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听到秦骞的年龄会奔溃,是因为她意识到了秦楚河婚内出轨的事实。
之所以会当着众人的面,上去拉小提琴,并不只是因为秦骞那番“拉小提琴的人都是狐狸精”的狂妄言论,更是因为,池漾很明白,他口中的这个“狐狸精”,意指的是自己的母亲。
她不能忍受,别人对她母亲的污蔑。
所以,她用最直接的方式,狠狠地打了秦骞的脸。
这次,叶青屿沉默了。
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默了一会儿,叶青屿突然讥笑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所以,秦楚河这是良心发现要亡羊补牢了?我说他怎么跟个跳梁小丑一样。”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席砚卿,问:“知道我为什么昨晚给你打那通电话吗?”
席砚卿摇头。
“其实半个月前,你来找我,问我池漾会不会拉小提琴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对劲,所以我回了趟南栖,想问问我爸妈情况。老两口也是固执,本来什么都不肯说,最终还是我使了点手段,才把真实情况问出来,才知道原来我知道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叶青屿语气艰涩,“回到京溪之后,我就开始留意关于伟达集团的事情。前天,也就是池漾来朝歌市的前一天,秦楚河去过蓝仲律所,跟池漾见过面。她临时来朝歌,应该也是因为心里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她临时来朝歌,应该也是因为心里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这句话,像是带了循环特效,反反复复地响起在席砚卿的耳畔。
他忽然觉得无力。
对那些无法释怀的往事。
以及,把自己困缚在往事里独自一人承担下一切的她。
“席砚卿,时至今日你应该知道,池漾选择接受你,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勇气。都说童年的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一生的。她的童年,到底是怎么过的,除她之外没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爱情在她面前彻彻底底地支离破碎过。我跟你说过,她一直在失去。所以,如果你是命运奖励她的甜头,就别让她吃苦。”
叶青屿闭上双眼,无力地感叹:“别再让她输了,真的,我舍不得。”
窗外秋阳一层层泛起,席砚卿下意识地紧了紧拳头:“在我这儿,她输不了。”
☆、后怕
池漾醒来的时候,床上没有人。
窗帘拉着,卧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兴许是这一觉睡得很饱,她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鼻尖溢出一丝慵懒的轻哼。
腰部传来轻微的酸痛感,但她无暇顾及。
因为她的耳朵,捕捉到了她自己刚才发出的那声轻哼。
她听到了。
一抹失而复得的笑,于她唇角蔓延开来。
她趿拉上拖鞋,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打开卧室门去找席砚卿。
但是,客厅里空荡荡的,也没有人。
正当她准备回卧室拿手机打个电话的时候,玄关那个方向突然传来声响。她又迅速转过身,只见厨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席砚卿两手端着一个汤碗从里面走了出来。里面的汤盛得满,他目光微垂,专心致志地盯着里面的汤,怕它洒出来。
池漾站在半掩的门里,无声地望着他。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西裤,身姿利落笔挺,眉目专注含情。
把汤碗成功放在餐桌上之后,他一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笑意瞬间染上眉梢。
他满眼宠溺,朝她伸出手:“醒了?过来。”
池漾眉眼弯弯地笑着,蹦蹦跶跶地朝他跑去。
快跑到的时候,她突然伸开双臂,像归巢的鸟儿一样,蹭的一声钻进了他的怀里。
席砚卿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小姑娘也是会找地方,好巧不巧地,就撞上了刚才叶青屿打他的那一块儿。
池漾捕捉到他的轻嘶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亮着一双眸问他:“我撞疼你了?”
席砚卿垂眸,笑着摇摇头。
他很喜欢她的眼睛,浅棕色瞳仁,里面藏着细碎的光芒和暖意,总是清澈明朗。
好像,命运给她的从来都是优待,而不是考验。
他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能听到我说话了?”
“嗯。”她狠狠地点了下头。
席砚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那坐下来吃饭。”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为她拉开座椅。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刺啦声,但有一个声音明显比这个刺啦声要刺耳。
“啧啧啧!”
叶青屿斜倚着门框,双臂抱在胸前,正以一名吃瓜群众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戏。
池漾一侧头看到他,冷不丁吓了一跳:“这谁?大早上的就出来吓人!”
