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小小椰
时间:2021-02-23 10:04:50

  “看到它们,朕总是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你,太过失职,以至于你竟为朕伤了自己。”
  “陛下不必自责,本来,柔嘉即使不为陛下缝制礼物,也是要学这些的,听宫里的嬷嬷说,女红是每个娘子必经的一条路,现在吃点苦,不算什么。”
  “傻孩子,”皇帝对她道,“谁说女子一定要学这些的。旧俗存在,并不代表它有道理,即使是圣人先贤所言,也不必全信。找寻自己的喜好便好。”
  “至于学女红好嫁人那些言论,”皇帝轻蔑道,“你身为大邺唯一的公主,何必为这种事屈了自己。”
  “你的前路还长着呢,鼠目寸光之人岂可预料。朕现在教你的策论和经义,以后可是大有所用的。”
  苏容臻其实也是为了让皇帝停止追问而随口一说,并不是认同这一说法,万没有想到会激起他这样大的反应。
  “听朕的,回去把那些针针线线的东西给扔了。你往后的人生里用不到它们,不喜欢也没必要为了朕逼自己去学。”皇帝循循善诱。
  苏容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皇帝带着带着就迷迷糊糊地应下了,答应了回去就不再动那些针线。
  清醒过来后,想到自己做到一半的荷包,倒是有些可惜。
  此时,回想起皇帝方才说的话,她倒从中品味出了他深藏不露的意图,并不是浮于表面的那样简单而已。
  苏容臻在皇帝的指导下,学习着一篇精妙的策论,可能是昨天绣荷包太过疲累,这篇策论的语句又太过晦涩,她看着看着,书本上的字就渐渐地变小,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皇帝半刻钟前去外间见了大臣,此时一走进来,便看到了苏容臻的小脑瓜靠在案上。
  走进一看,噫,睡得正熟呢,颊边染着熟睡中的绯红。右手还抓着毛笔,嘴边却已经吹起了可爱的泡泡。
  皇帝看着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刚刚因她不爱惜自己而微生的怒气,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怕她睡在这不舒服,又担心着凉,便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了旁侧的软榻上。
  轻轻盖上锦被,小姑娘翻了个身,却没有醒来,转头继续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皇帝做完这一切,轻吁出一口气,转身欲回龙案,却眼尖地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物什。
  他捡起来一看,观外貌,似乎是一个……荷包?
  脑子快速转动,他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她之前与他说过的所谓生辰礼,约莫是方才抱她起来时从她袖口掉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上面的花纹不甚清晰,倒是有一个歪歪扭扭,蜷缩似蠕虫的东西?唔,不会是……龙吧。
  皇帝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突想起她还在旁侧熟睡,连忙快速压低了声音。
  却是将那荷包珍重看过,放于胸前了。
  **
  苏容臻也不知怎的,自己竟然在案前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两人在说话,她隐约听到了“魏严”这个名字。
  “魏严”正是苏容臻外祖父的名讳。她的意识稍微清醒了几分,试着睁开眼睛,话语声又从远处传了归来。
  “魏老大人劳苦功高,忠君爱国,朕哀婉不已,特赐谥号文懿,改日朕亲自登门吊唁。”
  是皇帝的声音。
  另一人答道:“谢陛下隆恩,伯父九泉之下亦会感激不已。”
  苏容臻读懂话中的意思后,整个人的脑子都木了,思绪全空,白茫茫一片,完全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外祖父竟然去世了。
  虽然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但依她多年前的记忆,身子骨应该是比较硬朗,怎会……
  不过,也许是这些年生了些变故。
  魏严生前官至吏部尚书,先帝去世的前一年,因牵涉一起贪墨案,魏严被罢官,其子魏晋松也远谪青州。
  一时间,在朝堂颇有地位的魏家一下子跌落谷底,逐渐淡出了京城权贵的视线。
  几个月以后,苏容臻的母亲魏如婉因病去世,自此,除魏严外,京中再无魏家主支。
  苏容臻想到早逝的母亲,又想到离去不久的外祖父,心里的酸涩与悲痛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
  天地茫茫,何以为家?曾经的亲人都一个个远去了。
  苏容臻无声地落下眼泪,嘀嗒掉在地上,或许是心情太过沉痛,连皇帝何时走了过来都没有发现。
  “柔嘉这是怎么了,以至流泪不止?”皇帝看到苏容臻满脸是泪的样子,大吃了一惊,忙快步走了上来,用锦帕替她擦拭眼泪。
  苏容臻不语,却是一把抱住了皇帝,紧贴在他的腰前,呜呜咽咽。
  “莫要哭了,都哭成了个泪人儿了。”皇帝反手抱住了她,自她发顶向下抚着,轻柔地哄着。
  “陛下,您若是要去魏府祭奠魏老大人,带上我可好。”苏容臻的声音仍带着哭腔,就像是在哀求一般。
  皇帝的手一顿,他俯首向她看去:“柔嘉是听到了朕方才的话,为魏老大人的逝去而伤心?”
