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音时以为她说认真的,像个呆头鹅一样点头。
这时,打铃声响起,云知牵着许音时的手小跑回教室去,周疏临祁安笑看宁大少的吃瘪样,又笑作一团。
实际上,云知确实没有把她与赖笑笑的对话说全。
当赖笑笑问她“为什么帮我”时,她却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其实,我的单据小票,昨晚姐姐们都瞧见了。”
如果今天云知当场拿出证据,赖笑笑自然是颜面尽失,今后难免会怀恨在心,少不得找机会给云知使绊子。
所以,误导她来挑事人,到底是什么居心,已不言而喻。
不论最后谁占上风,隔岸观火的,总归另有其人。
女孩子之间有些话,但凡开个头,彼此间都能心领神会。
云知这句一语双关,既表了“我不愿和你为敌”,又提醒了她“别被人当枪使”。
赖笑笑饶有兴味地望了云知一眼,说:“你这小妹妹,比林楚仙有趣多了。放心,在我这儿,不会有下次了”。
女人扎堆的地方,总避免不了用一些熟悉的配方。
这与从小听到的那些宫廷内宅里女人的故事大同小异。
按说,三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自己过不去,要说心里没火气是不可能的。
若换作是昔日五,必是要回一个下马威,但毕竟是一家人,哪怕是看伯昀的面子,没必要她动真格。
只盼着经这一出,楚仙借不了赖校霸的手作弄她,能收敛些吧。
云知进入新时代新学校,光念书都费劲,哪还有心思再去陪这些小姑娘玩这个。
更别说最近一段时间,还要每天中午到沈一拂家给他那三只猫咪喂食。
一想到这个她头更疼。
早上发现其中两只有便稀的现象,一问许音时,说小小猫不好好养很难存活。
“你朋友家在哪里,我家就很多猫猫狗狗,可以先帮你瞧瞧。”许音时说。
云知惦记三个小东西的安危,一放学,就把小音给捎去了。
学校离家近,坐小音骑的自行车,很快就到。
许音时之前路过林公馆,一看是隔壁的屋,“原来是你邻居啊。”
“是啊,但你一定要记得保密啊。”云知又叮嘱一次。
“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呀。”许音时逗她,“难道你背着你姐姐们在谈恋爱?”
云知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别学坏,咱先去瞧瞧猫。”
许音时果然有经验,一进门看过瓶装奶,摇头说:“有没有羊奶粉,这个得再大点才能喝。”
云知去厨房翻了遍,也没瞧见什么奶粉,许音时让她别急,去回来的路上买的午饭里头挑了个馒头掰碎,又用温开水泡软了,一点一点给小猫咪喂下。
“我家有奶粉,明天上课给你带。没奶的时候,这种松松软软的小馒头也可以替代的,不过营养可能不够,可以弄些鱼汤,不要加盐的那种。”许音时边说边教,看云知还跑去拿笔记,忍不住笑,“你邻居走的时候,都没和说这些么?”
“嗬,他哪会养猫啊。”
“他?这么大的房子,就一个人住啊?还能把可怜的小猫带回来,一定是个富有爱心的男人。”许音时给猫盖好毛毯,才注意门边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风衣,“咦,我怎么觉得这件衣服有些眼熟呢?”
第四十八章 烂桃花运
沈一拂的风衣。
大意了。
云知轻咳了一声,说:“这种风衣不是很常见嘛,我大哥也有一样的,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喜欢这种斗篷一样的款式……”
许音时点头,“长衣服,得腿长的人穿才好看。比如像我们校长,穿长衫都能有走路带风的风范……”
云知一听“校长”,心更虚,“有么?”
