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等一个时机吗?”秀贵人在他身旁坐下,她终归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今天是她做错了,容均有他真心喜欢的人,她应该替他感到高兴,而他不能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她又替他惋惜。
“还是你舍不得,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她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紧紧握着,“我不逼你了,你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
容均伤感道:“她喜欢的是容均,不是皇帝。”
秀贵人蹙眉:“可容均和陛下是同一个人呀。”
“你们这些人可真麻烦,有什么话三头六面的讲清楚不就得了,实在不行打一架,纠结这些身份做什么。”
“你不懂。”容均欣慰的看了一眼秀贵人:“你的世界单纯。”
“去吧。”容均对她道,“今日霜降,再过几日天气渐冻了,上山的路就难行了,你回去后好生准备着,我会通知大师兄的。”
“他至今还未娶呢,想必要高兴坏了。”
秀贵人嘟着嘴,旋即想到什么,突然就有点一言难尽,她看了看容均的头顶,好像看到了一片绿油油的……就好像善和行宫后面的大草原。然后就听到容均声音凉凉的传来:“报国寺清修辛苦,秀贵人不幸染病薨逝,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不存在的。”
沈芳:“……”
第122章 一箭长空 新欢旧爱,一网打尽……
秀贵人的事尘埃落定,出来后耷拉着脑袋。
钟粹宫在皇帝的镇压下表面上还维持着秩序,实际上早已经是鸡飞狗跳。皇后赶到的时候,太医们正回禀红衣的病情,说是背上挨了一棍子,手腕脱了臼,胳膊也受了伤,脸上还破了皮,虽然暂时无性命大碍,但是气急攻心,昏睡过去了,安全起见,太医已经施针,可惜还是浑身发热,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皇帝冷着脸,看着满院子跪着的下人,审问道:“说吧,都有谁动手了?”
乐歆不敢吱声。
秀贵人跳出来指正她:“喏,莲妃娘娘身边的乐歆,扇了忍冬一个耳刮子,还差点捏碎了她的下巴。”又走到几个太监跟前,“他们绑的她,这个脸上有痦子的,打了忍冬一棍子,还有她们——”秀贵人指着所有的婆子,“最厉害的就是她们了。”为了忍冬的名节,秀贵人不得不掩盖了撕衣服的细节,只道:“逼得人要自尽。”
一堆奴才齐齐的磕头求饶,有几个胆子大的,陈情道:“陛下,陛下——奴才们都是听吩咐办事啊。”
乐歆也苦着脸狡辩:“秀贵人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往奴才们身上推,你不也吵吵着要给她验身吗。”
秀贵人点头:“是啊,所以我得到了我应有的惩罚,我认。你有种认吗?”
乐歆噎住了,求救似的望向莲妃。
皇帝饶有兴致的望着这有趣的一幕,征询皇后的意见:“皇后以为呢?”
皇后是慕容世家出来的,教养良好,可惜太过优柔,完全没有慕容氏的大气,就譬如眼下,还在一些小事上纠结,对皇帝道:“陛下,臣妾以为此事不宜太过声张。忍冬姑娘毕竟只是一个宫女,您为她罚了这么多人,她到底……唉,臣妾以为不妥。住在钟粹宫也是权宜之计,钟粹宫是嫔妾的居所,忍冬姑娘就如此安置在钟粹宫,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关于忍冬姑娘的名分,还请陛下先行定夺。”
皇帝反问她:“那依皇后的意思,你要忍冬住到朕的仪鸾殿去,就合乎规矩了是吗?”
仪鸾殿为未央宫内方便后妃侍寝的地方,历来都是皇后或宠妃才可踏足。起码先帝在时,只有孝贞显皇后住过。宣武皇帝时期,也只有孝淑睿皇后去过。
皇后一噎:“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都是为了陛下着想。”
“皇后。”皇帝郑重的看她,“钟粹宫本就是后宫女眷的住所,除了妃嫔,还住着伺候的宫女不是吗?忍冬本就是祥贵人的陪嫁,回到钟粹宫养病有什么问题?皇后身为中宫,这些事本该由你来操心。”
“是,是。”皇后自责道:“都是臣妾管理不善,请陛下责罚。”
皇帝面无表情,淡淡道:“皇后身子不适,难免有所疏漏。早些回去歇息吧,其余的事,朕自有打算。”
皇后只得遵命,忧心忡忡道:“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皇帝发落了所有涉事人等,除了乐歆之外,太监和婆子一律发配去辛者库,特别是执丈的那个,去掖庭深处的沼气池子里挑泥。而乐歆,虽然还是还给了莲妃,但是皇帝下旨:“即日起,慎刑司掌罚的姑姑会准时去昭仁宫施‘皮爪篱’,打足三个月为止。”
乐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皮爪篱厉害,一掌下去,面上得脱掉一层皮,天天打,她的脸还不得烂了!
