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占卦?”红衣装傻,“占什么卦?”
  神官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解释道:“大覃的风俗,今日占卦可是很灵的哦。”
  “是吗。”红衣无心敷衍,继续往前走,拿出腰牌准备和侍卫印证的时候,神官陪在一旁道:“在下也为姑娘你起了一卦,姑娘可有兴趣一听?”
  红衣懒懒道:“反正不管我有没有兴趣,神官您是一定会说的,所以痛快点,不必绕弯子了,赶紧说吧,我还要回药局干活。”
  侍卫们惊讶于红衣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和口气对待神官,霎时对红衣肃然起敬:真是个不怕死的伟女子。
  神官陪着她穿过景运门,慢声道:“卦象很简单,就十个字——鸾飞九重天,日月当空照。”
  红衣看着他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神官诡秘一笑:“姑娘不知吗?那倒是我多事了,姑娘回去以后可以细细品一品。”
  红衣眉头一挑:“大人,我识字不多,仅限于一些药名,你说的什么九重天我知道,就是老天爷嘛,至于日月当空照,这不是很正常吗?”
  神官侧头‘哦’了一声:“正常吗?日是白天之主宰,月是夜晚才降临,倘若日月齐现,怎么会正常?”
  “日是阳,月是阴。”红衣努了努嘴:“日月共临,恰如阴阳和合。阴阳本就是共生,要是世上只有阳而没有阴,世人该如何繁衍?其次,我和大人的见解不同,日月当空照,日月加在一起是为‘明’。”她浅浅一笑,“多亏了我们药局有一味‘决明子’,我才认得这个字。既然是‘明’,便意味着大覃目下正有一位盛世明君,国家海清河晏,岂非大大的吉兆?神官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然了,这只是小女子我的一些粗鄙浅见,让神官大人见笑了。”红衣盯着玉衡的眼睛,揶揄道,“而且既说到了‘决明子’,我不得不向大人您真诚的推荐,决明子真是一味好东西,用来泡茶喝可以清心排毒,使得体内污浊尽散,如此,便不会包藏祸心,不会有毒害之思,心干净了,澄澈了,相信于大人日后之修行会大有裨益。大人以为呢?”
  神官没想到红衣口舌如此凌厉,顿觉有趣,望着她绽出一个难得的笑,难得的不那么妖孽,不那么瘆人,不那么让人起鸡皮疙瘩,反而有几分欣赏,顺口道:“好。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道理只要是对的,无关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亦无关此人的身份和学识。既然如此,本座就等着姑娘送一些决明子到摘星楼来。”
  “好说。”红衣爽快道,“神官只管往内侍局吩咐一声,我们尚药局自会派人双手奉上。”
 
 
第106章 连理古柏   女子名节重要,你以后就远着……
  红衣上了天街,路过钦安殿的时候,就见到容均在香亭南面的连理柏下等她。
  连理柏是两棵‘人’字型的大树,长在一起时间久了,浓密的树荫在上方铺陈开来,兜住了钦安殿前通往月台的丹陛,故名‘连理柏’。
  红衣远远的望见了,心里禁不住有些雀跃,他在情人树下等他,该不会是……
  她试图驱走脑中异样的想法,上前一把拉住他袖子,躲进一旁的暗影里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当心被人看见。”
  容均无所谓的一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谁看见!”
  “再说了。”容均指着四周的路人,“我也是来了才知道,今天似乎是个特别的日子,他们忙自己都来不及,哪里会在意我们。”
  红衣朝不远处躲在抱厦后的两个姑娘看了一眼,嘟着嘴道:“谁说没有,你自己瞧瞧,角落里那两个丫头都瞅了你好久了。”
  容均放眼望去,嘴角含笑,手掌摩挲着下巴,用肩膀搡了一下红衣道:“怎么的?我招人喜欢你不高兴啊?”
  红衣闷哼了一声,路过池塘边上的时候,就近摘了一根柳条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玩,埋头不语。
  容均追上去:“嗳,对了。”一边用眼神示意后面的摘星楼:“刚才看见那个阴险小人来找你,他又跟你说什么了?没把你怎么样吧?”着紧之色溢于言表。
  红衣顿感窝心:“翻来覆去的老调重弹,说我什么…….鸾飞九重天,日月当空照。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猜,又想说我是那只青色的大破鸟吧。”
  “那不是什么青色的大破鸟,那是青鸾。”容均和她拉扯着柳条玩儿。
  “你也知道青鸾?”红衣双手背在身后,面对着容均,人倒着走,说话的时候,嘴角浮着浅笑:“唔,说到这只大破鸟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小到大呀,总有人说我将来是要当娘娘的,你说好笑不好笑!”红衣不可思议的摇头,“有和尚,有道士,有巫师,最离奇的是还有尼姑!”