  苏容臻被皇帝的这句话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失态太不同寻常了。
  她的胳膊紧了紧,暂且压下悲意说道:“柔嘉方才在梦中梦到了从未见过的亲人,他们却一个个撒手而去。初醒来又听到了魏老大人的消息,心中的悲伤一时被激起,无法自拔。”
  她将自称换成了柔嘉,也是想唤起皇帝的怜爱,打消他的怀疑。
  “所以柔嘉便想着,能去送魏老大人一程,也算是弥补了梦中的缺憾。”
  她心里有些紧张,担心这个拙劣的借口被皇帝识破。
  结果皇帝倒是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直接应下了:“好,朕回头带你一起去。”
  “只是,无论如何,你莫要再难过了。”
  皇帝温柔而带着怜意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荡。
  “朕也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方才关于做梦的借口,虽说是苏容臻随口编出的,但是内里的情绪她却没有作假。
  她的的确确在听到外祖父逝世的消息后,感受到了无边的空茫与孤寂。
  仿佛被天地世界抛弃了一般。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皇帝却对她说:“朕也是你的家人。”
  他还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苏容臻的心尖发着颤儿。
  无论皇帝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此刻,她都十分感激他带来的依靠和温暖。
 
 
第十七章 强求
  一日清晨,皇帝御驾出宫,带着临安公主,直往魏府而去。
  魏晋松还在赶路回京的途中,于府门前跪地迎接的是魏严的子侄。
  皇帝亲临凭吊,这是何等的荣耀,魏府众人面容上的哀凄惨淡也随之缓和了几分。
  苏容臻随着皇帝入了魏府,来时她勉力压制住心中的悲意,可一进了这府门,旧时的记忆涌来,悲伤也就呼啸而出。
  等到了正堂,见到那乌木沉棺,上面的白绢亮得刺眼,苏容臻才意识到——
  外祖父是真的离开了。
  一时间,眼眶酸涩,泪水汩汩而出,即使用手捂住了眼睛,还是从指缝渗了不少泪珠儿滴落。
  皇帝刚在旁慰问魏府亲眷,一转眼,便看到苏容臻的这副样子。
  他顾不上其他,将她轻揽入怀:“早知你会触景生情,如此伤心,朕说什么也不会带你来的。”
  虽然对苏容臻如此大的反应,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此时也顾不上细思,还是先安抚了她要紧。
  好半会儿后,苏容臻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平复下来,她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和皇帝一起在魏老大人棺前上了柱香。
  香烟气上升飘散,她在心中默念:外祖父,一路走好吧,小臻现在过得很好,您老人家莫要担心了。
  当年母亲死后,外祖父曾不放心她的状况,想接她入魏府。
  但后来武安伯府严辞拒绝,外祖父又身体日渐衰弱,无力与之相抗,此事才作罢。
  但苏容臻知道,外祖父心中,始终是挂念她的。
  虽无缘临终前侍奉床前,但想到总算是能前来凭吊,苏容臻心中的哀痛才勉强浅淡了几分。
  正堂外忽然进来一个金吾卫,跪地禀报道:“陛下,魏晋松魏大人到了。”
  皇帝微微挑眉,转身过去,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太好了,快请他进来。”
  魏晋松自从接到了父亲病逝的消息后,便上书皇帝请求回京置办丧仪。
  皇帝早就有让他回来的打算,借此机会,一道圣旨召他回京。
  魏晋松接到圣旨,一路赶路,竟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了一日。
  苏容臻也没想到今日会刚好碰到舅舅回府。
  舅舅不同魏府旁支,小时候还是见过她不少面的。若是被舅舅看到,肯定会被他认出来,若是因此有了揣测,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于是苏容臻对皇帝道:“我在屋里闷久了 ,想出去透透气。”
  皇帝点头应允:“你去吧,莫要走远了。”刚好他也有要事要与魏晋松商谈。
  苏容臻出了正堂,走到回廊里,远远地望见了一个官服男子朝这边而来。
  那男子身影有几分熟悉。
  她眼皮一跳,急忙往右边一转,转进了一条小路上,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差点就与舅舅撞上了。
  谁知,刚刚站稳,定睛一看,差点惊叫出声。