但是莲妃也不敢求情,还主动认错,表示会和容妃一起抄佛经。
皇帝这才罢休,又去逍遥居看红衣。
容妃和莲妃恭送圣驾,然后一齐出了钟粹宫。
走到门口,两人互看一眼,容妃冷冷道:“莲妃妹妹好厉害啊,果真如你的名字一般,出淤泥而不染,但凡什么脏事都与你无关。”
“姐姐这么说,可就伤了我的心了。”莲妃道,“我难道不是与姐姐一样受罚?再说了,若论手段高明,我怎么敢和姐姐相比,您一出手,新欢旧爱都遭了罪,一箭双雕,妹妹当真佩服。”说着,指尖点着额角,连声喊累,“妹妹住的昭仁宫与姐姐不在一个方向,可比姐姐远多了,先行一步,姐姐这段时日自己保重吧。”说完,拉着雨竹和乐歆急匆匆走了。
容妃气的狠狠一跺脚,对着她的背影啐道:“贱[人。”
敏华的流云阁离逍遥居不远,一收到消息便三魂不见了七魄,偏还要帮着悫嫔把事情料理完了,送走容妃和莲妃她们,才往那里赶。
好在崔才人一向在逍遥居避世,有她帮手照顾红衣。
只是等敏华看到红衣整个人毫无知觉,如同死了一般的时候,还是着急的直掉泪。
两人一直在红衣床前守着。
因为这个,崔才人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皇帝。
崔家送她进宫,皇帝都没召见过一次,却在红衣的病榻前,得见天颜。
皇帝眉眼英挺,紧抿着唇,看得出不悦,也很焦虑,他拉着红衣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埋首不语,可是感觉好像在和红衣说着悄悄话。
崔才人一点不奇怪,红衣生的标志,被皇帝看上再正常不过,相比之下,自己那么普通,她其实挺羡慕红衣的。
皇帝让敏华和崔才人先行退下,四下里无人了,才对悫嫔道:“今天多谢你。”
闹了足足一日,悫嫔也着实乏力,浅声道:“陛下别这么说。”
她长叹一声:“臣妾虽然不知为何被叫去,但到了药局门口,心里慌得很,怕她们是为了妾身的事存心报复忍冬,只得去叫陛下,就当是抵消了这次助纣为虐的罪过吧。”
“你受委屈了。”皇帝道,“朕知道你为难,你先照顾好她。”皇帝的大手温柔的抚着红衣的脸颊,下颚上的血洗清了,但两腮处还有指印,容均心疼不已,“一有空,我就会来看她。你盯着她准时喝药,好好吃饭,我怕她醒过来闹脾气不肯进食,劳烦你多劝着点。她应该会听你和祥贵人的。如果可以,不要提到朕,以防刺激她。”说完,视线才转向悫嫔,“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把你的位分再晋一晋,就不必好像目下这般举步维艰了。”
悫嫔眼眶一湿:“谢陛下。”
可是红衣一连五天都没醒,任凭敏华怎么叫都没用,女医奉命来扎针,是灵枢亲自带着白芷和豆蔻过来,两个丫头看到红衣遍体鳞伤,忍着泪给灵枢打下手,可连灵枢扎针的手也都在抖。
回去以后,自然没人肯搭理茴香。灵枢甚至为了草药稍微有些受潮就小题大做的让茴香在地上跪了一夜,茴香事后去找白芷和豆蔻哭诉,然破天荒的吃了闭门羹。
等红衣身上的热好不容易褪了,已经过去足足十日,皇帝每天夜里都会到钟粹宫来,敏华为他提灯引路,皇帝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红衣却始终不省人事,像个活死人一样喘气,就是不睁眼。哪怕半个月后,秀贵人启程去报国寺,也依旧毫无起色。
对于秀贵人出宫去天家寺庙,朝中有人认为罚的过于重了,皇帝亲自下谕诸皇子、及军机大臣等,秀贵人将药局内使唤女子,责处致残,事属骇见。前此妃嫔内。间有气性不好。痛殴婢女。致令情急轻生者。虽为主位之人。不宜过于很虐。一经奏闻。无不量其情节惩治。今秀贵人案。若不从重办理。于情法未为平允。且不足使备位宫闱之人。咸知警畏。并令妃嫔等、嗣后当引以为戒。毋蹈覆辙。朕办理此事。准情酌理。惟协于公当。恐外间无识之徒。或有窃以为过重者。不知朕心已觉从宽。事关人命。其得罪本属不轻。
秀贵人走的那天,正是立冬,隔日连着寒衣节,这期间皇帝都没有召见过秀贵人,只是在得知边地有旱情后,才亲往天坛圜丘。
铺有纯青琉璃瓦的圜丘分三层,每层九级台阶,足有十丈高,皇帝站在圜丘,祈求五谷丰登后,便问身边的人要来了他惯来的佩弓,往天上射了一箭。
群臣们颇有不解,只有几个饱学之士怀疑这大抵是学的后羿射日?希望旱情止住,不要再蔓延?
