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努力了, 却还是……”
“我会很努力的,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只要努力, 也会有希望吧……”
努力努力努力, 好像离开这两个字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这样的人,只能用“努力”去修葺不堪的笨拙。努力像是一块遮羞布, 但不管怎么遮, 都改变不了那些人内里的废物。
而废物, 不配修道。
青锋一转, 萧图南脚微顿,在空中虚踩,踏过劲风,直直向王知勇袭去。
顿时风沙四起。
速度太快, 剑意迸发。
他想,速战速决。
江雪深紧握指节,紧张地不敢喘大气。
除了她,其他观战的人却都老神在在。
这一招,原本像王知勇这样的水平,是绝对躲不过的。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果不其然,剑风激荡而起,扬起一片尘土,王知勇迅速将剑横在身前挡住,却仍是被强大剑意狠狠掀翻,撞在台柱上,幸好及时将剑抵在地上,划出一道疾疾的刹痕,这才避免了被甩下台的场面。
王知勇硬撑着将喉咙里那口血咽了下去,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太好了。
他没有一招就被摔出去。
他眨了眨眼,扯出一个憨笑来。
下一瞬,对面的剑意再次袭来,这次似乎带了些愤怒,连气流都尖锐不少。
王知勇迅速在脑中回忆着各种招式与口诀,却很难快速反应过来。
那一些课堂里学过的知识一时间都化作浆糊,如果再挨上一招恐怕很难再爬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知勇猛得伏在地上,堪堪躲过致命的一招,随后迅速跪扑着,紧紧抱住了萧图南的腿。
“废物!松手!”萧图南破口大骂。
王知勇死死抱住他不松手。
萧图南怒极,下一秒,就抓起他的发冠,狠狠地抡到地上。
王知勇虽然力气大,但没什么发力技巧,一下子就被摔在了地上。
砰!
萧图南用了十足的力气,狠狠地按住他的头往下咂。
砰!砰!砰!
明明两个剑修,此时却都忘了手中的剑,只顾着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法,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你这个废物!”萧图南再一次将王知勇砸在地上后,脸上蓦地一痛,竟是这废物,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襟,一拳挥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你来我往的互殴。
萧图南也是傻了,忘了自己的灵力凌驾他之上,不必这么迂回,只顾着一拳一拳的发泄,一声一声地咒骂。
“我们……是在看论剑比试吗?”台下观战的弟子忍不住窃窃私语。
虽然论剑大会确实各路道修都有,力宗的体修也来了不少,但……但也没有这么打的啊。
完全没有观赏性,感觉就像……村里两个大傻子为了争夺村花打一架。
只有江雪深看得热火朝天。
虽然她表面上还是那般温柔明净,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但离得近,慕朝还是听到了……
“对对对,左勾拳!”
“对!攻他下盘!”
“漂亮!完美的下勾拳!”
慕朝:“……”
感受到他的视线,江雪深微微扭过头,露出迷蒙的表情:“怎么了?”
仿佛刚刚低声起哄的人不是她。
“……没有。”
慕朝将视线放回台上。
打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谁脸上挂彩更多一些,只能听到拳拳到肉的呼声。
天色已经很暗了,乌云压得很低,满是山雨欲来的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忽然沾上一滴雨,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原本还在观众席上的人纷纷躲到了树下避雨,场上很快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雨声。
看着王知勇猩红的眼眸,不知怎么的,慕朝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一架。
他问王知勇“服不服”,那是他第一次在王知勇脸上看到了某种,被人类命名为“倔强”、“执着”的拼劲,那时候,他听到了他一声声的“不服”。
和眼前的场景很是相似。
“废物,你只会废物打法吗?你父母是废物,你也是废物,你觉得自己适合学道吗?趁早回家放牛去吧!”
