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第103章 辛香回甘   琵琶怨
  三日之期限止,灵枢亲自来过问红衣的测试,整整几千味药材,挑了大抵有一百来个用以检验。
  白芷、豆蔻和茴香在一旁帮看。
  刚开始,红衣的发挥还算正常,到后头就不对劲了,水牛角,乌梢蛇,徐长卿,土茯苓等等……这些药材的位置都没有说对,连同名同姓的白芷都搞错了。
  红衣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
  这些药材,她前一天晚上还和容均一起校对来着……
  难道说?!
  灵枢望着红衣发呆的样子,冷着一张脸道:“锦嬷嬷还跟我一力保荐,说你是个有天赋的好苗子,谁曾想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
  素问相对和气一些,扯了扯灵枢的袖子道:“罢了,要在三天之内熟悉并且背诵所有药材的位置,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如今好像忍冬这般,已是十分不易。我看她是用心了。”跟着对所有医女道:“在咱们药局呀,用心比天赋更重要。因为天赋会让你自负,自负会让你一意孤行,行医者最忌讳傲慢,心浮气躁,这样便容易断错症。但只要肯用心,肯努力,遇到再复杂的疑难,只要一再考证,就能大大降低出错的概率。”素问拍了拍红衣的肩膀:“不要气馁。今次的事情,看的出你已用尽全力,不过往后还要加倍用心才是。知道吗?”
  红衣不敢质疑权威,心里却为测试的结果失落,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是,多谢姑姑教诲。奴婢以后一定会勤学苦练的。”
  回到住宿的地方,豆蔻和茴香她们也异口同声的劝慰红衣:“冬儿,灵枢姑姑虽说是严厉了一些,但她这个人呢,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要说我们三个刚来的时候,答对的概率还不到三分之一呢。你做的已经比我们都好了。”
  红衣就驴下坡,叹息道:“大抵是我真的于医道上没有天分吧……往后只有多听多记,也请各位姐姐多包涵了。”
  白芷温和一笑,几个姑娘相互客套了一番,随后各自忙活手上的活计去了。
  红衣独自一人走到她和容均事先约好的地点,环顾四周一番后,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忿忿的跺了跺脚。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轻笑,不是容均又是谁!他斜靠在树干上,望着她笑道:“怎么,考的不好啊?”
  “你明知故问。”红衣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道,“说,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为什么别的药材都在老地方,唯独你和我对的那几味被调动了位置。”
  容均从兜里掏出一颗粽子糖塞进嘴里,含着道:“这不很明显呢嘛!你之前还说要韬光养晦,这么快就打算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红衣细细一品,也是,听白芷她们刚才的话音,她们来的时候,成绩都非常差。
  “那你起码告诉我一声呀,再说了我也不傻,我懂的故意留几个错。”
  容均好笑:“如果你打仗你会告诉敌人——嗳,我要偷袭你啊!你会吗?”
  “就要打得你措手不及。”容均从树上一个翻身下来,兔起鹘落之间,人已经落在她眼前,蓝色的衣袂于眼前一晃,像天空被扯了一角,穿在他身上。
  红衣的额头堪堪到他的下颚,一抬头,满眼看见的都是他的眉眼……
  “你这个丫头,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你自己故意说错和你浑然无觉被人动了手脚之后的无所适从,是你根本没法伪装的。我几乎可以想见你故意说错时那种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表情。所以本大爷决定帮你一把……”
  红衣白了她一眼,容均忽然‘嘶’的一声,红衣问:“怎么了?”
  容均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莫名牙疼,太医说是甜吃多了,齁的。
  红衣上前握住他下巴,示意他张嘴,容均无奈,只有照做,红衣稍稍看了一眼道:“牙肉有些红肿,不是让你戒了辛辣嘛。”
  容均尴尬的‘唔’了一声,他从不喜食辛辣,可是她送他的这些糕啊那些糕实在太多了,放久了怕坏,只有硬着头皮吃,吃多了就是这结果。
  还有粽子糖,起初吃不怎么样,艾叶的味道很浓,渐渐地,居然还有点上瘾……
  就像她一样,初见时又倔又刚毅,辛辣的很,但熟了以后,就能体会出她的柔软,闻出其中的清和香,最后还能品出一丝回甘。
  ——喜欢的人特别喜欢。
  他克制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红衣道:“你等等。”说完一溜烟跑开去。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个凉壶,里面盛了整整一煲酸梅汤,红衣递给他道:“喏,给你。”
  “开胃、消食、利咽。我自己熬得,没有搁糖浆。”她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地上。
  容均接过欲道谢,不远处灵枢喊红衣的声音于此时蓦地响起,‘忍冬,忍冬’,红衣忙回身道:“在呢,我马上过来。”她挥了挥手,催促容均快走,免得被人看见了。
  容均朝他笑笑,提着凉壶走了。
  红衣回到前头,灵枢正在点人,坦白说,药局里就那么几个,再点人也不会多出来。
  听说是钟粹宫派人来传消息,说祥贵人腹痛,已请了太医,但由于位置敏感,女医必须同去。红衣方才明白,灵枢是专门在等自己,好带她去钟粹宫,探一探敏华。
  她想,白芷她们说的不错,灵枢看着挺刻板和木讷的,但心思细腻。
  她殷勤的替灵枢挽起包袋,里面有针灸,花草和其他等一系列药剂,是为女医准备,也是为太医补充的。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钟粹宫,离奇的是,除了祥贵人有恙之外,贞嫔今日自未央宫请安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汤饭不食。太医院怕有个闪失,倾力出动。
  灵枢自然跟着太医,先敬着贞嫔,红衣就借机去探望敏华,到了门前,竟又遭到了长梅的阻拦,红衣气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小主身体抱恙,你一个下人拦在门口推三阻四,小主若有个好歹,你担当的起吗?”
