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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铺作响,红烛垂泪,好似一夜无休。
作者有话要说:
①注:引用李白诗句。
第93章 【93】 ·
翌日, 天光大亮。一对喜烛早已燃烧到底,红色的蜡油凝固在烛台上,有几滴漏在桌面, 仿佛红梅花瓣随意散落。
床幔挡住了日光,也隔绝了门外两个丫鬟细碎的说话声。
许蕴灵的意识有稍许清醒, 可她昨晚实在太累了, 激情与愉悦的余韵过后,继而涌上来的是浓浓疲惫。她闭眼皱了皱眉头,翻身埋首在身边人的臂弯里,很快又睡了过去。清浅的呼吸轻拂过枕边人的腰腹, 惹得劲瘦的身躯蓦然一僵。
赵长渊慢慢睁开眼睛, 垂下视线看向蜷缩在一侧的某个姑娘。他很早就醒了, 醒来后一室静谧,心爱之人躺在他怀里。望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的心也随之静了下来, 内心好像充满了无限柔情。他沉溺于难能可贵的岁月静好, 于是又闭上眼睛,陪着她继续赖在床上。
只是这一刻,她无知无觉地睡在他身边, 对他的自制力来说, 是一种莫大的挑战。
昨夜她初尝人事, 他理应呵护些。但情之一事,一旦触碰犹如干柴烈火,哪怕他再三克制,对于她来说, 仍是有些失控了。
赵长渊想到她昨晚的样子,缓慢地深呼吸。他忍耐片刻, 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将蠢蠢欲望尽数压下。手指无意识轻抚她柔顺细软的黑发,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外边的丫鬟上。
清月和水兰作为许蕴灵的陪嫁丫鬟一起跟来了王府。往后也将继续照顾她在府里的起居饮食。昨夜主子洞房花烛,两人识趣地远离了正房,守在偏房门前。
新房里的动静响了很久,她们虽然离得远了些,但在某些时刻,还是能听到断续的声音。一直到后半夜,房里的声响才彻底消停。
闹腾了半宿,起晚也是在预料之中。只是今日大姑娘需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会儿快要日上竿头了,里面两位主子却一丝动静也无。清月和水兰焦急地在门外徘徊。
如果若是大姑娘一人在,她们还敢上前敲门将人叫醒,可偏偏还有位王爷。两个丫鬟对赵长渊还是惧怕的,叫了怕惹了王爷不快,可不叫,就要错过时辰了。两个丫鬟对望了眼,犹豫不定地望着门板。
就在两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付嬷嬷出现在了院子里,她皱眉看着清月和水兰:“你们怎么还在门口杵着。宫里快要来人了,还不进去伺候?”
付嬷嬷就是担心两个丫头年轻脸皮薄,遇上床笫之事不好意思叫主子起来,这才过来瞧一瞧。结果真被她猜中了。清月和水兰见是付嬷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半是庆幸半是为难:“付嬷嬷,两位主子还没起呢。王爷也在里边。”
“没起来?”付嬷嬷惊讶了下。她放轻了脚步走过来,侧耳听了听,里面果然毫无动静。付嬷嬷有点意外。王妃累过去好说,怎么连王爷……王爷分明知晓今日要去宫中的呀。
付嬷嬷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有些小心翼翼。她恭敬地对里边说:“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正屋里没人回应,付嬷嬷和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付嬷嬷正琢磨叫个谁来唤一声,便听到赵长渊低低应了声。门口三人闻言同时松了口气。有回应了就好。
许蕴灵是被闷醒的。她本来睡得好好的,可不知怎么回事,黑暗中她仿若被人拉入水中,周围全是水,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潜意识里求生的本能在挣扎,她想挥开身前的黑手,可她被人扣住了。伴随近乎窒息的感觉而来的,还有如山般沉重的压力。
许蕴灵几乎瞬间清醒了,她刷拉一下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赵长渊近在咫尺的俊颜。唇上激烈的亲吻动作趋向于温柔,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她眨了眨眼,渐渐回过神。
压根就不是什么溺水,是他亲醒了她!这种带了点情趣的叫醒方式直接让许蕴灵脸颊爆红。然而缠绵的亲吻干扰了她的思考,昨夜的情动仿佛仍残留在体内,她情不自禁轻哼了声。
呜咽细弱又清晰,赵长渊松开她,没有半点将人亲醒的害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唇边带笑:“终于舍得醒了啊。”
许蕴灵没接他话,只觉得他重,捶了下他的肩膀,红着脸抱怨:“下来,你重死了。”
赵长渊体谅她,坐起身,与她拉开了些距离。他的本意也不过是把人唤醒。只是她脸颊红得实在娇艳,他眸光渐暗,男人骨子里的恶劣因子莫发作,他凑过去亲她的耳垂,在她瑟缩时猝不及防咬了下。听到她嘶的一声,他哑声笑了:“夫人,昨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的脊背让你抓的好疼,哄你松手也不肯……”
“不许说了!”许蕴灵听得天灵盖都要炸起来了,想也不想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满脸羞愤,就差咬人了,“不许说!听到了没有!”