而坐了一上午轿子上山的沈芳此刻正骑在一匹枣栗色的高头大马上,当她看到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时,眼角莫名湿湿的,这就是他送她的方式,的确,快意江湖才是她想要的,她不再犹豫,不再留恋,如离弦之箭一般,和大师兄一前一后策马下山。
第123章 休戚与共 在最不能骗我的事情上说了谎……
立冬家宴,皇后本想办的隆重一些,好缓一缓宫中紧张的气氛。
德妃有心劝说,但架不住皇后一意孤行,直到皇帝送来莲妃抄写的佛经。
容妃和莲妃一齐抄佛经已有半月,容妃是柔然人,字写得歪歪扭扭,再加上缺乏耐心,每次一送到未央宫,皇帝便命人烧了,眼不见为净。莲妃的尚好些,于是送去给皇后。
皇后不解:“劳烦必真公公,陛下这是何意?”
必真是个和气的,看皇后多年来一直郁郁,挂怀着差点儿到手的太子之位,都无心六宫之事,便免不了多提点两句:“皇后娘娘,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不过按照奴才伺候陛下多年,在陛下眼中,皇后娘娘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如今大覃边地有灾情,想必皇后娘娘应当也能体察民间疾苦,陛下,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皇后明白过来,所以立冬家宴最后办的朴素而节俭。
莲妃和容妃终于有机会出来透透气,也不讲究吃什么了,可向来娇生惯养的,对着满桌的饺子自然是提不起胃口,便勉强喝了几口酥酪,吃了些糕点。淑妃、贤妃和德妃、静妃,倒是一直在忙活,宓嫔和瑛贵人也乐在其中,悫嫔因为要照顾忍冬,到的最晚,面上有疲惫之色。
待吃的差不多了,钟粹宫来报说是忍冬醒了,悫嫔便假意敬酒,悄悄地递了消息给皇帝,容均立刻摆下杯盏,找了个借口,走了。
皇帝离席后,众人立刻松泛下来。莲妃和容妃也起身告辞,敏华吃不惯大覃的东西,想着有段时日没去给丽太妃请安了,便随身捎带了一些,装在红木嵌螺钿松鹤纹圆提盒里,往景淇阁去。
那厢里,红衣醒了之后,一句话没说,只木木的坐着。
崔才人替她打水净面,她也任由旁人拨弄,崔才人不由低叹道:“忍冬姑娘,你病了许多日,都没有吃过东西,看看你,都瘦的脱了形,要不先进一些米羹吧?”
红衣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帐顶。
崔才人摇头叹气,想去找祥贵人过来劝劝,哪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见到皇帝立在门外,她吓得一个后退,被皇帝拉住了,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崔才人点点头,皇帝让身后的必真递过来一碗燕窝,小声叮嘱道:“想法子让她喝下去。”
崔才人道‘是’,心里悲哀的想着,自己进宫那么久,还没喝过燕窝呢。而今红衣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不管是燕窝还是白粥,她都嚼不出个滋味来。
她缓步走进去,温声道:“忍冬姑娘,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祥贵人去永乐宫参加立冬家宴了,回头她回来,要是见到你这副样子,会怪罪我照顾不周的。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才人……”
红衣静默了良久,才开口道:“敏华……”声音嘶哑。
“对,对!”崔才人惊喜道,“敏华翁主马上就来了,您稍待一会儿,我先喂你喝一口好吗?”
红衣总算支起半个身子,任凭崔才人把燕窝一口口喂进她嘴里,没有加佐料的燕窝,寡淡无味,但是入口细腻丰富,反正宫里美食[精米多了去了,红衣的心思不在这上头,还真没有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什么。
一碗食毕,崔才人大功告成。
必真在外头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旋即对站在风口里的皇帝道:“陛下,入冬夜凉,仔细着身体。奴才刚看忍冬姑娘把东西吃了,您该放心了。先回去歇着吧。”
皇帝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双手负于身后,拐了个弯,从钟粹宫的角门出去。
夜里深,又没有让宫人提灯,他的背影孤独的像个游魂。
翌日,皇帝于勤政殿召见司天监神官。
玉衡顺了顺袍子,大步迈进殿内,行礼道:“微臣,参加陛下。”
“平身吧。”皇帝站起来,走下一级丹陛,手搭在一旁的掐丝珐琅夔纹六方亭盖上,缓缓道:“你带她走吧。”
神官一愣:“陛下?”
皇帝故作轻松,眉宇间却透着酸楚:“你不是说她是青鸾,留在宫里,会掀起血雨腥风嘛,你说的对,带她走吧。朕知道你和她的交情。”
玉衡默了一默,直言道:“陛下,臣是说对了一件事情,但却是您的她的感情。”
“您终于知道怕了。”
那一日,玉衡在摘星楼里炼炉,突然一阵火光窜起来,将整个大鼎烧的滚烫,隐隐有爆出之象,灵台郎们急的团团转,差点去请了水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