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掠十年灯——史今朝
时间:2021-02-08 10:13:25

  池漾静静听着。
  静静听着他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揽下了又一个不需要他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她心中有愧,但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人来救场。
  再加上她现在这种情况,去了反倒是添麻烦。
  池漾只好点点头,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
  虽然知道这声谢谢再真诚,都抵不过他为她做的万分之一。
  “池漾。”
  “嗯。”糯糯一声,带着鼻音,带着一股惹人心疼的滋味。
  席砚卿把她的所有微表情都尽收眼底,问:“有话想跟我说吗?”
  闻言,池漾怔了下,随即挪开视线。窗外是无边的星幕,一轮圆月悬挂其间,皎皎如盘,充当夜色里最明亮的指引者。
  这轮圆月,她在几个小时前也看到过。
  在她被痛感侵袭的时候,在她被寒意吞噬的时候,在她被恐惧和绝望打败的时候。
  那一刻,她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可能。
  可最后,她却像做梦一样,于漫山遍野的恐惧和绝望中,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那一刹那,心里什么不怕了。
  死都不怕的那种。
  想到这儿,池漾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把这份情绪压在心底,从窗外收回目光:“席总监,你第一次来律所的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法律对我而言是锋芒吗?你为什么要那么问我?”
  他坐在从窗外溜进来的月光里,肩头一片橙意:“因为看到了你的简介上写的那句话。”
  ——所谓强大,是有锋芒的善良。
  池漾继续追问:“那你觉得这句话对吗?”
  席砚卿就沉默了那么一瞬,池漾就“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
  她摇摇头,自我否定道:“我觉得不对。”
  “席总监,在你今天找到我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在想,如果我出了事儿,孟仲季该怎么办。”她嗓音沾染上几分低哑,“明明是我强势要求,让他跟村长一块上去拿手机的。是我要求的,不是他。可是,如果今天他没有遇到碰巧来这边出差的你,你又没有找到我,如果我真的出了事儿,他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会怪他,怪他把我丢下,怪他没有把我照顾好。”她声音带着哽意,“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但孟仲季哪怕知道事实,他也不会去为自己辩解,他只会,不停地责怪自己。所以你看,虽然我们是出于善意来做的法援,但我差一点儿,就毁了他的一生,对不对?我这份自以为强大的善良,差点儿毁了他的一生,对不对?”
  席砚卿心间突然泛起一种强烈的酸楚。
  他很少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付出真情实感。
  但此刻,他在劫难逃。
  他忽然觉得难过。
  在那样的时刻,她心里想的事情是:如果她出了事儿,别人会有多自责。
  却不关乎自己。
  他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不管是十年前的惊鸿一瞥,还是前一段偷偷塞给服务员的那张纸条,还是现如今,她在夜色中的喃喃低语。
  她太善良了。
  “嗯,那话不对。”
  苍茫夜色里,他声音如缓慢涨起的潮,姗姗来迟地溢满了这寸方隅。
  池漾闻言,倏地低了低头。
  弯下来的后颈曲线,莹白纤细,显得羸弱。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但捻了捻指腹,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身份,也没资格。
  “池漾,”他在月色下叫她的名字,“善良就是强大,不需要任何的附加条件。”
  夜沉至此时,无雨也无风。
  池漾抬眸,对上他的双眼。
  他目光沉静似湖,睫毛浓密似桨,将这浓稠的夜色,划开了一道月影。
  他就沐在这片月光里:“没有锋芒的善良、没有棱角的善良、没有智慧的善良、没有深思熟虑的善良,都是强大。”
  在此刻,她听到他的声音。
  ——柔软的、干净的、和煦的、澄澈的。
  他温言暖语地,继续为她的心挡走一点风:“莽撞的善良、不计后果的善良、甚至让结果变得更糟糕的善良,也是一种强大。”
  在此刻,她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他刚才的那句否定,不是在推翻自己那句话,而是为自己那句话,拓展了边界。
  “所以,你的善良没有错。”
  你的善良没有错。
  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善良遭受考验。
  你也不会。
  因为,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席砚卿: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有事。
 
  ☆、难抑
 
  他轻声细语,目光柔和,事无巨细。
  这温柔,没有人不想得寸进尺。
  也是在这一刻,池漾才发现,她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明明拼命防备了,但她仍然避不开。
  明明拼命隐藏了,但她发现藏不住。
  她开始不可避免地,想象着一种可能。
  想象着眼前这个人,能变成她一个人的。
  只抱她,只对她温柔,只对她笑,只对她好。
  此间心情,绝无仅有。
  池漾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撇开视线,也是这一撇,她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想起了什么。
  “席总监,你今天怎么会过来这边?”
