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一次次撞南墙,头破血流。
塔娜哽咽道:“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日,程玄命人将为数不多的家当,全部搬进了御赐的府邸。
盛京里的权贵们,都收到了五皇子暖居宴的请帖,连公主府也有,还特意给楚长宁也单独递了封请帖。
到了宴会这日,五皇子府外门庭若市,各式气派的马车停在路边,以致宽敞的道路变得拥堵。
府宅占地面积两百多亩,庭院深深,园子里刚移植了不少的名贵花草树木,曲桥流水,几步一亭台,几步一楼阁,说不出的气派富贵。
盛京官眷们聚作一堆,自是免不了攀比几句:“瞧着,五皇子深受眷宠,这样的庭院,满盛京里再也找不出一个。”
这话,只差明说四皇子、八皇子,皆不如这位新贵五皇子。往深里说,将来的大周江山,是不是也……
说话的人,是兵部的一位侍郎夫人。
怀恩侯的继室领着儿媳匆匆经过,似是没有听见一般。
彼时的楚长宁,正与一众贵女们欣赏着园子里的菊花,听见外面丫鬟们请安,一抬眼,几位皇子鱼贯而入。
除了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连一贯身体孱弱的二皇子,也来凑了热闹。
这厢贵女们福了福身子,就听四皇子率先开口道了句:“起身吧,今日是五弟的暖居宴,大家无需拘谨。”
众贵女们起身,楚长宁缀在后面角落里,打了个哈欠,一抬眼,撞进了一双锐利的漆黑眼眸。
她侧过头,低声对身边的人:“这种宴会很无聊,是不是?”
塔娜深受其害:“是啊,这么多人凑到一块儿,说的话家叫人听也听不明白,除了这些开得漂亮的花儿,真无聊。”
程玄靠近时,听塔娜在向楚长宁小声抱怨:“这些花儿很美,可惜我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楚长宁极有耐心:“这种粉白色,形状如银钩,唤粉勾,这种绿色的,形状饱满的,是……”
“这是白雪绿梅。”耳畔后传来打断的男音,楚长宁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程玄的唇角含着一抹笑,不枉他连夜翻了好多书,才一一将这些品种认了个全,总算派上用场。
塔娜懵懂地问:“五皇子不是说,不认得这些品种?”
程玄抵拳放到唇边清咳了声,沉默着,将眼神扫向别处。
说话间,已有几位贵女的眼睛朝这边飘来,大约过了今日,楚长宁污浊的名声,又要新添上一笔。
今儿宴会,来烧热灶是为其次,更多的官眷贵女们,则是奔着五皇子正妃的位置来的。
楚长宁借口更衣,顺便把塔娜牵了出园子。
这厢她们刚踏出园子,贵女们还没同五皇子说上一句话,眼睁睁瞧着金尊玉贵的五皇子,也要更衣。
急步追上前面的人,程玄拦了在前,先瞄向楚长宁,从她脸上缓缓移至身边的塔娜:“这里没你的事。”
塔娜冲他冷哼,扁了扁嘴,下意识去看楚长宁。
楚长宁轻叹。
不知这厮又发哪门子疯病,他可以不顾及名声,楚长宁可以跟别的男子有牵扯,唯独不愿与程玄牵扯上。
于是,她冲塔娜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塔娜妥协,指了个方向:“那好,我在那边等你。”
塔娜一离开,程玄就要过来拉扯她,手臂伸至半空,被夏竹给挡了回去。
程玄唇角弯起一道恶劣的笑:“县主当真要站在这人来人往处,同我说话?”
楚长宁无奈,提步跟在他身后,随着程玄入了旁边的一个园子。
自从知晓上峰大人惦念的小娘子是县主,张峰如打通了任督二脉,无需暗示,自发在外面把守望风,顺带还扯了一把夏竹。
惹得夏竹动怒,对他拳脚相加。
园内,静谧得很,正是幽会说话的好地方。
程玄心想,口中解释:“从西北回盛京,父皇叫我带着塔娜郡主在皇宫走走,然后撞见了你。”
还有八皇子。
楚长宁嗤笑:“五皇子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你与塔娜郡主如何,与我不相干。”
“我当然晓得你不在意。”停了停,程玄又道:“你给我讲母老虎的故事,便是想叫我离你远一些,否则必遭蚀骨。可是,我偏不,我不但不会远离你,日后我还要娶你,让你做我的妻,楚长宁,你且好好等着。”
他抬手敲了一击她的额头,见她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一扫怀里的郁结,畅快大笑地离去。
楚长宁咬了咬小白牙,在原地跺脚,恨不得将他那只手剁掉。
夏竹飞快赶来,担忧地问:“县主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亏?”
