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叫起表哥了。”许蕴灵拿着本话本看,其实她也没看进去多少。闻言挪开视线,揶揄地斜睨她。
“哎呀不说我不说我。”秦臻臻被打趣地红了脸,忙摆手。顿了须臾,她声音都低了些,咬唇直言,“他躲了我好几天,所以……”
“表哥不背我,祖母安排了许安泽。”许蕴灵的视线落在话本上,思绪飘到了昨日。
昨日姚清微带她上山祭拜姚氏。她马上出嫁,总归是要来看看生母的。许蕴灵与姚氏没有感情,但目光落在清扫干净的碑墓上时,不免生出了几分惆怅。姚氏早亡,就连她亲生女儿的灵魂也离开了。不知这对真正的母女,在下面会不会遇上。
祭拜结束,姚清微送她下山。下山的路上,姚清微主动提出上花轿这天由他来背。许蕴灵知晓他的好意,只是许老夫人已经安排了许安泽,她只能拒绝表哥。
“哦,这样啊。”秦臻臻有些低落,好动的劲儿都停了些。
许蕴灵好笑地看她:“不要难过了,表哥会来的。明日他定是躲不开,你可要好好看牢了。”
秦臻臻眼睛一亮,又高兴了,重重地点头,嘴角翘起:“那当然,他别想躲我。”
许蕴灵失笑,继续看她的话本,只是没看两行,她心思又飘远了:“臻臻,皇室宗亲成亲后,是不是需要去一趟宫里请安?”
小说里宁王府与别的王府不同,老王爷和老王妃鹣鲽情深,膝下只有赵长渊一个儿子。老宁王去后,赵长渊承袭了王位,和王妃一起住在宁王府。只是没过多久,老王妃因病去世,宁王一脉就只剩下赵长渊。但皇宫里人对他的态度……
秦臻臻认真想了片刻,蹙着眉点头道:“虽然成亲当日皇上就可能会来。但第二日仍是要进宫觐见太后……周太后,其实不是很好相与。姐姐,你可要当心啊。”
皇家深如海,定要谨慎行事。许蕴灵点头,嗯了声。心说不止周太后不好相处,恐怕皇帝也不好相处。她轻叹了声,暗道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过这么一想,她不由更紧张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许蕴灵就让人叫起了床。她几乎是一宿没睡,越到成亲当天,真实感越发逼近,紧张的她完全没有睡意。
丫鬟嬷嬷全扎堆在扶风苑里,先前早就有了安排,此时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按着分配好的任务做事。许蕴灵洗漱完毕,坐在梳妆铜镜前。全福人老早等着了,笑着对许蕴灵说了句恭喜的吉祥话,然后拿起棉线开始开脸。
开脸是用棉线去除脸上的绒毛。许蕴灵皮肤白皙光滑,脸上绒毛生的较少,饶是这样,也疼得难受。她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皱起一张脸。
全福人开好脸,接着给许蕴灵梳头。她顺着许蕴灵柔顺黑亮的长发边梳边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许蕴灵望着镜中人影,听着全福夫人的念词,不禁联想到日后与赵长渊的亲密相处,不由自主红了脸颊。她本就生的灵动娇艳,面上红霞一起,更是添了几分惑人的艳丽。待到描眉上妆,更是将她容貌上的优势发挥了出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①,用此形容也不为过。屋内众人望着她,纷纷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姐姐,你可真是太好看了!”秦臻臻心直口快,直将众人的心声说了出来。喜娘从许蕴灵的美貌震撼中回过神,笑着接话,“秦姑娘说的可不是么。大姑娘您当真像是仙女下凡来了,这等容貌气度,与王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许蕴灵笑笑不说话,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笑,又将人笑得晃了眼。正巧丫鬟正在给她戴新娘的凤冠。王妃品级高,冠上的珠宝用的均是上品,珠宝流光溢彩,映衬着她明媚又清浅的笑容,更是光彩照人。
秦臻臻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直叫唤:“姐姐,你可别对我笑了。这一笑,快把我魂都笑没了。等下王爷来了,你给他多笑笑。”
她夸张的样子,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秦臻臻谈及赵长渊,她们又不好笑得太过放肆。
许蕴灵头顶厚重的喜冠,不好转过来,只在铜镜中看着秦臻臻,嗔笑道:“臻臻,你少作怪。”
“我是实话实话嘛。”秦臻臻嘟着嘴反驳,打趣的意味昭然若揭。
正说着话,王夫人掀帘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付嬷嬷。两人进来是来看新娘准备的如何了。刚到内室,只来得及听到秦臻臻的尾音,王夫人不由笑问:“臻臻在说什么呢?什么实话实说?”
