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不是傻子,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说。”
莲妃‘哼’的一声:“本宫笑你蠢,陛下有了心尖尖上的人,你还懵然不知,你说可笑不可笑?也是,你成天打打杀杀的,陛下起初看着或许会有点知音之意,时日久了,难免另辟蹊径。”
莲妃说完就要走,却被秀贵人一个箭步拦在身前:“什么心尖尖上的人,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莲妃深深地望了秀贵人一眼,秀贵人被她眸中的怜悯给刺伤了,追问道:“谁,你说的人是谁?”
“谁?”莲妃道:“此人搅的宫里风起雨动,你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莲妃拨了拨手上的珐琅护甲:“别怪本宫不告诉你,尚药局的一个宫女忍冬,入了陛下的青眼了。”
“一个宫女?”秀贵人不屑一顾,“宫女罢了,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特别。”
“偏她就是那么特别,让陛下藏着掖着,当宝贝似的。秀贵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药局走一趟,亲自去看看她的品貌,便知陛下真正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第119章 借刀杀人 就让她干干净净的死
‘哐当’一声。
秀贵人把剑往地上一扔,对香孚道:“走。”
香孚想劝,但也知道劝不了,沈芳是个风风火火的人,不拘小节,平时对下人没什么架子,为人也通透,她可以没有孩子,也不在乎位分,唯独一点,便是只要是关乎陛下的,就万万没有妥协的余地。
眼下莲妃讽刺她被陛下抛诸脑后,明显是戳痛了沈芳的心。
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最敏感的,香孚眼见着自家主子被冷落了两年,今天是肯定要打破砂锅了,只得叹气跟上,暗暗盼着可别出什么事才好。但沈芳直爽归直爽,还不至于太傻,走出去没几步,便又回过头来指着莲妃道:“还有你——你也一道去!若你说的有半句假话,不等陛下发话,我第一个砍了你。”
莲妃丝毫不惧,维持着优雅的姿态,施施然道:“秀贵人啊,怎么进宫这么久了还是不熟悉宫中的规矩呢,这么冒失!唉!”
莲妃朝雨竹使眼色,雨竹点头,忙去兰林殿喊人,换乐歆来搀扶莲妃。秀贵人此刻是心急如焚,一刻都等不了,不知道莲妃还在磨叽什么,莲妃解释道:“耐着点性子吧,秀贵人,事情已然发生,你着急也没有用,本宫已经差人去了兰林殿通知容妃,她和咱们一道,才能说是去庆祥宫看望泓霖和洪灿啊,如此,你陪在一边,也有个说头。不然,你怎么去到前头?”
莲妃说的有理,秀贵人意识到她不能冒冒失失的出内廷,唯有耐着性子等。
容妃收到了消息之后,为了加多一重保险,又派人去请了悫嫔。
涣春在宫里待得久了,老远闻着味儿便知道这里头有没有猫腻,心里隐隐感到不妙,但从兰林殿宫人嘴里又打听不出什么,悫嫔唯有将芊红和涣春都带上,以防万一。
随后莲妃带着秀贵人来与容妃碰头,和悫嫔分别抵达药局。
悫嫔来得早,虽然不知道莲妃和容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怀疑她们就是冲着忍冬来的,果然,秀贵人第一个冲进恒寿斋,趾高气昂的嚷着要找忍冬。
茴香以为忍冬又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忙上前去热情的招呼:“奴婢茴香,见过莲妃娘娘,容妃娘娘,悫嫔娘娘还有秀贵人。”
“你是谁?”秀贵人柳眉倒竖,“滚一边儿去,这里没你的事。”
“把那个叫忍冬的给我叫出来!”
闻声而来的白芷和豆蔻对视一眼,豆蔻正打算抄近路去通风报信,让忍冬躲一躲,白芷暂时替她挡着,孰料忍冬竟手里兜着个圆笸箩从殿内出来,浑然不觉一场危机正在等着自己——她刚从摘星楼回来,这回神官看见她一改往日的冷漠和寡淡,罕见的有点别扭。红衣主动道:“怎么,神官大人又有求于我了?”玉衡摸了摸鼻子:“你可以拒绝的。”红衣嘻的一笑,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香囊,塞到他手里道:“喏,只有这些了,头发剪得太频繁,你看我后面发尾,都跟狗啃似的,难看死了,这是我特地剪得头帘。你凑合着烧吧。”玉衡看了看她的脸,轻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前,又道:“其实指甲也可以的。”红衣叹了口气:“我的大人呐,我们当下人的要干活,指甲秃秃,等哪天我养一养,再剪给你。成吗?”神官‘嗯’了一声,像个听话的孩子,宝贝似的捧着香囊上楼去了。红衣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他也算一个痴人。
茴香见来者不善,立刻来劲了,指着忍冬道:“就是她!她就是忍冬!”