  一个玄衣如墨的男子正立于她的面前,低头望着她。
  正是符铖。
  见苏容臻欲张口惊叫,他半俯下身,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声音微沉沙哑:“公主若是不想被魏大人发现,就不要出声。”
  苏容臻闻言停住了挣扎。
  待魏晋松走远后,符铖放开了手。
  苏容臻颇有些不忿:“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不是这人像个黑无常一样杵在这,她又如何会被吓成这样。
  “公主不也在这里吗。”符铖语气平静,双眸却紧随着她。
  苏容臻一时有些语塞,但一想到方才他竟敢直接伸手捂她的嘴,心中到底是有些羞愤恼怒:“那你也不能……”
  话说到一半,止住了。
  因为她清晰地看到,符铖瞳仁如兽目一般,里面幽幽闪着光。
  面对她的指责,他似乎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唇角微翘:“公主继续说,臣听着呢。”
  说这话时,他的瞳孔缩动了一下,然后越发露出一种微妙的光泽。
  苏容臻感觉自己此时就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羊羔一样,随时可能会沦为腹中餐。
  她心头泛起异样,便后退两步,也不继续方才的话题了,只想早点离开他身边。
  “公主。”苏容臻才抬步,符铖的声音就再度飘来,“以后可得小心一些了。”
  苏容臻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发现,符铖眼中满是毫不掩饰,昭然若揭的偏执以及欲望。
  对她的回头,他似乎很满意,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苏容臻感觉身子发冷,脚步更快了几分。
  直到回到皇帝身边,心头的阴霾也没有完全驱散。
  皇帝见苏容臻神色不豫,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苏容臻踟蹰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无事。”
  符铖确实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是就目前而言,他并无失当之举。
  于是便放弃了向皇帝诉说的打算。
  离开魏府后,苏容臻有些心绪不宁,于是便寻了个别的话头,想转移注意力:“陛下,方才您与魏大人说些什么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朝堂机密不是她可随意过问的。
  她有些懊悔地低下了头。
  不过皇帝却不以为忤,反而含笑说:“朕授予了魏大人右神策军上将军之位。”
  苏容臻猛地抬头,眼眸中惊讶之意掩饰不住。
  舅父因先帝年间的旧事被连累贬谪外放,如今不仅被夺情启用,更是直接授予了如此要职。
  神策军,乃是拱卫京畿,把守长安外城十二城门的重军。
  京城安危,简直就是天子命门。
  皇帝此举,用皇恩浩荡,圣眷正浓都无法形容了。
  似是看出了苏容臻眼中的疑惑,皇帝摸了摸她的头,颇为宠溺地解释道:“魏晋松这几年在边疆之地,不仅治郡有道,而且数次击败来犯蛮夷。军政之事,他应当很得心应手。”
  “而且他品行端正,出自名门魏氏,朕也放得下心。”
  苏容臻捏紧了裙角:“可魏氏不是在先帝年间牵扯进了贪墨案么?”
  皇帝说:“朕已查明,当年贪墨一案,乃为先帝第五子诬陷,朕已命有司重审此案,不日应当就可还魏老大人一个清白。”
  “魏氏满门忠烈,清风正骨,朕不重用,岂不是寒了天下志士之心。”皇帝的声音如开山之玉,震得苏容臻胸腔隆隆作响。
  登上御驾后,皇帝见此时恰好无旁事,便和苏容臻讲起魏老大人的往事来。
  “朕还是皇子时,便知魏老大人知人善任,一心为民。”
  “朕记得明昌二十年的冬天,太尉长子强夺民女,欺凌其家人致死,还是魏老大人为其做主,于金殿之上请命,为此不惜得罪京中权贵。”
  苏容臻的记忆也跟随着皇帝缓慢的话语回到了那个冬天。
  当时,她记得苏永世为此和她的娘大吵了一架,说外祖父这样做,迟早会祸及苏家。
  娘只能一面和苏永世争吵,一面又私底下为外祖父担心。
  那段时日,她也被连累,受了苏永世以及一些京中世家子弟的不少气。
  不过娘对她说,永远不要质疑外祖父的做法,外祖父所行之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心。
  但当年受的委屈以及为外祖父的不平却是没办法那么容易被抹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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