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是你自己战胜了黑暗,是你自己抓住了光明。
所以你,配得上所有美好。
想到这儿,池漾倏地,眼眶一热。
她双手下意识地摸上那件西服,很想看他穿上去的样子,可就是没勇气迈出这一步。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在衣柜里看了一会儿,最终挑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胸前缀着三枚襟扣,裙摆长至小腿,轻柔飘逸,似翻涌的海浪,衬得整个人身姿曼妙,仙气飘飘。
换好衣服,池漾拿着手机走出卧室,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一下。
她点开一看,发现“林洛希”的用户名上有一个红色的数字1。
她怎么会这么早给我发微信,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池漾一边疑惑着一边点开。
看到林洛希发来的内容,池漾惊住了。
顷刻间,眼前是燎原烈火,耳边是风驰电掣。
振聋发聩,怦然作响。
她于泪眼模糊中,看着那首名为《萤火》的短诗——
万顷黑夜跌落,你自成萤火。
萤火本来,就能吸引更多的萤火的。
所以,朝你飞奔的人,不是莽撞的飞蛾;
而你,也不是灼伤的烛火。
他们奔你而来,不是自取灭亡;
是与光同尘,是向生而往。
☆、十年
一种由内而外的重生感,如破土而出的藤蔓,在她心中肆意疯长。
那片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奇迹般抽出嫩芽,生机出一片盎然。
她读懂了这首诗。
这首诗是在写她,以及朝她狂奔的那群人。
我不是烛火,他们也不是飞蛾。
所以,他们朝我的奔赴,不是自取灭亡。
我是黑夜跌落时依然坚守的一盏萤火,他们是同样坚守的另一盏萤火。
所以,他们朝我的奔赴,是与光同尘,是向生而往。
不是牺牲,不是毁灭,不是消亡。
是为了汇聚更多的光,照亮更深的夜。
或许我,一直忘了自己有一个权利——与自己和解。
我亲手在我的脉搏上割出过一道裂痕,可我也用这双手亲手抓住了一道光。
那个人,擎着那道光,第一次为我点亮了万顷河山,第二次为我照彻了无垠苍穹。
可我,只记得自己置身黑暗,却忘了他从黑暗里,为我撕出了一道光。
我应该,好好珍惜这道光的,而不是,任它流窜到更深的黑暗。
刹那间,池漾泪水决堤。
泪眼模糊中,她垂下眸来,再次看向屏幕上的这首诗。
却发现这首诗,如电影放映到最后的字幕表那样,自行往上拉着。
原来,是新的消息覆盖住了聊天界面。
池漾抬手擦干眼泪,点开新的消息,那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她点开,放大,看清楚照片上的内容之后,更大的震惊席卷而来。
那是她在朝歌见过的Ustinian展墙。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看到这个巨大展墙时心里的震撼。
她丢失了十年的滑板,被放大了至少一百倍,镶嵌于那面气势宏伟的墙上。
但现在,看到图片上的这一幕,她震惊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巴。
真的太难以置信了。
那面墙,位置没变,大小没变,气势没变。
唯一改变的是,内容变了。
不再是她当初看到时的简约的滑板图案,而是一幅由左至右的连环画。
第一幅,背景是那个十年前还没有拆除的音乐厅,一个女孩站在天桥上,一束追光照着她,她手执一把无形的小提琴,垂眸演奏着。
画面右下角,有一个木椅,上面坐着一个戴帽子的男孩。
第二幅,主画面是天桥下的一道阶梯,一个女孩踩着滑板,于阶梯上方悬空着腾起。
画面右侧,那个戴帽子的男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三幅,画面落到地面,那个女孩伸长胳膊,全力以赴地奔向电梯旁的紧急制动按钮。
画面中间,滑板落到那个男孩的脚边,他置之不顾,朝她跑去。
第四幅,那个女孩坐在木椅上,那个男孩,半跪在她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第五幅......
她再往后翻,没有了。
画面就此戛然。
刹那间,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汹涌而来。
那天黑夜里,将她抱起的那个男孩,或许并不是那个她从未谋面过的萧洛则,而是......
