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向天翻了个白眼:“殿下,依着属下的眼光,那位宫女只怕不比您大。您装什么嫩呢。”
敬王‘嘁’的一声,上前‘棒打鸳鸯’,蛮横的分开了洪灿和红衣,趾高气昂的对红衣道:“好了,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宫人们齐声道‘是’,行礼后,一一穿过景运门。
然后敬王在洪灿的头上敲了个‘暴栗’,痛心疾首的教育他,年纪小小的怎么能随便和异性搭讪呢……
洪灿咧嘴一笑道:“敬王兄明明是你先开的口,我跟着你罢了,我要和父皇说,哈哈,我要和父皇说!”一边,蹦蹦跳跳的跑到最前头。
泓善年纪最小,敬王便牵着他,对他说:“你还小,看着哥哥们玩就好,别逞强,以后等你长大了,有的是机会。”
泓善乖乖的点头,手指轻轻挠着敬王的掌心:“可是泓善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呢?”
敬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就那么想遭罪啊?”
泓善嘻嘻一笑:“善儿羡慕阿兄们可以拉弓,好厉害的样子。”
敬王拿手点他的鼻子:“傻。”
到了箭亭,泓灿在几个侍从的拱卫和敬王的教授下,学会了持弓和瞄准,一个劲的朝泓善显摆,泓善也不闹腾,只拍着小手给哥哥们助威。
敬王回头望了泓善一眼,蓦地想到了什么,然后收回了眼神。
洪灿玩的一头大汗,到角落里歇息一会儿,有嬷嬷递上水和帕子,帕子上绣着花朵,分不出什么品种,洪灿只瞄了帕子一眼,但是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就像他手里的箭簇搭在弓上发出去的声音一样,他猛地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宫女了。
他双眼发直,嬷嬷们和侍女们吓坏了,两手在他眼前晃悠,不住唤道:“公子,三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洪灿回过神来,‘嗷’的一声叫起来:“我的腿,我的腿脖子抽抽了,好疼。”
敬王赶过来查看,还亲自替他揉了揉,但不拐用,洪灿始终叫唤个不停,还假模假式的掉了几颗金豆子,可怜兮兮的躲在嬷嬷怀里道:“好疼,洪灿好疼,洪灿要母妃。”
敬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吩咐嬷嬷:“既然如此,便带洪灿先回兰林殿去吧,给容妃娘娘瞧瞧,别真出了什么好歹,顺便也把太医都叫过去。”
嬷嬷们点头,侍从也迅速背起洪灿,跑的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兰林殿。
容妃不太清楚状况,听到风声,便亲自到宫门口来候着,把洪灿抱进去,太医们也闻讯赶到,验过后,说是并没有伤到筋骨,怕只是受累了,休息一下便好。
容妃不悦,连斥太医无能,太医们无端端挨受了一通排揎,直到众人都退了,洪灿才把容妃叫到床边,容妃反应过来,他是有话说,便把伺候的人都挥退到外头,洪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对容妃道:“母妃,儿子有一桩要紧的事告诉您。”
容妃一头雾水。
洪灿环着容妃的脖子,和母亲扒耳朵:“母妃,宫里要有新娘娘了,父皇可喜欢她了。”
“什么?”容妃纳闷,“你哪里听来的闲话?”
“不是听来的,是儿子亲眼看到的。”洪灿笃定的从果盘里叉了一片贡梨,神秘兮兮道:“母妃您不是让儿子去父皇那里打探嘛,儿子去了,可父皇在病中,儿子便没有多做逗留。但儿子看到父皇桌案上有好多画像,儿子问父皇是不是画的新娘娘,父皇说不是,可母妃你猜怎么着?”
“如何?”
“今儿个儿子随敬王兄去箭亭的路上,好巧不巧,碰见了画里的那个人。”
“什么?”容妃还是半信半疑,“谁?”
洪灿坦白道:“是一个药局的女官,叫什么冬的,儿子不记得她的名字,但她生的可好看了,和母妃一样好看,儿子是到了箭亭以后才想起来的,她就是父皇画中的女子,想必父皇是喜欢极了她,才会在病中,日日夜夜还不忘描摹她的眉眼。”
此话一出,于容妃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
“你确定?是药局的宫女?”容妃反复确认,“是叫冬什么的?”
容妃急切的扳住儿子的肩膀:“母妃问你,她是不是叫忍冬?”
“嗯嗯。”洪灿不住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怪名字,敬王兄特地问了她的,也是觉得她好看。”
第118章 沆瀣为奸 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究竟是什……
容妃倒抽一口冷气,忍冬!
忍冬!
难怪呢!
——若非她背后有一座巨大的靠山,大到无可撼动,凭她一个区区的小宫女,怎么敢随意顶撞她?连陈年旧事都翻案?!
原来如此!
真相在这儿!
她的靠山是陛下,当今天子,九五之尊!
