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朵高岭之花——杳杳云瑟
时间:2021-04-08 09:36:08

  一场棋局进行到尾声,竟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荷花幽香传来,月上中天,水波轻推小舟,座下的兀子微微晃荡,茶香袅袅,宗长殊抬起茶杯,随意饮了一口,叹道果然好茶。坐在他对面的老者缓缓摸着一把白胡子,眉头深锁,对着面前的棋局露出一副沉思之色。
  他们身处一条小舟之上,此舟楫停泊在藕花深处,四周环绕着粉白荷花,碧叶如盘。帘子一遮,灯光隐隐透出,陈家两个侍者笔直地守在外间。
  陈首辅是个风雅之人,便连茶会选址也如此风雅别致。忽然,帘外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依稀夹杂着狂野的喝骂。
  “是何人在外面喧哗?”陈首辅的思绪被打断,不悦道。
  连忙有人前去打听,须臾,脚步声响起,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大人。今日是京中首富楚家公子生辰,楚公子特意包下一艘画舫,在江上游赏。怎知江公子也在这江上包了一艘画舫,与友人吃酒作乐,本是相安无事,谁知楚公子突然说要赏荷,命人中途改道,这才向大人这处靠拢,恰巧撞上江家画舫。两家画舫抢路,谁也不肯让谁,后来不知怎么便斗起来了。”
  “江公子?敢跟楚家那草包叫板,”陈首辅捋了捋胡子,“想必是江鱼那混世魔王了。”
  他与宗长殊对视一眼,“出去看看。”
  侍者刚刚掀开帘子,宗长殊的双眼,便被一股强烈的金光刺得一眯。
  “好!”众人喝彩不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此乃火树银花,是我搜集多年才搜罗到的宝物。不知兄台有何见教啊!”
  那画舫豪奢无比,墙面贴满了金箔,还镶嵌有点点翡翠,却被金光掩盖,简直是用金子堆砌起来的阁楼。
  楚公子立于一片金光璀璨之中,锦衣华服裹着胖成球的身体,大腹便便,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美女,得意洋洋地说道。
  相比之下,对面的那艘画舫,反而要低调内敛得多了,只是那屋檐乃是片片琉璃瓦堆砌,地板上那一整块澄明透澈、无半分杂质的白玉地砖,也是价值不菲、世上极为贵重稀罕的至宝了。
  一人披着紫衣,腰间系着玉带款款走到最强,与那金光闪闪的楚家胖子一对比,当真是玉树临风得不得了。
  江鱼唰地展开扇子,瞧着那棵挂满了金叶子的树,眼中升起轻蔑之色,冷笑一声:“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呢,不过如此!”
  楚公子恼怒道:“不知江公子手里又有什么稀罕的宝物啊?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江寒练眼尾一弯,挥了挥手:
  “带上来。”
 
 
第42章 先生初次心动
  “遥想当年,江家祖辈各个都是清正廉洁的君子,谁知子孙后辈成此风气,真是叫人扼腕!”
  陈首辅摇着头感叹,苍老的面上皱纹交错,扶着手踱回了舱中。那棋局十分玄妙,显然比这外间的争斗更要吸引他。
  宗长殊仍旧立于茫茫江面之上,一袭白衣胜雪,朵朵荷花簇拥在他身边,显得分外热闹。
  而他冷清伫立,如同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声线极为娇软,是个男子都抵抗不了。江寒练所谓略胜一筹的宝物,便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乐伎。一个侧影,便知那是个姿色卓绝的美人。
  香肩半露,青丝水滑。脸上戴着面纱,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在场的男子纷纷发出了一声惊叹,无不翘首去看,希望一睹美人真容。
  远在小舟上的宗长殊面色寡淡,他热爱医学,解剖过许多尸体,对人体分外熟悉,不论男女,对他们的骨骼结构了如指掌。
  故而不论是多么绝色的美人,看在他的眼中,便如同看见裹着一层皮肉、脏器的骷髅一般,又怎么会被迷惑呢。
  一阵哗啦的水声响起,宗家仆人划着一简陋的小船近来,轻唤一声“大人”。
  渐渐停在不远处,宗长殊望望天色,也是到离去的时辰了,接过仆人递来的雪白的幕离,就要戴上。
  无需向陈首辅告别,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棋局不解,陈首辅是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的,故而不必叨扰。
  “好姐姐,我寻你寻的好苦!”