  “过来出差,”席砚卿淡定得很,早已忘了自己刚才在山上说的是过来旅游,“没想到这么巧能碰上你,咱俩还挺有缘分。”
  池漾不太信:“投行总监,来西部山区出什么差啊?”
  “想知道啊?”席砚卿突然凑近她,声音低沉,带着蛊惑,“可这是商业机密啊。你既不是我公司的人,也不是我的人,告诉你,不合适吧?”
  池漾:“......”
  “好了,时间不早了,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席砚卿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或者是给我发微信、打电话都可以。不要逞强,也不要怕麻烦我,知道么?”
  此刻,窗外是静谧至极的夏夜,和柔美至极的月光。
  一缕缕清辉透过窗棂,毫无保留地倾洒着。
  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均被覆盖上一层白霜。
  她视线里的那扇门,被月光裁剪成一个明暗交错的菱形,半扇盛着朗朗月光,半扇藏着霭霭阴影。
  她抬眸,默默看着他的身影,就要随合上的门淡出她的视线。
  “席总监!”她突然叫住她。
  席砚卿刚要关门的手一顿,转身迎上她的目光。那目光太清澈,有一种脆弱似的勾人。
  “今天谢谢你!真心的!”诚意十足的一句话。
  他没忍住低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与有荣焉。”
  片刻后。
  池漾:【工作室的名字叫屿烟吧。】
  叶青屿:【???】
  池漾:【你不是想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前面吗?】
  叶青屿:【......】
  叶青屿:【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池漾:【嗯。】
  叶青屿:【不改了,烟屿挺好的,寓意也好。再说,我都开始设计了。】
  池漾:【不行,要改,你让我起名,就得我说了算。】
  叶青屿:【你受什么刺激了?】
  池漾:【没受刺激,就是觉得屿烟更好。】
  叶青屿:【什么寓意?】
  池漾:【屿烟,与有荣焉。】
  叶青屿:【嗯?】
  池漾:【执子之手,与有荣焉。】
  看到这儿,叶青屿怔愣了一下。
  叫屿烟,好像也不错。
  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叶青屿:【你受什么刺激了?】
  池漾:【你怎么一直问这个?】
  叶青屿:【你不是去山区做法律援助了吗?我以为你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竟然还有心思替我想名字?】
  池漾:【我就是闲的,行了吧。】
  叶青屿:【......】
  -
  池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想到她住的地方是席砚卿的房间,她进卫生间洗漱了一下才走出卧室。
  客厅里静悄悄的,她越过沙发往后看,是一张书桌,上面放着成堆的资料,还有一个立着的笔记本电脑。
  他昨天晚上还在这里加班工作了吗?
  这样想着,池漾目光后移,书桌后面是阳台的门,厚厚的窗帘把它围得密不透风,隔断了阳光照进来的通道。
  她想让屋子亮堂一点儿,于是就一蹦一跳地慢慢往阳台走,想着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一点。
  本来一切安安静静,直到一声带着疑惑的“池律师”传入她的耳朵,她吓得往后趔趄了一下,差点光荣地二次负伤。
  定了下心绪,她双手撑着书桌,谨慎地朝身后望了一眼,结果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昨天突发性耳鸣之后又出现了幻听?