忽然,门铃响了下,池漾站在玄关处,下意识就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那个人,竟然就是给她发送这一切的林洛希,她手臂半举着,还没来得及放下。
池漾看着她,从她眼神里,读出了几丝懊恼意味。
看到门在瞬间被打开,看到池漾蕴着泪光的双眼,林洛希也是神情一怔。她刚想开口打个招呼,又想起陆谨闻对她说过的“池漾耳朵听不见”,于是只好把问候的话咽了回去。
这也是林洛希懊恼的原因,她刚才下意识地就去按了门铃,根本没考虑到池漾听不见这种情况。
林洛希朝池漾挥了挥手,才走进屋内。结果,她双手刚把门带上,还没来得及侧过身,突然之间,一股温暖的体温,将她包围。
是池漾,抱住了她。
林洛希笑着,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安抚着她。
池漾抱了好一会儿才放手。她拉着林洛希在餐桌前坐下,看着她,有无数的话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林洛希看她这个模样,拿出手机,准备按照陆谨闻教她的那个方法,给她发语音,然后再转成文字。
池漾看着她这个动作,皱了皱眉。
下一秒,她忽然扣住林洛希拿手机的手,哽了下喉,才说出一句:“我......”
或许是不确定那是幻觉还是真实,池漾故意把手边的玻璃杯重重地放在了餐桌上。
一声清脆声响,荡进她的耳畔。
不是幻觉。
池漾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我好像,能听到了。”
林洛希喜极而泣地问:“真的啊?”
池漾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洛希,”池漾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女子,心生一暖,“谢谢你发给我的那首诗,让我明白了,其实我也有与自己和解的权利,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谢什么,”林洛希温柔地笑着,“我要是早知道自己写的诗能这么有用,早就发给你了,其实你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前几天在国外参加电影节,一直没赶回来。昨晚回来之后,我就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帮你打开一点点心结呢。”
池漾静静听着她说话,心里莫名觉得很熨帖。
“毕竟那个时候啊,面对陆医生,我也有过和你如出一辙的退缩和胆怯,明明幸福触手可及,可就是没勇气去抓住,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不能够带给对方幸福。”林洛希弯起眉眼,温婉地笑了下,“所以,漾漾,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千万不要责怪自己,这并不是心理上的弱点,或者是缺陷,知道吗?”
池漾笑着,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林洛希拍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柔:“你要知道,如果他爱你,你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你就配得上他所有的爱。”
池漾抬眸,问:“什么条件?”
林洛希:“你也爱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被眼前人诉诸于口,池漾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张白纸,倏地坠入了一盏荷塘。
湿润水迹瞬间浸润了她苍白又干燥的内心,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一股静水流深的能量,将她的体腔蓄满。
原来,只要你爱他,你就值得他所有的爱。
气氛静默片刻,林洛希又说:“更何况,他瞒着全世界,找了你十年。”
闻言,池漾目光看向手机屏幕上的那几张照片,一边回想着刚才倏然停止的回忆,一边确认着:“十年?”
林洛希指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问:“这个故事,不眼熟吗?”
何止是眼熟。
池漾满脸疑惑:“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朝歌人,”林洛希将故事娓娓道来,“但我确实不知道,这面展墙的主人公会是你,直到叶青屿找到我,希望我能过来,好好地跟你说说这件事。”
“叶青屿?”
“嗯,”林洛希点点头,“刚才发给你的那四幅画,设计者就是叶青屿,他真的是没日没夜,陪着施工队熬了整整一周,才把这幅画完成。”
“什么?”池漾愈发不懂事情的走向了。
“叶青屿说,这是解开你心结的钥匙,也是让你耳朵恢复正常的契机,”林洛希观察着池漾的表情,“你应该想起来了,十年前,在朝歌市的音乐厅前,抱起你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席砚卿。”
“可是,那次他说那个人不是他......”