叶青屿:“......”
得!
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哥!
叶青屿轻嗤一声:“小白眼狼。”
席砚卿一低头,池漾还穿着无袖的睡裙,虽然肯定谈不上暴露,但脖子上、胳膊上的点点粉痕,毫无保留地展现了他们昨晚的欢愉痕迹......
看叶青屿正朝着餐桌走来,席砚卿一把拿过椅子上的白衬衫,双手撑起,于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动作利索地把池漾包了起来。
池漾:“......”
叶青屿唇角一斜,语气带笑:“别遮了,我都看见了。”
席砚卿&池漾:“......”
走到餐桌边,叶青屿大手一挥,抽出椅子在池漾对面坐下,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席砚卿,言语间一股愤慨之意:“不是,席砚卿,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其实也是个衣冠禽兽。”
席砚卿坦坦荡荡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双手扶着池漾的肩把她放到座位上,用眼神示意她先吃饭。然后他自己慢条斯理地抽了张椅子出来,坐了下去。他坐的是主位,池漾和叶青屿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边。
席砚卿眼神一瞥,只见池漾正低着头,拿着汤匙漫无目的地搅着汤,耳垂泛红一片。
他心里那点报复人的恶趣味瞬间就上来了。
他低笑一声,左手撑着下巴,一脸玩味地看向叶青屿,特别真诚地问:“能否请叶先生解释一下,这个‘也’字,从何而来?”
叶青屿:“......”
席砚卿你特么咬文嚼字专业毕业的吧?
看叶青屿一脸吃瘪的样子,池漾别提有多爽了,心里刚才那点羞赧感顿时消散不少,开始乖乖喝汤。
直到席砚卿的下句话响起:“还有,我没进去。”
“咳、咳、咳......”池漾被狠狠地呛了一下,拼命咳嗽。
席砚卿瞬间把目光从叶青屿身上收回,轻轻地帮她拍着背,又抬手抽了张纸巾。他忍住想笑的冲动,明知故问:“你怎么这反应?难道我说错了?”
池漾愤愤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干嘛要说这个?”
席砚卿脸上罕见的无辜表情:“你哥刚才说我衣冠禽兽,我不得为自己澄清一下么。”
“......”池漾极度无语,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
席砚卿耳朵一颤,抬手捏起她的脸,气息凑近,嗓音带了丝危险意味:“你说什么?嗯?”
那眼神宠得......
啧啧啧......
被迫成为吃瓜群众的叶青屿头顶飘过三道黑线。
池漾自知斗不过席砚卿,只好把矛头转向叶青屿,她抬了抬下巴,一脸嫌弃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叶青屿眼皮都懒得抬,吊儿郎当道:“怎么?耽误你度春宵了?”
池漾:“......”
“来这边出差,偶然得知这人也在,”叶青屿终于抬起头,用下巴随意地指了指席砚卿,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池漾,嗤笑一声,“结果没想到你也在。”
池漾:“......”
这边问不出什么花样了,池漾又将目标转向席砚卿,想问问他昨晚是怎么找到她的。
但是一看叶青屿在,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据叶青屿这个状态来看,他应该并不知道她昨晚遭遇意外的事情,应该觉得她和席砚卿一起过来的。
如果现在问席砚卿昨晚的事情,势必就会牵扯出她经历的种种。
池漾不想让叶青屿费心,于是将错就错,把心底的那些疑问先压了下去。
叶青屿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拆穿,镇定自若地吃完饭,就找借口溜了。
池漾终于找准了机会,把脑子里的疑问一股脑地往外掏:“你昨晚为什么会找到我?”
听到这个问题,席砚卿无奈地笑了下。
顷刻间,他的心里被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为什么会找到你?
说是巧合,你信吗?
可正是因为太过巧合,他才会这么后怕。
如果他没来参加Ustinian的告别仪式呢?
如果叶青屿没有发现不对劲,没有给他打那个电话呢?
如果他没有发现那个陌生号码打的是2卡呢?
如果那个司机忘记了远郊墓园这个地点呢?
如果UN商场顶层的灯光照明装置照不了这么远呢?
