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如此的?端午之前我才与二姐见过的,也没听她提起,喔,她说二月间因她夫君弟弟娶亲,曾一同到泉州,那时我竟没料到是这等巧合的事情!”
“是了,本想着以后不见就淡了,只怕这以后,还是会见到的!”赵忆棕又苦苦一笑。
赵忆桐见她二哥神色又黯淡起来,她亦不安慰,只道:“刘妹妹是个胸襟宽广的,且在我们泉州城中,论长相,我只服她比我好,二哥会被她吸引又何错之有?只是这天下间,意难平之事比比皆是,人世之间亦不乏情痴,比如我那夫君,我们才成亲不到十日,他便去了襄阳府,令人日夜牵肠。”
“原来你是思念赵停泊?”
赵忆桐自觉失口,乃咬舌低下头,觉得面上辣辣的。
叙谈一番之后,二人都精神了不少。
赵忆棕兄妹相见的这一天,与李都匀携刘绮瑶雨中游西湖恰巧是同一日。
因离船上岸之时天色已晚,李都匀和刘绮瑶决定灵隐寺待到日后再去。
他们只顾着游玩,竟未发觉离开西湖之时有两个人尾随跟踪他们,他们手中拿着一张纸,时不时地看看纸,又看看李都匀,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亦不知所谓何事,一直到李都匀他们上了马车,那两个人方才离去。
待李都匀他们回到家中,天已擦黑。他们怕兄嫂发现,故意从侧门进家,结果一回到屋里便见到准备离开的赵溪恬。
“三弟、弟妹你们哪里顽去了?春春还只说你们去去就回的,这一大半日,我派人过来问了几次,都只回还未归来,我寻思着你们是不是在躲我,才过来看看,好巧你们就回了。”赵溪恬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二人被雨水浸湿的衣角、裙角,“晚膳已备下了,你们快去换了湿衣裳罢。”
“劳姐姐跑一趟,我们本打算出去走走,结果一时兴起,去了西湖。”刘绮瑶答道。
“看看这天气,不顾一切的也只有新婚燕尔的你们了。”赵溪恬笑道。
刘绮瑶羞得低下头。
赵溪恬没再多说,笑着离去了。
他二人回屋换了衣裳,尔后过去用膳,李都泰尚未归来,只他们三人,饭毕,李都匀先回了屋,刘绮瑶与赵溪恬聊了一会儿天,喝了一些消食的酸饮亦起身告辞。
因游玩了大半天,才过二更不久,李刘便睡下。
及至天气转晴之后的一天,小樟来传:“赵二郎君的人过来取行囊。”
“可有赵二郎?”李都匀立刻问道。
“小的未曾见到赵二郎,不知会不会坐在马车上没下来。”小樟答道。
“想必他是不会来了的。”刘绮瑶知道他不想见赵忆棕,因此说道。
“三娘子,那夏宝叫小的把这个给三娘子。”小樟说着,将一个精致的小竹筒递给了一旁的春春。
春春接过来,递给刘绮瑶。
刘绮瑶接过来,定睛看了看,见是赵忆桐书给她的信,正欲拆看忽发现李都匀正盯着他,她怕他多想,于是道:“赵姐姐写来的。三郎你出去看看罢,若赵二哥过来不见也是不成的。”
李都匀又盯着她手中的竹筒看了一眼,才转身出去。
第35章
待李都匀离开之后,刘绮瑶方做到窗边拆阅赵忆桐的来信。既这信是赵忆棕派来取行李的人所带来,因而她料想着她与她二哥定是见过面的。
赵忆桐的来信并不如上次那般正式,信笺上不过短短数言:“刘妹妹,听闻你们已抵达临安,喜哉乐哉!姐姐盼你如上元节及上次信中所言,若到临安,必将寻我!不日即是妹妹芳诞,妹妹若方便,请于你生辰前一天到我夫家来,这儿有一大池仿若我泉州家中的荷花,将绽未放,若你来,我二人将可一如往年,在这时节摇船于荷花之间。
“不论近来几多变故,望妹妹莫与我心生嫌隙,姐姐心中有千万言语,只待重逢之日一吐而快。若你便宜前来,我将与五月三十日巳时派车到你家门前相迎。不论能与不能,请将复信交予小厮一同带回,姐姐将熏香以待。”
刘绮瑶读罢,想着赵姐姐应已从她二哥那儿听闻了沿途的一切,心中不禁翻江倒海,想着与赵姐姐重逢的一日终要到了,正好,既赵姐姐已知晓了一切,到时候相见便可免去几多解释。
她令春春拿来笔墨纸砚,即刻书写了回函
“妹妹初到姐姐所在的临安,心中亦同姐姐一般且喜且乐,我本欲待琐事落结便前去寻访姐姐,恰此时便接到锦书,妹妹便捡了这便宜,五月三十日定赴姐姐夫家,彼时将与姐姐荷花丛中促膝长谈,妹妹虔心以待重逢之日。”
写好之后,将信笺放入装信的竹筒,命春春找来浆糊贴封,然后匆匆离屋前去寻那前来取行囊的人,生怕他们去了。
她与春春来到正院,正犹豫着要朝外还是朝里走时,恰见小桂小跑而来。
“三娘子,三郎君有请。”小桂低着头,眼睛却看向春春的裙子。
“三郎在哪?”
