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姚盼回到住处,荷荠便忙不迭地迎了上来,问她去了何处,嚷嚷着方才在宴会上经历了一场刺杀,看起来惊魂未定。
姚盼立刻问道:“父皇可有受伤?”
荷荠摇了摇头,“陛下平安无事。”
姚盼松了口气,荷荠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倒是,倒是江小公子他……”
她低声说,江寒练为了保护江丞相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江寒练受伤了?那江崇明呢?”
荷荠诧异殿下为何直呼丞相的名姓,却如实相告道:“只是受了些轻伤。”
姚盼顿时握紧了手心,“本宫知晓了,你下去吧。”
“是。”
姚盼喝了一口水,压下胸口的烦闷。
她去寻宗长殊,一来便是借蒋旭试探她的猜测,二便是拖住宗长殊,不让他参与今夜的宴会。
此人功夫了得,如若宴会时他也在场,那些刺客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前世,江丞相派的人便是被他生擒了大半,这才审问出乃是忽赫十六部的人。
如若她派去混在刺客中的密卫,万一被宗长殊抓了,反而坏事。
窗扇轻响,君甜甜潜入了室内。
她面色发白,肩上隐隐有血迹渗出,一见姚盼,便跪了下来:“属下保护不力,竟让殿下陷入危难,属下难辞其咎,罪该万死!”
姚盼挑眉,“你受伤了?”
“……是,”君甜甜极为懊悔,“林中有陷阱,似乎是专门针对属下的,等属下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她抬起头,急声道:“殿下,那人有没有……”
“无妨,他已经死了,”
又想到那个血腥的场面,姚盼有点犯恶心,她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可知,我们的人失手了。”
“怎会?!”君甜甜不敢置信,此次带出去的密卫人手不多,却是营中数一数二的暗杀高手,原本结束这次任务,便可以离开京城逍遥一段时日,是以二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是谁会让他们失手?
“江寒练。”姚盼寒声道。
据荷荠描述,他在刺客出现时,一直保护着陛下,以他的功夫,想要护得陛下安全,那是绰绰有余的。
当时,江崇明的站位,距离定安帝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定安帝的安危之上时,有刺客突然向江崇明发难,江寒练见了,竟是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挡在了江崇明的面前。
原本必死的一刀,扎进了江寒练的皮肉之中,与心脏的位置极为接近!
“又是这个江寒练,屡屡坏本宫的事!”
姚盼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半晌,又慢慢地坐下了。
江寒练伤到的乃是心脉,熬不熬的过去还是两说。
一切,都是天意啊!
姚盼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父皇。”
第33章 江鱼表白
“好疼啊。”
“殿下,我好疼啊。好师妹,我的好师妹,你给我吹一吹好不好嘛?”
江寒练躺在榻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喋喋不休,姚盼转身瞪了他一眼:“江鱼,你好吵。”
她带着补品和定安帝的赏赐来丞相府探望,以为此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正在昏睡当中,没想到这样生龙活虎,嗓门这么大,一点也不像从鬼门关出来的。
姚盼被他吵得头疼,揉着了揉太阳穴。
上一世江寒练自刎而死,下场凄凉,此时却还只是个游山玩水的纨绔,当初她身陷囹圄,他远在边关,到底是没有参与到他父亲的阴谋之中。
是以,姚盼待他始终狠不下心来,毕竟维护亲人的感情她能够体会,不过,她还是不会放过江崇明的就是了。
江寒练皱了皱鼻子,“殿下,你不知道那些贼人好生猖狂,半点都不把皇家侍卫放在眼里!他们来势汹汹,陛下有我跟兄弟们保护,本不会受到半点损伤,谁知竟有贼人直冲我爹而去,想要混水摸鱼。”
“说时迟那时快,小爷我一个箭步,便挡在了我爹跟前,一个飞毛腿将那狂妄贼人踹飞。谁知,竟有人趁乱偷袭,这才受了点轻伤,放在平日里,是万万不能的。”
“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很英勇啊?”
