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是绿意姑姑不假,可从没听说过您出宫,又没有您倒其他地方别居的记录,所以奴婢猜测,您还在尚仪局,绿意姑姑是掌事不错,但只怕事事还得问您。”
  锦葵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是光阴练就的,上下打量红衣一番道:“臻首娥眉,领如蝤蛴……你这样的质素,别说是宫妃,就是宫女也少见,说说,这趟蛟龙入海,为的是什么?”
  红衣苦笑:“嬷嬷您太抬举我了,我哪儿有本事做自己的主,不过是仗着几分小聪明,问宝柱公公买了‘保命符’,不至于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保命符’里提到了我不假,可那么多人都买了保命符,却不是人人都猜到我个老不死的还龟缩在这儿。偏你猜得到。”锦葵抿了一口粥:“把你的这份小心思收起来,看过田庄里收割麦子吗?长势越好的,镰刀第一个朝她砍下去。你这胆大妄为的毛病要在主子跟前露了相,嗬!”锦葵没有继续往下说。
  红衣委屈的扁着嘴:“谢嬷嬷教诲,奴婢要是早些聆听,也不会落得让主子遣返尚仪局那么丢丑了,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锦葵一口粥含在嘴里,憋笑憋得辛苦,差点噎住了,红衣赶紧去顺她的背,锦葵道:“说你聪明,你又有几分傻气。唉,这当中的分寸最难拿捏。老身忠告你一句,傻人有傻福,只有人傻,主子才用的放心。但也不能太傻,不然被人拉去堆坟。”
  红衣看她虽然严厉,但年纪不大,尚仪局到底是她一手打理的,有感情,所以爱提点里面的每个人,不似作伪,心里也挺感激,问道:“嬷嬷,粥很烫吗?您好像用的不多。”
  锦葵瞪了她一眼,红衣道:“嬷嬷,您放心,这话我主子跟前不会说,我就是问您。”
  锦葵捂住半边脸道:“昨儿个夜里起牙有些疼,实在没什么胃口。”
  红衣探头望了望道:“天热了,难免有些暑气,嬷嬷是热性体质吧?以后可以吩咐膳房,熬粥的时候加一些香蕈和胡芹,有除烦消肿,凉血止血之功效。”
  锦葵颇为诧异:“你懂这个?”
  红衣赧然道:“又献丑了。其实不是太懂,就是进宫前听药农常叨叨,便记下了。”
  锦葵道:“那敢情好。尚药局呀一直缺女医官,宫里认字的姑娘又不多,每年送到那里去的屈指可数,以后我看看,有合适的时机就保荐你过去。”
  “真的吗?”红衣欢喜的在锦葵跟前蹲下,“嬷嬷你真好,我进来前心里还直打鼓呢。”
  锦葵淡淡一笑,喝完了粥,又让她按了会肩,红衣一句怨言也没有,想到以后可以去御药房,心里像蹦了一只小鹿,欢快的跃动,她对药理的喜爱和追求,是天性使然。
  锦葵昏昏欲睡之际,宫女伺候她上榻,红衣便退了出去。
 
 
第96章 瓜熟蒂落   玉蛟龙
  紫菱从前没觉得水瓜有多好吃,年年都发,那么大一个,每人发好几个,她们吃不掉,就跑到廊下从上往下一气砸了,然后开心的哈哈大笑。
  红衣心疼死了,问她们把西瓜回收过来,部分湃到井里,还有一部分,她砸开了以后挖出果肉,取来棉纱布,一点点压出汁水,大碗接着红色液体,一口喝下去,爽心凉肺的。至于瓜皮,照例析出白霜,给锦葵嬷嬷送去,消牙肉肿痛。
  其他宫女见了,也有样学样,纷纷效仿。
  红衣可劲的拜她们:“各位祖宗,以后别再糟践东西了,知不知道!顶多我给你们榨,咱们夜里畅饮。”
  小宫女喝得高兴,问道:“忍冬姐姐,你怎么那么爱吃水瓜呀?”
  红衣一脸愁苦的看着她道:“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知道我在仙罗有多苦吗?那么多年了,我就吃过一次水瓜,还是千恩万谢求了来的。仙罗的王宫预备的点心也就是柿饼呀或者果干,逢年过节吃个打糕,生孩子吃一回昆布汤,唉,别提多糟心了。哪儿像这里呀,要什么有什么。那么好的水瓜,个个饱满,汁水丰足,入口即化,我在仙罗最牵挂的就是水瓜了。”
  红衣说完,宫女们脑中描摹出一副缺衣少食的场景,看她的眼神不由露出几分怜悯:“那红衣姐姐你还能长那么高,没长成倭瓜,还真挺不容易的!”
  “就是!”紫菱从后面走过来,顺便一手探了一把她胸前,连声哎哟:“这儿也长的很大!”