“在大门外。”
刘绮瑶一听,急忙朝外面走去,“赵二郎可有过来?”
“小的不曾见到他。”
刘绮瑶听了才放慢脚步,适才见小桂奔跑的模样,她慌了一下,以为李都匀与赵忆棕又闹了起来。
待他们走到门外,只见李都匀站在一辆马车旁边,他见她走来,笑着对她道:“娘子,那日你我未曾吃到鱼羹,今日我带你去!”
刘绮瑶不答反问:“那来取行李的人呢?”
“刚拐这边去了。”
“春春快把信给小桂,看看能不能追上他们,若能便叫他们一道带了去。”
春春闻言,将信立即递给了小桂。小桂趁机又看了看春春,然后才问道:“这信给谁,可要捎话么?”
一旁的小樟道:“竹筒上写了名字的。”
小桂不以为意,乃转身跑着追了过去。
刘绮瑶望着小桂跑去的方向,心里祷告着希望他能追上他们。
“娘子,信中是什么事,很紧要么?看你急的。”李都匀见她不理会自己,便问道。
“也不急,赵姐姐邀我过几日相见,问我能不能去?信中不过是回她的话。只是我不知道赵姐姐家址,若错过了那些人,送信岂不麻烦?”刘绮瑶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方想起来他适才说的话,“那我先去见一见嫂嫂,然后再去吃鱼羹罢。”她听说要上街,不由得笑了,把适才书信时的忧虑忘到了一边。
“如你是要去告知嫂嫂我们要上街,适才我问哥哥要车,已经与他们说过了,她是知道的。”李都匀道。
刘绮瑶点点头,回道:“今日的三郎,无比的好!”
“我哪一日不是无比好的三郎?”李都匀正说着,只见小桂跑着转回。
刘绮瑶见他手里空了,料想必是追上了。
“三娘子,那信已经交给夏宝。”小桂一边喘气一边道。
“那便好。”
“娘子,我们上车罢!”李都匀说着,指了指眼前的马车。
“三郎,趁今日天好,带春春他们也去逛逛罢。”刘绮道。
一旁的春春听到,喜不自禁。
李都匀点头允了。
“春春你回去叫上夏夏,那枕帕回头再绣不迟。”刘绮瑶道。
春春答了是,转身朝屋里跑去了。
一会儿,由李都泰家中一个临安本地的小厮牵着马儿,李刘坐在车上,后面跟了小樟小桂、春春夏夏,一行朝着天街闹市方向行车。
五月下旬的晴天和美异常,待他们行至御街,只见街头车水马龙,道上流动着天下四方之客,目之所及全是店家,每户皆商无一虚空。天下万物共齐聚,售卖的物品种种不一;各行各业相交杂,吃喝玩乐用度应有尽有。
这临安不愧是富庶之地,奇珍异巧之店亦一家挨着一家,繁华程度远胜过泉州。
他们的马车到了人多摊杂的街上,行速缓慢如龟。
“你答应赴约了么?”马车停下等待通过之时,李都匀问道。
“自然答应了。”
“只是如果是赵忆棕又设鸿门宴,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语和身份!”
“赵姐姐她不是那般人,只是,唉——”
她一叹,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车太慢了,三郎我们下车罢,这样逛街,什么都看不到。”
李都匀应了,二人下了车。李都匀令那小厮先将车拉回,那小厮一脸绝望地答了是。
他们主仆六人便流入人群,逛了一地又一地,一街又一街,沿路将每一种不曾见过的食物几乎都吃遍尝尽,每一种新奇的事物都尽数体验,整整玩了一天,及至黄昏方回。
尔后,天气一直持续晴好,直至五月三十日那天,因到了与赵忆桐约见的日子,刘绮瑶起了一个大早,令春春细细地为她装饰一番,近来她在街头每见这临安之人是十分喜好奢华及攀比的,以前她每常听她爹爹说临安的女子是最崇尚装扮的,人人满头挂簪钗,浑身穿珠宝,她犹不信,近日来她算是眼见为实,她爹爹确实并未夸大其词。
刘绮瑶盛装完毕,才起床的李都匀见她满头遍挂金簪宝钗,衣裳绮丽无比,手中绞绡莹白胜雪,桌上团扇新奇巧妙,白袜脚上一双金齿屐……
他一阵恍然,以为见到的又是相亲那日珠光宝气的刘绮瑶。
“你可是要去斗富么?”李都匀挠头说道,只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她天生的美感打乱了。
“不要你管!”刘绮瑶哼地一声,又将头转到镜前,只听到她头上的簪钗叮叮当当作响,“我爹爹每常说,这世间的人见你富贵便会礼让三分,且我见临安街头的男男女女,只比我爹娘更奢靡,我怎能如同在你家那般素净?”
