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会这么想。她本来就紧张兮兮的,只是面上没露出来。现在他一说,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忍不住脑补。于是紧张中立马生出一股危机感。
小说里周太后和赵长渊到后期的确撕破了明面上维持的友好假象。虽说现在剧情崩坏,不知皇室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演化到了何种地步,可他们互为敌对势力,皇室想铲除赵长渊的心思一直没变过,如果他们利用自己来威胁赵长渊,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说现在周太后和皇帝就想要对付赵长渊了吗?
她原本只是做好了被周太后为难的准备,可她没想过请安要把自己性命请出去啊。皇权倾轧,她现在还应付不来……一时间她脑子里充满了现代宫斗剧中各种层出不穷的酷刑。
许蕴灵小脸瞬间纠结起来。若是成婚以前,她定然不会直白地将情绪表露出来。而现在,许是在信赖的人面前,她不再掩饰。
赵长渊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倒是没想到他的一番话将人吓着了,眼见她沉浸其中神情越来越严肃,嘴唇越抿越紧,他轻弹她的额头,将人唤过神来,失笑着宽慰:“想什么呢?没那么严重。”
“可是——”许蕴灵紧张兮兮地瞅他,语气复杂又夹杂试探,“慈宁宫真的是不是很危险?我能不能告病请假不去请安了?这样是不是狠狠得罪了太后?是不是会牵连到你?我……唔!”
喂!
许蕴灵瞪大了眼睛。
动不动就以吻封缄,这是什么坏习惯!
赵长渊的亲吻成功让许蕴灵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他可算是知道眼前的姑娘有多紧张了。他轻轻咬了她的下唇,感受到怀里人僵硬的身躯渐渐软化下来,才松开她。
“这么紧张啊。”她满脸通红,他拖长了语调,忍不住又想逗她。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缓声哄,“不如我陪你去?只要你答应昨夜说的姿势——”
“赵长渊!”许蕴灵心一跳,直呼他的名字,脑中不由跳出昨夜他步步紧逼、耳鬓厮磨的画面。她二话不说捂住他的嘴,羞恼万分又语无伦次,“你、你怎么这样啊!在外面还……你、你一点也不正经!我才不要你陪!“
“为夫的名字叫得不错。”赵长渊拉下她的手,挑眉,再次问道,“真不用我陪?”
“不用!”许蕴灵气得脑袋瓜子疼,直截了当地拒绝。这人成亲后完全变了,他人前气度高华,像是孤山冰雪,倨傲自矜,可到了她这里,就彻底露出了男人的本性,一点也不克制。
她真要答应了他,她就别想下床了。
“我走了。”
他这一插科打诨,许蕴灵是彻底把要见太后的紧张情绪抛到了脑后。她气呼呼地拍下赵长渊的手,径直下了马车,都不高兴再回头看他一眼。
小姑娘不再紧张担心,可就是不禁逗,气急了恐怕还要咬人。
赵长渊扶额轻笑了声,而后很快下车跟了上去。
许蕴灵和赵长渊在中途分开,赵长渊去见皇帝,许蕴灵去见周太后。
赵长渊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走远,他的视线不曾挪开半分,领路的太监不敢催促,垂手躬身安静地立在一旁。
赵长渊负手而立,面色沉静。须臾,他的眸光微微一动,侧头对楚恒沉声说:“保护好她。”
许蕴灵到慈宁宫时自然是迟到了一会儿。
她暗暗嗔怪赵长渊刻意拖延,害她晚出门,面上却镇定从容,举止端正,落落大方地给上方的周太后、萧太妃请安。
今日慈宁宫中不止来了周太后和萧太妃,除了这两位,还来了几位别的府里的诰命夫人。
这些人许蕴灵自然是不认识的。她余光一一扫过,有些纳闷。
来给太后请安之前,付嬷嬷怕她紧张或者不自在,同她科普过,今日仅是来走个过场,见见太后。这也是因为老王爷和老王妃过世,皇帝和周太后算起来是和王爷关系最近的人,所以免不了要去露个脸,认认人。
因算是自家人之间走动,所以付嬷嬷告诉她,不会有旁人出现,而且周太后与王爷关系不如何,估摸是简单说几句话就会放人,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
但是现在场面与付嬷嬷说的截然相反,周太后可请了不少人。许蕴灵暂时按捺下心中困惑,出声行礼。
她请安时针落可闻,大殿宽敞高深,哪怕下面坐了人,依旧显得空旷。
殿中余音绕梁,只有她一人声。
周太后居高而坐,垂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许蕴灵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唯有视线慢慢移下去,定在了她腰间翠绿的玉佩上。