如果他没有事先准备好求婚用的烟花呢?
......
虽然这么多的如果,都是早已被现实推翻的伪命题。但现在冷静下来,他却怕有一天,这些他打着万一旗号的如果,真的会变成现实。
想到这儿,他就不再敢深想。
席砚卿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在律所与池漾重逢的心情。那时候距离他们在机场的那次偶遇,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再遇见她。
这个世界这么大,他们的初遇又是在机场,他连她是不是这个城市的人都没有办法确定。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何其困难。
于是,席砚卿挑战了自己的底线,一向不露面的他,选择去上了一档电视节目。
他当时其实是在赌,赌池漾会不会来找自己。
但是,或许是命运优待吧,那次录完节目之后,他幸运地碰到了顾锦泽,然后顺藤摸瓜,不露痕迹地慢慢走近了她的世界。
席砚卿还记得,在律所的那次重逢,池漾穿着白衬衫百褶裙,迎光站立,身后明媚一片。
他朝她走近,看着她的眉眼愈发清晰贴近,像做了一场失而复得的梦。
如果现在,让他得而复失。
他很清楚,那会要了他的命。
这种失去,让他惶恐万分,让他声嘶力竭。
昨晚的那个噩梦就是证明。
席砚卿不是没做过噩梦。
当时误以为叶青屿要背叛池漾的时候,他也做过一个噩梦。他至今都记得那种令人奔溃的窒息感。
昨晚也是。
可是这些,毕竟是少数现象。
但是,靠抱着玩偶开着灯才能入睡的她呢?
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池漾每次睡觉的时候,双手都会下意识地拽着一个东西,并且拽得很紧。
很明显,这是没有安全感的心理表现。
他难以想象,他的姑娘,是怎样孤身一人,一次又一次地捱过漫漫长夜的。
所以,他很清楚,他内心再害怕再惶恐,他也没有资格去愤怒,没有资格去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更没有资格去责备她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因为他所承受的奔溃与害怕,远不及她承受的万分之一。
于是,席砚卿把这个名为后怕的情绪强势压在心底,漫不经心道:“直觉。”
跟上次在清水县找到她时说的借口一模一样。
但这次,池漾明显没那么好骗。
席砚卿眉睫轻抬,看出她满脸的质疑:“怎么?不相信?”
池漾:“......”
这理由,能相信就见鬼了。
席砚卿自知瞒不过去,循循善诱道:“昨晚看过的烟火忘了?”
她当然没忘。
那一场绚烂盛大的烟火,以及放映出的摄人心魄的字幕。
MISS.CHI
MARRY ME
MR.XI
等等!
在这句话之前,好像还有两个单词。
分别是Ustinian和Complete。
滑板和求婚,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池漾正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一个名字蹦入她的脑海:萧洛则。
当时那个司机师傅跟她说过,UN集团的老板叫萧洛则。她当时脑子里搜寻了好一阵都没搜寻到这个名字,但如今,席砚卿坐在她面前,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萧洛则给席砚卿打过电话,席砚卿没有接,并且解释说他只是个难缠的客户。
那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个疑问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盘桓来盘桓去,她实在是觉得蹊跷。
她想了下,找出一个突破点,问道:“你认识萧洛则吗?”
这个问题在席砚卿的预料之内,他说认识:“UN商场面临转型,他本来想跟风盛谈投资,但是经过考察,我们觉得没有投资的价值,就拒绝了。但是他挺执着的,于是我就打算过来实地考察一下。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池漾问。
“看看烟火的制作进程,”席砚卿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朝歌市有一个成熟的烟火设计团队,我过来看看进度。池漾,你得感谢我这个难缠的客户,否则我昨晚没那么幸运,能那么快找到你。”
池漾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解答。
她眉梢一抬,看着落地窗外的那个Ustinian展墙,开口问道:“席砚卿,你知道外面那个展墙的故事吗?”
席砚卿不想让她的情绪承受太多不好的回忆,索性把话说死:“听萧洛则说了一点。他说这面墙是很多年前建的,然后就一直没改过,懒得改。我问他怎么是个滑板的造型,他说他之前在这里捡过一个滑板,觉得挺好看的,就照搬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