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砚卿脑海里浮现白清让曾经跟他说过的一件事,朝大法学院新聘请了一个老师,声音跟你嫂子的很相像,我就经常找借口问她一些问题。
席砚卿眸色暗下去:“池漾,我可能要跟你说一件事......”
“怎......”池漾说到一半的话,被一阵惊呼声强势截断。
“卧槽!”前排的一个男生,看着手机,突然极大声地吼了出来。瞬间,车里不少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们身上,包括席砚卿和池漾,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前面瞥了一眼。
“公共场合,你小点声。”他旁边的那个人察觉到不妥,拱着他的胳膊提醒道。
那个男生识趣地降低了一些分贝,把手机上的新闻界面递到旁边那个人面前:“你看这个新闻了没?说你们京溪大学的学生,在国外运用高科技手段把人逼上死路,然后逃脱法律的制裁回了国内,现在在你们京溪大学读研究生,过得风生水起。”
“什么?”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皱起眉头。
“这个人,你认识吗?”那个男生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人像,问道。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闻声看去。
结果,突然之间,车身颠簸了一下,他眼前一晃,没看清。
被那个男生攥在手里的手机,也因为惯性连带着晃了一下,于空中划出一条不规则的弧线。
席砚卿对别人的谈资完全无感,从头至尾都没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
所以他真的是无意间瞥到了那个男生的手机界面。
——画面上的那个人像,他莫名熟悉。
与此同时,摆渡车到达机场大厅入口,人们渐次下了车。
坐在他们前排的那个男生,也暂时收起了手机,拿起行李往车门走。
池漾脑袋没有任何来由的混乱成一片。
一种不好的预感于心间骤然升起,她避之不得。
席砚卿注意到她的变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那则新闻背后,是如何错综复杂的事实,他现在一无所知。
但他知道,那必定不是真相。
飞机在万米高空盘旋的几个小时,足够居心叵测者,在网络上掀起一场海啸。
池漾被他牵着,双眸失焦地盯着前方,抬脚走路全凭本能。
他们随着人群走到出口,坐在他们前面的两个人的讨论声还在继续。
“我去!真的是我们学校的!生命科学研究院,就我们学院旁边的那个学院,我天天路过。”
“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在美国常青藤名校读的本科,现在读研跟着的导师也是业界大牛。对了,他名字也特别诗意,叫什么来着?”
听到这儿,席砚卿猛地顿住脚步,双手抬高,紧紧地捂住了池漾的耳朵。
两个人双双驻足,成为流动人群里,一抹格格不入的静止风景。
这一刻,席砚卿脑海里冒出一个非常卑劣的想法——
如果她的耳朵,没有这么快恢复正常,那该有多好。
那样,他就可以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替她把这个风暴摆平。
可是,声波不同于光波,不是捂住眼睛,就能视而不见。
那个名字最终还是,从他指缝间漏进了池漾的耳朵。
——“云锦书。”
☆、哑弹
“爸爸!看!小叔!”白念笙兴高采烈地指着出口的方向,“啊!小叔旁边那个人是不是池漾姐姐啊!”
白清让抬眸,看到与席砚卿同行着的池漾,眉目一闪,瞬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之所以急着来见席砚卿,就是因为想先和他先商量一下,然后再决定怎么告诉池漾这件事比较好。
这下,他该怎么办?
白清让一边思索着,一边抱着白念笙朝两人走去。
这时候,席砚卿和池漾都还没注意到两个人的身影。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两个陌生人的对话上。
“爸爸!小叔怎么突然捂住池漾姐姐的耳朵啦!”白念笙兴奋地喊着,完全不知道此举是为了什么,还以为是某种表示亲昵的举动。
看到这一幕,白清让停住了脚步。
这种情况,不太适合他们上去打扰。
于是,他就抱着白念笙在栏杆外等待着。
耳朵突然被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覆盖,池漾猛地一怔。
但那个名字,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席砚卿稳稳地牵起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池漾眼眶泛红,挣脱出他的手掌去口袋里拿手机:“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此时,新的一波人潮从出口涌来,人流瞬间拥挤起来。
席砚卿把她护在怀里,慢慢往外走。
池漾拨打了无数次电话,提示音一直都是无人接通。
“他怎么不接电话?他怎么不接电话?他怎么不接电话?”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右手握拳狠狠咬着自己的指甲,隐忍又无措。
席砚卿双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扶正,言辞坚定:“池漾!你看着我!”
池漾抬眸,对上他的灼灼目光。
刹那间,她漂泊的心,找到定点。
席砚卿把她揽得更近,郑重其事地说:“有我在,不会有事情,你相信我。”
池漾望着他狭长深邃的双眸,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就去京大,好不好?”
“嗯。”
得到肯定答复,席砚卿牵着她往外走,正好迎上抱着白念笙走过来的白清让。
看到池漾这个样子,白清让眉头蹙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池漾看到来人,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跟他们问了声好。
白念笙挥着手跟她打招呼:“池漾姐姐好。”
“哥,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席砚卿把池漾护在怀里,“你的事儿下次再说吧。”
“好,”白清让点点头,“不过,知道我来接你,你应该也没安排别的车,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席砚卿看着池漾,问她:“可以吗?”