  长梅抬着下巴,趾高气昂道:“我怎知她不是装的!”
  “贵人是主你是仆,她是不是装的,轮的到你来置喙!”红衣脸色一沉,步步逼近她,长梅心中一惊,不由的有些恻然,后退了两步。红衣道:“区区一个下人,我不求你能为主子肝脑涂地,但好歹要恪守本分吧?你也是尚仪局出来的,瞧你是个什么样子!没人教过你吗,就算要检验真伪,也是主子们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奴才在一旁说三道四!”说着,抬腿朝长梅的膝盖就是一脚,力道之大,疼的长梅龇牙咧嘴,几乎跪下,红衣将她推开,冲进了屋,终于见到了卧床的敏华。
  两人一别数月,敏华整个人都清瘦了,看到红衣就直落泪,拉着她的手哭诉:“门外那个小蹄子,天天盯着我!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去和贞嫔告状。我天天看她的脸色,真是呕都呕死了。”
  璎珞是个本分的,拿了帕子替敏华拭泪:“小主日日被贞嫔叫去数落,立规矩。璇美人又在一边煽风点火,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咱们冰也不够用,只能省着点,留着夜里好让小主安寝。可顾得上夜里,日头又怎么熬过去呢?长梅胆大包天,还敢来偷小主的嫁妆,被人赃并获了以后还抵赖,说只是拿来看看。没承想隔了几天,东西便不见了,我们找她对质,她咬死不认,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敏华郁闷道:“我在景福宫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就算再看大妃的脸色,谁又敢偷我的东西呢,她倒好!凡我嘱咐她什么事,都伸手要银子,说要疏通关节,我不给,就差明抢了。喏,这会子见你来了,恐怕又去云梦台通风报信了。”
  红衣沉着脸,携敏华一起出了流云阁,往云梦台去讨公道:“我还偏不信了,一个奴才,竟如此狗仗人势!”
  还没到云梦台,就见到贞嫔的宫门外站满了人,灵枢姑姑也被挡在门外,隔着一扇窗户朝里面苦口婆心道:“贞嫔娘娘您倒是开门呐,您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这样下去,于身体无益。”
  没有回话,只有琵琶声断断续续的从屋里传来,听着十分凄凉,似有无限惆怅,懊恼,还有悔恨。
  璇美人站在门外凑热闹,语气中不无讥讽:“你们别怪我这人说话直接,也难怪娘娘食不下咽呐!本来是个天衣无缝的局,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来陛下的垂青,特别是阖宫都在闹饥荒,娘娘若是能得到陛下雨露,一索得男,啧啧,那可了不得,必定扶摇直上,追平容妃她们。要知道,咱们贞嫔娘娘和容妃可是同一年进府的,凭什么容妃就处处高人一等呀?!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容妃、莲妃还有宓嫔她们肚子争气嘛!朝霞可爱是可爱,可谁让她是个病秧子呢,养不养的大都难说。娘娘用一个女儿的命,去换一个儿子回来,届时妃位唾手可得。再加上丧女之痛,陛下感同身受,又岂是容妃她们可以比的?只是可惜啊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
  “够了。”敏华听不下去,“都什么时候了,璇美人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听风就是雨,无凭无据的事又岂能随口胡吣。”
  “到底是我有意嚼舌根还是别人居心叵测,老天爷心里有数吧。”璇美人故意高声道,“苍天有眼啊!此计终没有得逞,估计是我们可怜的小公主朝霞在天之灵不得安歇呢!”璇美人哼的一笑,瞪着敏华和红衣,“再说了,不定是谁走漏的风声!”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璇美人血红的指甲从敏华和红衣眼前一一划过。
  “我没有。”敏华辩解。
  璇美人扫了红衣一眼:“可她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吗?她又去了尚仪局,接着再到尚药局,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只怕把娘娘的秘密宣扬了个遍吧!”