  忽然,有人高声唤道。
  宗长殊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便抬眼向那画舫看去。
  他眼力极佳,见江寒练身后,一鹅黄色长衫的小公子满面微笑,翩然而来。
  他身量秀气,脑后高高拢起一束马尾,整个人又俏皮又精神。
  一双盈盈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转,颊边酒窝甜美,一把拉着那乐伎的衣袖不放,整个人都要黏到她身上去了,站都站不稳,像是喝的太多醉醺醺了一般。那楚公子见美人被如此唐突,急得着急上火,满脸通红,宛如自己老婆被别人轻薄了似的,肥短的手指一指,大声呵斥:“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本公子与江公子说话,也有你在此搅和的份儿?!”
  “我说,楚公子,有没点眼力见?这是我舫中贵客,你最好客气一点。”
  江寒练一把将黄衣少年揽到身旁,肩膀扣得紧紧的,笑嘻嘻地说,姚盼眉头微皱,却也是笑得客客气气,手里暗暗用力,专挑他的软肉捻,江寒练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是与江兄一般的纨绔哦不,才俊,才俊,楚某失敬失敬,”
  楚公子满脸肥肉,换上一副笑模样,两只绿豆眼中却是明晃晃的嘲讽。
  “你区区商贾之子,也敢对我这么说话,你可知我是谁,我爹是谁?”
  姚盼踩了身后人一脚,逼他松开桎梏,迎风上前,倨傲地问。
  楚公子眯眼,仔细打量起姚盼,暗暗揣度此人的真实身份。
  江寒练连忙拉住她,低声道:“本公子与他有事相商,还请殿下卖我这个面子。”
  楚家手中掌握商贾半壁江山,江寒练要用这名乐伎,与楚家换一个交易的机会。
  此事若成,他必能扬眉吐气,一洗纨绔印象,在父亲面前挣一个脸,以后看谁还敢轻忽他。
  姚盼却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寒练怒道,“此事于国于民,皆是有利,殿下岂可为一己之私,弃万民于不顾?”
  “少用这些大道理来压本宫,不管用!”
  姚盼在心中冷笑,“本宫来此,就是来搅黄这桩交易的!”
  她缓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对江寒练说,“你明知楚家那个肥猪喜爱性.虐,送到他手上的女子,绝无完好,非死即伤,你却还要将人送去,你有没有良心?”
  江寒练忍不住低喝:
  “不过区区一个乐伎!”
  那乐伎被他突如其来的狂躁给吓到,退了一步,姚盼将美人拉进怀中,温柔地抓住她的玉臂,对江寒练扬唇而笑:“乐伎又如何?吾甚爱美人,也珍惜美人。美人如玉,万里挑一,如此难得,岂不可爱可贵?何况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那美人听到这样的话,怔了怔,双颊微红,颇为温顺地向姚盼靠近了一步,默默垂泪道:“妾卑贱,谢公子救我。”
  姚盼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姐姐于我有恩,此次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若今日落难的不是姐姐,我也是会出面的。”
  说着抬起头来,目中闪过一丝狠辣。楚家那个畜牲,也该好好收拾了。
  “为什么——”美人颇为不解。
  她对上黄衣公子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又是一怔。猛地醒悟过来,双肩一颤,就要敛裙而拜。
  却被那双细白的手轻搀而起:
  “无需如此,你站在我身后便好。”
  她魂游天外,呆呆地点了点头,站到那黄衣人的身后,怔怔盯着她的脖颈发呆。
  她摸了摸脸,心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样的贵人,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江寒练应付完那急色的楚公子,心下烦躁,转头盯着姚盼,说出的话已经不太客气了:“殿下要救人,大可等这次交易结束。臣恳请您,不要坏了臣的事。”
  江寒练沉着脸说。他咽不下这口气,好不容易有一个跟楚家牵线搭桥的机会,千载难逢,绝对不能失败。
  姚盼歪一歪头,笑了笑,“好啊,既然你这么着急,我就卖你这个面子。你这就将楚公子请到船上来吧。”