江寒练眨着眼,美滋滋地说。
是英勇,却坏了她的大计,姚盼见他这般得意,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江寒练吃痛皱眉,不解,“你做甚打我?”
“以后做事之前,好生思虑一番,”姚盼笑吟吟地说,“不要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当时情况危急!”江寒练嘟囔着说,“若是我不受此一刀,这刀就该扎在父亲身上了。”
“你倒孝顺。”
“嘿嘿,殿下是不是很感动,”江寒练拍了拍肩,扯动伤口一阵呲牙咧嘴,却安慰她道:“不用担心,小爷我身强体壮,没那么容易死了的。”
可不是,祸害遗千年。
“告诉殿下一个好消息。”江寒练突然一脸神秘,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耳朵来听。
姚盼一动不动,他又“啧”了一声,努力起得身来,眉飞色舞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些太医都以为我要不行了,陛下着急地问我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许是疼痛难忍,他又躺了回去,眉毛一挑,贱兮兮地说:“我同陛下求了元夫之位。”
姚盼扶额,“父皇应允了?”
“这倒没有,”江寒练悻悻地说,“不过陛下说了,只要殿下没有异议,他便可以为我们赐婚。”
“所以——殿下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受我啊?”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洒落了一池的碎星。
“现下,你也没有元夫了,不然就让我来好不好?”
姚盼不吃他这套:“你以为元夫是拉磨的驴啊,死了一个,立刻换人顶上?没那么容易。”
“……”这比喻,江寒练总算住了嘴,半晌又看向姚盼,表情看起来很是落寞,声音也是分外萧索,委屈:“梨梨,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啊。”
他伸手,勾了勾姚盼的袖子。
姚盼一阵恶寒,江少爷还是叼着狗尾巴草,一口一个小胖墩满脸戏谑的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
少年不识愁滋味,多好。
“是啊,”她叉着腰,毫不客气地说,“又自大又傲慢,真的很讨厌啊。”
“我好歹是个重伤之人,你就不能骗骗我吗?”江寒练锤了锤床板,痛心疾首,“别人的师妹就是体贴可心,怎么偏偏我家的,就专门往师兄的心口戳刀子?”
谁是你家的了。
戳刀子倒没说错,毕竟刺客是她派的。
见姚盼一脸不耐烦,他又将头扭了过去,直直地看着帐顶,笑笑说:“不过呢,我很喜欢你的噢。”
语气似笑非笑,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忽然侧过脸,用手撑着下巴,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梨梨小时候就很可爱,第一次见面,便主动让江.哥哥牵着你。伶牙俐齿,哭得又凶,真是个天生的小坏蛋。……唔,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我,可爱?”姚盼指了指自己,满目狐疑,“那你总是作弄我?”
“那是我看不惯宗长殊装模作样的德性,”江寒练有点不太自然,眼神乱飘,“我不是真的想惹你哭的。”
姚盼无声冷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真的。”
“小的时候,除了欺负你,我就只剩下喜欢你了。”他淡淡地说着,极低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姚盼看向江寒练,却不见他的脸色有什么变化。
毕竟有些话说着说着,听的人不当回事,说的人自然也越来越熟练了。
“还记得你七岁的生辰么,我在路边看到个瓷娃娃,长得很像你,我就想买下来送给你,谁知被个不长眼的碰坏了,害我黏了好久。”
难怪,上面有歪歪扭扭的痕迹。
不过那娃娃白白胖胖的,哪里像她了?
姚盼怀疑江寒练拐着弯儿地骂她。
“感觉你说这么多话,像是在发表遗言似的,”姚盼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光返照?”
“……”
江寒练瞪着她,气得要吐血了,他拿手抚着胸口,顺了顺气:“真是鬼迷心窍了,宗长殊怎么会觉得你懂事乖巧,你在他面前,跟在我面前,就不是一个样吧?”
“平日里看起来憨憨的,没想到这件事你还挺聪明。”
姚盼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耳根渐渐发红,嘟囔了一句:“算了,我自己选的。”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江寒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缓声道,“今天早上,我听说了一个传言,说是你那位元夫的死有蹊跷。非是被猛兽袭击,乃是死于……他杀。”
“有人看见,宗长殊的靴子上粘有血迹。”
“如果是真的,宗长殊为什么要杀墨染?”