她哪里料到赵长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竟然直白地和她谈论这种事!新婚燕尔,哪怕思想再开放,提起来仍是有些害羞的。男人果然天性中带了些坏胚子,他不要脸,她还要脸的!
许蕴灵扑过来的速度非常迅速,力道也十分的猛,差点刹不住势头。所幸赵长渊及时接住,她才没有沦落到扑到床外边去的尴尬下场。他仰头看着她凶巴巴的威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终于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笑声漏出她的指缝,许蕴灵让他笑得又羞又恼,“也不许笑!”说完她仍感觉气愤不过,想也不想,松手,伸头,泄愤似的用力咬住他的下巴。
“嘶。”赵长渊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小姑娘这下真要生气了,可不能再逗她了。赵长渊识相地收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放下王爷的脸面,在自家夫人面前妥协示弱道,“好了,不闹你了,是我错了。快些起来吧。”
许蕴灵闻言直起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摸着下巴上红色的咬痕,后知后觉她好像咬重了些,不由得有些心疼和后悔,正要开口问他疼不疼,她腰一扭,突然间涌上来一阵酸疼,难受得皱起了一张脸。
方才她的注意力没在身上,倒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现在腰一难受,才恍然发觉自己浑身都难受,那感觉就像跑完八百米的第二天一样,腰酸腿软累趴了。
她下意识要瘫倒缓缓,一旁赵长渊注意到,一把搂住她,蹙眉道:“怎么了?”
许蕴灵一张脸苦巴巴的,埋怨地看了眼赵长渊,到了这份害羞也掩盖不了什么。她睨了眼,低声吭哧道:“腰酸。”
赵长渊愣了愣,失笑起来,显然是想到了昨夜失控的自己。他有些歉意和心疼,动作轻柔地帮她按了按,垂眸说,“对不住,昨夜是我过分了。”
他的力道适中,酸疼略有缓解。许蕴灵瞅瞅他,压住唇角翘起的弧度,十分大度地说:“嗯,我原谅你了。”
赵长渊看她舒服的喟叹,忍不住摇头失笑。他知道自己栽了,却没料到栽的这样彻底。罢了,总归是他喜爱的人,他想将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都来不及,更遑论这些无足轻重的事呢。
赵长渊的手劲掌握的很有分寸,开始可能不习惯,到后来慢慢渐入佳境。许蕴灵让他按摩得相当舒服。她享受了一会儿王爷的服务,然后被屋外的人打断了。
“王爷?王妃?”付嬷嬷忍不住再次提醒。她一直留在外边没走,等里边两位起来进去伺候。结果她等了片刻,没听到起床的声音,反倒听见了里边嬉闹的动静。付嬷嬷心里着急,两位主子再耽搁下去,宫里的那两位恐怕又要趁机弄出点幺蛾子来了。
“付嬷嬷在外边啊。”趴在床上的许蕴灵耳尖动了动,扭头使劲朝后看,“付嬷嬷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是不是得起了?”
一想到老嬷嬷一大早上就等在门外,许蕴灵脸上略微不自在。那不是她和赵长渊房中打闹都让人听去了?这多难为情啊。
赵长渊随口应了声,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尊贵无比的身份,继续帮她轻揉腰部,漫不经心地说,“等下要去宫里请安,付嬷嬷过来服侍你起来的。”
轻描淡写的口吻,去宫里请安像成了去郊外春游。许蕴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了声,趴回枕头上,含糊出声:“原来去宫里——什么!”
许蕴灵终于意识到她还要去皇宫见太后。现在她已经耽误多久时间了啊!她猛然坐起来,拨开赵长渊的手急急忙忙下床:“要去宫里请安你怎么也不早点叫醒我。”
赵长渊无情地被一把推开,他挑眉看了她一眼,盘腿慵懒地坐在床上。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忽视随手推到一边是什么感觉。他屈膝一手搭在膝盖上,扫了眼紧张的她,忽然对宫里的人有了几分不满。
“这么着急做什么?”赵长渊纹丝不动,声音淡淡,“既然晚了就晚了吧,叫人通知一声,让他们等着。”
许蕴灵:“……”
也就摄政王敢撂皇帝太后脸了。
许蕴灵嗓子干得冒烟,喝完一口凉茶忍不住无语看他。赵长渊上半身没穿衣服,露在外边的身子肤色健康,肌肉线条分明,宽肩窄腰,劲痩有力,左边肩膀至胸口有一道长长的淡色刀疤,虽然破坏了整体美感,但多了几分野性。然而此时许蕴灵没心思欣赏,她拿起落在地上的白色中衣,拎到他面前,催促道:“你快些穿上。快点。”
赵长渊对于她随意的动作有些无奈,他没有接衣,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笑说:“怎么能让你夫君穿这个。”他说完下床,高大的身躯瞬间笼罩住她,许蕴灵愣了愣,他已经将她抱到床沿上坐好,“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哦。”许蕴灵回神,晃了晃脚丫,他的衣食住行定是讲究无比的,是她草率了。赵长渊立在她身前,沉声吩咐外边的丫鬟进来伺候。
付嬷嬷早就准备好了,听到动静,摆手叫丫鬟进入。王府的丫鬟鱼贯而入,一个个低头快步进来,娴熟地端上漱口茶,毛巾。她们动作迅速,像是训练有素,服侍过程中无一人抬头看赵长渊。赵长渊显然也习以为常了。
清月和水兰两个丫鬟跟在后面,看到王爷时愣了愣,赶忙低下头,奔着许蕴灵过来。许蕴灵下意识地看赵长渊,抬眼却看到他脊背上一道道红色细痕。意识到什么,她脸一红,瞅见旁边丫鬟端上来的中衣,赶紧上前,若无其事地说:“王爷,我服侍您?”