  红衣被偷袭,羞赧的回头喷了紫菱一脸,紫菱躲避不及,姑娘们又一起哈哈大笑。
  紫菱现在又觉得水瓜不错了,坐在红衣身边,哀求道:“好姐姐,从我手里赢过去的,分一点给我吧。”
  红衣抬着下巴:“现在知道珍惜了?”
  紫菱讨好的嘿嘿一笑,红衣递了一碗果汁给她,紫菱仰头饮尽,舒服的长舒一口气,又问红衣:“嗳,仙罗真就像你说的这么不济?”
  其他宫女闻言齐刷刷朝红衣看。
  红衣站起来,走到姑娘们中间,一屁股坐地上,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们说,仙罗的规矩要说大,那是真大,他们的贵族和两班,恨不得把自己捧上天,说自己是大罗神仙,你呢,就趴地上给他当垫子,省的他行路脏了他的鞋。可要说没规矩,嘁,那不是一般的没规矩,就连他们的大妃,甚至大王大妃……”红衣鄙夷一笑,“仪态也不是一般的差。”
  姑娘们咯咯笑个不停,红衣道:“别不信啊,真的。仙罗的裙子比咱们的石榴裙还大,里面放撑裙,蓬的厉害,那大妃啊什么的,坐在那里,一只脚横着,一只脚竖着,手搁在膝盖上,瞧着很霸气,是不是?嘴里再抽一杆烟!”红衣当着众人的面,拿水瓜当烟,示范给大家看,“你们瞧瞧这姿势,要多不雅观有多不雅观,真不知道他们自己得意个什么劲。特别是有下人来的时候,还非要这么坐,以显得有上典之范。可我每次见着就想,咱们大覃街市上卖菜的大婶都不会双腿叉这么开。成何体统!”
  一个叫翠香的小宫女长长‘哦’了一声:“难怪忍冬姐姐你明明都跟祥贵人进宫了,还被送来尚仪局呢。”说着,扑哧一笑,“是怕你着了魔道,一去不回头。”
  红衣笑而不语,紫菱托着腮感慨:“唉,那你真够倒霉的,不过我瞧你这身功夫够硬啊,跟谁学的?忒邪性了,一蹲就是一个时辰,还不带喘气的。”
  “来的路上勤学苦练呗。”红衣咬了口果肉,“我又不是翁主,来宫里当主子的,我是个下人,我要不学,等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宫女们平时拘束惯了,都坐到红衣旁边,学着她的坐姿,问:“忍冬姐姐,仙罗大妈们都这样吗?”
  红衣连呼辣眼睛:“哎哟算我求你们了,把我刚才说的都忘了吧,真是好的不学,才一个动作就引领你们走火入魔了,回头要是让绿意姑姑看见,我得挨尺子。”
  女孩儿们扮丑扮的愈加开心,同时,畅饮引起的直接后果就是,水瓜利尿,半夜里一个个的轮番起来上茅厕,第二天全部精神萎靡,但是皮肤好了,胃口开了,关键是排干净了之后体态轻盈。
  绿意从钟粹宫回来就看到廊下一水的宫女坐在那里啃瓜皮,很听话,很整齐,但是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红衣注意到绿意有些心不在焉,居然没说她们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红衣吃完了跑过去敲门,坦白交代:“那个……绿意姐姐,是我招呼大家一块儿吃的,你别怪她们。她们今天下午有好好练习。都乖着呢。”
  绿意垂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大拇指揉着额角。
  红衣试探道:“绿意姐姐,你没事吧?”
  绿意魂不守舍的抬头:“嗯?哦,我……”她勉强堆起笑来:“我没事。”
  红衣看着她:“绿意姐姐你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绿意也大致了解了红衣的为人,叹了口气,艰难的开口道:“我今年十八了,按宫规,再熬两年就能放出去了,我爹娘……”绿意红着脸道,“我爹娘替我说了一门亲事,只等我出宫就能……”
  红衣恍然大悟,嬉笑道:“那这是好事啊!”
  绿意紧抿着唇:“对方家境也还殷实,起先我听了,也是很满意的,后来我还是不放心,偷偷差人在外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对方先头有过一位夫人,我家为了想结这门亲,故意对我藏着掖着,不说予我听。”
  “我知道,我爹娘就想着让我弟弟进护军营,哪怕谋个闲差也好,才给我找了这么一门夫婿。”
  “啊?”红衣诧异,也有些寥然,头一回听绿意说起自己的身世。外面瞧着风光,堂堂尚仪局的掌事,可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对未来充满憧憬,结果爹娘拿她的终身大事当买卖,搁谁心里都委屈。
  红衣劝道:“也别尽往坏处里想,虎毒不食子,也许未必全为了你弟弟。”
  绿意耷拉着嘴角:“你不知道,他那位夫人是难产死的,留下一个孩子。已经三岁了。”
  “什么男人呀,才不过三年,就急着给自己续弦。我爹娘也是,明知道人家有孩子,也不想想,等我宫里出去,那孩子都五岁了,能记事,知道我不是他亲娘,将来能和我一条心?”
