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小小椰
时间:2021-02-23 10:04:50

  皇帝轻轻地笑了笑,原来是在睡觉啊,真是个小瞌睡虫。
  不过也不怪她, 现在还未天亮,小孩子是该多睡睡,才能长好身体。
  他在心里微笑着这么对自己说着,慢慢地靠近了床榻。
  “柔嘉。”皇帝轻唤,“朕回来了。”
  小人儿毫无反应。
  “果真是睡得熟。”皇帝无奈却又宠溺地浅笑着。
  他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想拂过她的脸庞,却又在半途缩了回来,改将她的露在外面的小手塞回锦被里。
  握住苏容臻手的时候,皇帝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比平时凉了不少。
  皇帝似是抱怨一般地低喃道:“睡觉还是如从前一般不安分,朕不在便毫不顾忌自己的身子了,也不知道随侍的宫女是怎么看顾的。”
  他将她的手重新捂热后,又起身走到了殿门,喊道:“张德荣。”
  张德容浑身一抖,上前听命:“奴才在。”
  皇帝说:“让随军前来的太医院使,过来给公主看诊,她好像感染了风寒。”
  乐言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朝皇帝看过去,却又在一瞬后重新低下了头。
  皇帝又进了殿,在里面坐了没多会,太医院使便背着药箱,急匆匆地过来了。
  皇帝让出床榻旁的位置,好让太医诊脉。
  太医的手指刚搭上苏容臻的脉搏,就全身急剧颤抖了起来。
  皇帝靠近了一些,他问:“如何?是公主的风寒很严重吗?”
  太医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胆战心惊地抬头,只见皇帝眸光平静温和,就像是暴风雨前最宁静的海面。
  太医额间冷汗滑落,他又把苏容臻的脉搭了好几遍,才起身道:“公主确是得了风寒,臣这就去开方子。”
  说完这句话,太医就感到,停留在自己身上,让他倍感压力的目光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几乎像是逃命一般地告退:“臣下去煎药了。”
  太医去煎药的空档里,皇帝一直坐在榻边,他安静地等待在这里,他要陪在她身侧。直到她从美梦中懒洋洋地醒来。
  “手又凉了。”皇帝蹙眉,他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暖着手,却还是抵不住她手上迅速消退的温度。
  太医的药终于熬好了,皇帝屏退了众人,自己亲自端着药碗,拿着汤勺,唤她:“柔嘉,醒一醒,该喝药了,若实在困,喝完了也可以继续睡。”
  “在朕这里,无人拘束着你,想睡到何时都成。”
  唤了几声,苏容臻还是没有动静,皇帝无奈地说:“这是起身都要朕拉了吗,真拿你没办法。”
  说罢,他将她慢慢扶起,又拿来一旁衣架上挂着的狐裘将她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尽数裹住。
  他把她扶靠在床头,刚转身欲去拿药碗,她的身子便向左侧一歪。
  皇帝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扶住,改成将药碗放在床沿,一手揽着她的身子,一手拿汤匙给她喂药。
  他舀了一口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凉,又送至她的嘴边。
  药汁灌入,却又很快从嘴角溢出,顺着流到下巴上。
  皇帝的眼睫一颤,重重捏了下手心,很快又调整神色为常态,拿着手帕细致地为苏容臻擦去药汁。
  “药再苦,也是要喝的,要不然回头还要受罪。”他哄着她,“乖一点,喝完了这碗药,朕给你吃蜜饯。你最喜欢吃的陈州蜜饯。”
  苏容臻没有应答。
  皇帝闭了闭眼,然后颤抖着伸出手,在她的鼻息下一探。
  “砰”的一声,药碗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巨响,碎成了无数片。
  黑色的药汁四溢,沾湿了皇帝一尘不染的白色袍角,留下狰狞的痕迹。
  就像是命运狰狞的面孔,在最美好的时候毁掉你的一切,无法逃脱,无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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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容臻原本躺在二丫床上,心口如被火灼烫般,满是快要不能忍受的疼痛。
  她的指尖泛白,手指掐到极点,已没了气力,心脉仿佛随时要断绝。
  在脑海尚存最后一丝清醒神智的时候,她想着,这副身子怎还是如从前一般,好不争气,一点惊动都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这次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哪怕,撑到他回来再看一眼也好。
  人生真是机缘巧合,从前,她与皇帝青梅竹马,却只是在心里存了一份朦胧的情愫,毫不知晓他的情意。
  阴错阳差之下,附身在了幼时的自己身体身上,被他带到身边,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他对原来自己的似海深情。
  她原本想着,若是她余生都只能是以“柔嘉”这个身份活着,那她就摒弃一切念想,做他最纯粹的女儿,至少也为他的这条孤寂帝王路上,添几分慰藉。
  可如今,怕是这个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了。
  苏容臻感觉心口的疼痛渐渐变淡,意识也渐渐的消失。
  上次身陨,是老天顾怜,让她得以新生,此次气绝,怕是天命已尽罢。
  来人世一遭,既有苦痛,也有欢乐,酸甜苦辣四味俱全,倒也不枉此生。
  只是,皇帝怕是得伤心了,想到这,苏容臻对人世产生了最后一分不舍。
  似是这份不舍牵引着她,让她的意识并没有在归于混沌后彻底沉寂,反而感到闭着的眼皮处,传来一丝亮光,然后,她好像是感觉到了……寒冷?