这是自她醒来,赵长渊头回看到她正经的模样。视线落到她的耳朵上,不出意外红了一片。她的内心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镇定。
赵长渊定定地看着她,想到什么,然后笑了:“好。”
许蕴灵原先只想快些将他身上的痕迹盖住,但服侍的话一出口,就没有马上撂挑子不干的道理。亲王冕服华美繁复,衣裳蔽膝玉佩绶带缺一不可,然而许蕴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青衣、纁裳、素纱不知哪个先来。
赵长渊无声地俯视她,许蕴灵只能对着一大堆衣服干瞪眼,察觉到他的注视,她不由地脸发热,扭头干巴巴地承认:“我不会。”顿了顿,她又故作镇定地补充了一句,“叫她们来吧。”
许蕴灵起了打退堂鼓的心思。再说,任由她继续,去皇宫指不定得明天了。她抽身要走,不料赵长渊抓住她的手,不允许她走开,“我教你。”
许蕴灵急了:“可是——”
赵长渊猜到她要说什么,不以为然道:“叫他们等着。”
许蕴灵:“……”
室内响起赵长渊低低的讲解声,细致入微,一步一步引导许蕴灵给他穿衣服。付嬷嬷原先是很着急的,最后硬是让两位主子磨得心如止水。
屋里年轻的男女离得极近,仿佛是依偎在一起。此刻他们就像寻常的新婚夫妻,丈夫耐心地教妻子穿复杂的朝服,低头落下的目光宛如凝成了实质,温柔似水。而妻子低头专注地系着绶带,动作略显生涩却又认真非常。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温馨与柔情将两人包围。
付嬷嬷朝外抬头瞧了眼天色,暗叹了声,看来得皇室通知一声了,王爷的这身衣服,估摸着能穿一天……
第94章 【94】 ·
赵长渊的衣服虽然没有如付嬷嬷预想的那般穿上一天, 但等两人走出房门时,外边的日头高挂,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不用想, 也知道他们在屋里耗了有些时辰。
去皇宫的马车早已备好,赵长渊这次没有骑马, 他与许蕴灵同乘一辆马车, 一起去了皇宫。
王府的马车在红色宫门前停下,许蕴灵轻轻拨开帘子,掀开了一道缝。深红宫墙屹立前方,洞开的大门两边站着一排佩刀侍卫, 一个个身姿笔挺, 目视前方。
门前无人敢大声喧哗, 肃穆寂静。
氛围使然,一股厚重的威压无声地铺开来,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叫人喘不上气。
许蕴灵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 眉心微蹙,神情无意识变得凝重。
“不用担心。”赵长渊指腹轻点她的眉心,抚平她眉间褶皱的同时, 也像是在帮她抚平内心的不安。他低低开口, “她们不敢过分为难你。”
许蕴灵看向他, 眼露疑惑。
赵长渊并未深入解释,停顿了下,继而问道:“玉佩带了吗?”
赵长渊说的是那块在白塔送给她的龙凤玉佩。玉佩原先放在她的妆奁盒中,晨间梳妆时, 她本没有佩戴的打算。但是临到出门,付嬷嬷却将玉佩塞到了她手里。许蕴灵不解, 只当是王府信物,进宫需得带着,不曾想过别的用途。
现在他这般说,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许蕴灵从袖子中掏出玉佩,点头说:“在我这儿。”
赵长渊不言语,转而将玉佩缀在她腰间。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翻飞间,便将金红色交缠的丝绦打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莹润光泽的翡翠色玉佩垫在白色纱裙外特别显眼。
“这块玉佩有什么作用吗?”许蕴灵拨了拨玉佩,有些奇怪。
赵长渊抬手,漫不经心将她耳边垂落发丝挽至耳后,清冽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慈宁宫里有我的人,如果发生意外,看到这配玉佩,他们会保护你。”
虽然他知道周太后等人不会对她如何,可她总归不在自己跟前,他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敢。
意外?保护她?
许蕴灵拨动玉佩的动作顿住,心一紧,抬头诧异道:“这是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