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顾律和池律都不在,怕徐律一个人撑不住嘛,”蒋嘉末又递给他一杯咖啡,“上午、下午开会需要用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此时晨光正熹微,徐滨松忽地低下头,笑了。
他接过咖啡,笑着对蒋嘉末说:“知道了,不过,你还是先去洗手间把你脖子上刮胡子留的泡沫给洗了吧。”
“......”
气氛静止两秒,蒋嘉末大吼出声:“三秋,你是不是找死!”
徐滨松没有去细究这两人背后的“恩怨情仇”,笑着迈进了办公室。
直到看到办公桌上摆放的整齐有序的资料,徐滨松才恍然发觉,半年前还一身书卷气的实习生,如今已在历练下,逐渐练就了独挑大梁的能力。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仍然没有失掉那份最珍贵的少年意气。
他看了眼格子间里埋头工作的身影,感叹了句:“这群小伙子,没白疼。”
-
京溪医院。
正准备和韩净辰去观察室的周柏杨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拿出一看,竟然是齐媛。
她与齐媛只是认识的关系,并不相熟。
“齐媛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周柏杨嘟囔着,按下了接通键。
手机那端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像是运作中的发动机。
“齐老师?”
“周医生你好,我是齐媛,我想问一下,池漾在哪个医院啊?”
“你们来京溪了?”
“嗯,飞机刚落地。”
听到这儿,周柏杨已经猜出了她此行的目的,追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除了我,还有五个小朋友。”
周柏杨在心里想了下,说:“听你那边的动静,飞机应该刚落地吧。那出站估计还要一会儿,这样吧,你们在机场等着,我让人去接你们。”
“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挂了电话,周柏杨走出准备室,大致扫了一圈,目光定在席砚卿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叫了声:“妹夫。”
席砚卿:“?”
“给你派个美差,去帮忙接一下池漾的娘家人。”
席砚卿:“?”
打从在朝歌找到池漾那一刻开始,席砚卿的神经就没放松过,以至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周柏杨是在叫他。
直到开车上了机场高速,他才意识到周柏杨刚才他的称呼是:“妹夫”。
妹夫!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激动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半个小时后,他抵达京溪国际机场。
看到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的齐媛和五个小朋友,席砚卿心底涌现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时过境迁感,虽然才几个月没见。
正值长身体的年纪,五个人都长高了不少,尤其是男孩子。
他们也都还记得席砚卿,看到他纷纷问好:“砚卿哥哥好。”
他笑着挥挥手,说:“你们好,快上车吧。”
车身汇入车流,缓缓驶出机场。
“漾漾还好吗?”齐媛问。
“还好,”席砚卿说,“已经不抗拒治疗了,很快就会好的。”
“那就好,”齐媛望着前方的路况,“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过来接我们。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过来的,结果跟叶青屿打电话的时候,被这群小屁孩听见了,非要吵着过来看池漾姐姐,一刻都等不及。”
席砚卿淡淡一笑:“不用这么客气,你们是对池漾来说很重要的人,所以对我来说也是。”
问完池漾的情况,齐媛将目光转向后座的沈一然,问:“一然,有没有好一点儿?”
沈一然点点头:“老师,我好多了。”
席砚卿:“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齐媛收回目光,“他们都第一次坐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一然有点不适应,有点难受,现在已经没事了。”
闻言,席砚卿透过后视镜望了望后座,转头对齐媛说:“车前面的盒子里有薄荷糖,给一然拿一颗,含着会好受些。”
齐媛应了声好。
此情此景,让席砚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上次他们过来时,池漾跟他说过一件事:我说要给他们买机票过来,但是他们执意不要,愣是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就是知道挣钱不容易,为了省点钱。这些小孩子都很懂事,并且他们的懂事,都落在你不易察觉的地方,是真的很贴己。
可如今,得知你需要人陪伴,他们二话不说在第一时间买了机票,只为能尽早看到你。
池漾,你告诉我,你哪里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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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到达医院,席砚卿正准备带他们坐电梯上顶楼。
等待的间隙,一则对话隔着楼梯间的门板,传入他的耳朵。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没有得到允许,VIP病房是不可以上去的。”
“我就上去看一眼就下来,钱你随便开。”
“您赶紧收回去,违反规定的事情我可不干。”
“我就是想看看......”
下一秒,对话被迫止住。
席砚卿推开楼梯间的门,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吩咐道:“你先带他们上去。”
“好。”工作人员应了一声,带着齐媛和五个孩子进了电梯。
看电梯门合上,席砚卿骤然收起笑脸。
他一步步逼近秦楚河,目光锐利,仿佛淬着寒冰,冷到蚀骨。
“果然,细节见人品。”讥诮的语气。
听起来云淡风轻,但字里行间,是不屑,是鄙夷,是强力压住的怒火中烧。
秦楚河挤出一个笑容,驾轻就熟道:“席先生,我知道你和我女儿的关系,按理说我们不应该是对立面,我们的初衷不都是为了让南......池漾幸福,不是吗?”
说这话时,他眉目间丝毫不见愧怍,跟刚才想用钱摆平工作人员的面无愧怍如出一辙。就是这份如出一辙,让席砚卿压抑克制了那么长时间的情绪,顷刻间就涌了上来。
他目光带着侵略性,居高临下道:“你拿我跟你比?!”
秦楚河没有答话。
“当年的你,胆敢有一点儿良心,胆敢负一点儿责任,现在我们不仅不会是对立面,我说不定已经拿着聘礼上秦家提亲去了。”一把怒火从心头往上蹿,席砚卿咬牙切齿道:“秦楚河,你说,我该有多恨你!”