楚长宁从广袖里掏出一把匕首,亮了亮:“你忘了,本县主随身携带匕首,怎么可能吃亏?”
夏竹忍不住埋怨:“张峰那个白眼狼从小食公主府的米粮长大,胳膊肘往外拐,刚才要不是他拦着,奴婢也不会来得这么迟。”
程玄是张峰的上峰,听命于程玄,理所应当,楚长宁并未怪罪:“无事,这里僻静,歇歇脚也好,等过一刻钟,我们再出去。”
等楚长宁主仆离开后,又从暗处走出两位衣着不俗的男子。
一老一少,是怀恩侯与八皇子。
怀恩侯道:“听闻皇上有意要替你指婚,如今公主府不可靠,八皇子还是要早作打算啊!”
八皇子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紧握成一个拳头。
公主府,拂月阁的院子里。
一地的金黄叶子铺在地上,离得远远地瞧,好像铺了一层别致的绒毯。
“我要走了,明日和父王一起回北祁。”
说话时,塔娜往嘴巴里塞了一块山楂糕,酸甜可口,格外开胃。
几日下来,楚长宁和这位草原来的郡主相处还算愉快,抬抬手,很快夏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红木匣子。
楚长宁在一旁轻声讲解着:“这是百宝囊,里面有很多小玩意儿,回北祁的路上苦闷无趣,郡主可解解闷儿。明儿,我就不去送你了。”
塔娜笑着回:“也好,万一到时见了你,哭哭啼啼,怪腻歪的。”
一直到送塔娜离开,塔娜很是不舍:“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楚长宁微笑:“当然可以。”
塔娜一扫先前的烦闷,兴奋地说:“等我回去了,一定叫人从草原带格桑花你看。可美了,跟你一样漂亮,比之盛京的梅花菊花丝毫不逊色。”
无论塔娜说什么,楚长宁都点头,道一声“好”。
塔娜离开后,公主府又来了一位客人。
刚回拂月阁,听说八皇子到了前厅,楚长宁将随意散乱的发髻理得端庄些,才带着夏竹春栀走了出来。
八皇子脸色苍白,直奔主题:“皇帝下了赐婚圣旨,表姐也希望我娶南安王妃娘家的侄女儿?”
楚长宁颔首:“南安王深受皇上倚重,又对你颇为欣赏,恭喜殿下,觅得良缘。”
“好。”见楚长宁面上并不惊讶,李筠已然猜到她早已知悉赐婚一事,他面色白了白:“即是如此,那便如表姐所愿。”
第68章 和亲边塞 臣女毛遂自荐,自是愿意。……
从公主府出来, 八皇子立在门口看了半晌高悬的牌匾,他还需回宫一趟,面圣谢恩。
去往皇宫的路上, 不提八皇子内心郁结, 该做的样子,务必做给父皇看。
帝王想要的是听话的继承者, 绝不是忤逆他的。
乾清宫, 御书案前。
八皇子伏着身体, 跪谢叩恩。
皇上禀退了身边的蕊昭仪,亲自起身虚扶了一把八皇子,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筠儿能明白父皇的苦心, 朕甚感欣慰,果然没有白疼你。前日子你中毒, 朕不能及时赶回来, 内心很是煎熬, 你可在心里埋怨过朕?”
李筠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回:“父皇在行宫遇刺,多亏五皇兄奋不顾身的救驾。皇兄英勇无畏, 也为了救父皇身受重伤,性命攸关之际,儿臣晓得, 从未埋怨过父皇一丝, 更是在心底默默感激着五皇兄,因为他替儿臣护住父皇。再者, 父皇也并未厚此薄彼,同样赐给儿臣许多上等药材,儿臣一直铭感五内。”
皇帝越发满意地看着手边的皇儿, 自古以来,仅有立下的皇储才能代为监国,连四皇子也从未有过这个殊荣。
足以可见,皇帝有多看重八皇子,他轻叹:“你受的委屈,朕都知道,派去豫州彻查的钦差大臣已在回盛京的路上,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养好身体筹备接下来大婚的行程,才是要紧。”
藏在广袖里的手掌,紧了紧,握成一个拳头,李筠面上微笑:“是,儿臣知道了。”
他告退,身形后移,一转身,面上的微笑,刹那化作狰狞。
在行宫遇刺之前,父皇心里的属意分明偏向他,至少四皇子是略逊一筹,不然,四皇子也不会在他代为监国时,利用大皇子发难……
一切在程玄身世大白后,都不一样了!
