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许久之后,李都匀才冷然地应了一声。
“我命人给你烧水沐浴,如何?看你很乏的模样。”刘绮瑶又道。
“晚饭之后再说罢,我一整天没吃饭,饿了的。”李都匀目光依旧盯着刘绮瑶,他不好直接问她家去一趟怎地和赵忆棕见上了,便酸道,“你家去摘枇杷,那只鹦鹉,也是枇杷树上长的么?”
若平时,听到这样的趣话,刘绮瑶肯定要笑说你可真会讲,只是现今见李都匀既无精神语气又冷,便不去理会他的顽笑。
李都匀料想她心虚,见她亦不打算道出鹦鹉的原委,心中便更加来气,正欲打算继续逼问,结果刘绮瑶先一步开了口
“树上长鹦鹉,你说什么笑话?这鹦鹉,是我哥哥的,我见可爱便要了来。”刘绮瑶此时尚以为李都匀不过是因自己擅自家去因而生气。
李都匀听了这大谎话,已气到要失去理智,加之见她双目游移、眼神飘忽,右手轻轻地搓着耳垂,便认定了小桂所言非虚。
“鸟儿可不是一向爱停在树上么?”李都匀咬牙冷笑道。
刘绮瑶见他表情与语气不太对,寻思着该不会是日间他也见了赵忆棕,因而暗自后悔没有实话说。
“我怕你多想,适才说了谎的。”她低下头,小声道。
“哪一句?枇杷好吃,你家人好,还是丈人下了矿山?”李都匀明知道刘绮瑶在退让,语气却失去控制,变得连他自己亦觉得奇怪。
刘绮瑶听到李都匀的问题那么尖锐,加之他一直揪着鹦鹉说事情,便确知自己所扯的谎言被他识破了,“那只鹦鹉,我家去的路上遇到了赵二哥,他送与我的。”
“你和赵兄那般要好?怎地,你也礼尚往来了送了他什么?”李都匀见她理所当然的模样,炸毛起来。
“三郎,你在说什么?我和他,不过是因为赵姐姐的缘故见过罢,如何说得上要好,那鸟儿,不过是随手礼,并非什么稀罕物,你这样说我岂不冤枉?”刘绮瑶急起来,她最不喜欢被人扣黑帽。
“怎地,得了随手礼,你还盼稀罕物么?他送你,你就要收下?”李都匀不想停息,继续逼她,这时,他连“赵姐姐”都顾不上了。
“是,我高兴,我喜欢,怎地?!”刘绮瑶火了,觉得李都匀小题大做。
“刘绮瑶,我告诉你,你已与我成了亲!”李都匀也火起来。
“有没有成亲,你自己心里知道。”刘绮瑶起身,将手中的帕子摔到桌上,“这同床异梦的亲——”
刘绮瑶还没说完,嘴巴已被李都匀捂住。
“娘子,你可小声一点罢。”李都匀在她耳边说,“我向你保证,孩儿会有的。”
刘绮瑶听到此话,满脸通红起来,她不过是在斥责李都匀心里没有自己,而他却当她又提那一茬。
“谁跟你说这个了?”她挣脱了他的束缚,道,“以后别说是礼物,其他男人就算看,我也不会再多看一眼!”说完,只在心里补上,即便你不喜欢我也罢!
“很好,成了亲本该如此。”李都匀见她的性格刚烈如常,也暗暗后悔适才心急,将话说得太过。
“你自己最好以身作则。”刘绮瑶想他昨夜一宿未归,谁知道失了父母管束,他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二人正僵持不下,木门忽被扣响,春春进来,道:“可要传晚膳?”
“传罢。”李都匀回。
然后,二人闷闷地吃饭,气氛一直很僵,饭菜剩下一大半。
饭毕,刘绮瑶见李都匀摔门而去,亦不理会。天黑下来,她便与春春绣鞋垫,左不见李都匀回来,直到远远传来三更的敲梆声,她才放下手中的针线,对春春道:“你回去睡吧,我困了。”
“这三郎君,不知哪去了?”春春也收了针线,服侍刘绮瑶上了床,才退下。
刘绮瑶睡不着,便玩裹被子游戏,先将自己裹起来,又翻身铺开,如此反复。
不知几时,忽听到门吱的一声开了,又吱地一声合上,她确定那脚步是李都匀的,便躺到床正中间,佯装睡着。
李都匀掀开幔帐,以为刘绮瑶睡着了,他脱去外衣,然后将她抱起,放到里面,接着躺下,他刚为二人盖好被子,刘绮瑶便倏忽地将整条被子裹了去。
二人都不说话,只是抢被子,如是反复,李都匀最终放弃,二人背对背睡了。
睡到半夜,李都匀被冻醒,亦懒得去拉被子,只用一件单衣披着,闭上眼继续睡。
第11章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已是一条举世皆知的真理,李都匀因一夜未盖被子,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喷嚏不断,直喊冷。
刘绮瑶听了他的喷嚏声,心中直悔恨,已忘了昨日的不愉快,怪自己昨晚千万不该抢他被子,料不到他居然这么懒,宁愿挨冻也不去另拿一条被子。
“这春日里可是多风寒的,三郎君可有着凉?”