  正当她琢磨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池律师,我是钟离声。”
  池漾终于定神了一点点。
  要不说刚才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呢,原来是他。
  可是......他人呢?
  “我在电脑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钟离声主动解释道。
  闻言,池漾往书桌左侧的笔记本电脑看了一眼,屏幕一片漆黑。
  “钟特助?你不是在跟我恶作剧吧?”
  虽然是大早上的,但还挺吓人。
  “啊?我刚看到你了啊,你穿了一条白裙子在拉窗帘。”
  池漾:我特么感觉更害怕了。
  “可是我看不到你啊。”
  听到这句话钟离声才瞬间反应过来:“哦!那什么,席总监的电脑装有防窥膜,你那个角度自然看不到,你坐到这个椅子上来就能看到了。”
  池漾听了,慢慢移动着脚步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果然看到了屏幕里的钟离声。
  “钟特助早!”池漾笑着,挥挥手跟他打招呼。
  “池律师也早啊!刚才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池漾淡淡一笑,说没关系。
  事情发展到现在,池漾完全置身于虚惊一场的劫后余生中,以至于早已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了自己看的是谁的电脑。
  钟离声身为为数不多知道席砚卿心思的人,神助攻的本领可谓是说来就来,相当热情地跟池漾套着近乎:“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我们席总监人好吧?”
  “嗯,他很好。”
  “他没欺负你吧?”
  “......欺负我?”
  池漾说着,感觉屏幕里钟离声的表情好像瞬间复杂了些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正各怀鬼胎的时候,房门突然“滋滋滋”地响了起来,池漾抬眸,正巧看到席砚卿从外面进来。
  他将刚下去买的当地特色早点放在玄关处,朝她走近:“怎么醒这么早?昨天不累吗?”
  屏幕那头的钟离声:卧槽?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席砚卿这个禽兽不是人!
  池漾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才有些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就是想来拉个窗帘。”
  话音刚落,席砚卿正好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把她重新放回到椅子上,然后半跪下来检查她的脚踝。
  窗帘刚被拉开,阳光倾洒而下,他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从池漾这个角度看,能看到他紧实流畅的背部曲线,一直延伸至腰际。她轻眨了下眼:“我就是看屋里太黑,想拉开窗帘让阳光进来一点,你这些资料我一个字都没看。”
  席砚卿的注意力都在她的伤势上,一时没弄懂她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消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红。”席砚卿抬起眸来,身体却仍旧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你自己从床上走到这里的?”
  “嗯。”
  “疼不疼?”
  “不疼。”
  钟离声:卧槽?是我想的那个地方吗?席砚卿这个禽兽不是人!
  席砚卿终于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万物竞相苏醒的恬静早晨,池漾耳垂微颤,捕捉到了他柔软温和的长吁。
  这长吁莫名抓耳,挠的她心里一阵痒。
  “那就好。”检查完伤口,席砚卿站起来,大半个身子斜倚在书桌上,垂着眸光问她,“对了,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哦,我说我就是看屋子太暗了,所以来拉个窗帘,你上面的资料我都没看。”池漾一脸认真地解释。毕竟席砚卿昨晚的那番话,让她觉得他还是挺在意商业机密这件事的。
  席砚卿似乎也猜到她为什么这么说,唇角微微勾起,一脸漫不经心道:“看了也没事。”
  池漾:“嗯?”
  两个人安静对视着,突然之间,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凭空响起:“我作证!池律师什么都没看!她本来拉完窗帘就要走的,是我叫住她的。”
  钟离声义正言辞,为池漾的话增加着可信度。
  席砚卿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侧了下.身,这才想起来屏幕那头还有个人。
  他和钟离声早上开了个视频会议,席砚卿怕池漾起来肚子饿,就先下去给她买了点早餐,没想到她能起这么早,他也就没关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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