从前,父皇对程玄是又倚重又忌惮,李筠能感受到,如今的父皇依然忌惮着,还想利用自己挟制五皇兄。
亦或者,利用自己,逼五皇兄产生危机感,在某些事情上不得不听命于父皇。
*
成婚,是结两姓之好。
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是人一生中重要的头等大事之一。
普通百姓们尚要拿出全部家当,把婚宴办得风光体面,天家皇子的婚事,又是皇帝圣旨御赐,更是要大操大办。
为着八皇子的婚事,礼部的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
因着皇帝择钦天监定下的黄道吉日,在下月中旬,时间仓促了些,可该有的聘礼和礼节,没有半分含糊。
一水儿的奇珍异宝,悉数被抬进南安王妃娘家,整个盛京的百姓们都瞧见了,饭后谈资,说的最多的便是八皇子与翰林院大学士之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一对良缘佳偶。
“你们可都警醒着点儿,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可千万别说到县主跟前,否则我非揭了你们的皮不可。”
夏竹叉腰同院子里的下人训话,听见耳畔一道温柔的嗓音,追问:“什么风言风语,不叫我晓得?”
“啊,县主。”见了楚长宁,夏竹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在她跟前露了馅儿,含糊道:“没什么,底下的丫鬟们偷懒,奴婢训了几句。”
同楚长宁说完,夏竹挥挥手:“好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下去吧!”
等下人们各自离开,做自己的活计儿,夏竹过来扶她,一道入了内室。
楚长宁心如明镜一般:“外边的风言风语,是不是又在说我与八皇子。”
夏竹愤愤不平:“那些人是没瞧见平日里八皇子眼巴巴讨好主子的模样,分明是主子不要八……”
“胡说什么呢!”楚长宁赶紧打断夏竹,道:“八皇子能觅得佳偶,作为表姐,我自是替他高兴。”
这边忙着八皇子的三书六礼,眨眼半月过去,盛京里张灯结彩,笼罩在即将迎来的大喜之中。
这一日,从西北发来战报,北祁境内发生骚乱,周边的几个弱小的部落,趁北祁王离开地盘的时日里完成了合并,拥簇新王,将所有兵力集合起来对付北祁。
对方早有谋划,来势汹猛,战况激烈,北祁王长子担起领兵出战的重担,中了埋伏,不幸战死。
北祁王从天而降,护着身受重伤的次子逃走,自己却被敌军包围。
穷途末路时,北祁王兵败自刎,曾经的一代草原霸主,至此终年。
而北祁王次子,不知逃去了何处,暂时下落不明。
新王吞并了北祁,高束旗帜,自封北梁王。
这位北梁王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了使臣来递交请和书,并且表示会给予丰厚的聘礼,求娶大周朝的公主,以结两国盟约。
自从宫宴上见到那位北梁王派来的使臣,生得粗犷高大,深目,鹰钩鼻,叫人瞧着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怵。元珍公主每晚睡觉都要被噩梦惊醒,生怕自己要被父皇嫁到北梁去。
这样的担忧,没多久,很快成真。
皇帝考虑一日,便允诺了两国联姻。
当日,元珍公主哀莫大于心死,吵着闹着与其嫁去北梁那种地方,不如淹死到盛京的荷花池里,干干净净地走,不必客死异乡。
贤妃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爱护如珠如宝,自是不会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女儿去送死,跑了好几趟乾清宫,都不得召见。
这日,皇帝心情甚是烦闷,召见了贤妃。
“皇上,元珍已与臣妾娘家的侄儿交换了庚帖,皇室宗亲们都是知晓的。这桩婚事,臣妾先前也是问过您的意思。”贤妃一把年纪了,没别的指望,就指着元珍这个女儿过活。
有过皇帝要把女儿笼络下臣的先例在,贤妃害怕重蹈覆辙,好不容易说服女儿回心转意,急忙将女儿的婚事定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知道皇帝首肯联姻后,贤妃火急火燎,心里跟火在烤似的。
皇帝转了转绿扳指,心里门清,面上佯装反问:“元珍的婚事,有何不妥?”
贤妃一听这话,呆住了:“皇上的意思,是元珍的婚事保住了,那北梁那边……”
皇帝眯了眯眼:“这个,朕自有主张。贤妃还有别的事?”
贤妃脑瓜子一转,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亲宗室那么多贵女,随便挑一个,荣封公主,送去北梁,也算是为大周做出贡献了。
“无事,臣妾不打扰皇上,这便告退。”贤妃急匆匆走出乾清宫,要回去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其实她父皇心里还是疼她的。
送走贤妃,皇帝略一沉吟:“张德子,你亲自走一趟公主府。”
贤妃明悟的事儿,张德子自是早有预料,只是听到公主府,叫他心口漏跳了一拍。
直到前往公主府的路上,张德子一直在回想,皇帝这些年待这个外甥女的关爱,一点不比元珍公主少,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