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一幅懒得应付的模样,惫懒地应了声,挥了挥手,继而转头留下别的夫人请她们在宫中用膳。
许蕴灵:“……”
许蕴灵踏出慈宁宫,外边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在阳光中深呼吸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装傻真是门技术活,幸好太后看不出端倪,还把她逼得快点把自己送了出来,连太后的涵养都不要了。
许蕴灵施施然往外走。
宫墙高深,她也不知去哪里找赵长渊,索性决定在宫门口等人。
一路时不时有禁军巡逻,或是一排宫女路过。
许蕴灵目不斜视。
要说她对大宣朝皇宫一点都不好奇是假的,但在皇宫,她深知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她没带丫鬟进来,赵长渊留在皇帝那,她还是快些出去的好。
许蕴灵向宫外走,迎面走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人身着官服,相貌儒雅,鹤立鸡群。看到许蕴灵,那人眼神一下落在她身上。
许蕴灵察觉到,与对方擦肩而过时,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
许蕴灵不认识对方,仅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又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赵长渊。
许蕴灵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看他:“咱们可以回家了吧!”
她一脸的迫不及待,赵长渊笑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太后为难你了吗?”
有赵长渊在,许蕴灵卸下了所有的戒备。只是她先不满地瞧他一眼,压低了嗓说:“您说呢,我都在太后那迟到了,她能不对我有意见么。”
赵长渊从善如流,道歉已经很熟悉了:“嗯,是我不对。”
许蕴灵轻哼了声,微微靠近了一些,将在太后那的事说了一遍。其实赵长渊已经知道她在周太后跟前发生的事了。慈宁宫里有他的人,她前脚走出,他便也跟着收到了消息。但此刻他仍安静地倾听着。
两人边走边说,直到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许蕴灵依偎在赵长渊身边,说到了周太后想给赵长渊选侧妃,她皱皱眉头。
听周太后提起时她心里便感觉不舒服,现在再次提起,心中仍觉得膈应,说话的语气也是闷闷的:“太后叫我不要犯七出,独断专宠,要给你广纳妃子,开枝散叶。我当然不能答应她啊,不能得罪太后那就只能装傻了,叫她自己和你讲,我都听你的。”
她说完停顿了下,身边的人仍是安安静静没反应。
许蕴灵直起身子,一双眼睛望进他眼底,“我都听你的了,那你会红杏出墙,纳小妾给我气吗?”
“……”赵长渊原本无动于衷,听到红杏出墙、纳小妾几个字,莫名有些生气。只是他生气时不会显露,反而浅浅一笑,轻弹了她的脑门,这回用了些力气,“说的什么胡话,我红杏出墙、纳小妾?嗯?”
尾音上扬,带了些高深莫测,就连眼底都没有调笑的笑意。
“……”许蕴灵捂着额头,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语气弱弱,“那什么,不是红什么,我就随口说说,不要当真啊。”
“随便说说?”赵长渊温柔笑笑,“可是夫人,我当真了。你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许蕴灵:“……”
“不是……”许蕴灵难得结巴了,停顿了下,赶紧表明心意,“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怎么可能对王爷您没信心呢。您肯定不会纳小妾气我的!”
赵长渊没说话,睨了她一眼,许蕴灵眨眨眼,满脸真诚。他笑了笑,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凑近了说:“不老实的小姑娘。你就气我吧。”
坏了,王爷不会真的要生气吧。
许蕴灵顿时生出了些心虚感,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哄王爷,脑子一抽,突然仰了仰下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退开些,她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面颊,小声说,“别气了,往后我不说了。”
赵长渊猝然被亲了下,当即愣住。待她略微冰凉的手指轻触他的脸,他恍然回神,在她抽手时反手握住。
小姑娘鲜少有的主动。
赵长渊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她幼嫩的手背,垂眸看她,口吻淡淡的:“就这样吗?”
“嗯?”许蕴灵困惑了下,呆呆的问,“不然呢?”
“想我不生气也不难。”赵长渊若有所思,忽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还记得你欠我的债吗?”
许蕴灵歪头想了想,想不起来:“什么债?”
“人情债。”赵长渊慢悠悠地说出这三个字,意味深长道,“你我夫妻一体,不如以债相抵,为夫就不收你的利息了。”
许蕴灵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懂怎么拿欠债抵?债还能抵不开心?什么逻辑?
她一头雾水:“这要怎么抵?还有什么人情债,我什么时候欠下了?”
“不记得?”赵长渊睨她一眼,好整以暇地提醒,“你我初识时,你瞒着你父亲跑到销金窟……还有后来我救你、帮你……细算下来,也不知划了多少条道道,写了几个正。”
随着销金窟三个字出口,许蕴灵久违的记忆顿时涌上脑海,连带着后来欠给赵长渊的人情债一并回想了起来。
听到几个正字,她慢慢睁大了眼睛,原来在这等着她!