萧图南吼得很大声,却都湮灭在大雨中。
王知勇不知听没听到,只一个劲地抱住他的腿。
萧图南的手肘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他的脖颈处,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痛意,无动于衷,又似乎,因为太疼了,才不肯放手。
打到后面,萧图南累了,才终于在大雨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不会放弃的。”他说。
“什么?”萧图南没听清。
王知勇艰难地抬起头,双目猩红,却含着最清明的光:“我不会放弃的,我要修道。”
不管是入世的道,避世的道,是剑上的道还是心中的道,他都不想放弃。
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在道法上有所精进,他适不适合修道,能不能修道,不是旁人可以决定的。
这是他的机缘,他要牢牢把握住,这一生或许就这么一次的机缘。
“努力”这两个字不该成为嘲笑与厌弃,他在积极向上地,努力地活下去。
所以。
“不管萧师兄有多讨厌我,我会继续留在雁归山,直到长老们放弃我,直到我学有所成。”
.
王知勇最后还是输了,说完那句话,还没帅几秒,就被萧图南一脚踹下了台。
萧图南没有说任何话,只嘲讽地冷哼了一声便离去了。
雨还在下。
原本定好的比试安排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耽搁延后,接下来的比试都在三天后。
补给区有供暂住的小木屋,不过人数太多,住的拥挤。
山下也有几个小村落可供人落脚歇栖。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有一部分人不会选择回家,来去太费时间,不如在这里好好熟悉擂台,也能给自己增加点优势。
不过江雪深还是决定回家休息两天,无他,要死不死,癸水来了。
回家前,她礼貌性地问慕朝:“魔尊大人要一起去喝杯茶吗?”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一般正常人都会客气地回绝。
但她忘了,慕朝不是正常人。
这位魔尊大人就看了她一眼,很快点了点头:“勉强可以。”
这么勉强就不要去了啊!
江雪深很想这么说,但她不敢,最后,还是带着这位“拖油瓶”一起启程了。
途中,江雪深婉转地表示:“魔尊大人,你需不需要易容一下,不然被看到了不大好。”
毕竟,正邪势不两立。
然而,慕朝睥睨了她一眼,低哼道:“你是觉得我的脸见不得人?”
江雪深心道:你要这么理解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求生欲使她硬着头皮道:“不是,是您威名远扬,旁人看了恐怕心生畏惧。”
慕朝:“你觉得我也是蚂蚱?没有头脑吗?”
江雪深:“……蚂蚱还是有脑子的。”
最终,慕朝还是没有易容,他们也没有回江家。
黄昏过后,雨越下越大,像是浇下来似的,伴随着骤雨,还有闪电飞光,雷声轰鸣。
慕朝讨厌打雷,一路上没什么情绪,只有雷鸣落在耳边时,才能看到他有一丝苍白的茫然。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打雷,但最终江雪深还是没有好意思继续赶路,入了就近的山路,找了处村落歇脚。
山路非常崎岖,越走越窄,上方还有石顶层层叠叠,将本就昏暗的环境遮得更为阴森。
直到穿过狭小的甬道,才豁然开朗。
映入眼眸的是一间间石屋。
这附近,江雪深曾经也来过几次,不知是不是原先赶路匆匆的原因,还没发现过这里还有这副天地。
雨还在下,将早春的尾寒发挥得淋漓尽致,可能因为淋了一路雨,刚入村中,被夜风一吹,连脊椎骨都跟着发冷。
“魔尊大人,你还好吧?”
慕朝的脸色说不上好,在灯火下,苍白如雪。
他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头疼。”
对,慕朝还有头疾的毛病。
江雪深目光从村中掠过,最后锁定了一家:“我们去那里问问。”
大多数偏地的村庄应当都是茅草屋,竹屋,木屋这种寒舍,或者也有江南富庶之地的水乡瓦房,江雪深倒是第一次见满村落的石屋,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庄肃又呆板。
而且每家每户门口都种着松柏,旁边的泥地中插着一串长灯笼,将屋前三分地照得昏昏沉沉。
江雪深怕慕朝的头疾加重,便率先跑到屋边,敲了敲门。
没多久,石门往上缓缓打开。
从里面探出一个苍白的面容。
是个老妪,装束完整,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正要出门的样子。
“打扰了阿婆。”江雪深定了定神,道,“请问可以我和朋友可以在此借住一晚吗?”
