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红衣愣了愣,反应过来,挠了挠莫名有些发烫的脸,咕哝道:“嗯,是……”
她低头看着脚尖,突然想起什么‘啊’一声,急急忙忙从包袱皮里掏出一个布袋,一把塞给他道,“喏,这是月白豆糕,请你吃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说完,还朝他深深一鞠躬。
容均无言的笑,接过之后,打开一看,凑近闻了闻,挺香,捏了一块送进嘴里:“咦?这里头有红豆?”
红衣支支吾吾道:“啊,馅儿是红豆的,但,但还有白芸豆嘛,还加了莲子,我亲手做的。”
“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吃的?”容均抬眉。
红衣双手在身后绞成了麻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就是想跟你显摆显摆我其实还挺有本事的嘛!你看,我没跟你回来,不是我不想回来,我是真想把事儿了了。呐,现在我不也自己找着门路回来了嘛!嘻,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我……我觉得我挺能干的呀,是不是?”红衣头凑过去认真的看着他,有几分孩子气。
容均失笑:“是啊,你长本事了。”
“厉害的要命。”
红衣像个得了奖励的孩子,洋洋得意:“当然了,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红衣说到这个,脸色略微正了正,三分严肃,七分关心,道:“咱们分别的时候,你受了伤,眼下伤好了吗?我出景福宫的时候没见着你人,我心里一直很慌,我回到大覃,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不知道你伤势如何。”红衣一气说完,郁郁道:“都怪我!”
“所以这些都是小意思,很多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红衣又从行囊里掏出桔红糕,绿豆糕,桂花糕,马蹄糕,一气往容均怀里丢。容均哭笑不得,但看她热情的样子,又不能退回去,问道:“合着,你平时不忙,都在做点心啊?”
“忙啊。”红衣道:“不过我忙里偷闲。主要是我除了会这些,我也不会其他什么。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你赶紧吃啊。”红衣催促道,“点心很容易坏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我就一直备着,等要馊了实在不行就赶紧吃了,这不去尚药局就一并带出来,谁知道运气那么好遇见你。”红衣笑的露出一口糯米银牙:“你相信我,新鲜着呢,除了桔红糕,其他都是我连夜做的。全都给你。还有——!”红衣猛拍一记脑瓜,“怎么能把它给忘了。”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兜里又挖出一袋子糖,对容均道:“粽子糖可以放很久,我特地摘了今年的艾叶做的,夏天吃特别清凉,你上值的时候去火解暑正好。”
容均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你陪我。”他拉她坐在树下,柳树细叶低垂,蘸落到湖面,刚好遮住了树荫下的他们。
湖面一点点涟漪,水波款款,淡的几乎看不见。
两人拆开小包巾,挑拣着吃,容均首选桂花糕,咬第一口就皱眉,红衣问道:“不好吃吗?”容均摇头,一手搁在膝盖上:“不是,想我阿兄了。”他转头朝红衣扯了扯嘴角,“我阿兄最喜欢吃桂花糕,小时候我俩一同分食,那时候觉得桂花糕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他的嗓音淡淡的,但神色里有掩不住落寞,红衣试探道:“那……这些,你也可以带回去同你阿兄一起吃啊。”
容均默了默道:“我阿兄已经不在人世了。”
“对不起。”红衣咬了口绿豆糕,沙馅儿从里面溢出来,吃的她嘴角都是。
容均伸出拇指在她嘴角擦了一下:“你三岁吗?吃的花猫似的。”
红衣下意识的身子向后仰,躲开他亲昵的动作,从袖子里抽出粉色的丝帕道:“多,多多谢。我自己来。”
容均神色自若的收回手,吃完了桂花糕又去翻别的,红衣注意到他嘴上说桂花糕没有不好吃,可是之后再也没碰过,红衣有点失望,她的手艺有那么差?心里想想也是,他一个大官,山珍海味,爆参翅肚什么没吃过,相比之下,她的糕点可是粗糙简陋的很了。
她不自觉的撅起小嘴,容均见她忽然沉默,手肘轻轻推了推她,问道:“哎,这是什么?”
她漫不经心的回答:“芙蓉糕。”
“这个呢?”
“枣泥糕……”
“你看都没看!”
“我自己做的我知道。”
容均嗤的一笑:“几块糕就想打发我啊?”
“那你说呢。”红衣侧头,结果看到他也吃了一嘴,扑哧笑出来,指着他的脸,道:“还说我呢,你才三岁。”
容均摸了摸嘴角:“这儿?”
