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砸瘫了,外头的下人自然也不敢蹦跶了。
就在她恶向胆边生,打算豁出去的时候,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
摇摇晃晃的木门被人踹开了,狭小的院中忽然涌进七八个抗锄头的庄稼汉,口中嚷嚷着,“嘿,打蛇我最在行了,一打一个准,不过你们这小院好端端的,怎么会爬进来那么多蛇呢?”
袖珞在他们身后道:“喏,那几个獐头鼠目的蓝衫子的人,就是我要你们打的蛇。差事办好了,每人赏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众人一听,也不管是人是蛇了,全都一拥而上。
“还有屋里的,好好护着夫人小姐,可别让那个登徒子得逞。”
有钱能使鬼推磨,袖珞出的价足够诱人,这帮人果然对她言听计从,指哪打哪。
郑明义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一个憨直的汉子拍晕了。
他往他身上啐了一口,骂道:“老子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种人。”
见场面被控制住了,郑姒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面色发白,身子摇晃了一下,抬手虚虚的扶了一下门框。
衣衫几乎被汗溻湿了,风一吹,身上有些冷,还未安稳下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进这个小院的时候,没让袖珞跟进来。
一来是她扛不住事,跟在她身边,怕神情露出什么破绽,二来是让她留在外面有个照应,万一她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袖珞可以找人帮忙。
她方才站起身前喝了口茶,猛咳了一阵,便是向袖珞发出的讯号。
而后百般拖延,也并不是她毫无危机感,而是在权衡之下,决定留在这里等着人来。
她原以为赶不上了,万幸,她还是等到了。
郑姒让他们将郑明义等人绑了起来,而后带着人往那条小河边去。
她有些担心盈绫郑姝她们,不知道她们是否出了什么事。
好在刚走出一里多,她就碰到了她们。
九顺也在其中。他们没坐马车,走得很急,甚至没注意到迎面来的是小姐的马车。
还是郑姒瞧见了,出声唤的他们。
他们身后没有郑姒安排九顺雇的大批打手,只寥寥跟了两个汉子,而且皆有些狼狈的样子。
问过之后,才知道他们果然出了事。
九顺从雇打手到雇马车,一路上皆不顺,一会儿大街上有人闹事挡了道,一会儿马儿停在了路边啃青草,不肯再走,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顺着车辙找到盈绫。
谁知她那边也出了变数,她被人擒住,而不远处,竟有两伙人已经斗了起来。
他让人将盈绫救了下来,再去救郑姝的时候,发现那边竟然在死斗。
两边皆杀红了眼,小河上已然漂了两具尸体。
雇来的人当下就有一大批不干了,剩下五六个胆子大的,在他们杀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一拥而上将人制住了,把郑姝救了出来。
结果,有一伙人说他们是黑风寨的人,识相的话就把他们放了,不然改日要小心自己一家老小。
黑风寨凶名在外,已经屠灭了几村,惹得人心惶惶,那些汉子固然勇莽,可也怕这种刀尖舔血的亡命徒,于是皆不敢再掺和这事,明哲保身的退走了。
最后只剩下两人,他们在农闲时候服兵役,见过血肉横飞的战场,是与人搏过命的人物,而且一家老小皆死于黑风寨匪徒之手,本就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故而在他们报上名号之后,他们二人将他们手刃了。
解决了这一波纷乱之后,天已经开始黑了,那胆小的车夫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他们没有代步工具,只有一路疾行。
好在半路遇着了小姐,她完好无损,平安无事,不然九顺和盈绫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
……
郑姒将郑姝送回了她们的小楼,容氏扳着她的肩头上上下下的瞧,确认她平安无事之后,情难自禁的拥着她垂泪。
而郑姝小小年纪倒是坚强的很,抚着她母亲的脊背哄劝安慰说自己没事。
容氏发泄了一通情绪,而后擦干了眼泪,向郑姒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
她觉得在外人面前这幅样子是不妥当的。
郑姒自然完全不介意,她看向一边被五花大绑的郑明义,犹豫该怎么处理。
容氏性子柔弱,她叹息道:“女郎此番为我们将他得罪狠了,若放虎归山,日后他定会找你的麻烦。”
“他是翡州城的地头蛇,又与知府有姻亲,若心头真恨上了你,下定决心要对付你,你如何抵挡得住?”