他摸着下巴兴致盎然,仿佛询问的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你从哪里听说的?”姚盼声音发紧。
“妈的,”江寒练看着她的样子,爆了一句粗口,“我跟你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连小爷我都要隐瞒?你忘了小爷我乃是混迹烟花之地的了,那儿什么最全?当然是消息了啊,”
“不过,既然殿下这副表情……”他沉吟片刻,笃定道,“看来,墨染就是他杀的了。”
“为什么?”他瞟了姚盼一眼,“情杀?”
姚盼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呢?”
江寒练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果然,师父说的没错啊。”
姚盼直觉他会透露什么重要的讯息:
“裴汲说过什么?”
“殿下,你是后面才来东华书院的,你不知道。”江寒练回忆道,“宗愿这人素来孤僻冷漠,性子古怪,我们都不喜欢跟他相处。”
“你别那样看我,我不是想说他的坏话,我是说真的——宗愿是我们这些学子中最冷静,自制力最好的,可是裴先生就说,他也是我们几个当中最深不可测的,最不能招惹的。”
“那年,裴先生召我们过去,说是有一个任务,需要指派弟子护送一位贵人,平安到达书院。任务艰巨,只因贵人的安危皆系于一身,生死都会挂钩,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因为没有什么好处不说,没准还会丢了性命。”
“可是他却站了出来,向裴先生自荐,说愿意接过这个任务。”
姚盼知道,那个贵人,就是当时年仅三岁的她。
“果然,在去书院的路上,我们便遭到了刺杀。平安到达的那段时间,书院戒备虽然森严,却仍有松懈之时,偶尔会有刺客乘夜潜入,宗愿便会守在外面,一夜不睡。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十余处,有一次,比我现在这样还要危急,差点就死了。”
说着,江寒练长长呼出口气,“有时候,我是真的佩服宗长殊这个人,不说别的,我听说他家中有弟弟妹妹,十三岁以前,生计全是他在操持。在那种艰难的生存情况下,他也能脱颖而出,被师父收入门下,最后还拿到殿试第一,年纪不过弱冠,便拜殿下太傅,堪称古今第一人。”
江寒练苦笑了一下,“你看我,顶着个丞相儿子的名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公子。难怪殿下要选择他了。”
姚盼默了一默。
“当真是人与人的天赋不同,旁人羡慕不来的。可我一直觉得,宗长殊此人极为古怪,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欲无求,我总觉得,在他那种人的心里,一定住着一份近乎恐怖的坚持。”
“可能他会为了这份坚持,做出什么超乎常理的事。”
“果然……”江寒练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
他杀人了。
姚盼想到他说的那些刺客,却有些惘然,“你说,他宗愿,曾经差点为我而死?”
江寒练惊讶抬头,“他从没跟你说过?”
“从未。”姚盼深深地拧起了眉。
江寒练颇为不解,“我以为你们那样熟悉,这些肯定都不是秘密了。”
姚盼将手握紧,心头被迷雾笼罩。
他为什么要隐瞒?有什么必要隐瞒?如果他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定能获得她的全部信任,毕竟心甘情愿地交付性命,足以见出忠诚。
也不至于让她生出猜忌,而后试探出他有前世记忆啊?!
“墨染给本宫下药,妄图染指本宫。并想要借助蛊虫控制于我,使我对他言听计从。”
“长殊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失手杀了墨染。”姚盼并没有说,他还将那人给分尸了。
“原来如此。”
“那他确实该死!殿下有没有伤到哪儿?”
姚盼摇了摇头,眉心的结始终没有打开。
“哎,你说。宗长殊做出那么反常的事,”她坐到江寒练旁边,颇为困惑,“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很纠结。
也许当局者迷,不如问问旁人的想法?
“瞎子都看得出来好么,他不喜欢你,”江寒练说话大喘气,“他对你那么好干什么?”
“他,他都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