  “听的多了,耳朵都生茧子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图我爹几个钱。反正我是不信的。”
  “娘娘呢,肯定首先得是个美人儿吧?”红衣想当然,“皇帝可是天下之主啊!他不可能找一个不美的女人,然后日日对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就算娘娘样貌一般好了,那家世也必然特别好。”红衣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偏偏这两样我都没有。”
  容均望着湖里红衣的倒影,认真道:“你很美。无须妄自菲薄。”
  红衣脸上一烫,咕哝道:“你说了又不算。”
  容均默了默,反应过来:“啊,对,我说了是不算,不过……咦?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想当娘娘啊?”
  “也是。”容均自言自语,“你差点就当上了。”
  “你!”红衣又羞又愤,仙罗那段历史,是她竭力想抹去的耻辱,敏华说这话没关系,他怎么也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容均是意有所指,气的把柳条往他身上一丢,独自回药局去了。留下容均一头雾水,这妮子的脾气今日格外暴躁,该不会是刚好那几天吧?
  红衣躲在药局里不出来,其他当值的姑娘又在,容均只好在老地方等她,左顾右盼,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期间各种蠓虫飞过,都不忘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米粒大小的包,改明儿太医见了肯定又是一通小题大做,什么有伤龙体啦,请陛下万望珍重之类的陈词滥调……唉!
  容均双手拢在嘴边,朝着药局的方向,哀怨的‘喵’了一下,她再不来,这里的蚊子都快被他喂饱了。
  红衣在屋里听见了,忍住笑,活该!
  用完膳,白芷和豆蔻邀请红衣一起去太液池那里放灯,红衣婉拒道:“谢谢姐姐们的好意,我……我就不去了吧,我急着去把我酿的酒埋到地底下。”
  白芷道:“又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改天也可以去啊。”
  “难得今天月朗星稀。”红衣底气不足,胡编乱造,“我查了万年历,说今天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大好日子。”
  “而且……而且我新来宫中不久,又是个路痴,上回跟着灵枢姑姑都能走丢,今儿个那么多人,我怕闯祸。”红衣小声嗫嚅。
  茴香意味深长的看了红衣一眼道:“走,姐姐们,我跟你们去,留忍冬姐姐一个人在这儿把门挺好的。省的回头主子们有事找,结果一个人找不见。可是冬儿姐姐你可记住了,千万别被什么男狐狸精或者黄大仙给勾去了魂儿,要稳住啊。今夜男狐狸精出没,专挑妙龄少女下手。”
  白芷她们全当笑话听,豆蔻追着茴香满院子跑,红衣故意从药局里搬出酿梅子的缸,白芷见着了,以为她是酸梅汤作罢,又酿梅子酒,便不再强求,唯有茴香,朝红衣挤眉弄眼,像是看穿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好不容易等人走光了以后,红衣赶紧提着食盒循声而去,果见容均在一棵玉兰树下,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好整以暇的坐着。
  红衣走过去,掀开盒盖:“亏我还担心你饿着,而今看你的样子,倒是我多余。”
  容均望着玉兰花道:“你可知玉兰原先叫木兰。花瓣白中微碧,似玉,香气清淡悠远,似兰,后来便叫了玉兰。”
  红衣赧然道:“是,知你饱读诗书,我今日就不该来献这个丑。”说着,动手要关上食盒。
  容均忙拦住她,嬉笑道:“好丫头,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见,竟是洗净的玉兰花,挑了肥厚的叶瓣,裹上面糊,经过油锅里轻炸,金灿灿的一片片。
  红衣还备了一叠甜蜜,让他蘸着吃,一边道:“玉兰花一年只开两次,二月入春第一个开的就是它。以往每年冬天一结束,我就喜欢到老家的院子里去晃动树干,摇下来一地的花瓣,姆媪便取了做给我吃。七月是次开,由于花期太短,当日早上花盏还亭亭玉立,午后便盛开如羽觞,若不及时汲取,便半残枝头了。”
  “呐,你试试这个。”红衣说着,夹了一颗又圆又大又饱满的丸子,送到容均嘴边,“是玉兰花蒸肉糜团丸。”
  容均张开嘴,一咬,满口的芬芳,满意的点头,不住赞许道:“咱们小红衣能文能武,秀外慧中,将来也不知道谁那么好福气,能把你给娶走。”
  兜兜转转,又回到男欢女爱的话题上,原本自然地气氛再度微妙起来。
  容均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们俩相处愉悦,有时候情不自禁的亲密,好像是天生吸引。但他又怕是自己的错觉,尤其是红衣性格刚强,他实在不敢托大,只能借着各种隐喻试探她。她若不反感的话,兴许能放手一搏。她若是表现抗拒,那就当玩笑话揭过。这样大家以后还是朋友,总算有一条后路。
  他咬着花片,半真半假的笑问:“嗳,老实说,你在仙罗的时候,和姓高的真的走的很近啊~哥哥我呢也是关心你,你坦白的告诉我,你俩到底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红衣双颊绯红,转念一想,何不趁此机会,问个明白?