“不是,那儿,那儿,再过去一点。”红衣指着他左边脸颊。
容均摸了摸下巴:“这儿啊?”
“不是。”红衣急道:“啊呀,你是怎么能吃到脸上的呢?”
容均抬起手,蹭了蹭脸颊,又蹭了蹭眼皮,红衣无语,现在连眉毛里都是枣泥了……她拿出帕子对他道:“你过来。”
容均抿紧了嘴角,忍住笑把脸靠过去,红衣用丝帕一点一点擦掉他脸上的豆泥,展开帕子给他看:“我没骗你吧!”
容均含笑望着她,戏谑道:“嗳,我说小丫头,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啊?”红衣怔了一下,旋即跳起来:“谁看上你了,胡说八道什么。”
“你没看上我,你又四处去打听我,又给我做吃的,你看你刚才靠的那么近,那么暧昧,你故意撩拨我呢,是吧?”容均双手抱胸,气定神闲道。
红衣气的两腮绷的鼓鼓的:“你……”
红衣嘟嘴,“我好心好意,你怎么这样……”说到急处,脱口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了,你这年纪,都够当我小叔叔了,我给你面子,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才叫你一声哥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哥哥辈的了啊…..有点自知之明好嘛!”
容均本是看她有点分心,故意逗她玩的,听到这里,不得不同她论一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当你的叔叔?拜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我玉树临风,高大威猛,风流倜傥,你觉得我老?”
“肃王,就那个和你剪不清理还乱的姓朴的,我只比他大两个月嗳,你凭什么和他闹不清楚兮兮,差点还当了人家的小娘子,哦,我就是你叔叔…..这什么道理,就两个月!”容均伸出两个手指,“两个月的差距,你就这么差别对待啊。”
“看来你对那个姓朴的还是很上心嘛。”
“你胡说……”红衣急的跺脚,“什么闹不清楚,我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看你,这把年纪了,家里妻妾成群了吧?孩子承欢膝下了吧?我——我还小着呢,不该尊称你一声‘叔叔’?”红衣恶作剧的一笑,朝他重重‘哼’了一声,“我以后不叫你容二哥了,就叫你容二叔,二叔二叔二叔!”
容均指着她道:“行,你行!叫我二叔?知道京里多少姑娘想嫁给我吗?比你小的都有。你叫我二叔?”容均收拾了糕点,起身准备走人。“咱们走着瞧。”
红衣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空落落的。
容均走了两步半回身,提醒她道:“还不走啊,日头下了,你不打算去尚药局了?”
红衣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容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浅浅笑。
红衣无可奈何,上前求饶道:“那什么,容……嗯哼,尚药局怎么走啊?”
容均抬头看天:“啊呀,天色不早了啊……唉,我叔叔辈的人,老眼昏花,记不住岔路啊,不好意思,真帮不了你。”
红衣一把揪住他袖子,可怜巴巴道:“容均哥哥,容均哥哥,帮帮忙。”
她拦到身前,张开双手:“算我输行吗?您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龙章凤姿,秀若芝兰,万中无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容均拍了拍她脑袋:“士别三日,你小丫头能屈能伸了啊。”说着,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他走。
红衣躲在他背后,一路上畏畏缩缩的,唯恐被人撞见,倒是容均,大摇大摆的,见她胆小的样子,解释道:“没事的,现在是交换班的空当,喏,从这条路进去,到金水桥,门前有一栋大房子,就是武英殿。你循着药香就能找到旁边的药局了。我便送你到这里。”
红衣接过他手里的包袱,定定的站着,再不复刚才的生气,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木木道:“嗯,那您走好。”
容均温声道:“快去吧,再晚就挨罚了。过两天安顿下来,想一想,有什么好吃的,做给叔叔吃。”一边说,一边捂着额角,作头痛状,自言自语道:“叔叔……敢叫我叔叔!你要是个男的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红衣一听他话音,忙问:“你过几日来看我?”