池漾点点头。
四个人往机场外面走。
白清让步伐故意落后于他们,趁着拉开的距离,对白念笙叮嘱道:“笙笙,刚才爸爸跟你说的那件事,先不要说,知道吗?池漾姐姐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我们下次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
白念笙在心里消化了一下,懂事地点了点头:“嗯。”
本来是白清让开车,但席砚卿坚持自己来开。于是,白清让带着白念笙坐在了后座。
此情此景,对白念笙来说太过熟悉。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当他们从欢乐谷往家回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白念笙坐在后座,看着池漾的侧脸,想起她奋不顾身抱住自己的场景,心里满满都是愧疚。以及,还有一种比愧疚更为复杂的情绪。但她年纪小,还辨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
如今,一样的布局,她心里依然怀揣着未说出口的难言心事。
白念笙从后座看着池漾的侧脸,看出她掩不住的担忧与失落。于是,她提高音调,奶声奶气地说:“池漾姐姐,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你不要怕,笙笙可以保护你。”
虽然我还小,但是我会像上次你保护我那样,保护着你。
池漾情绪恢复了很多,朝后座淡淡笑了下:“谢谢笙笙,但是姐姐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
“那等姐姐保护完自己,笙笙要给你发一个小红花。”说完,白念笙又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中气十足地说道:“不!大红花!”
闻言,池漾真的,从心底笑了一声。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总之让人心里很熨帖。
白清让知晓池漾心情不好,温柔地提醒着:“笙笙,池漾姐姐刚下飞机,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没关系。”池漾应了一声,双手握着手机的力度又大了一些,但她就是没勇气拿出去看。
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倾向于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人或物。
池漾转头,看向席砚卿清峻冷毅的侧脸,混乱皱起的心,沦陷至一片柔软。
席砚卿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过来。
池漾喉间一噎,嗓音不知觉间变得低哑:“席砚卿,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
“那天,我刚从波士顿回国,我去波士顿,是为了......”
闻言,坐在后排的白清让眉心一跳。
-
几个小时前,朝歌市。
Ustinian展墙的拆除工作暂告一段落,除了右下端的那个网址,剩下的主体依旧完好无损。
刚从国外赶回来的秦楚河看到此景,长舒了一口气。
“秦总,UN商场并没有在别的城市发展的打算,如果您此行是为了这个,我想您就不必执著了。”萧洛则坐在会议室的皮椅上,尽量得体地拒绝着。
“我这次过来并非此意,我尊重萧总对UN商场的规划和定位。”秦楚河从巨大的落地窗前转过身,目光里蕴着一股久经商场的敏觉,“但是,如果可以,对街那面墙,我想买下来。”
萧洛则面露不解:“什么?”
秦楚河沉着目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似笑而非:“萧总放心,我不要所有权,只要使用权。至于价格,您随便开。”
萧洛则沉沉笑了一声,心想席砚卿果然是料事如神。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乔道:“秦总,Ustinian这面墙不少人盯着呢,宣传价值不低于超一线城市的黄金地段。”
秦楚河嘴角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我说了,价格您随便开。”
“秦总,做生意讲究个利润至上,”萧洛则继续试探道,“您这么做,我就不理解了。”
看对方迟迟不肯松口,秦楚河目光一扫,道出实情:“我想买下使用权的原因很简单,Ustinian是我妻子给我女儿起的英文名字,我觉得我跟这地方挺有缘分的。并且,我可以和萧总签订一份协议,我买下使用权,但不会改变原貌。换言之,这面墙,依然可以保持这样的状态,萧总相当于为这面墙买了一份免费的保险,所有维修费用都由我出,何乐而不为?”
萧洛则轻笑一声,丝毫不怕惹怒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恐怕秦总来晚了一步。这面墙的使用权,已经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秦楚河蹙起眉头,“卖给谁了?”
“我。”一道清亮男声从门外传来。
秦楚河闻声望去,他瞬间认出——
这个人是叶青屿。
-
网络上掀起的舆论风暴,于极短的时间内肆意传播,在社交媒体上生出风卷残云之势。
但处在风暴正中心的京溪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此时却一派平静。
所有人都沉浸于自己的研究课题中,无暇去顾及网络上的这些传言。
到了晚饭时间,才陆续有人从科研任务中暂时解放出来,相继走出了实验室。云锦书手头还有些问题没有处理完,就没有跟着大队人马出去吃饭,继续专注在自己的研究课题上。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锦书!有人找!”
他才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眸来。
教研室门外,站着一个生面孔,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云锦书以为是同校的学生,也没多想,就起身朝他走去了。
走到门外,他礼貌地道了声好:“你好,请问找我什么事?”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带着审视意味:“你就是云锦书?”
云锦书被他这个目光弄得有点不自在,嗯了一声。
那个人突然做出个握手的姿势,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伟达集团副总,秦骞。”
听到这个名字,云锦书只觉得相当陌生。但他还是不失涵养地问:“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不认识我没关系,”秦骞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把伸出去的手收回去,“伟达集团,难道你也没听说过?”
云锦书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前一段时间他陪导师去参加过一个饭局,吃那顿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他所在的实验室“拉赞助”,即所谓的科研基金。像他们这类耗资巨大的实验室,科研基金通常会有一部分来源于社会企业资助,也算是校企深入合作的形式之一。
但是,在那次饭局上,他看到的伟达集团代表并不是秦骞,而是秦楚河。
云锦书一想,立马推断出面前这个人应该是秦楚河的儿子,伟达集团的二把手。他瞬间把眼前人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得体地回道:“伟达集团声名远扬,我久闻大名。不知道今天秦副总,突然到访是为了......”
“据我所知,伟达集团将会与你们实验室达成深入合作,”秦骞眉眼一斜,“那我能否以投资人的身份,借用你一点时间,聊聊。”
云锦书觉得他这个要求有点突兀,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带着秦骞去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两个人在临窗的位置坐定。
云锦书从饮品自助机里拿了杯喝的递给他。
秦骞面无表情地接过,假模假式地寒暄道:“听说你们搞科研的,一般日子都过得挺苦的?”
云锦书对无用的人际交往向来不热衷,也疏于去维持一些浮于表面的感情。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情商低,对别人说的话不敏感,就比如现在,他就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此行应该是别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