  红衣蹙眉,的确,做妾,做填房,都不是上选。
  她问:“你是宫里的姑姑,你爹娘也不能强逼你吧?”
  绿意无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宫里的主子指婚,否则我到了年届就得出宫,由父母说了算。而且……谁也不敢巴望主子赐婚啊,主子对你再好,想把你拴在身边当差,撑死了给你指一个太监,但是谁想要和太监对食啊?比当寡妇还惨好不好。那份荣宠不如不要。还是太太平平混到出宫吧。”
  “唉,只是那时候年纪也大了,二十岁,高不成低不就,我爹娘估计也是心里着急,想着现成的有一户人家愿意要我,自然是巴不得。但我就是……”绿意揪着帕子,“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红衣道:“你在这里纠结也没用,不是说了是宫门护军吗?那看看有没有法子再打探打探?”
  绿意突然盯着红衣道:“好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可以交心的,其实吧……我已经约了那个人改天上绘意堂那儿见上一面,要实在不合眼缘,就让我爹娘回了算了。”绿意拉着红衣的手,“但我不敢一个人去。你陪我一道吧。”
  红衣为难道:“这……我来的时候,听人说千万不能去绘意堂啊。”红衣嗫嚅,“我,我不敢。”
  绿意道:“怕什么,他们那是唬你,咱们宫女只要两两搭伙有个照应,哪儿不能去。”
  “而且,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忌惮绘意堂。”绿意凑近红衣,神秘兮兮道:“因为先帝和先皇后都是在绘意堂里被大火烧死的。”
  红衣一愣,只听绿意继续道:“绘意堂现下由造办处的人负责修缮。我搭了门路,过两天替宝琛公公送一卷画到那里,你陪着我去。”
  红衣反应过来,原来绿意早就想好要找人陪她去和那男人见面,自己是一头钻进套了,当然,她也有私心,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护军’两个字,心头就有一缕摸不着的情绪萦绕着。
  红衣忽然起了兴致,取笑绿意:“嗳,我说绿意姐姐,我答应陪你去看你的小郎君,可要是你的小郎君到时候瞧上我了可怎么办?我先说好,你不能怨我啊。”
  绿意假意拧她的胳膊,笑骂道:“臭美吧你。”又拍了她一记后臀,“你这身段,本姑姑老早你替你掐算好了,是去未央宫的命。碍不着我什么事。”
  红衣没放在心上,欢欢喜喜出了门,继续吃瓜。
 
 
第97章 玉入沟渠   绘意堂
  到了约定的日子,绿意叫上红衣一道出门。
  宫里有规定,没有旨意,不可独自随意乱走,最好的情况是两两作伴,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人旁证,说得清楚。
  绿意自肩负尚仪局以来,处世稳妥,宝琛对她很放心,便嘱咐她把一卷画轴捎去绘意堂。
  绘意堂在青莲教冲进宫门的时候被焚烧殆尽,里面许多珍藏的典籍和书画也付之一炬,能留下来的硕果仅存。
  皇帝下令紧急修缮绘意堂,时隔一年多,已初具规模,不是什么雕梁画栋的建筑,几乎可以说是朴素的,于整个气势恢宏的宫廷里,并无什么不同。但里面逐渐归位的古董和字画,已显出非同一般的气象。
  红衣和绿衣出了尚仪局之后,便到了东五所,红衣跟在绿意身后,不敢有半步差池,绿意笑她不必这么紧张,一路给她介绍各处的禁忌,
  顺着奉先殿外狭长的甬道走了长长一段,再折一个弯,路过斋宫,便是景运门了。
  红衣第一次出钟粹宫去内侍局就走了很长的路,好在路虽然四通八达,但直来直往,并不反复,她记住了就不会忘记,后来到钟粹宫送过几次东西,想要看敏华,但没有旨意,只能在流云阁外徘徊。
  内侍局在她走后,硬塞给敏华长梅和璎珞两个丫头,长梅不知为何,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把她堵在外头。好在璎珞是个热心的,知道红衣来了,每回都偷偷的提醒敏华,敏华便借由散步,在钟粹宫里走走,假装遇到红衣,两人打个招呼,交换个眼神,确定彼此无事。
  几次来回,从尚仪局到钟粹宫的路,红衣已经很熟了,不会忘记。
  然而隆宗门和景运门特别重要,这两道门一东一西,把持住了东西六宫的出入,从其中一道门迈出去便意味着出了内宫,到了外朝。
  外朝有未央宫,是陛下上朝和接见来使的地方,还有静心养神的长省宫以及建章宫。
  自然,来往大臣和侍卫络绎不绝,绘意堂里也有为数不少的画师,都属于外男。因此景运门和隆宗门的看守尤为严苛。
  绿意把来意和护卫一说,再拿出宝琛的腰牌,阴阳刚好契合上,护卫放行,绿意便拉着红衣的手到了天街上。
  绿意松了口气道:“可算出来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