此次随行名单之中,亦有红衣,除了她,又多加了一个齐顺娘。
送到宫里报备后,很快得到批复。
一路上山长水远的颠簸,让红衣想起幼年和母亲来时的情景。过汉江的时候,没忍住掀开帘子看了看,多年后的汉江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是波涛滚滚,浪花逐风。目视所及之处,百雅山已近在咫尺,只要翻过山头,山脚下就是她的家。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宝镜和她先后听凭宫人的吩咐登船,宝镜晕船,吐得一塌糊涂,倚在她的身上问:“你这是怎么了?到了大覃的地界,所以想家了?”
红衣摇头:“海风太大,迷了眼。”
宝镜也不揭穿她,红衣看她吐得辛苦,用早就采好的薄荷酿成的软膏涂在她太阳穴的位置,宝镜顿觉神清气爽,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岸之后,大王宣布原地休整,红衣心里感激。
宝镜看她蠢蠢欲动的,便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条裙子递给她道:“虽则你自己知道是大覃人,可你这一身衣裳却会叫大覃人看轻你,本来在仙罗就是低人一等了,没必要到了大覃还看人脸色。”
红衣是个识货的,看那裙子丝绸质地,前后都以金箔点缀,袖口镶着米珠,犹豫不肯接,戒备的问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你防我防得这样?你当我很想把好东西送给你吗?”宝镜嘟哝道,“这裙子我自己都舍不得穿。”说着,白了红衣一眼,冲她招手,红衣附耳过去,宝镜低声道:“我有了。”
红衣大震:“光海的?”
宝镜点头,眉间拢着一团阴云:“他说他会纳我为妾,而今我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血,想必他不会食言吧。这裙子束身,我一穿就露陷,便宜你了。”
红衣看她吐得脸色发青发白,的确像有孕的症状,接过了裙子,道了声谢,不疑有他。
换好了衣服准备走时,宝镜又嘱咐道:“记得早点儿回来,准时。”
红衣点头说知道了。
丝绸轻薄,柔然的衣服又自带帽檐,后面挂着长长的纱巾,可以覆面,红衣便习惯性的把纱巾夹在耳朵上,只露出一双清亮分明的大眼睛。沿着青州市集自在的闲逛。
青州比从前繁荣了许多,道路变宽了,市集也不是只有定期的日子才出摊,而是一年四季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