许蕴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稍稍退远了些,谨慎地问:“你要我怎么还?”
她退开,那他就靠过来。一退一进,直将人逼到马车壁上,许蕴灵双手抵住他的肩膀,颤巍巍阻止:“有话好好说,不要离那么近。”
“不靠近点怎么行。”赵长渊的呼吸近在咫尺,笑着说,"我怕夫人听不清,再一次忘记了。”
“这次不会了!”许蕴灵信誓旦旦,生怕他再来个以吻封缄。
“不行。”赵长渊摇摇头,这次非常不配合,“这是夫妻间的悄悄话,得近些说才更深刻。”
许蕴灵:“?”
许蕴灵被赵长渊的气息搅的心乱,他的容颜离她又近了几分,许蕴灵猛地闭上眼睛,等待亲吻落下来。
哪知赵长渊无声的笑了笑,却是凑到了她的耳边,唇畔贴住她的耳廓,用气音轻轻说了一句。
然而这句话尚未说完,许蕴灵立时睁眼瞪圆了眼睛,一张脸红到脖子里。
赵长渊微微侧头,眉梢微挑,嗓音暗哑,再一次地追问:“夫人,晚上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拉灯,翌日白天见。
第95章 【95】 ·
人一旦欠了人情债, 便不是那么好还的。旁人许蕴灵不知晓是怎么还的人情债,但搁在她身上,她只想用四个字来形容:水深火热。
夏日夜深人静, 夏蝉止鸣。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屋内婉转嘤咛声缠绵压抑, 待到情至深处时, 隐隐约约传来细弱哭腔。清月与水兰轮值守夜,两人坐在院子里一处,手摇扇子,仰头盯着月亮谈论些生活琐事, 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动静。
亥时屋里叫了一回水, 两个丫鬟送了热水进去, 片刻后退了出来,全程都不曾抬头一下。半晌,水面拍打声渐起, 一直到子时过后, 两人又给屋里换了热水。
许蕴灵的人情债还的辛苦。直到回门前夜,在她分开睡的威胁下,赵长渊才没使劲折腾她。
第三日回门, 许蕴灵和赵长渊一起回了许家。
许康辉一早就等在了花厅。许蕴灵和赵长渊两人在厅堂给他敬茶。
当赵长渊的那杯茶随着一声“岳父”递过来时, 许康辉受宠若惊, 突然就紧张了,略显慌乱地伸手去接,却因为动作仓皇没端稳,茶水差些洒出来。
好在他大场面见过不少, 遇事反应敏捷,能很快稳下心神, 端平了茶盅。饶是如此,许康辉仍是狠狠吓了一下。毕竟真要论起来,摄政王才是位厉害人物,为人深不可测,他寻常都是畏惧多于敬畏。
许康辉的这点小冒失,赵长渊看在眼里,不过不以为然。许康辉总归成了他的岳丈,老丈人的面子,仍需给几分的。
喝了口赵长渊的茶,许康辉请赵长渊在花厅小坐,随意叙叙。许蕴灵则是去了慈安堂,老夫人正等着她。
许家女眷全部聚在慈安堂里,老夫人坐在上首,新鲜的是这回苏氏竟坐在她身边。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不苟言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其余人也高兴笑着。
许蕴灵一进去,许老夫人便停下了说话声,朝她望过来。
“王妃来了。”老夫人提示着,笑容微敛。虽仍笑着,却笑得不如对着苏氏时那般真诚。
有许老夫人的提醒,一众人都跟着站起来。常嬷嬷搀扶老夫人走下来,跟在后面的还有苏氏、许蕴纯和许蕴凡。
尊卑有序,她们需得先向许蕴灵行礼。
“参见王妃。”
许蕴灵虽然同许老夫人的关系没那么亲厚了,可毕竟是自己的祖母,不好受她大礼。老夫人弯腰时她扶了一把,“祖母,您是我的长辈,今天是孙女回门,就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许老夫人心知这是她的孝顺,既然她提了,老夫人倒也没坚持,直起了身,嘴上不忘说句:“谢王妃恩典。”
许蕴灵请许老夫人坐下:“祖母,您坐。”
许老夫人这回坐在了下方,许蕴灵则在她左手处。
至于其他三人,许蕴灵没有免了她们的礼,颔首接受了她们的问好。
因为许蕴灵的到来,慈安堂之前高兴的氛围淡了些。许蕴灵扫了眼一言不发的苏氏,笑着问:“祖母,方才您在说什么,孙女老远都能听到这里的笑呢。”
提及方才,许老夫人面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一想到苏氏带来的好消息,许老夫人内心是压不住的激动,甚至忍不住要将喜悦分享给她:“王妃还不知道呢吧,你马上要添弟弟了!”