老妪的瞳孔有些涣散,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朋友?”
江雪深点了点头:“对的,他就在……”
说着,转过身去,声音蓦然止住。
夜雨之下,空荡荡的村落中,哪里有人。
第42章 就像被勒死的野狗一样
村里的风声很大。
顺着甬道, “呼呼”作响。
江雪深转过身,眼前一片昏暗,视线暗得有些阴森, 却又能清楚地看到空荡荡的院落里萧瑟的环境, 而那里,没有半点身影。
她愣了愣:“魔……慕朝?”
“慕朝?你去哪了?”
回应她的却只有无尽的风声与无边的昏暗。
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昏暗,让人不禁发毛, 只觉得从头发丝儿到皮肤都分外阴寒。
“如果是借住的话,姑娘请自便。”老妪顺着她的视线, 没有看到人,精致的妆容略显呆板,眼神倒很灵动。
她转了转眼珠道:“不过还需提醒姑娘,夜半切勿开门。”
切勿开门?江雪深回过神来只听到这一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老妪却没理会,只看着她“科科科”地笑了。
老妪的声音并不沧桑, 反而很是尖利, 不知是否因为夜风太寒, 她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厚重的白帛, 看起来勒的很紧。
江雪深都有些替她不舒服,不禁清了清嗓:“谢谢。”
老妪的视线滑溜溜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盯得江雪深浑身不适时, 才幽幽地收回了视线, 往村落深处走去。
她走得很快, 却因为动作或许僵硬,显得步履蹒跚。
倒是与大护法有些像。江雪深模模糊糊地想道。
石屋不高,连门都是与她个子齐平的高度,石门看起来有些陈旧了, 门上坑坑洼洼地磨出不少印子,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几个用凿子雕刻出来的字,时间有些久了,并不能辨认是什么。
朝旁边几座屋子张望了一眼,才猜到这应该是人名。
不知怎么的,这个村落喜欢将人名刻在门上,是怕这里的建筑过于相似,容易走错家门吗。
而且家家户户门口虽然挂了一串长灯笼,但屋子里确是一片黑暗,屋门统统向上敞起,像是临时去了什么地方办事似的。
刚刚那老妪也是急着要出门,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江雪深扶着门继续喊着:“魔尊大人,你在吗?”
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消失了,确实很是惊悚。
但对方是慕朝,江雪深并不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或许是忽然有事离开,又或者是不得不先离开,总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这个村庄就连空气中都混着一股熟悉的怪味,她定了定神,走进了屋子。
刚进屋,就感受到一股劈天盖地的寒意,像是从三九严寒中渗出的阴冷,顺着脚踝直击天灵盖,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比屋外还冷。
不只触觉上冷,视觉上依旧冷。
这屋子里的所有家具,从桌子到床铺,居然全部都是用石头搭建的,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
桌子上对称着点了两根白烛,快燃到了底。灯油“噼啪”作响。
江雪深靠近灯火,伸手烘了一会儿,才勉强缓了缓周身的寒意。
要不是现在这个天色不适合再赶路了,以及慕朝不知做什么去了,不然她肯定立刻跑路。
这种情景她可太熟悉了,话本子里常写,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但现在也无可奈何,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屋里虽然寒意刺骨,但该有的东西还是都有的,她烧了锅热水随意清洗了一番,又在橱柜里找到了干净的布匹,塞了些草木灰,做了个简易的月事带用上。
她每次一来癸水总是排山倒海来势汹汹,小腹也是疼痛难忍,浑身上下都冷得不行,恨不得一直躺在被窝里不动。
现下也是如此,但这屋子太冷了,再躺石床怕是得直接冻成冰雕。
此时此刻,她尤为怀念与慕朝互换的日子,要是每次来月事的时候就能互换该多好。
靠墙缓了一会儿,江雪深便从怀中摸索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桌上还有两盘蔬果糕点,不知摆放了多久,颜色变得极其复杂,江雪深盯着看了一会儿,实在难以下手,只得多喝了几杯热水填腹。
要是真能和慕朝再互换一下就好了,至少不用腹痛,更不用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