  是寒冷,不是错觉,寒冷干燥的风从她脚尖吹到脸颊,像是在用瓦片刮痧一样,微微的疼痛。
  苏容臻甚至还听到了呼呼的风声,比前些天见到的吹落满树梅花的冬风还要猛,只比皇帝讲述过的钝刀子刮肉般的朔北寒风差一点。
  眼前的亮光越来越盛,苏容臻渐渐地重新有了知觉,她似乎是在一具沉重的身子里。
  她睁开了眼睫。
  苏容臻从未想到过,自己还能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模样,看到这个初晨的阳光。
  当微黄清冷的冬日晨光从窗外洒到她脸上的时候,她满心里充斥的都是喜悦与感激。
  在皇帝身边待过的那段日子果然改变了她的心境,令她从一个无情无欲甚至有些厌世的少女,变成了只要看一眼朝阳落日,都会体会到由衷幸福的人。
  这种情感,让她自动忽略了窗子是用纸糊的,寒风吹破了一个大洞,正直往屋里猛烈地灌风。
  也忽略了此时自己正躺在一个破旧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仅能蔽体的单薄被子。
  苏容臻坐了起来,发现除了身子因为久睡有些僵硬以外,其余的并无什么不适。
  甚至还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具身子充满着的活力与健沛。
  她裹着被子下床,跑到门口,打开木门,看了看外面的景象,意外地发现建筑布局都十分熟悉。
  思索片刻,她想起来了,这是苏家在京郊的庄子,除了偶尔会有苏家人去城外办事或游玩,而偶尔借住在这里,此处的大多地方都是打发犯了错的仆役或者妾室。
  想到这里,苏容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挽起右臂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赫然一枚淡红色的桃印。
  这正是她原来身体上的胎记。
  她……她这是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了?
  苏容臻一时有些怔愣,但随即传来的便是巨大的欢喜。
  她没有死,还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这具身体上的顽疾也似好了,现在她就像个健康人一样。
  她不仅重获新生,而且有了与皇帝再续前缘的可能。
  短暂的激动过后,苏容臻意识到,自己还在苏家的别庄,虽然不知道苏永世意欲何为,但肯定不是处于慈悯之心。
  其实这也是个机会,苏家的别庄,看守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她这个体弱多病,路都走不太稳的苏家女的院子里,就更加没有什么人专门看管监视了。
  此时已近年节,大部分的人都告假回家了,她正好可以趁此逃离苏家,也好摆脱这个折磨她多年的泥潭。
  从前苏容臻就在病榻上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从苏家逃出后的景象,可是那是没有条件,身体也不争气,根本无法付诸于行动,眼下有了机遇,她自是不会错过。
  苏容臻衣裳很单薄,她便将被子裹在身上,于领口系了个结,以抵挡外面的寒冷。
  她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小心翼翼地从小时候发现的一个暗门,摸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
  这里有她幼时玩乐时在桂花树下埋下的玉石和银锭子。
  那时天真的她自以为这样可以让桂树结出无数的金银玉石,未想到没有结出什么,这些金银却在今天成了她救命之物。
 
 
第二十四章 该杀
  苏容臻担心随时会有人发现自己跑出了房间, 便也顾不得找到合适的工具,只是随手在墙角拾起一个瓦片,就着手在树下挖了起来。
  还好她这副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 干起这种体力活竟也不是太费劲,努力了一些时间, 终于将她小时候埋下的钱财给挖了出来。
  那时她用自己随身的锦囊装着, 这么多年过去, 锦囊早已腐蚀化作了软泥,倒是银锭和玉珠还好生生地留在了原处。
  苏容臻将这得之不易的财物往身上一塞, 便不再耽搁,径直准备离开苏家的庄子。
  她记得这院子的后墙有个不大不小的洞, 当年原本是她喜欢一些猫猫狗狗, 为了方便让它们进出喂养,就打了个洞。后来有狗体型较大, 她还专门拓宽了些。
  或许她尝试着便可以钻出去?