“我在夸许姐姐漂亮呢。”秦臻臻起身,忙到王夫人身边,笑说,“夫人,你看姐姐多漂亮啊。她还不让我夸。”
秦臻臻假装告状,一派玩笑表演的模样惹得屋里的人笑了起来。王夫人和付嬷嬷顺着她的话,齐齐看向了梳妆台前的许蕴灵。乍一看到她上妆后的样子,两人愣了愣,双眼均是一亮。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秦臻臻的手背,赞同道:“这回臻臻说的不错。”
“是啊。”付嬷嬷附和说,她上前了两步,细细端详了片刻,直接把许蕴灵看羞涩了,这才缓慢地颔首,满意道:“大姑娘您今日的样子,堪比天人之姿。咱们王爷有福气了。”
之前喜娘夸许蕴灵像仙女,许蕴灵听着内心不起波澜。喜娘能干在一张嘴上,无论说出什么夸张的话都不奇怪。可是换了宁王府的付嬷嬷,她倒真感到不好意思了。
这时,外面锣鼓声高昂响起,喜娘跑到外边看了眼,而后匆匆进屋宣布:“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快些准备,要出阁了!”
嫁衣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王夫人手里拿着盖头,看着相认不久的外甥女,不由自主红了眼眶,“我们灵灵要嫁人了。舅母真是舍不得啊。”
许蕴灵闻言动容。她喉头滚动,干涩地出声:“舅母。”
来到这里,真心待她的长辈只有忠国公府的人。王夫人更是将她当做了亲生女儿一般。这具身体里的她虽是异世灵魂,也被深深打动了。内心深处,她早将忠国公府认作了最亲的亲人。
“嗐,瞧我,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王夫人深吸了口气,重新笑了开来。一看许蕴灵也要哭的样子,忙说,“你可是新娘子,不能哭,不然脸可就花了。”
许蕴灵强忍鼻酸,点了点头。她退后一步,微微弯膝,作势要给王夫人行礼:“舅母,蕴灵给您磕头了。”
“你这孩子,磕头做什么!”王夫人急忙一把拉住她,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睛。她明白许蕴灵的意思,孩子有这份感恩的心,她已经很感动了,“好了,时辰不等人,王爷已经来了外边,不要再耽搁了。”
许蕴灵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眨了回去,点了点头。
清月和水兰扶着许蕴灵出了扶风苑。拜别许康辉和许老夫人后,王夫人将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许安泽安分地等在花厅。摄政王大喜之日,许安泽哪怕心里不情愿背许蕴灵,面上也不敢显露。等新娘子出来后,他闷不吭声地将人背起,朝外走去。
许蕴灵与许安泽自然是无话可说的。她的脸蒙在盖头之下,入目皆是红色。地面一直在挪动,耳边传来络绎不绝地道贺声。一直到许安泽生硬又别扭的一句“到了”,她才知道自己到了花轿。
丫鬟扶着许蕴灵上花轿。
“灵灵。”姚清微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帮忙扶着许蕴灵,嗓音微哑,认真道,“如果你在王府受欺负了,不要怕,回来表哥替你做主。就算他是王爷,为了妹妹,我也要拼命揍他一顿。”
听到姚清微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许蕴灵压到心底的酸涩再度翻涌上来。她用力深呼吸,声音克制又平稳,只是浓重的鼻音仍暴露了她的心情。她像是有了靠山般故作声势,又像是让姚清微放心,“有表哥你在,我当然不怕!”
“好。”姚清微略微哽咽,又很快恢复如常。将人扶上花轿,才轻声催促道,“进去吧,王爷盯我很久了。”
许蕴灵脑中不由浮现赵长渊面无表情盯人的画面,伤感中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轻点了下头,坐入了轿中。
一路晃晃悠悠,花轿到了王府门口停下。许蕴灵晃了一路,盖上盖头除了地下的路什么也看不到。她原先还有些茫然和无措,过了一阵干脆直接放弃了,任由喜娘和丫鬟手把手领着。让走路就走路,让停下就停下,让磕头就磕头。
拜过了天地,进入洞房,许蕴灵已经累得头昏眼花脖颈酸痛。同赵长渊的合卺酒,许蕴灵也是听着指挥机械地喝完了。原先她预想了会有很多小鹿乱撞的场面,哪知到后面累得都够呛,再分不出别的心思想七想八了。
喝完合卺酒,外边便有人通传皇帝来了。赵长渊挑了红盖头,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去了外间迎接皇帝。仪式结束,洞房里的下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清月和水兰。许蕴灵赶紧叫两个丫鬟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来。
戴了快一天的凤冠,她简直要累散架了。凤冠一卸下来,她整个人如释重负。赵长渊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许蕴灵从一大早上就开始折腾,压根就没吃什么东西,到了这会儿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房中的桌上燃着一对喜烛,旁边放了好些枣子、花生、桂圆,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每个盘子上方都盖着一张红彤彤的囍字。糕点已经凉了,许蕴灵随手挑了盆,简单吃了两口应付。她一天下来都不敢喝水,现在渴的厉害,正要叫清月去外间拿壶热茶过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原本应该在外面招待皇帝的赵长渊,此刻突然回来了。许蕴灵猝不及防,有些发愣地注视着身穿冕服的赵长渊。
大宣礼法,亲王纳妃,应当戴金冠,穿冕服。许蕴灵看惯了他穿常服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他穿正装。那样子,就和长得帅的人穿西装一样,身姿挺括,气度高华,帅的惨绝人寰。饶是许蕴灵已经对他的颜值有了免疫力,也不禁目眩神迷了一把,心底赞了声超帅!