“弟弟?”许蕴灵一愣。
苏氏怀孕最多不过两月,按这里大夫的医术水平,哪怕月份到了八九月,诊脉也是诊不出来的。虽然民间常有酸儿辣女,或者肚子尖的是儿子的说法,可那毕竟是俗话,没有一点医学依据。
老夫人怎么就断定苏氏怀的是儿子了。
许蕴灵正奇怪,许老夫人已经道出了事情原委:“昨日晨间,有位云游四海的道长路过咱们府上,讨了碗水喝。那道长凑巧看到你姨娘,为表感谢,替你姨娘把了脉。道长医术高深,说这孩子不简单,是个福星高照的,若能平安降生,能给家中添一丁不说,往后还能让咱们许府官运亨通,节节高升。”
“原先我也是不信的。可我正要追问,转个头的功夫,那道长就不见了。我派人找了半天没找到。你说神奇不神奇。”老夫人笑着感慨,“后来,我认真寻思了一番,这位道长许是个老神仙,道法精深,行踪不定,能让我们遇上,也是机缘巧合。况且,你姨娘坏了孕,你便嫁给了王爷,这孩子确实如道长说的,是个带福分的。等他出生,咱们许家未来兴荣指日可待。所以啊,这次你姨娘是立大功了!”
“……”许蕴灵语塞。
许家兴荣,许老夫人说得也太过了些。而且道长什么的言辞,听起来像是遇上了招摇撞骗的神棍。还有,分明是她与王爷定情在先,苏氏怀孕在后,怎么她成亲嫁给摄政王,变成孩子的功劳了。
想男孩想疯了吧。
许蕴灵琢磨了下,觉得道长这件事完全经不起推敲。道长的话过于针对性,像是为了苏氏肚里的男孩刻意编造的。
她的眼神自苏氏身上掠过,见她神色平静,没有说谎该有的慌张,心里的疑问慢慢变成肯定。
但许老夫人正在兴头上,许蕴灵不好直接说你被骗了,说出来反倒惹人不快。恭贺一句,也就是随口的事。她淡笑说:“那真是要恭喜爹爹了。”
“谁说不是呢。”老夫人笑了起来,“你往后啊,能帮衬家里就多帮衬些。毕竟这孩子的福运分了些给你,也算是你的恩人了。另外嘛——”
许老夫人稍作停顿。
许蕴灵心领神会,淡淡笑笑,“祖母,您说。”
许老夫人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这才又笑着继续说:“你也知道,你哥哥安泽在军营待了一年半载,却没个一官半职。你父亲有心磨砺他,可也不能一直让他当个小兵啊。祖母想啊,不如你在王爷跟前说道说道,替你□□后谋个好差事。”
有王爷发话,安泽的差事定能有个更好的选择。思及此,许老夫人暗自叹了口气,儿子也不知闹什么脾气,近来都不去苏氏那坐坐,就是自己这慈安堂,来的次数也少了。
她已经提了不下数次,该给安泽谋个差事,结果屡屡被儿子挡了下来,每回托词都是安泽性子急躁,还需磨磨。当爹的不着急,当祖母的却着急的不行。眼看安泽都十八了,也该谈婚论嫁了,没个好前程,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儿子指望不上,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大孙女身上。
许蕴灵心里跟明镜似的。人多多少少会有走捷径的心理,尤其亲人中出了个有权势的人,总归会动点走关系的心思。许老夫人会这般想,也是人之常情。但许蕴灵不喜她的说辞。
苏氏肚里的孩子是她恩人?可笑。
这话要真拿到赵长渊面前,恐怕许安泽以后什么前程都没有了。
许蕴灵心有不快,却也不会直接拂了老夫人的面子,四两拨千斤般地说:“祖母,大哥的差事过些日子再提吧。我毕竟嫁入王府没几天,虽说王爷待我很好,可现在就替娘家提要求,我怕王爷会多想。”
许老夫人皱了皱眉,高涨的热情像是遇上了盆冷水,一下浇熄了一半。
但她想了想,觉得许蕴灵的话说的也在理。
毕竟许蕴灵刚进王府,根基尚浅,若是说话不妥当,弄巧成拙惹怒王爷,牵连到许家就不好了。而且许老夫人也不想表现得急功近利,不然嫁孙女就像是为了换好处似的。
许老夫人叹息一声,退一步说:“那等日后,你寻个时机,探探王爷口风。”
许蕴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抿了口茶轻嗯了声,反应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