红衣莫名其妙的立在原地,扫视了一眼来人,发现其中还有悫嫔。
涣春朝她摇了摇头,悫嫔的脸色也凝肃的很,担忧的望着她,红衣于是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秀贵人冲上来对她就是一个耳光,声音挺刮而响亮,显然是用了劲道的。
红衣的脸顿时犹如火烧一般,腮帮子刺刺的疼。
但她还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蹲下来,憋了一口气给几位娘娘请安:“不知娘娘们驾临,是奴婢所犯何事,触怒了娘娘。”
秀贵人道:“你还给我装傻?我最看不上你这种使下三滥手段的,怎么有种做就没胆认呢!这厢里有时间故作清纯,不如早早的去皇后娘娘那里说个分明,内侍局也好接下去为你打点。”
红衣莫名奇妙,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抬眸正视秀贵人:“奴婢听不懂您说的话,奴婢只是药局的一个宫女,平日里为娘娘们办些琐事而已,容妃娘娘和悫嫔娘娘,奴婢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至于您,还没机会伺候过,小主何必上来就口出恶言。”
“你还敢抵赖?”容妃大步上前,气哼哼道:“你勾[引陛下的事,你真当自己瞒的天衣无缝,没人知道吗!”
红衣被容妃气的笑了:“勾]引陛下?奴婢唯一一次去未央宫,是按姑姑的吩咐,给陛下送治咳疾的药,奴婢到了门口(交给必真公公就走了,奴婢从进宫至今,与陛下素未谋面,奴婢就纳闷了,容妃娘娘一口咬定奴婢和陛下有牵扯,依据究竟是什么?”
莲妃抢在容妃前头开口,语气听着关切,但眸中尽是冷意:“你这妮子也真是的……若真受了陛下的恩赐,认了便是,做什么躲躲藏藏,陛下案几上都是你的画像,这总不能有假。”
红衣看着笑里藏刀的莲妃:“娘娘说陛下案上有奴婢的画像,这奴婢就回答不了了,因为奴婢不知道陛下的桌案上摆放的是什么,敢问娘娘,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红衣的言下之意很明白,谁泄露这个消息,就是谁窥探皇帝政务。
被皇帝知道,是要治罪的,即便皇帝不说,皇后那里也过不去。
容妃本不预说出来,结果被莲妃摆了一道,于是赶忙岔开话题:“知道你嘴皮子利索,但不知道这般利索!先不说陛下桌案上是否真有你的画像,就当是真的,你该如何解释?总有人看见,这流言才会传出来,总不会空穴来风。”
红衣昂首道:“回诸位娘娘的话,奴婢不知。”
“也许人有相似呢?”红衣认定了她们几个是故意来找茬的,“陛下的画技如何奴婢不敢置喙,但就不许天下间有几个模样雷同的?又或者偷看的人看走眼了也不一定。”
“看来,你是铁定不会承认了。”莲妃缓缓走到她身边,倨傲的斜睨红衣:“非要给你验了身,你才会说实话,是吗?”
悫嫔见事态发展不妙,趁人不注意,偷偷推了涣春一把,让她去未央宫搬救兵。
无论如何,务必把皇上请来。
芊红小声道:“娘娘,不若找皇后吧,咱们径直叫了陛下来,若此事子虚乌有,娘娘岂不是既得罪了皇后,陛下那里还要挨数落,这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呀。”
悫嫔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不过她很清楚皇帝的秉性,今天就算忍冬和皇帝真如忍冬所言,是清清白白的,就凭她们几个抱团过来仗势欺人,皇帝也看不惯,一定会出手。一来,是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容妃和莲妃的气焰;二来,是叫皇帝晓得,她多年的冤屈,也有皇后息事宁人,监管后宫不力的缘故。
换一个角度,假如皇帝和忍冬真的暗度陈仓了,那么忍冬上回助她,此番她帮助忍冬,权当是还她一个人情。再则,皇帝喜欢忍冬的话,于她也并没有损失,反而有通报之功。
打定了主意,悫嫔也装作附和莲妃,拖延时间,便对红衣道:“忍冬姑娘,你不如实话实说吧,这是好事,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忍冬倏地起身:“奴婢是真的什么都做,几位娘娘是非要抬举奴婢吗?”