细纹横生的眼角蓦地一抽,连带着眼皮都跟着一跳。
周太后死死盯着玉佩。
记忆翻滚而上,周太后不由自主想到了先帝在位时,那时她还不是皇后,仅是后宫中受宠的妃子之一。而老宁王和老王妃也还年轻。
邻邦附属小国雀尾国使臣进都上贡,几大箱昂贵的贡品中,有一枚价值斐然、意义特殊的玉佩。玉佩是由珍稀的金丝种翡翠雕刻而成,雀尾国匠人手艺高超,仅在小块的玉料上,就雕出了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纹。
龙与凤,意义自然就不同了。
周太后记得,几乎后宫所有的妃子都想要那块玉佩,包括周太后自己。那时凤位空置已久,她最得皇帝宠爱,可以说差一步就能摘得皇后桂冠。如果得了玉佩,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她软磨硬泡,费尽心机,终于让皇帝松了口,将玉佩送给自己。然而就在她满心欢喜等着这枚玉佩时,却听到身边心腹说,皇帝将玉佩送给了成婚不久的宁王妃。
宁王妃仅是说了句喜爱,便轻而易举得到了她磨了一月都得不到的东西。
心腹还说,先皇说要将这枚玉佩当成宁王妃信物。
而在宁王和宁王妃离开后,原本应该留宿她房中,送给她玉佩的皇帝,那晚在留在了御书房。
没人知道皇帝当时为何要将这枚玉佩送给新婚的宁王妃,也没人敢揣测先皇圣意。周太后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反应了,想来定是狼狈难堪又愤怒的。
先皇也许是心有愧,后来又送了她另外一枚同样精致的玉佩。她假装大度与欢心,但她知道,翡翠龙凤玉佩成了她心里的执念。
哪怕她后来成了皇后,再后来成了太后,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然而她心中,依旧绕不开它。
不过后来直到宁王妃去世,周太后都没有再见过这枚玉佩。想不到如今,在许家这等不入流的女子手中,居然能再次看到它。
不管如何,先皇所赐,这是宁王妃的信物。周太后暗自掐了把掌心。赵长渊是在提前警告她,不能动许蕴灵。
周太后缄默不语,下面的人自然不会抢着出头,一个个安静如鸡。
许蕴灵皱眉,周太后不说话,她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周遭寂静,一时间慈宁宫的氛围变得很微妙。
萧太妃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周太后,又看了看下面的许蕴灵,不禁愁苦。她清楚周太后要给人一个下马威,但许蕴灵毕竟是赵长渊的王妃,可这跪的时间是不是忒久了些?
“太后,咱们是不是得让王妃起来了?“萧太后虽然不想得罪周太后,但她更不想得罪狠了赵长渊,于是不着痕迹地低声提醒。
周太后动了动下巴,自回忆中清醒。她望着下方的许蕴灵,指尖点着扶手,面无表情道:“王妃来的可真是慢,叫爱家、太妃,还有一众夫人好等。”
其实宁王府早就派人往宫里递过消息,摄政王与王妃有事耽搁,要晚些进来请安。这件事周太后自然是知晓的。如今责问,不过是想借题发挥。
她不爽宁王府由来已久,好不容易抓住点把柄,怎么能轻易放过。至于请来的一帮人,没有看戏的观众那怎么成。
“也是。”周太后煞有其事接着道,“听说王爷宠爱宁王妃,王妃这般恃宠而骄也在情理之中。哀家是过来人,也能理解。尤其是王爷对宁王妃的这份喜爱,倒是让哀家艳羡。”
周太后阴阳怪气,话里话外的讥讽,许蕴灵听着啧啧两声,暗道周太后果然要找茬。她微微一笑,假装听不懂的样子,面带娇羞,流露出幸福的神色,顺着周太后的话说:“能得王爷喜爱,也是臣妾的福分。”
“……”周太后顿时梗住,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憋了回去。她当宁王妃是个聪明人,能听得懂潜台词,所以都已经准备好许蕴灵向她赔罪之后她顺水推舟叫人继续跪着了。哪里想到许蕴灵不按常理出牌,给她秀了把恩爱。
周太后暗自来气,赵长渊娶了个什么榆木脑袋!
周太后被默默怼了把不做声,许蕴灵趁机而上,像是在回应周太后迟到的原因,继续娇羞着说:“王爷体谅臣妾,又知晓臣妾是第一次进宫,特地交代了不少事,所以出门晚了些。“说完她暗自憋住气,等面庞上泛起红晕,垂下视线,“太后娘娘您是过来人,自然是理解的。”
周太后:“……”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怕话说半分,自然能从她含羞带怯的表情中品出点东西来。周太后呼吸一窒,暗骂新宁王妃果真是个蠢的!她不过假客套两句,竟然拿她话当真了。理解?她一点也不想理解这对夫妻之间的事!