“你可能是平时没太关注他,我们学校好些女生都可崇拜他了。”
云知下意识在客厅晃了一小圈,确定架子上没摆照片之类,才接道:“崇拜什么,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也许就是因为神秘感吧。穿着长衫骑摩托,全上海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许音时给小猫咪擦嘴,“可我觉得校长太严肃了,给人生人勿扰的压迫感,我远远瞧见都得绕着走。”
而你现在就在她的家里给他的猫咪喂食。
云知索性中止了这个话题。她让许音时先看着猫,自己上楼拿些零钱下来用来买猫粮。进了卧室,还真的在床铺底下找到那个压箱底的“私房钱盒”,里面放着小半盒银元,另外还附带了一张字条:好好学习,别受外人干扰,一天一元,花完前我会回来。
她也是无聊的很,竟还真去数共多少枚。
数到第三十枚时,想到沈一拂在这铁盒子里放三十枚银元的模样,又不由好笑起来。
三只小猫和三十枚银元像是个安慰剂,一扫之前林楚仙带给她的阴霾,重新振作之后,她又重新开始为功课头疼。
她本来就基础不佳,加上之前为伯昀的事旷过好些课,近来略感吃力了起来。
尤其在沪澄这样人均优等生的学校,老师们讲起课本知识点到即止,一讲起时政唾沫横飞,课间时间都挤的所剩无几,纵是她每天都将课堂笔记记得满满当当,照样有不少知识点消化不良。
以往,她还能攒些关键点去大南寻求大哥他们的指导,但现在……
诚然,大哥的事给了她不少触动,但不得不承认,即使见过别人攀越泰山的壮阔,也不代表你在跨越自己的小泥塘会更加轻松。
一整天课上下来,许音时看她都蔫蔫的,“你还在为包的事烦么?没关系的,她们再议论一阵就过去的。”
“我不是为这个……”云知思来想去,问:“你有没有请过家教?”
“我家能送我来上学就很好了。”许音时问:“你之前不是说你伯母会帮忙张罗?”
原本是,但经小七这么一搅合,大伯母会给她张罗才怪。
“我家最近事多,她顾不上来。”
“这样……通常家教都是熟人介绍,你姐姐她们之前肯定请过吧?你可以问问她们。”
云知凑过去小声说,“我得悄悄请。”
许音时“咦”了一声,本要问为什么,想起云知是寄养状态,又很快会意,“可是不请到家里,要怎么辅导功课呀?”
“这不用担心,就是不好让家里人知道。”
“噢。那就不好问班上的同学了,传来传去总会走漏风声……”许音时想了想,“或者去报纸上瞅瞅?像上海时报还有教育日刊应该会有家教的咨询……”
云知觉得可行,反正家教费找小七出,场地嘛戏园或舞厅都行,也未见得要多高级的教师,隔三岔五的能辅导她的功课和外文即可。
有了想法,一放学她就拉着许音时去校外报摊看看。各色大刊小报不少相关,云知一边翻找一边奇道:“这一行年龄差都蛮大的啊,你瞧,这里有四十六岁的,下边才十九岁……”
“可能有的是正儿八经的教书先生,有的是赚外快的大学生。”
云知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许音时笑了:“是你请又不是我,主要看你需求。”
“就随便问问嘛。”
“我啊……我喜欢好看的。”许音时,“太像老师,我会紧张的。”
云知不得不表示赞同,“那就咱们找年轻好看的,养眼也有助于学习提高。”
许音时摆摆手,想说自己家给不了这个额外支出,云知道:“反正我都是要请的,你就偶尔有空来陪陪我呗,我一个人对着老师也挺怕尴尬的,多一个人气氛会好点。”
她没把“无需你出钱”说的太白,许音时却听懂了。她心里是将云知当成很重要的朋友,但从没好意思说,毕竟她和沪澄大部分的学生一样,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同的阶级层坐在一个教室里,未必不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但大部分人是不会愿意分享资源的。她此时听云知这样说,俨然也把自己当成挚友,一时鼻子泛酸,“云知……”
“就这么说定了。”云知不留痕迹地略去了一段煽情场面,听到对街有挑夫卖冰镇甘蔗汁,手一比,“那个那个,今天有。”
许音时吸了吸鼻子,笑嘻嘻让她等着。
云知正在找零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嘟嘟”的喇叭声,回头看到路边停着一亮黑色轿车。车门打开,坐在里头的少爷冲她勾了勾手指,“林云知,过来。”
这不是傅小爷么?近来他不兴风作浪找她茬,她都快忘记这号人物了。
“什么事?”
