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她在质疑他这话的可靠性,但她心里其实是认可的,一些辛秘之事皇族最是清楚,他的回答听起来也很合情理,把人家园子砸了充当军饷,真不是多有脸的事,压下去了也是正常,她就是下意识反驳他,这才顺嘴了。
萧夙慢悠悠道:“多看书自然就知道了。”
顾宁噎了一下,听话要听音,他这话岂不是暗讽她读书少,这种事会有人光明正大地在书里写么,就算有,能人人都看得见么!
“我可没有个大儒当外祖,比不得世子读书万卷,坐拥百城。”
萧夙牵起唇角,“这话听着可够酸的。”
顾宁撇了撇嘴,好像是有点酸。
他捏了一把她的香腮,惹来顾宁的嗔怪后,笑道:“你都嫁过来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她可不敢想,顾宁拨开他的手。
“不过既然提到了周未,我到想起一桩趣事,他那夫人相貌平平,却让周未一眼相中,你可知其缘由?”
顾宁道:“定是家世不俗。”
萧夙瞥了她一眼,“小户千金。”
“那就是才华出众。”相貌平平又是小户人家,那就只能是靠才华脱颖而出了。
她笃定的答案,又遭到了否定。
还能因为什么呢,顾宁想了半天,这三样居然都不是,那是图个什么。
她想不出来,就想问萧夙,他却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来了一句,“我困了。”
顾宁恨不得把他摇起来,让他把话说完,但无论她怎么瞪他,他都不理她。他这个人着实可恶,说话说一半,吊足了胃口,又不给她解答,她看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不故意,顾宁都上了他的贼船了。
按理说这事又不是什么要紧事,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顾宁不一样,她一旦投入进去,就很难走出来,让她想了半天,又没了下文,够她抓心挠肝的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不太好,但又改不掉,她常常骂萧夙毛病多,其实她的毛病也不少。
这一夜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白天里顾宁忍着不去想,可一见到萧夙,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
用晚饭的时候瞅了他好几眼,他就跟个瞎子似的看不见。顾宁憋着不问,到了就寝时却比平时更早躺下了。
萧夙看了看她,“今晚倒是麻利。”
顾宁含糊道:“想早点睡。”
“那你睡吧。”他躺了下去。
顾宁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萧夙轻轻地笑,转身抱住了她。
顾宁盯着他,“你笑什么?”
萧夙把她按向怀里,抚着她的纤腰往上滑动,“这你也要管我,嗯?”
“我才不管你。”顾宁扭了一下身子,想躲开他的手,“你别动手动脚,就不能好好说话。”
萧夙含了含她的朱唇,声音消失在唇齿间,“可以。”
不是说可以么,又在乱亲什么,顾宁粉颈微仰,十指春葱揪着他的中衣,片刻后才得以喘息。
“走了么?”他埋在她的颈间哑声问道。
这都多少天了,她就是说没走,他也得信啊,顾宁嗯了一声,像蚊子哼哼似的,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
眼见着他吻了下去,顾宁赶紧按住他的肩说道:“你还没说完呢。”
事有轻重缓急,在这个关头,顾宁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先想到这个。
“说什么?”萧夙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居然忘了,顾宁扭了一下头,“周、周未为什么一眼相中他那夫人了?”
萧夙抬头看向她,捻着她的秀发说道:“因为那天只有她一个女子穿着红衣紫裙。”
“红衣配紫裙?”顾宁想了一下,这也太不搭了,“没几个姑娘会这样穿吧。”
萧夙笑了一声,“所以不就把大名士给引过去了。”
顾宁抿了抿唇,“你们男人的心思真奇怪。”
萧夙看向顾宁,淡淡道:“你们女人的心思也不好猜。”
顾宁暗暗腹诽,谁又教他猜了不成。
没什么可说的了,忽然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顾宁捏了捏手,刚要把眼睛闭上,他却翻身退开了。
她微微诧异,扭头看了一眼,他已经阖上了眼睛。
次日便是上元节,周侧妃和苏嬷嬷在歇春阁布置家宴,顾宁也过去帮忙,虽然王府里一向冷清,但过节还是要有个过节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布置得再喜庆也得有人看啊。”周侧妃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苏嬷嬷微微一叹,没有说话。
顾宁领着人把用到的器物用具拿了出来,周侧妃见丫鬟端着寿字八宝盘,上面摆着一把银莲花座福禄壶和一副银羽殇,笑道:“这套杯子倒是好看,还是世子妃会选。”
说话间,萧夙迈入了歇春馆,他一来,顾宁就被苏嬷嬷和周侧妃推到了他身边。
周侧妃笑道:“世子妃别忙了,去照顾世子吧。”
他有什么好照顾的,顾宁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她抬头看了看他,他亦是在看她,嘴角牵着几分笑意,顾宁敛了敛眼眸,抬手给他解下了大氅。
王府各处挂上了花灯,夜幕降临,明月高照。
等人都来齐后,家宴便开始了,无人开口说话,气氛有种莫名的严肃,顾宁挨着萧夙而坐,默默地用饭,年节那日也是如此,她已有了准备,因此不觉得奇怪。
但凡萧夙和陈王凑到一起,就会是这样的情形,这父子俩是有仇不成,他们像冰人似的坐着,把旁边的人冻得够呛,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去,顾宁站在萧夙旁边,看着苏嬷嬷离开后,他们才走出了歇春馆。
走了一会儿,顾宁发现路径不对,疑惑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回竹园么?”