所以她无所畏惧!
好一个忍冬!
容妃恨得咬牙切齿,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陛下,拖出去乱棍打死也不为过!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忍冬若是出了事,头一个有嫌疑的就是她,容妃想想心里就窝火。
她气的胸膛起伏,洪灿嘴里含了半片贡梨还没咽下去,看着母妃这般动怒,不禁有些纳闷:“母妃,您怎么了,不就是再多一个娘娘吗。宫里本来就多的是。”
容妃烦闷的捂着心口,看着洪灿道:“你一个小孩子,说你不懂,你倒也懂得回来与我通风报信,说你懂呢,你又真是什么都不懂。”
“不是你让我盯着父皇的一举一动嘛。”洪灿委屈的嘟了嘟嘴。
容妃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然后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
她侧头看向殿外,碧珠果真如芊红所说的那样,是莲妃的人?
她登时心生一计,既可考验碧珠的忠心,又可以把眼中钉除了,她的嘴角微微一勾,朝寝殿外张望了一眼,随后猛的大手一挥,将床畔的银仙鹤衔双莲烛台给打翻了,口中不住骂道:“贱婢!贱婢!”
只见落地缠丝绣沙棘花的帘子后面有人影暗动,日头将那人的影子映射在对面古画上,容妃眉心一跳,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粗心大意,怎么都没发现呢?
洪灿莫名其妙的看着容妃,容妃什么都没说,只是摸着她的脸颊,蔼声道:“好孩子,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洪灿懵懂的点头,随后便歇下了,翌日又被送回了毓庆宫,和其他诸皇子一起。
被问起到底伤势如何了,只道并无大碍。
容妃自洪灿走后,一连数日都没动静,碧珠按捺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偷偷地去了昭仁宫。
莲妃好奇的看着碧珠,不可置信道:“她这次当真沉得住气?”
碧珠郁闷道:“除了三公子来的那天发了大怒砸了东西出气,再没有任何一句怨言,委实古怪。娘娘不若走一趟,去添把火。”
“是啊。”雨竹也道:“娘娘,往常不也是这样的嘛,容妃好拿捏,随意一句话就叫她能一蹦三丈高,是个抢阳斗胜的,决计咽不下这口气。”
莲妃支吾了一声,又问碧珠:“你确定消息可靠?”
碧珠肯定的点头:“奴婢句句属实,若是假的,三公子也不必特地佯装受伤,巴巴的来告诉容妃。”
莲妃终于相信,令雨竹准备了一些绸缎,上了轿撵赶赴兰林殿。
碧珠故意早些进去,假装莳弄花草,等莲妃到了,赶忙打了帘子进去通禀:“娘娘,莲妃娘娘来看您了。”
容妃淡淡‘哦’了声,“可是有什么事吗?”
碧珠道:“奴婢看雨竹姐姐手里捧了好几匹缎子,怕是来给您送礼的吧,谁叫娘娘您有福呢,咱们三公子伶俐又聪明,莲妃娘娘隔三差五的变着法来巴结您,奴婢都见怪不怪了。”
容妃的嘴角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言语间,莲妃已经进了屋,客气的唤了她一声‘容妃姐姐’。
旋即眉头蹙起来,脚步略显迫切的走到容妃跟前,容妃请她入座,“妹妹匆匆而来,有急事?”
“怎么没有!”莲妃故作姿态,用尾指点着太阳穴,烦闷道:“妹妹近日得了一个消息,真真是气煞人了,想着姐姐之前受了委屈,故此特特先来告诉姐姐,咱们一道合计合计。”
容妃问:“怎么?”
莲妃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容妃的神色:“姐姐没听说吗?尚药局的忍冬,就是那个敢于和您针锋相对的宫女,其实一早和陛下暗通款曲。我说呢,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
容妃的一双美眸眯起来:“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莲妃一副为容妃抱不平的样子,“我也是替姐姐您抱屈。”
容妃也不问莲妃究竟是怎么知情的,这件事目前只有她和洪灿知道,若是莲妃知道,那必然是她兰林殿出了鬼,而她故意让碧珠听见,碧珠又找机会去了昭仁殿,可见悫嫔所言不假。
一句话就试出了鬼,还拔出萝卜带出泥。容妃的眼底含笑,只是这笑在莲妃和众人眼里有些阴狠,容妃便遂了他们的意,掀起桌布,将上面放着的东西一气都翻了,什么茶盏,瓷碗,稀里哗啦,通通碎了一地。
手边的一只豇豆红釉菊瓣瓶也倒下来,里面插的几根桂枝斜了出来。
“小贱蹄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
碧珠插嘴道:“奴婢一想起她的嘴脸就来气,奴婢去尚药局的时候,静妃的人已经捷足先登,而后司天监的人又来给她撑腰,但人家居然谁都看不上,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合着是早就爬了陛下的龙床,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好大的本事啊。”
“可不是嘛。”莲妃端起手边的雪山银芽品了一口,幽幽道:“姐姐打算怎么处置这个贱婢?照我看,陛下与她来往也该有一段时日了,给她开脸了也未可知。”
“那怎么了得!”碧珠低呼:“娘娘,她与咱们兰林殿已然是结下了梁子的,既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
容妃默了默,佯装没听见,反而是试探的问莲妃:“妹妹呢,你以为如何?”