  她心里跃跃欲试,渴望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可又惶恐,万一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岂不是会很难过?
  然而思来想去,也只有一往无前这条路可以走。
  她有些局促的小声问他:“容均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唔……我……”
  容均见她吞吞吐吐的,忽然正色道:“你该不会…….真的?”他哑然。
  红衣看着他骤然严肃的脸,紧抿的唇线,蓦地怔住,仿佛是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心头微微一痛,手中的银箸下意识松开,玉兰花丸子咕噜噜落地。她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容均,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她也想据实以告,澄清自己和肃王绝对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可人若不对自己狠,就是让别人以后有机会对自己狠,于是她面不改色的说出模棱两可的谎:“我是说如果,我要是真的和他好过……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就没有出路了?”说到这里,她看着容均言笑晏晏的神色渐渐凝滞,她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冷下去,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甚至带上了哭音:“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再喜欢我了?”
  容均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眸中多了几分怜悯,安抚道:“不,不,不会的。”
  他着急的立起来:“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尽管包在我身上,你现在不是还小嘛,不着急想这些。都怪我嘴笨,尽说这些让你难过的事。”
  “你别哭。”容均伸出拇指擦拭她湿哒哒的眼角,“等你大了,可以放出宫去了,我一定替你找一门配得上你的好亲事。”
  “你看,你会做好吃的,还通一些岐黄之术,有的是好男人愿意聘你为妻。你别着急,啊?!”容均一个劲的劝,自已为口齿伶俐,孰料话还没说完,红衣已后退一步,猛的背过身去。
  她的手握成拳,抵着心口处,冷淡道:“容均哥哥,我曾经有个亲哥哥,他待我很好,如你待我一般。他死的早,所以我见着你,总克制不住的想起他。你救过我,帮过我,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真的!但,你我毕竟不是真的兄妹,常常私下往来,被人看见了,不成体统。我犯过一次错,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容均不解的上前一步拉住她手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红衣甩开他的手:“容均哥哥,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自打我认识你,所有事就太依赖你了。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总时不时的帮我,便也忍不住常向你倾诉我的难处。但这其实不应该。我的事应当我一力承担。而一个男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对一个姑娘家好。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容均愕然:“你……你这是打算以后都不见我了?”
  容均张口结舌,“我……我刚才那番话若是叫你不舒服,我承认自己鲁莽,向你赔不是。”
  红衣摇头:“容均哥哥,我也不瞒你,我的底细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我进宫,起先并没有太明确的目标,只是顺势而为,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不管我多想为家里洗雪沉冤,我压根没有线索,时间久了,竟把家仇给抛在脑后了!想来,是日子过的太安逸。”红衣感慨道,“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
  “我想过了,我不能总想着你来替我解决问题。我得和从前一样,自己生存,自己攀爬。特别是而今我拿到了线索,虽然只是零星的头绪,但起码让我知道,当年除了王家之外,的确还有别的人参与涉事,要不然我爹收藏的字画,那副《夜宴图》是怎么到的宫中?”红衣紧紧抠着手指,“明显是有人借抄家之名,偷龙转凤,一层一层的贿赂,最后进了淳亲王的宝库。”
  “你说什么?”容均蹙眉,沉声道,“你说的是……《韩侍中夜宴图》?”
  “对。”红衣点头,“那是我爹的得意珍藏,动乱中不知所踪,我前一段时间送东西到绘意堂,我也不知道送的是什么,直到几个造办处的人找麻烦,险些伤着那副字画,我才得以看见真迹。”红衣苦笑,“定是我家人在天之灵见我不成器,冥冥之中给予我指引,要我莫忘家仇,追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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