席砚卿一个抬掌,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力图扼住他的咽喉。
秦楚河站在原地,没有躲。
可是,他的双手在空中撑了一段时间,狠狠地定了定,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不要碰那种东西。”他想起池漾的话。
-
医院旁边有一个咖啡厅,席砚卿与秦楚河相对而坐。
秦楚河双手交叉撑着桌面,斟酌着开口:“我知道池漾现在不愿意见我,我也知道不论是身为丈夫,还是身为父亲,我都亏欠池漾与她母亲良多,所以这才想弥补。”
闻言,席砚卿的目光从点餐台前暂时收了回来,他盯着桌面,轻哂一声:“我怎么觉得你不论是身为丈夫,还是身为父亲,都做得挺合格的呢。”
秦楚河一时语塞。
席砚卿这番看似是夸奖,实则是讥讽的话,说的是他的现任妻子朱涵以及他们的儿女秦骞和秦熏。
“有传闻说秦家重男轻女,但我看秦熏倒是在秦家备受宠爱,”他目光含着刺骨的刀锋,直冲冲地射向秦楚河,“这样看来,秦家倒不是轻女,只是轻池漾和她母亲云听,是么?”
秦楚河在谈判桌上见过各异人群,可以说是身经百战。
但此刻,他仍是被席砚卿斜过来的眼刀刺到,不自然地拢了拢手掌,“秦熏是在秦骞后出生的......”
“呵......”听到这个理由,席砚卿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维持了,“因为秦骞是男的,秦家已经有了继承人,所以第二胎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了,是吧?是这么个意思,是吧?”
真是扯淡又荒诞。
秦楚河理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许久后,才底气不足地为自己开脱道:“我对秦熏这么好,其实有一部分也是在弥补我对池漾的愧疚之情,当时我不知道云听是带着身孕跟我离婚的,要不然我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池漾的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席砚卿声音冷得骇人,“因为她不愿她的另一个孩子,有一个跟池漾一样受尽冷嘲热讽的童年。”
秦楚河面露难色:“当年伟达遇到很严重的经营危机,全靠朱家接应,希望你能理解我当时的苦衷。”
“为了商业利益,是吧?”席砚卿冷笑一声,周身冒着怒气,面罩寒霜,“所以,你现在为自己当初的愚昧和懦弱付出代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顿了几秒,他又说:“你这么说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当年池漾母亲毅然决然要跟你离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婚内出轨。”
“这个我可以解释,我当年是被双方家长设计的,并不是......”
“你犯不着跟我解释!”席砚卿不留情面地打断他,“最重要的是,你也犯不着跟池漾解释。我今天之所以忍着怒意,跟你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儿,只是为了满足你那点遮不住的倾诉欲。你这点烂事儿,跟我说过就够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池漾面前。”
“我当年有去找过她们的,但是没有找到,我根本不知道南南改了名字......”
秦楚河解释着,但席砚卿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点餐台前的一对母子身上。
刚才他就注意到他们了,看样子应该是从较远的地方来这边求医的人。
女人衣着朴素,背着一个又大又有些破旧的包,看着墙上的菜单犹豫了很久。
很明显,她在犯难。
在满足孩子心愿和经济拮据之间犯难。
不过,有几个好心人注意到母子两人的窘迫,纷纷跑到他们面前,问他们想吃什么,他可以请他们吃。
这位母亲都摆摆手,相当果断地拒绝了。
这个场景,让席砚卿蓦然想起好几个月前在机场撞见的那一幕。
那一次,他“以公谋私”,与池漾一起前往新加坡参与裕泰并购案,到了机场往休息室走的时候,他无意间瞥到了餐厅里的池漾。
她当时正等在等餐台前,旁边站着一个同样犯难的母亲和同样期待的孩子。
但是她,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什么也没做。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真的称不上熟,仅仅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但是,席砚卿很笃定,她一定会折返,她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她一定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知道,十年前那个为了救别人不惜让自己受伤的女孩,一定会折返。
她确实折返了。
但不是向这对母子伸出援手,而是以提前结账为由插队到了他们前面。
当时,钟离声站在他身边,看着这一幕颇有微词。
席砚卿却更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身影,猜测着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事后,他才知道,那个关于纸条的故事。
她没有以“你们想吃什么我帮你们买”这样的方式去帮助他们,而是递给了服务员一个纸条,让服务员配合她演了一出“幸运顾客可以免单”的戏。
他问过她:“为什么不直接帮他们?”
她说:“直接帮他们,他们会有负担的。”
他见过很多善良的人,但却是第一次见,能把善良处理得这么妥帖的人。
-
点餐台前,那个母亲的两难仍在继续。
席砚卿自动隔绝掉秦楚河的声音,拿出手机低头在备忘录里输入了一行字,然后起身朝点餐台走去。
他输入的内容和池漾当时纸条上写的内容如出一辙,这个故事的后续发展也和当时的情节大差不差。
这个两难的母亲,在不愿意接受任何人平白无故善意的前提下,满足了孩子的心愿。
她不再两难。
悄无声息地替这对母子付完账,席砚卿正要往外走。但他目光一扫,看到秦楚河倍感无助的背影,又停住了脚步。
他这个无力又落寞的背影,预示着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这个人,会继续抱着他内心无法释怀的歉意,想方设法地赎罪。
会继续,以一个对女儿怀有歉意的“父亲”的姿态,想方设法地出现在池漾面前。
以及云锦书面前。
但他的每一次出现,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对池漾来说,都是万劫不复的灾难。
往事积重难返,他连赎罪的资格,都已失去。
他忽然想起昨天周柏杨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不要成为她生命里有罪的那束光。
——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除非你有能力,说服秦楚河,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池漾的世界里。
现在,他扪心自问:他做到了吗?
并没有。
所以,席砚卿折返了回来,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