“你们退下吧。”赵长渊深深地看了眼许蕴灵,然后出声对清月和水兰说。
两个丫鬟应了声,忙退了下去,走之前不忘牢牢关上门。
待到室内只剩下她和赵长渊。许蕴灵恍然回神,故作镇定地轻咳了声,假装很自然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招待皇上没有关系吗?”
她面上平静,心里已经紧张起来。她不是无知的小白,新婚夜要发生什么自然一清二楚。只是理论知识再丰富,她终究还是个新手啊!完全无法让人真平静。
赵长渊笑着不作声,视线紧紧贴住她。烛光摇曳,暧昧陡升,许蕴灵让他看得不自然极了,躲闪着移开了目光。她听到赵长渊走近的脚步声,然后停在她身边。
他的手掌放在她肩头,弯下腰来,视线与她平齐。许蕴灵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却羞涩的不敢回望。她目视前方,睫毛轻颤,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地蜷了起来。
赵长渊不在意,他垂眸,一手握住她的,五指交缠。他的唇贴在了她的耳廓,出声时那温热的气息激得她皮肤微微战栗。他暗哑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为夫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外面一帮闲杂人等身上。”
他的眼眸渐渐加深,目光深邃而强势地锁住她。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好看,挑起红盖头时的惊鸿一瞥,在他心底掀起了巨大波澜。如果来的人不是皇帝,他定然连房门都不想出,只想将人一刻也不停地牢牢把控在手里。
他对她的欲望非旦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浓烈。甚至想到她这副样子不知让多少人看了去,他心里竟会升起一股无名的嫉妒和占有欲。
赵长渊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只是下一瞬,察觉到她的僵硬,他脑中理智回归。不能太过分了,他知道自己失控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他闭了闭眼,缓下内心的躁动,将人拉了起来。
“饿不饿?”他问道。
许蕴灵其实已经有了些房事的心里准备,然而听到他的话,怔愣了下。她回神,突然有些感动,想不到他这般细心。她闻言老实地点点头:“饿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苦闷地捂了捂肚子,赵长渊失笑,随后叫来了一碗海鲜粥。米粥温热细腻,软糯新鲜,许蕴灵饿过了头,不好大吃大喝,胃里填了些粥,倒是好受些。
她坐在边上吃,赵长渊陪在她身边,倒了杯酒,慢慢浅啜。许蕴灵扫了眼,发现他喝的正是他们俩的合卺酒,不禁脸上一红,赶忙低头喝口粥,像是转移注意力般问:“您不去招待,皇上那边真的没有关系吗?”
赵长渊睨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有大臣陪他,我不去也无妨。”
这会儿皇帝终于不是闲杂人等了。许蕴灵哦了声,垂眸慢吞吞地喝粥。
赵长渊也不出声催促她,他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好整以暇地看她龟速喝粥。只是一碗粥终归会见底,许蕴灵的勺子捞到碗底已经无粥可捞,她放下勺子,对上赵长渊的眼睛,顿了下,干巴巴地说:“我喝完了。”
赵长渊指了指碗,也不知出于什么意思,竟问了句:“还要吗?”
许蕴灵眨眨眼,识相地摇摇头。
桌上喜烛噼啪作响,赵长渊手指抚过酒杯,抬眸望进她的眼里,“陪我喝一杯?”
许蕴灵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但想了想,随后点点头。合卺酒喝的太过匆忙,她都没细细品尝,来一杯也无妨。再者,那什么能拖一时也是好的。
赵长渊笑了笑,翻开一个酒杯给她,倒了浅浅的半杯。许蕴灵仰头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下酒的味道,觉得和梨花白不相上下,正准备喝第二口,举起的手让人抓住了。
许蕴灵莫名地看过去,却见赵长渊强势地搂过她的腰,将人抱到了他的腿上。许蕴灵惊呼了声,一只手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只是等看清自己与他的坐姿时,她的脸蛋倏然红了。她喉咙紧绷,感觉浑身热得厉害。
“浅尝一口就够了。”赵长渊不紧不慢地接过她的酒杯放下,他揽住她,微微垂头,与她安静对视,“现在该轮到我了。”
她闪亮的瞳仁里倒映的是他的影子。赵长渊引以为傲的克制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的吻落了下来,缠绵缱绻又霸道显露。
两人的呼吸交缠着,合卺酒的酒劲似乎涌了上来。许蕴灵紧紧攀附住他的肩膀,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一块浮木不松手。
他抱着她,一边亲吻,一边压入床铺。
王府中红灯轻晃,仿佛荡起一地红浪。
床幔中,赵长渊反手压住她倏然攥紧的双手,低头却温柔吻去她眼角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