容均没给个肯定的答复,只道:“抽空吧。”
红衣欢欣一笑,背上包袱,小鸟似的雀跃的朝武英殿方向扑腾过去,走两步,又转过身朝他挥了挥手,容均站在原地目送她,继续长叹,摸着脸皮道:“姓朴的哪一点比的上我……嘁,这丫头眼神有问题。”
“这是病,得治。”
第101章 新默如研 尚药局(补齐)
武英殿前出月台,视野辽阔。
灵枢在武英殿的廊下等红衣,一见到她,立刻冲她招手,红衣忙奔上去,叠声地致歉:“让姑姑久等了,是奴婢不好,奴婢是个眼盲的,不小心迷了路。还请姑姑见谅。”
灵枢干巴巴一笑:“不打紧。在宫里当差,心不盲就好。”
“且也不全赖你,是我一时脚程快了。等我折回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已没了踪迹。”
红衣松了口气:“照理说我应当留在原地等姑姑你的,可巧的是,我有幸遇见了一个熟人,他给我指了路。奴婢还要多谢姑姑,都这么晚了,还专程在此处等我。”
灵枢敷衍道:“行了,总之人没丢就好。”说着,她一边暗自打量红衣。
心里郁闷的要命,她不过一个女医,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太医们打下手,偶尔也帮娘娘们推拿,她真不懂为什么大人物总找上她,而且都是棘手的事。
从前是贞显皇后,现在就轮到陛下——要她把这个叫‘忍冬’的小姑娘弄到药局,又要在路上‘不经意’的丢掉!
灵枢搞不懂了,上面到底是看重这个丫头呢,还是要折腾这个丫头?她不过一个奴婢啊,没那闲工夫,也没那脑子去揣测上意,可不可以不要把她拖进复杂的漩涡,唉……
灵枢带着红衣走过穿廊,介绍道:“武英殿的东西配殿分别是凝道殿和焕章殿,左右廊房共六十三间。院落东北是恒寿斋,即是我们的药局。别看是一个地界的,武英殿是宫里的修书处,掌管刊印装潢书籍之事。往来大臣诸多,皆是外男,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轻易不出恒寿斋,明白了吗?”
红衣点头道‘是’,随灵枢步入药局。
除了灵枢自己之外,药局里还有一个年长的姑姑叫素问,和灵枢是姐妹,另外三个宫女,分别叫白芷,豆蔻和茴香。
红衣听了直发噱,这里的宫人起名一点创意也没有,除了上述几个,再加上她的‘忍冬’,尚药局的人名基本和草本都脱不了干系,她很快就记住了。
红衣把带来的糕点予以众人分食,客气道:“我初来乍到,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白芷端庄,眉目温顺,她冲红衣淡淡一笑,豆蔻则开朗的多,一边咬着桔红糕,一边拉着红衣的手,带她四处去逛逛,再引入卧房,热情道:“知道你要来,铺子老早为你打点好了。咱们这里呀,是两人一间厢房,门对门。我和白芷睡一间,茴香这胖丫头因为得天独厚的多肉,一人霸占一张大床,你来了以后可得好好收拾她。”
红衣的视线转向茴香,确实是个白白胖胖的丫头,小圆脸,生的很喜庆。
听到红衣的名字,乐不可支道:“啊呀终于来了个比我名字还要难听的。”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忍冬姐姐,多亏有你,以后大家肯定不会取笑我叫茴香了。”
红衣谦虚道:“就叫我忍冬吧,我只是虚长你一岁,论资历,你们都来得比我早。叫我姐姐,我真是受不起。”
茴香连连摆手:“不不,你别谦虚,必须得受着,这样才能显得我是这局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呀,大家就还和以前一样让着我了。”
“我们那是没办法,你看你这么胖,这一条道就那么宽,你往那儿一站,我们就没地儿了啊,不让也得让!”豆蔻挤兑她,“只是再肥下去,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要你。”
茴香拉着红衣的手,嗔道:“忍冬姐姐,你现在可跟我一个阵营了,你得帮我,你倒是说一句公道话,我胖不胖?”
“不胖。”红衣认真的摇头。
茴香喜的嘴角扬起来,但还没扯出一个笑,就听见红衣道:“就是有点肿,以后少喝点水,就窈窕了。”
“忍冬姐姐你怎么能和豆蔻那个坏蛋联合起来埋汰我呢。”茴香故作负气的进屋,一把抱住炕桌边上的梨花木妆奁屉子道:“我要抢走你的财产,来摆放我自己的首饰。”
豆蔻揶揄道:“哎哟你有首饰吗?我说,栀子花串起来的手环可不算啊。难道你以后捧着个空的妆奁匣子当嫁妆吗哈哈哈哈哈……”
豆蔻和茴香虽然打打闹闹的,但是衬的尚药局很活泛,一扫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