春春这一问,又击中了刘绮瑶心里的要害,李都匀在一旁见她面生愧色,心下暗喜,觉得自己施展的大好时机来了,遂一边喷嚏、一边哼哼:“娘子,好冷,身上冷,心里也是冷,我就快要死去了罢?”
刘绮瑶见他表情浮夸,心知他有爱演戏的毛病,并不理他,只吩咐春春:“你到厨房里让厨娘煮一碗滚滚的生姜红糖水来。”
春春应了是,匆匆去了。
刘绮瑶为李都匀找了一件袄子,道:“让我看看罢!”
李都匀站起来,哼哼唧唧几声,又坐下去,道:“娘子,这屋子怎地旋转起来了?”
刘绮瑶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走到他身旁,替他穿上袄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她惊叫,“你适才不是叫冷么?”
“娘子,真的很冷!”李都匀道,又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喷嚏,“一定是昨晚你不让我——盖被子着了凉的。”他特意将盖被子三个字加重说。
“我哪有?”刘绮瑶装失忆。
李都匀见她不承认,接着道:“不知怎地,娘子昨夜化身裹被精,将整条被子都霸占了去,害我直冻了一整夜。”
“应是着了风寒,我令小厮去请郎中罢。”刘绮瑶见他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病,反而打趣她,因而料想他病得不算厉害,“这里有些粥,你先喝下,待会儿再喝生姜水驱驱寒。”
“不要请郎中,娘子,我不喜欢吃药的。”李都匀打算趁势与她和好,因此便不断说一些病娇的言语。
刘绮瑶把粥端过来,递给他,他亦不接,只是把嘴巴张开。
“怎地,你还想要我喂你不成?”刘绮瑶呵道。
李都匀并不答,咬着嘴唇,只是点点头。
“你爱吃不吃。”刘绮瑶把粥往李都匀身旁的桌子一放,不想理他。
“娘子,我浑身酸软,手上无力,碗已是抬不动了的。”李都匀决定让自己病到这样的程度。
刘绮瑶瞪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娘子,昨晚睡前我还是好好的啊,要不是——”李都匀尚未讲完,刘绮瑶已将一勺白粥送到他的口边。
李都匀很是喜欢她气呼呼地喂自己吃粥的模样。
一会儿之后,春春端着生姜红糖水进屋,刘绮瑶眼疾手快,已将勺碗一齐放下。
李都匀见粥只剩下几口,亦不打算再吃。
春春将生姜水放在桌上。
“这粥收走罢。”李都匀道。
她答了声:“是。”收起粥碗,便又离去了。
待春春离开,李都匀又道:“喝了娘子的粥,我觉到暖了些。”
“那便好,等生姜水温了,你便喝下,然后盖厚被子捂一觉,出一身汗指不定就好了,要不好,我们再请郎中。”刘绮瑶道。
李都匀见刘绮瑶起身,问道:“娘子,你要上哪儿去?”
“出去走走,这屋里好闷的。”刘绮瑶回答。
李都匀对着桌上的生姜水抬了抬下巴。
刘绮瑶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娘子,我要你待在我身边。”李都匀继续娇弱,决心好好利用这一次的风寒。
“是啦是啦,听祖宗的。”刘绮瑶已不愿再与他纠缠,轻易地从了他,一来担心他风寒加重;二来他之所以病了,确是因夜里寒气侵体。
李都匀笑了。
那略显苍白的笑颜令刘绮瑶一阵心悸,他的眼睛多么好看,面庞亦是如此英俊,即便失去生气,却依旧迷人。
“你先躺下吧,待会儿生姜水温了,我再给你端去。”刘绮瑶道。
李都匀依言,许是起身太猛,真觉得整间屋子在旋转,身子晃了下险些跌倒。
刘绮瑶便只好扶着他,服侍他睡下,替他盖好被子。
她从床边起身时,李都匀拉住她,道:“别走!”