  结果到了地方, 令人失望的是,原来的洞已被后人填补了起来。她忽忆起苏菁好像尤厌她喂养的这些宠物, 甚至几次想趁她不注意施以毒手,不定后来便是她让别人封的。
  苏容臻没有放弃, 她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的一棵歪脖子树, 在幼年身体没经常发病时, 她常爬上去玩,自是熟门熟路。
  她先将身上裹着的被子往树枝上一搭,然后试着攀爬了起来。
  快七八年没有爬树, 一开始还有些生涩,后来便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一点点地, 爬到了一根树枝上。
  她顺着树枝往末尾爬,直到看到了院墙外的景物,才将挂在树枝上的被子往外一扔,丢到了墙外的地上。
  然后她自己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待树梢开始晃动了,苏容臻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了墙上。
  然后朝墙外略看了一眼,就没有过多犹豫地跳了下来。
  地上有褥被垫着,即使站立不稳往旁边歪坐了下来,她也没有受什么伤。
  总算是从庄子里逃了出来,但她却顾不上喜悦,一刻都不敢耽搁,裹上被子,就往山下走去。
  苏容臻没有停歇,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下了山,才终于在道上看到了一辆牛车。
  她连忙上前拦住了牛车,赶车的是一个妇人,苏容臻恳请她道:“不知这位姐姐能否带我一程,小女愿以银钱酬劳。”
  那妇人家中也有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女儿,此时见她形容有几分狼狈,估摸着也是遇到了什么事,当下软了心肠:“这位小娘子,你是要去哪里,若是顺路,我送你一程,银钱就不必了。”
  “我要去京城。”苏容臻说。
  苏容臻不知道皇帝现在在不在京中,但她不愿意放弃这个可能。
  经历了一番大生大死过后,她只想在往后的岁月里待在他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她更想到他的面前,亲口告诉他:“我也是喜欢你的。”
  虽然入了京,如何能顺利到他身边还是个问题,但是目前她唯一的想法便是回到长安。
  妇人听到她的话,有些惊讶:“小娘子难道不知道,京城在一日前,便全城戒严,不让出入了么?”
  苏容臻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还有这茬。
  她停顿了一刻,摇头道:“前些日子我才来到这附近,并不知此事,至于全城戒严,请问姐姐这是为何?”
  那妇人见她似是真不知道,叹了一口气:“好像是临安公主出事了,陛下怕乱臣贼子趁机逃脱,便先封住了长安城,待事情查清,才会恢复原状。”
  苏容臻眼睛中的波光猛地一颤,碎了开来。
  她低声问道:“陛下,他现在还好么?”
  “陛下平安无事,只不过怕是会极其震怒。”妇人说道,“昆明池的叛乱已经歇了,叛贼乱党却还在抓捕中,长安,未来的时日恐怕又不会安宁了。”
  “其实陛下登基多年,一直是我们百姓心中的圣君,这次陛下的女儿遭奸人谋害,我们亦是愤恨不已。只希望陛下能早日将奸人绳之以法。”妇人的话语隐隐有对皇帝的崇拜之意,还有夹杂在其中的愤怒。
  苏容臻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天下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牵挂自己的安危,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愤怒。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缘故。
  他不仅要给她偏爱,还要让其他人也偏爱她。
  他几乎给予了她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想到这,苏容臻眼角有些濡湿。
  她勉强稳住情绪,对妇人一礼:“谢过姐姐,我知道了。还有件事能否请教您一下,这附近可有什么车行。”
  妇人见这小娘子温柔有礼,看起来又挺可怜,便直接爽朗地道:“附近十里,有个顺德车行,你坐上我的车,我可以带你一程。”
  苏容臻连忙万分感谢。
  妇人显然对她很是关心,一路上,都在关切她的情况。
  见苏容臻独自一人,妇人担忧地问道:“小娘子你家人呢,就放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哪。”
  苏容臻回道:“我家人都不在京城,原是让我进城拜访亲戚,结果不成。我便准备从车行租一辆马车,打道回府了。”
  自然是她胡编的理由。
  那妇人皱着眉,不满道:“你家人也太胆大了。”
  苏容臻浅浅笑笑,没有多说。
  没过多久,妇人将她顺利地送到车行,临分别前,苏容臻非要塞她一片银叶子,妇人百般推脱,苏容臻笑道:“您要是真过意不去,就祝我一路顺风,平安与家人汇合吧。”
  那妇人愣了一下,也笑了,没有再推脱,祝道:“小娘子必定心想事成。”
  苏容臻也是如此想的,她与皇帝,必定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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