“因为他不敢在你身上冒险,”林洛希拉起池漾的手,“因为他后来从叶青屿那里知道了,十年前你们相遇的那天,也是叶宥深去世的日子。”
池漾睁大双眼,一时语塞。
“所以席砚卿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立刻下令,要把Ustinian展墙拆除。因为他知道叶宥深对你来说很重要,他不希望激起你任何不好的回忆,”林洛希目光温柔,“他宁可你永远都想不起来这一天,宁可你永远不知道他的深情,他也不愿意,让你置身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会难过的风险里。”
听到这儿,池漾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啊......
林洛希身子凑近,直视着她的眼睛:“漾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瞒着全世界,找了你十年。”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瞒着全世界,找了你十年。
可是,在快要揭开谜底的时候,这个人又为了你,把自己的深情视为草芥,将十年如一日的等候,悉数推翻。
池漾听了,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林洛希问她:“不是什么?”
“那天对我来说,不是不好的回忆,虽然爷爷的去世......”她声音带着哭腔,话语不太连续,“但是我很感谢当时那个人,如果不是他抱着我离开那里......我可能都来不及见爷爷最后一面,他的存在,不是不好的......我很感谢他......”
林洛希从她有些模糊的语句中,理出了头绪,笑道:“既然不是,还不快去找他?”
池漾瞬间回过神来,“哦......对......我要去找他......”
说着,她鞋也来不及穿,直接就冲了出去。
一个楼道的距离,长得像是跑过一阵光阴。
初夏时节,他为了她,搬到她的对门来住,这是他主动朝她迈出的第一步。
如今秋天就要过去,他用两个时节,终于等来,她主动朝他迈出的第一步。
义无反顾的,所向披靡的,坚定不移的,斩钉截铁的。
☆、今允
池漾跑到对门,发现门没有锁,而是虚掩着。
她正想着敲门进去,手伸到半途,却忽然顿住。
里面有人在说话。
是席砚卿的声音:“周医生,你说让我给池漾时间,让她好好想想;你说池漾在看清自己的内心之后,会主动朝我跑来,可结果呢?”
周柏杨:“你再给她一些时间,她可能还需要一些勇气,但她一定会做到的。”
“能给个期限吗?”席砚卿声音沉下去,自嘲地笑了一声,“要不我怕,按照这个等法儿,没等到她主动朝我跑来,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周柏杨安抚道:“席砚卿,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你不能心软。你得让她自己意识到,她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否则,你只能永远游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只能在她无助的时候,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你这次不沉住气,不给她时间去认清内心,等到下次,她觉得自己没办法给你幸福,再想离开你的时候,你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气氛瞬间安静了。
片刻后,席砚卿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目光诚恳地看向周柏杨:“周医生,我尊重你的专业修养,我也知道身为池漾最好的朋友,你一心是为了我们好。但是,对不起,我心软了。”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声线也随之拔高:“哪怕这辈子她都不会主动跑向我也没关系,哪怕这辈子都需要我追着她跑也没关系,哪怕她永远过不了心里这关也没关系。”
——“我守她一辈子。”
说完,他抬脚就往对面走。结果,刚一推开门,他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一双眼清透明亮,鼻尖泛着点点红,一看就是刚哭过。
似有预感,他一垂眸,看到一身水蓝色连衣裙下,她光着脚站在冰冷的走廊上。
席砚卿二话不说,俯身把她抱起,话里满是掩不住的愠气:“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怕着凉!”
时隔这么多天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温柔的,不是体贴的,而是带着怒气的。
可池漾,心里一下子就暖了。
不知道她听力已经恢复,席砚卿也没着急和她道歉,只是眉目瞬间温柔了下来,一转身把她抱进了屋内。
“席砚卿,”池漾勾紧他的脖颈,眉眼盈盈地看着他笑,“我让你守一辈子。”
瞬间,池漾明显地感觉到,席砚卿抱着她的双臂,僵了一下。
与此同时,两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听见了?”
池漾在席砚卿怀里点点头,满眼期待与真诚地望向他,一字一顿道:“席砚卿,这次,是我亲手抓住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