刘绮瑶见他病得可怜,便点点头,道:“我去看看生姜水温些没。”
喝下生姜红糖水之后,不一会儿李都匀便睡了过去,刘绮瑶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睡颜,那英俊的面庞、儒雅的气质,要他是一个爱读书的该多好!刘绮瑶一叹,起身放下幔帐,端起小桌上的盘子,将它放到屋外的桌上。
天才晴了不到一日,及至午后,雨又无声无息地下起来,一会儿,雨水从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天色一片昏暗。
刘绮瑶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屋檐下,看着那只鹦鹉发了一会儿呆,又看了一会儿院中的雨,接着起身,坐在廊椅上打盹的春春被她的脚步声惊醒,慌张问:“姑娘,有何吩咐?”
“无甚么事,这儿风凉,你回屋睡吧。”刘绮瑶语气很少如此温柔,春春愣愣地望着她,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因不放心,刘绮瑶回到卧室,掀开幔帐,见李都匀依旧未醒,只见他额上、两鬓的头发都已被汗水浸湿,她找了一条帕子,帮他擦干,再抚了抚他额头,发觉已不似早晨那般滚烫,只是他的面目,看上去似乎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原来,李都匀此时正在做梦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天气,很分不清是早晨还是黄昏,只见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彩色,只剩下那灰与白。
李都匀行走在一条泥泞的道路上,仿似雨刚停下不久,他迈着艰难的脚步,忽然,他眼前出现两条道路。
正在他艰难于如何选择时,有一个人骑着马打他身旁经过。
李都匀见到对方是何等光鲜,再看自己则又是百般狼狈。
忽然,那人对他笑了,这时他终于看清,骑马的人是赵忆棕。
“赵兄,你哪里去?”李都匀问道。
“李兄,你我眼前的路不都是去往临安么?”赵忆棕俯视着他。
“我们怎地到了这地方?”李都匀心中满是困惑,若那道路通往临安,他怎会不知?
“李兄,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赵忆棕并不睬他,策马而去。
……
仿佛才隔了一瞬间,李都匀又见到了赵忆棕,分不清那地方是临安还是泉州赵府之中,只见大家欢天喜地,场面无比风光,真乃一场热闹非凡的婚礼。
他见到新郎官正是赵忆棕。
赵忆棕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地复杂,眼睛如同能够吞噬一切的隧洞。
李都匀看着赵忆棕牵着新娘子,他一时觉得新娘纤细的身影如此熟悉。
赵忆棕二人也不拜堂,场面看上去尽管热闹非凡,却无声无息,那一切令李都匀感到十分紧张。
此时天气突地变了,仿佛烈日当头,李都匀感到焦灼无比,只觉得身子如同烧起来,令他又热又渴,他想找水,但目光又无法离开赵忆棕二人。
正在他感到热不可耐之时,只见赵忆棕伸手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尽管看不清新娘的颜面,可李都匀知道那人是刘绮瑶。
李都匀张口大呼,但任凭他怎么努力,赵忆棕二人都充耳不闻。
“娘子,娘子……”李都匀继续大喊。
坐在床畔的刘绮瑶继续轻轻地为他擦汗,忽然被他的大叫吓了一跳,心想他必是做了梦,于是回应道:“三郎,三郎,你醒醒罢!”
李都匀惊而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到刘绮瑶就在他身边,才渐渐地平复下来,确定方才是一场梦。
“三郎,你可是做了噩梦?”刘绮瑶的声音仿佛药剂,抚慰着李都匀心头的惊慌。
他点点头,道:“我想喝水。”
刘绮瑶将帕子递给他,道:“你再擦一下汗,我这就给你倒水去。”
她倒了一碗水,递予李都匀,问道:“可觉得好一些,我看烧似乎退了的。”
“再不觉得冷,头不晕目也不眩了,想是那姜水喝下去驱了寒。”李都匀喝完水,将碗递给刘绮瑶,想起方才的梦,依然心有余悸。
虽只是梦一场,但那一幕幕又如此逼真,因而李都匀暗自庆幸着,幸而是一场梦!
他并没继续多想,病去一身轻,他起来沐浴一番,小雨已停。
二人用过晚膳,天色将近黄昏,李都匀打算外出走走透透气,便带了小樟准备出门。
“别走太远,回太晚!”刘绮瑶嘱咐一番。
“怎么变得像我娘一样!”李都匀又开始能说趣话了。
“我哪能有比自己高大的儿子!”刘绮瑶才不会让他嘴上捡便宜。
李都匀笑,“娘子等我回来。”
“要不然我还能跑了不成?”刘绮瑶的话引得众人忍不住偷笑。
“你只两条腿,料你跑不远的,况且你腿比我短,任凭你怎么跑,我也能将你捉回来。”李都匀怎么会肯在耍嘴皮上甘落下风。
“罢了,罢了,出门哪有你这样磨蹭的?”刘绮瑶见大家笑他们,只怕影响不好,便转换到别的事情,“若你到了街上,遇到那卖鹦鹉的,便帮我买一只回来与昨日那只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