萧夙说道:“带你出去逛逛。”
第97章
顾宁对上元节这个日子很是怵头, 别人都是热热闹闹地逛花灯,唯有她每年跟渡劫似的一步一个坎,不是这儿有点事就是那儿有点事, 依着她的经验, 这一天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安生地待在府里最好。
思及此,顾宁神色迟疑地瞅了瞅萧夙, 暗自叹了口气,她这时候说不去, 只怕又会扫了他的兴,虽说她专爱做扫兴的事,但她也得看个眉眼高低,这会儿他明显心情不怎么好,她何必要去触他的霉头,去就去吧, 她跟着紧些, 想来也没什么事。
走到垂花门前, 萧夙忽然停住脚步朝顾宁看来, 她穿了件鹅黄缎面绣折枝梅花长袄,下面穿着一条嫩绿色的马面裙, 鲜妍柔媚至极, 仿佛一枝开在寒风中的迎春花, 叫人既惊艳于这抹柔艳又唯恐它禁不住严寒跌落枝头。
见萧夙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 顾宁疑惑地歪了歪头,高挽的云髻上簪着金累丝垂珠凤钗,垂珠轻轻摇晃,“怎么了?”
顾宁不由得低头去瞧, 她的衣着打扮有什么不妥之处么,她又没穿红衣着紫裙,他在看什么。
顾宁知道自己生得不错,但是她对于这份“不错”的理解远不如旁人来得深刻,她只往穿衣妆扮上想,却不曾想萧夙只是单纯地被她晃了一下眼。
萧夙往她身上扫了扫就收回了视线,对珍珠吩咐道:“去给世子妃拿帷帽来。”
“奴婢这就去。”珍珠急忙往回走。
萧夙让其他人都退下,他侧过头来,牵起她的手,“去马车里等。”
外头起了风,吹得她耳朵疼,听到他这样说,顾宁自然无有不应,跟着他走了几步,她试探地说道:“今夜有些冷,还要去逛么?”
她已经委婉再委婉,萧夙瞥了她一眼,“你不想去?”
被他这般直白地点明,倒叫顾宁不知怎么开口了,她见他神色淡淡,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违心地说了句,“想去。”
片刻后,珍珠取来帷帽,马车驶出了王府。
马车里放了一个小铜炉,里面燃着炭火,上面温着热水,随时可以提下壶来倒水沏茶,车内暖烘烘的,一坐上马车,萧夙给她塞了一个手炉。
顾宁拢着手炉,心想他是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不然怎能这般齐全。
萧夙撩起衣袍,半蹲在铜炉前,将上面的铜壶提了下来,往里搁了几块银丝炭,顾宁正看着他忙活,忽然见他又抓起一把什么东西,全扔到了铜炉里,炉子里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在后面没有看清,顾宁探了探头问道:“你往里面扔什么了?”
萧夙侧了侧身,抬手往她怀里扔了一个。
正好扔在了她的腿上,顾宁捏了起来,是颗圆滚滚的栗子,她握在手里,微微倾身往铜炉里瞧,“能熟么?我见人家炒栗子,好像不是这样往炉子里扔的。”
萧夙挑眉道:“你会你来。”
顾宁轻哼了一声,她就是会也不给他做。
“哼什么,嗓子不舒服?”萧夙睨向她。
顾宁抿了抿唇,就他耳朵尖。
萧夙拿了一只杯子,倒上热水递给了她,“拿着。”
顾宁接过来,喝了一口,她拢着手炉靠在车壁上,看着萧夙拿着一根铁签子拨着火炉里的栗子,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不似姑娘家的柔软娇嫩,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不多时,顾宁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一股焦味,她赶紧推了他一把,“快点拿出来,都糊了!”