周太后自讨了个没趣,又尴尬的不行,面上隐隐下不来台。萧太妃眼尖,赶忙出声解围,“哎呦瞧我这记性,忙着看新王妃,都忘记把人请坐下了。娟儿,快请王妃入座。”
一名叫娟儿的宫女将许蕴灵领到了太后和太妃的下首。许蕴灵谢了声,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然后朝周太后、萧太妃感激一笑。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周太后:“……”
严格来讲,萧太妃越过太后叫人坐下的行为是有些越俎代庖的,但周太后此刻也顾不上了。她内心憋了一股无名火,训人不成,反倒叫别人看了自己笑话。
周太后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口气,转头与别的夫人说起话来。既然与这木头脑袋说不通,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许蕴灵巴不得周太后别管自己,她也落得个清净。只要熬过这一阵,她就能回家了。
宫女送上来一些糕点与瓜果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她悠然自得地吃了起来,风度娴静,举止文雅,与方才呆愣的模样大相径庭。
周太后间隙扫了眼,若不是刚才与许蕴灵说过话,恐怕她也要被许蕴灵这幅皮相和举止骗过去了。连她如此,说不定赵长渊也是被她美色所蒙蔽,不知取了个草包王妃吧。
周太后眼光一闪,心里又打起了主意。
她原先是想将周家远亲一个适龄的姑娘嫁给宁王府,可惜让许康辉的女儿截胡了。但他女儿这么蠢,王妃的位置坐不坐的稳另说了。
况且,男人么,不就图个小姑娘娇艳的容貌,这新鲜劲一过,靠美色维持的盛宠,也就像过眼云烟,一下就散了。她在后宫那么多年,这样的事不知看了多少。
许蕴灵安安静静听着一帮妇人说些家长里短,正觉着无趣,想着什么时候能告退。冷不丁听到一位夫人将话题抛向了她。
“……婆媳之间相处也是门学问。要说咱们这最不用费心的,许是王妃了。唉,也就是老王妃走的早,不然还能看到王爷成婚,瞧瞧新王妃长什么模样。”其中一位夫人突发感慨。
然而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夫人面色一变,急忙看向上方的两位娘娘。
周太后不动声色,萧太妃低头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子。半晌,就在那位夫人白了脸色,快要瘫倒时,周太后终于说话了,却是对许蕴灵。
“王妃在王府生活可还习惯?”周太后缓了语气,走起了怀柔路线,“说起来,王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哀家最为了解。王爷万般都好但怕不是个疼人的,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个年纪才成婚。王妃往后若是有什么委屈或者不好说的,可以来找哀家,哀家帮你说道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太后关心她,许蕴灵也不好明着打脸,于是道:“多谢太后挂怀,臣妾在王府没有不习惯。”
“那就好。”周太后颔首,眼神瞥了许蕴灵一眼,端起茶盅轻轻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王爷喜爱,王妃想来是过得好的,只是啊,宁王府一脉单传,到了王爷这辈也仅他一人。王妃可得替王府子嗣想想。虽说新婚宠爱也是正常,但身为妻子仍要牢记,不能犯女子七出之罪,独断专宠,容不得旁人。尤其你贵为王妃,更需心胸豁达,通达明理,替王爷广纳侧妃,开枝散叶。”
“太后说的是。”萧太妃很有眼色的搭腔,鼓吹道,“听说太后手里就有几个不错的人选。不如您先给王妃把把关?况且,谁人不知太后您看人的眼光顶好,有您帮王妃,定然不会有问题。王妃,您说是吗?“
许蕴灵:“……”
这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说没提前排练都不信。
拿侧妃恶心她?许蕴灵垂眸,眼中冰冷寒意稍纵即逝。她低眉顺眼,周太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听见她轻轻柔柔地说:“有太后您帮衬,自是臣妾的荣幸。只是侧妃一事,臣妾没什么主意,一切都听王爷的。正巧,王爷今日也在宫中,不如等会儿请王爷过来,与太后一起相看相看。太后您是长辈,王爷定会听您的。”
周太后:“……”
不,赵长渊不会听她的。
周太后有些恼怒。这新宁王妃也不知是假蠢还是真傻! 秋狝时没细看,想不到近距离接触了竟是这般没主见。纳个侧妃,当王妃的同意了给王爷吹吹枕头风,有什么不行的。居然要叫赵长渊!呵,她就是不想让赵长渊知道才对她说的!
周太后面对许蕴灵就像是碰了个软钉子,不好拿捏不说,还被不痛不痒地碰了回去。可她又不能将心思说明白,十分憋屈。
再谈下去,只怕她要心塞死。
周太后这下是彻底死心了,不对许蕴灵的木头脑袋抱有希望,直接冷淡下来,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
许蕴灵继续坐“冷板凳”,直到快要用午膳,周太后才施舍了一点目光给许蕴灵,结果却说:“宁王妃在哀家这留的久了,王爷怕是等的着急了。哀家就不耽误你们新婚燕尔了。”
许蕴灵:“……”
这是终于要把她赶走了吗?太好了!
许蕴灵内心欣喜,面上茫然,待听到太后身边的嬷嬷提醒,才回神乖乖哦了声,屈膝行礼,“那臣妾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