容妃尖尖的手指点着红衣的眼睛,恨不得要戳瞎她似的,莲妃便作势拉住她,喝叱红衣道:“看你,害的容妃娘娘生好大一场气。还不赶紧认错赔罪。”
至于秀贵人,除了进门时,脑子一热对忍冬动手了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观察,她发现这个宫女胆子很大,竟一点不怕她们几个,说实在的,心里有几分佩服。毕竟她初入王府时,面对清高的汝南周氏,和心机叵测的安平郡主,她是有些不安和局促的。而且忍冬的样貌的确是万中无一的好,大大的眼睛,好像始终蓄着水,却不是楚楚可怜,故作柔弱的姿态和无辜的样子,而是一汪深潭,对望一眼,便情不自禁的被吸进去了。她的唇色宛如浸过天然的花汁,仔细看,会发现她还有唇珠,唇角微扬,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苦情。
有些人天生傲慢,有些人天生奴相,但这女孩都不沾边,她就像晨间的露,天上的云,捉摸不透。也像有刺的蔷薇,美的不加收敛。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想,不敢想象忍冬和陛下站在一起的模样,会是怎样的登对和养眼,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莲妃说的没错,找人给这个姑娘验身,如果她是清白的,她沈芳亲自道歉,以后和她做朋友,她想和这个叫忍冬的怪丫头做朋友,也许,忍冬会是她在宫里唯一说得上话的。可如果她已不是完璧,说明一切都是假象,这女孩藏得太深,那她沈芳也绝不会留这么一个狐媚在陛下身边!
秀贵人当即沉声道:“没错,莲妃姐姐说的有理,请验身嬷嬷过来,今日必须有个分明。宫里是什么地方?宫里绝不允许一些污糟的人坏了规矩。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就当是我沈芳对不住你了,只要验身嬷嬷说你是清白的……”
“凭什么?!”秀贵人的话还没说话,红衣便一口拒绝。
“你们要验我的身,就凭几句闲言碎语吗?那今天说是我,明天说是宫里的其他女子,阖宫的姑娘为表清白还不得各个一头撞死!”
“好啊!”容妃总算逮到了机会,“宫女子都是经过验身才进的宫,没有不清白的,你如今遮遮掩掩,还妄图阻挠,岂非心里有鬼。”
“我不愿意就是心里有鬼?”红衣郑重道,“请娘娘们明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动辄践踏我的尊严。”
“没错,我们是不如娘娘们高贵,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任人鱼肉,由得别人为所欲为。”
白芷急的用手去拉红衣:“好了,你少说两句!”
白芷扑通跪下,豆蔻也跟着,两人一齐磕头:“娘娘们恕罪,忍冬她新来的不懂规矩,言语上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于她,忍冬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待姑姑回来了以后,自会责罚她,到时候请姑姑给各位娘娘们一个交代。”
“不必劳烦灵枢和素问了。”莲妃道,“本宫和容妃姐姐现在已经懒得管她是否完璧,本宫只知道她言语犯上,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内。既然如此,便按宫规处置,传杖吧。”
悫嫔抿了抿唇,站出来道:“两位姐姐息怒,何必跟一个下人怄气呢。再说她一个宫女,若是传了杖子,以后可怎么做人呢。”
“就你会做好人!”容妃白了悫嫔一眼。
秀贵人也冷眼旁观,甚至第一个扬声对身边人道:“没听见娘娘的话吗,传杖!”
须臾,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和太监就冲过来,摆明了是一早就侯在门外的,只等她们一声令下。
红衣明白过来,气的浑身发抖,眼里不自觉泛出泪花。
白芷吓得大叫:“忍冬你就不会认个错嘛,认个错你会死啊!”
豆蔻也拉扯红衣:“忍冬,你快跪下,跪下来求娘娘,说你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红衣恨声道:“认错会死,不认错也会死,横竖都是个死。别人有备而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茴香得意的睨了红衣一眼:“哟呵,这会子还那么大气性呢!早跟你说什么来着?福气太过,怕你命里受不住。这不,你把自己当九天玄女,但是你还能越过莲妃娘娘和容妃娘娘去?!”说着,赶紧拍马屁,跪在莲妃脚边道:“娘娘,这贱婢与我们药局关系不大,还请两位娘娘开恩,不要降罪于药局。”
莲妃拍了拍茴香的脑袋,啪啪两声,像拍一条养着的狗:“自然,你这模样,才是一个奴才该有的样子。”
太监摆好了凳子,试图去拉红衣,红衣不断挣扎,结果被推得一个趔趄,然后几个婆子上去绞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凳子上摁,口中恶毒道:“哼,嘴硬,敢和娘娘们呛声,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我告诉你,宫里传杖,可不是打死了算数,得扒了你的裤子——”
容妃眼中流露得色,高声道:“还不来人,把所有当差的奴才都叫来,内侍局的,武英殿的……大伙儿围着一起看,这就是顶撞主子的下场。”
不管是太监,还是侍卫,都是男的,容妃叫来所有人,是有心折辱她。
名义上传杖,实际上是为了要她的命。
红衣挣的浑身大汗淋漓,几个婆子就快要折断了她的手臂,白芷看的直掉泪,不住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忍冬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谁再求情,就跟她一样的下场。”容妃对白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芷和豆蔻便只敢压抑着,小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