闻到焦味就已经晚了,果不其然,十来个栗子烧成了一个个小黑炭,竟无一幸免。
萧夙皱着眉道:“烧得这样快。”
顾宁拿起一旁的铁签子戳了戳,硬邦邦的,戳下来一些炭灰,她嘀咕道:“你笨死了,我就说没见过你这么往火里扔的,你看了吧,全烧成炭了。”
萧夙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不做,还怨别人?”
顾宁拂开他的手,“我可没怨你。”
她坐了回去,继续抱起了她的小手炉,眼睛往下一搭,看着脚下这一堆小黑炭,越瞅越觉得好笑,他那么成竹在胸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有多会呢,叫她都不好意思去质疑他,结果烧出了一堆炭。
顾宁撇过头,咬着唇忍笑。要是在没人的地方,她绝对要大笑三声,地上的小黑炭她都想用帕子包一块回去以作留念,方便她随时拿出来回想一二,看萧夙的笑话可比那话本子有趣多了。
萧夙将一块帕子沾湿,一边细致地擦手一边瞧着她发间微微晃动的垂珠。
他眯了眯眼,“你侧着身子做什么?”
“这样靠着舒服些。”顾宁不敢回头,怕他瞧出她在幸灾乐祸。
可她不想回头不管用,萧夙一扔帕子,环过她的腰肢,把人搂了过来。
“诶,你做什么?”顾宁倒在他的臂弯里,攥起拳在他的肩上捶了一下,推着他要起身。
萧夙收紧了几分,牵了牵唇角,语气危险,“有这么好笑么?”
“谁笑了。”顾宁才不会傻乎乎去承认,她笑了又怎么样,他又没看见。
萧夙俯下身,黑眸映出她的娇颜,鼻尖几乎挨着她的鼻尖,“没笑脸怎么红了,唇怎么翘了?”
车内燥热不已,顾宁歪了一下头,垂珠扫过雪腮,她轻声道:“你压着我裙子了。”
萧夙低下头来,声音沙哑低沉,“回去赔给你。”
他的吻落在她的粉颈上,灼热的温度让顾宁轻颤了一下,她里面穿了件立领的衫子,将纤细雪白的颈子遮了个严实,他的唇落在领口边沿,像是碰到了她的肌肤又像是吻在了衣领上。
他抬头来寻她的朱唇,唇瓣甫一相触,马车也停了下来。
余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到地方了。”
顾宁身子一松,往后缩了缩,分开了相贴的唇,“下去吧。”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对她亲亲抱抱的,不过是唇贴着唇,还能上瘾么。
萧夙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拉了起来。
顾宁抚了抚衣裙,又抬手去摸自己的发髻,没有镜子可照,她也不知道乱没乱,摸着大概是没乱的。
萧夙正要下去,顾宁抬头一瞥,急忙拉住了他,提醒道:“你嘴角上……”
她今晚涂了口脂,他来亲她,被他沾去了点,唇角便多了一抹浅红,这要被别人看到,一猜就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萧夙曲起手指拭过唇角,轻笑道:“之前不是喜欢果香的,今日倒是换成玫瑰香了。”
顾宁的脸上染开红晕,帕子朝他扔去,羞恼道:“你快擦干净!”
萧夙捻起帕子,放入她的手里,弯起了唇,他一笑起来,墨玉般的眼眸便撇去了寒冰,多了些细碎的光,“你来给我擦。”
顾宁捏紧了帕子,照着他的唇角狠狠地擦去。
“你够了。”萧夙轻嘶一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瞅着她来了句,“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巧的是顾宁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人也算有种心有灵犀了。
萧夙从马车上下来,又来扶顾宁下车。
今冬雪灾严重,顾宁还以为外面是一片萧条景象,却不想仍是游人如织,流光溢彩,虽不像京都那般盛景,也称得上十分热闹。
“不是说灾情严重,怎么瞧着没什么事的样子?”顾宁看着灯市里各色花灯,照得黑夜犹如白昼一般。
“挨饿受冻的是那些贫苦人家,你瞧着对这些人可有妨碍?”
顾宁看向往来之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便知是些富裕人家,对他们来说顶多埋怨几句米贵薪少。
“南市那边多得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没带你去罢了。”萧夙牵着她往前走。
那种地方萧夙是不会带顾宁去的,外面涌来的一些流民聚集在那儿,若不是看管得严,早就闹起来了。
萧夙在一个卖糖炒栗子摊位前停住,买了一包热乎乎的栗子递给了顾宁。
顾宁捏了一颗,上面开好了口,轻轻一剥就可以剥开,吃在嘴里软糯香甜,可比他做的黑炭球强上几百倍,不,这两者根本没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