“是是是,娘子你是对的!”李都匀看着她花里胡哨的模样,细细看竟有另一般的可爱,他只觉得自己着了魔,如今不管刘绮瑶如何打扮,他都觉得是好的。
“要不然,你要教我如何打扮么?”
“娘子,我不敢的。”
他二人正拌嘴,夏夏忽然进来,道:“外头有小厮来传,来接三娘子的马车到了。”
刘绮瑶道:“我们出发罢。”
于是春春带着日前准备好的礼物,夏夏带着一个包袱,主仆三人出了门。
“娘子可别乐不思蜀,忘了家里有人等你。”李都匀在屋里喊道,只引得她们三人咯咯笑了。
她们到了门外,果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候着,春春问站在马车后的姑娘:“姐姐,可是赵娘子派来接我们刘娘子的?”
“正是的姐姐,请上车罢。”那姑娘回答道。
只刘绮瑶上了车,那姑娘对车夫道:“可以出发了。”
“且等等,春春夏夏,把小篮子和包袱放车上罢,只怕这路远的。”刘绮瑶道,春夏二人照做了。
约半个时辰的样子,他们到了赵忆桐夫家,刘绮瑶刚下马车便见到她赵姐姐并几个女使候在门外。二人久别再见,她们只互相望着对方,少倾,刘绮瑶先开口唤道:“赵姐姐,别来无恙?”
“刘妹妹,别来无恙。”
只见赵忆桐亦是盛装,只是难掩消瘦,刘绮瑶只望在眼里。
赵忆桐带着刘绮瑶进了从旁门进了大宅。刘绮瑶望那宅门,只觉这宅邸比赵姐姐泉州的赵府远远过之。
“看我们今日的装束,果真是妇人了!”刘绮瑶自我开涮道。
“事实如此的。”赵忆桐带着刘绮瑶一行,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今年端阳节没能与姐姐共游,心中还怪怅然的,往年我们一齐看完龙舟,连着便是姐姐诞辰,那时五月真乃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刘绮瑶道。
赵忆桐想起月初自己独自庆祝生辰,那时父母不在身旁,夫君远在襄阳,连最要好的刘妹妹亦无音讯,心中不禁慨然,道:“今时不同往日,只不过,只不过妹妹今日能来,总算是美事一桩!”
“是啊姐姐,此前我真不曾料到,我亦能到这临安来。”
她们边说边走着,刘绮瑶扫视了一下这宅院,果是不同凡响的,房屋接连不断,游廊曲曲折折,不知头在何处。大约走了一刻钟才到了赵忆桐的院落。
“姐姐的夫家,看来气象非凡,不知姐姐可否习惯?这临安的饮食,米饭媚软,菜品鲜淡,与我们泉州似有许多不同。”她们才坐下,刘绮瑶便又问。
“你我既已到了这地方,不习惯也得慢慢习惯。”赵忆桐道,“我最想念泉州的果酒,枇杷酒、杨梅酒、荔枝酒,这临安是没有的。”
“春春,拿过来。”刘绮瑶道。
春春应声将那篮子递过来。刘绮瑶接过,将它放到桌上,道:“我知姐姐是喜欢的,你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赵忆桐按住心中的欢喜,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帕,只见里面有两支封红的白瓶,两支封褐的青瓶,她知这是刘家酿制的荔枝酒与杨梅酒,道:“多谢妹妹美意!”
“也不是什么好的,因我想这是姐姐喜欢的,便带了一些来。”刘绮瑶见赵忆桐消减了很多,乃不无担心地问,“姐姐可是病了一场?”
“妹妹为何如此相问?”赵忆桐自然知道自己消瘦了,只是她不愿多说心中难平之意以及对夫君的思念,这时,一名女使将点好的茶端来奉上,打断了她们。
“妹妹,先用茶。”
赵忆桐说着,端了一碗给她。刘绮瑶接下,喝了一口,问道:“这是临安的茶么?似乎与我们福建路的茶不一样。”
“正是,他们说这是圣上赏赐的香林茶,带回家中,各院分得一些。觉得如何?”
“很不错的,正适合这样的晴天,姐姐你也喝。”
二人又继续叙谈。赵忆桐道:“妹妹你无需担心,说来只怕你笑我,我是因思念夫君才如此的,这个家中我并无一个可靠,而夫君又远在天边,这几月下来,我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我真想离了这里,到那襄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