莲妃搁下茶碗,慢条斯理道:“阖宫如今都被蒙在鼓里,陛下也没有给她名分,想必是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否则这妮子又何必自己跳出来扎眼。依我看,陛下既没有抬举她的打算,趁着她还未成气候,不如除之而后快。”
容妃假意叹了一叹:“唉,你以为我不想吗?不过我却以为……”容妃乜了一眼莲妃,“此事,由一个人去办,最合适。”
莲妃有一瞬间的恍惚,不明所以。
容妃笑道:“这个人,还是妹妹你上次提醒我的。所以今次我想借妹妹你宫里的人一用,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宫里的人?”莲妃闻弦歌而知雅意,反应过来之后,心底不由暗叹好谋算。
“姐姐说的是秀贵人?”莲妃有些踌躇,秀贵人沈芳,并非什么京中闺阁名媛,也不是人间绝色,宫里的高位娘娘们,都不大瞧得上她,嫌弃她门第不高,甚至有人暗地里直言她是山野村妇,但论起和皇帝的情分,确非一般人可比,据说很小的时候就和皇帝认识了,她们还没进府,皇帝还没当上亲王的时候,秀贵人就和皇帝玩在一块儿了。虽说位分不高,又没有生养,但不妨碍她的地位与众不同。
“你上回跟我说,阖宫就只有我和秀贵人独得陛下青眼,我便想,纵使阖宫都糊涂,妹妹你也比谁都清醒。所以与其留着这么个人碍眼,不如借此次的事件,将她一并除去了,妹妹意下如何?”容妃笑看着莲妃,“想来妹妹日日与她一处,也颇为不顺心吧。以后眼不见为净,岂不正好!再说,妹妹若当真为我设想,必然是会帮我的。毕竟这件事不牵扯到你和我最好,咱们都是有孩子的人,秀贵人就不一样了,她要真闹出什么事来,陛下也只会轻轻一罚,不会伤筋动骨。你说是不是?”
莲妃讪讪一笑:“妹妹……一定尽力而为。”
“那我可就仰仗莲妃妹妹了,你可一定要尽力而为啊。”容妃起身,朝她志在必得的一笑。
莲妃头一回在容妃这里吃瘪,婉言谢绝了容妃的十八里相送,有些狼狈的回宫去。
秋日正午的日头仍旧有些氲,莲妃刚踏进殿门就见到沈芳在练剑,一招一式,英气逼人,其实平日里沈芳也是这般,莲妃与她各自为政,一个在戏雪庭,一个在千阳殿,井水不犯河水,但不知怎的,眼看着沈芳见到她连打招呼的意愿都没有,莲妃心里格外的不爽。
她站在宫门的入口处,身姿孤高,美目微阖,眼风带冷,气势看起来咄咄逼人。
秀贵人的侍女香孚尚有几分眼色,忙上来给莲妃请安。
雨竹没好气道:“瞎了吗,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成天舞刀弄剑得,旁人来了咱们昭仁宫还以为进了杂耍班子呢。”
秀贵人一个踅身,反手挽了一个剑花,在背后收势,走到莲妃跟前道:“莲妃娘娘系出名门,身边的下人怎地这般没有教养。”
“我没有教养是我的事,我是个奴婢,但秀贵人您好歹算个半拉主子,您没有教养,连给莲妃娘娘请安的规矩都忘了,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雨竹早就看不惯秀贵人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雨竹知道,莲妃没有出言阻止她,也就是说,这一路回来,莲妃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和容妃联手了。
秀贵人道:“奇了,我就是这个德行,陛下都不嫌弃我的教养,哪里轮的上你一个奴婢说三道四,更何况……”秀贵人望着莲妃的眼睛,毫不避让,嗤笑道:“陛下让我与莲妃娘娘住在一起,就是觉得莲妃娘娘太过不食人间烟火,想让娘娘与我多多亲近,强身健体。”
莲妃朱唇轻启:“不错,秀贵人你体魄康健,本宫确实不如你,不过本宫以为,陛下让你我互为友邻,也有要你跟随本宫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意思,不然,再好的体魄,秀贵人不也至今仍无一子半女吗?”莲妃刻薄道,“所以,身体再好有什么用处,宫里漫漫长日,本宫尚且有子可依,秀贵人呢,你的乐趣在何处?陛下吗?说起来也真奇怪,秀贵人身手这么好,怎么这两年不见陛下带着你去秋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