郑姒心里也在隐隐担忧这一点,不过在容氏面前却丝毫没有显露,“日后我小心谨慎一些便是了,青天白日之下,他行事总要有些顾忌。”
容氏心道,果真还是个孩子呢,心思单纯的很,她们的头顶皆被人手罩着,哪里有什么青天白日呢?
不过她并不希望她过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反驳,只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又说:“女郎此番出手相助,对我们母女二人恩重如山。”
“我和姝儿定会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日后女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郑姒点点头应了,将目光投向还没有清醒过来的郑明义,犹豫道:“该如何处置他才好?”
一直沉默着的郑姝冷不丁的开口了,“不如直接把他扔进山里喂狼算了。”
此言一出,四下一静,众人皆目露震惊的望向她。
郑姝神色疏冷,在一众人的目光下眉目微丝不动,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冷漠又理智的道:“如若不然,他早晚要反过来狠狠地撕咬我们。”
“既然知道放他离开会有那么一日。”她晦暗的目光幽幽的盯住了毫无知觉的郑明义,“那不如我们率先当这个恶人。”
气氛渐渐变得幽冷沉凝起来。
第20章
九顺率先打破沉默,上前一步笑眯眯的开口道:“这个忙我们也算帮到了,如今你们危机已解,如何处置他,便与我们无关了。”
说罢,他又对郑姒道:“小姐,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郑姒有些犹豫,低低的道了一声,“九叔……”
九顺的笑意淡了些,“小姐,老爷将我留在你身边,不是让我看着你胡闹的。今日小姐受了不小的惊吓,还平白折进去不少银子,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确实,今日危机关头,可以说是袖珞撒钱将她们救下的。
九顺听了此事之后,皮笑肉不笑的按照约定,给了那八个庄稼汉一人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就损了八十两,几乎比郑姒买的那辆马车还要贵了。
容氏这才想起来这么一茬,不禁面露惭愧,道:“如今世道不好,我们手里虽有几家布行,生意却很惨淡,没攒下什么银钱,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不过这布行一直遭人惦记,我们早有出手的打算,等铺子卖出去得了银钱,定会将女郎今日的损失补上。”
郑姒想要说些什么,九顺却咳嗽一声打断了,低声道:“小姐,老爷走时留下五百两银钱,供小姐一年开销,这不是个小数目。”
“可如今才过了不到两月,便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两。像这样一天撒一百两出去,小姐还能过几天?”
郑姒在这里从没缺过钱花,对银钱没什么概念,总觉得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如今突然被九顺点破她的窘境,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若真是这样的境况,她确实得先顾着自己,管不了旁人了。
不过她到底不愿容氏因为她卖掉亡夫留下的铺子,沉吟了片刻,她萌生出一个念头,开口问道:“夫人打算多少钱卖掉铺子?”
“安稳的时候应该能卖二百余两,不过如今又是瘟疫,又是匪患,生意不好做,一百五十两已是高价了。”
郑姒思索了片刻,试探道:“不如夫人直接将一家铺子抵给我如何?”