傅闻看她站着不动,索性自己迈下车,不给人反应的余地,没头没尾地将她脚边带盒的包包夺了过去,钻回到自己车上,“你上车我就给你。”
云知:“……”
她自然要去拿,走到车门边就被傅闻一把拽住。
于是,买好甘蔗汁的许音看到这一幕,惊得打撒了杯子,刚叫出声,车就开走了。
“云知!”她看是傅闻,想到之前云知为了她和人结下梁子,以及傅小爷的种种恶行,当场急红了眼,见几个男孩一起出校门,立即冲上前去拦下,“宁少爷,云知在路边,被傅闻拐他车上带走了!”
宁适一惊,“往哪儿去了?”
云知抱着盒子,看着面前单手支额、莫名其妙起范儿的傅小爷:“你脖子扭了?”
“不是!”傅闻换个了双手抱胸的坐姿,“你不问我找你做什么?”
“不是很想问。”云知瞄了一眼前方拥堵的路况,“我就直接在下一个红灯下车了。”
“你不需要回家吃饭,我已经在圣保罗西餐厅订了位置,靠窗的。”傅闻用食指和中指从衬衫兜里夹出两张电影票,“吃完饭我们看电影,罗马假日,八点场。”
本来以为他是找茬的,这一下给整懵了,“啊?”
“想必你也察觉到,近来我刻意在避开你了吧。”傅问作正色状盯向她,“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赖笑笑找你麻烦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跑到你们班门口么?”
云知满头问号。
第一时间?不是,今天他有在场么??
傅问单边嘴角往上一勾,“你上回和我说的话,我本不以为然,今天才知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云知完完全全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打住……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言不由衷,欺负你是因为喜欢你。”撩拨了一下他油光可鉴的刘海,“所以,我给你一个与我交往的机会,如何?”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男性,由于身上才智欠奉的气质太过突出,总能让人忘记他们的出身。
譬如此刻,傅闻看她没答,极度自恋添了一句,“你不必掩饰内心的高兴,这只是个开始,以后每天我都能让你更高兴。”
近来多事之秋,云知勉强从凌乱一片的脑内揪出一点和傅闻的对话,当时为了吓跑小流氓是胡诌了什么来着,没想到傅小爷不仅不退避三舍,还信以为真了?
“你怎么不说话?”傅问等不到反馈,打了个响指,“乐傻了?”
“我为什么要乐?”云知不解。
“我啊,it'sme。”傅闻双手一摊,端出了一副“世界尽在我手”的姿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是谁,你做我女朋友,我想不出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莫非,傅小爷从来没有遇到拒绝过你的女孩儿?”
“那、那是自然。”傅闻说。
许音时说过,傅闻进沪澄之前就隔三岔五的换女友,他之所以会在开学仪式上为难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小音身上吃了瘪,由此可见,这是个逆反心和报复心都很重的少年。
云知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道:“傅小爷如此魅力满满,选谁都不会拒绝你,我想不出你有什么选我的理由……不若你说的再直白些,你喜欢我什么?”
她这么说,本是挖了个坑等着他跳,没想到傅小爷这趟学聪明了,一抬手答:“我喜欢你黑,你改得了么?”
云知:“……”
得,看来是有备而来。
“没关系,我再给你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如果我考虑之后,不答应呢?”她问,“你不会打我吧?”
他尚未回答,开车的司机先呵呵一笑,“林小姐说笑了,我们家少爷像老爷,都是怜香惜玉的,家里的姨太太虽然一开始也都各有各的想法,进门之后无一不对老爷死心塌地……”
傅闻撇了下嘴,打断说:“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他没听懂弦外之音,云知是懂的,这话翻译一下大致就是“几房太太十之**都是霸王硬上弓,最后不都是服服帖帖,子肖父,你最好识相点”。
云知心道:傅闻他老子有那么多儿子,不论他妈妈是七房还是八房,无非是在家中不得宠这才送上海来,这种情况下身畔的管家也好司机也罢,为了在小主人面前强调自己的重要性,都难免无事生非。
这开车的大叔说话老道,只怕她现在立刻下车,就得煽风点火起来,如傅闻这种又闲又要面子的大少爷,真要被他缠上只怕比起赖笑笑难对付多了。
他显然也不是真的动心,只是遇上了她这种刺头儿觉得好玩罢了,如果可以在一晚上让他先改变主意,这麻烦也就不攻自破了。
云知说:“可是,圣保罗餐厅我去过,罗马假日我也看过啊,听上去都不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