  “你——!”敏华恼怒,“娘娘素来待你不薄。你大可不必急着落井下石。更不用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红衣凉凉道:“适才璇美人您说了一通什么什么的,奴婢听不懂,敢问璇美人,贞嫔娘娘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值得我宣扬?啊?是什么秘密你知道但我不知道的吗?你倒是把话说白了呀。”
  璇美人哑然,用手点了点敏华的肩头,尖刻一笑道:“好!很好!我吧,反正已经打点好了,准备搬出去。”她得意洋洋的用手抚了抚鬓边的宫花,“兰林殿宽敞,容妃娘娘为人又大度,给我备下了苹光院,我再也不必继续呆在这里,和一个失宠的老歌姬在一块儿,成天听她弹没人听的琵琶,和她一起腐烂。别说我没提醒你,聪明的就赶紧找路子走人。”言毕,与敏华擦身而过。
  红衣淡淡一笑:“那奴婢和祥贵人就在此先祝璇美人您前程似锦。”
  璇美人装作没听见,也没如往常那样叫上崔才人。
  崔才人怏怏的缩在角落里,也不跟上去,红衣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问:“才人,你不跟她一道走吗?”
  崔才人摇了摇头,怯怯道:“我和她无亲无故,她摆脱我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带上我。”
  红衣看了一眼贞嫔的屋子,照例一点动静也没有,先前她们和璇美人之间的交谈声音那么大,肯定无一不落在贞嫔的耳朵里,但她依旧毫无反应,到底是忍的住?还是另有玄机?
  大抵一炷香的时间,禁闭的大门稍稍打开一溜缝儿,涣春托着漆盘出来,上面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过。
  红衣问她里头是什么情形,涣春含泪低声道:“一句话都不说,一口饭也不吃,只拼了命的弹琵琶,跟丢了魂一样。”
  涣春抹着泪:“手指甲都裂了,指头也肿起来,弦上都是血,还是不肯停下,着了魔一般。”
 
 
第104章 丢针看影   乞巧节
  太医院的人白来一趟,互相用眼神交流——贞嫔绝食,这样的事,可怎么写进脉案?
  红衣也低声请教灵枢:“姑姑,要不要请示皇后娘娘或者贵妃?”
  灵枢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悄声道:“贞嫔的事都闹了一天了,你以后皇后娘娘不知道?长乐宫和翊坤宫只怕早得了消息,却至今没有示下,咱们又何必上赶着去给主子们出难题呢。”说着吩咐涣春,还是一日三餐照例给贞嫔送过来,至于吃不吃,让贞嫔自己拿主意。当然,太医院和她们还是会每天都过来看的。不管贞嫔如何求死心切,他们济世为怀,是不会听之任之的。其实说白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装出一个忧心忡忡,来回奔走的样子,以昭尽职之心罢了。
  红衣由此得以天天来钟粹宫报道,璇美人也如她所言,早早的搬了出去。
  得了容妃的旨意,她甚至没和贞嫔打一声招呼,只让底下人和涣春交代了一声。涣春气坏了,背地里骂她是贱人,“娘娘风光的时候,她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而今娘娘不知怎么魇着了,她立马躲出去。我呸!”
  在涣春心里,贞嫔是她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可能做出像璇美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事呢!
  红衣虽然知道她是当局者迷,却也不忍点破,只安慰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璇美人闹这一出未尝不是好事,起码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她投靠了容妃,容妃难道就会完全信任她吗?璇美人今天能背弃贞嫔,他日难保不出卖容妃。
  再说了,没有璇美人话里有话的挑拨,钟粹宫也安静了不少。
  涣春愤愤道:“宫里那些流言,一定是璇美人刻意散布的,是献给容妃的投名状。”
  红衣不知道该怎么劝。
  涣春耷拉着眼皮道:“我又不傻,我只是替娘娘难过,替她不值。”
  红衣拍了拍她的肩,涣春算是她到宫里后的第一个朋友,对她一直挺关心,还给她指点门路。眼见着昔日人潮拥挤的钟粹宫再度冷清下来,为了让涣春和贞嫔好过点,七月初七乞巧节,红衣美其名曰照顾祥贵人身体,实际上留在钟粹宫里厮混,好让钟粹宫热闹一些。
  贞嫔也难得的进了小半碗米粥。琴不弹了,但依旧不肯出门,一个人躲在里面为朝霞叠金箔和宝船,等七月半的时候,好化给朝霞公主。红衣很纳闷,可能就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奇怪吧,明明七月七是很好的日子,牛郎织女相会,乞巧节,是宫里的女儿节,又是夫妻节,宫女子在这一天可以停下手上的功夫,轻松下来,到处走走玩玩,放河灯祈愿或者晒水都可以。但是紧随而来的七月半又是鬼节,两个日子离的那么近,意义却相去甚远。试问身上有白事的人又怎么能开心的起来呢?还不得忙着筹备中元节的贡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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