经九顺一点,发现自己快没钱了之后,她忍不住有了点危机意识,觉得像这样坐山吃空不行,她得有个来钱的路子。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见容氏面色犹豫,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于是又补充道:“我不是要挟恩图报,拿那八十两强要你们的铺子,差出来的银钱,我自然会……”
还没说完,九顺忽然咳嗽了一声。
郑姒一默,意识到他在提醒自己,他们手头也不宽绰。
“呃……”她沉吟了片刻,忽而想到一件事,眼眸一亮,莞尔笑道,“不如这样,差出来的那部分,拿你们这栋小楼的契书和周围五亩田的田骨来抵。”
这是前些日子祖母强给她的,郑姒的星河苑在西城门外,离此处距离很远,平时见不着,也没想起来过,方才心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来,顿时觉得这样可行。
这小楼便不用说了,这是容氏他们如今住的房子,当然要将契书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至于那五亩田骨,恰好也就在附近,现在可以年年收些租子,等过段时间租期到了收回田皮,也可以雇些佃户种自己想要的作物。
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应该是能抵过差价的,而且比银钱对她们更有用。
容氏听了,叹了口气解释道她不是因差价犹豫,而是如今这布行不好赚钱,她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女郎想做好不容易。
而且郑明义一直盯着这几家铺子,若是她再得了这铺子,只怕会在这件事里越搅越深。
郑姒心中却不以为然。诚然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她也确实没有十足的信心,但是凡事不试一试便放弃,那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事的。
至于郑明义,她今日已经将他得罪狠了,倒也不怕他再记上一笔。
她心意已决,容氏见劝不动,终于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解决了这件事,他们又绕回郑明义的处置问题上来,最后还是郑姒想了个法子,让尚在的两个汉子把人带去了那条小河边,扔在那一群尸体中间,做出一副遭遇流匪殊死搏斗之后大难不死的样子。
做完这些,夜已经很深了,容氏留她们住下,郑姒婉拒了。
这夜天上有大片大片的乌云,皎月在灰絮中穿行,偶尔泄出一点月光。
车前挂了两盏灯,马车在寂静的夜中沉默着前行。
那两个雇来的汉子的家皆在城内,如今城门已关,他们回不去。
他们二人糙惯了,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找个干草堆凑合一晚,不过郑姒与他们交谈了之后,提出雇他们当护院的事情。
他们已经没了家人,原本的那点田也被歹人霸占去了,这才会当打手赚点钱糊口,如今郑姒给他们一个正经的差事,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他们二人便一路跟在郑姒马车后面,要随她回星河苑去。
郑姒掀开帘子向后看了看,瞧见他们魁梧的身躯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得不说,在这样黑黢黢的夜里,有俩看上去很能打的保镖跟着,还是挺能给人安全感的。
月亮恰在此时从乌云裂缝中露出一张皎洁的小脸,月光一照,四周顿时亮堂了一些,原本车前灯火不能及的地方全是漆黑一片,这时候倒是稍稍能辨物。
郑姒随意一瞟,忽然看到一道暗红的影子。
她头皮一炸,险些尖叫出来,稳下心神再去看的时候,那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郑姒又看了好几下,这才放下帘子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车厢内是亮的,袖珞瞧见她神情不对,担忧的问了一声:“小姐,怎么了?”
郑姒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许是眼花了。”
之后她一直心神不宁,就算到了自己的星河苑,一颗心也难以安定。
盈绫九顺还有那两个护院宿在外院,郑姒则带着袖珞回了内院。
两人皆已十分疲累,只想快些躺入帐中好好地睡一觉,郑姒的心更是已经飞到了自己馨香的大床上。
可是踏入摘星阁之前,闭月楼一层忽然亮起了光。
昏黄的烛火透过窗棂纸,看上去十分温暖。
郑姒心头忽然一动。
她拍了拍袖珞的肩,道了一句“早些休息”,便步子一转,转而走向了闭月楼。
不过站到门前之后,她却犹豫了。
她不去睡觉跑到这里来,是想干嘛呢?
唔…大概就是想向自己的…邻居?室友?精准扶贫对象……打声招呼?
而且他这么晚了还点亮灯,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毕竟他动不动就生病受伤,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郑姒越想越觉得有理,正要推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双眼是盲的,根本看不见光。
那他为什么要点灯呢?
这灯光……是想让谁看见呢?
暖色映入她的眼,她眸光温柔的流转,眼底透出浅浅的笑意。
正要伸手推门,门却率先被门内人打开了。
他背着一室暖光,仿佛看见她了似的,轻唤了一声,“阿姒。”
“你回来了。”
第21章
郑姒的一颗心熨帖极了。
“我回来了。”她边说着,边踏入门槛,阖上门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察觉他没有立刻跟上来。
回头瞧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眸一直追随着自己,眉头轻蹙,似乎在困惑什么。
郑姒想了想,又回过身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走吧。”
她把他引到那张乌木美人榻上坐下,自己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坐在他身边,托着腮盯着他瞧。
灯下的他很漂亮,好看的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睛。
明明是他坐在光中,可郑姒却恍恍惚惚觉得,光是因他而生。
她静静地盯着他,未因这容色心跳加速,原本微乱的呼吸却渐渐平稳。
如同方才在漫漫黑夜里蓦然看到为她亮起的灯火,漂泊不安的一颗心忽而就安定了下来。
郑姒压下这在夜中漫生的潮水般的感慨,轻声问他,“今日有人为难你吗?”
他摇了摇头,道:“除了汪五以外,没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