  那美人听到她这样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原本将姚盼的衣角抓得死紧的手,有点想要松开的意思,却被她轻轻反握。
  “不要怕。”
  姚盼的口型,还有眼中坚定的神采,通通被纳入宗长殊的眼底。
  他眸光一转,便看见,暗处有锋利的银亮的箭簇,对准了那个一脸乐呵呵,从画舫连接的栈道,一步一步笨重地走来的,脑满肥肠的楚家公子。
  皇家密卫,从不失手。
  乐伎的面纱被风吹起,当真是叫人色授魂与,楚公子,还有那些男人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这美人的脸上,垂涎欲滴。
  宗长殊始终看没有看一眼,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如同雕塑一般地凝固着,怔怔望着那黄衣人,一缕发丝掠过鼻尖,她眨了眨眼,双颊还有未散的红晕。
  心里如同惊雷一般划过一个念头
  她真好看。
  让他心跳加速,魂摇魄动。
 
 
第43章 他是我的人
  江寒练仍不死心,他才不信太女殿下亲自出面,当真是为了这小小乐伎的性命。
  他早就听说,这位殿下荤素不忌,只要是美人,都要发表一番“怜惜”的言论。
  不过是贪好美色,舍不得美人受苦罢了,他眼珠一转:“不如殿下就应了我这次,臣定倾尽全力,搜罗天下间十位,不,二十位品貌上佳的美男子与你作陪,将殿下伺候得服服帖帖,如何?”
  他一边说话,一边若有似无地握住姚盼的手,笑得如同狐狸般狡黠。
  姚盼细细看他一眼,忽然反摸上他的手骨,一点点摩挲着,坏笑道:“本宫看江公子就很不错。也不用那十个二十个了,你一个就够啦!不知江公子意下如何啊?”
  江寒练被她这么滑溜溜地一摸,半点没有占到便宜的感觉,只觉密密的鸡皮疙瘩爬上手臂,连忙退后几步,假笑道:“不敢。”
  他与这位太女打交道多年,哪里不晓得她的厉害,是个极为花心滥情的主儿,与她相好过的美男子,如同过江之卿。
  听闻还在宫外的私宅之中,豢养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倌。
  江寒练是混迹风月场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位太女殿下生得如花似玉,容貌堪称一流,他倒也有几分兴致,只怕招惹了后抽身太难。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沦为别人后宫的尔尔,故而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殿下说笑了,臣品貌庸俗,岂能入得殿下法眼。”一把打开折扇,掩了掩口鼻,笑得颇为勉强。
  楚公子体态臃肿,踩着江家画舫那块白玉地板,得意地抖了抖肚子,冲姚盼的方向扑了上来,急不可耐:“小美人儿,爷来了!”
  谁知,还没沾上姚盼的衣角,便被破空而来的一只弩.箭射穿了喉咙。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人群中,不知是谁猛地尖叫一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杀人了!杀人了!”
  “刺客,有刺客!快,护驾!”
  不知一早埋伏在哪里的侍卫,通通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他们佩戴着刀剑,服饰统一,江寒练看了一眼,便认出是皇宫侍卫。
  他整个人震惊不已,走到楚公子的尸体旁,面色一寸寸阴沉下来。
  猛地回头,咬牙切齿,“殿下这般草菅人命,就不怕陛下怪罪下来,难以说清吗?”
  侍卫给姚盼披上一件大氅,上好的雪貂皮,用金线勾勒出蟒蛇图案,颇为扎眼。又伺候着她坐在特备的椅子上,恭敬小心,姚盼拢了拢大氅,吹着江风,吹了吹指甲:“本宫就是要取这厮狗命,谁敢多说一句?”
  轻飘飘的声音,却又猖狂无比。
  皇家侍卫团团围在少女的身边,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她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起细颈瓶子,抿了一口酒,颇为享受地眯了眯眼。
  楚家护卫聚拢在尸体旁,敢怒不敢言,姚盼浓睫轻掀:“你们之中,若是谁想要通风报信,尽管去就是,记得报本宫的名字。”
  食指放在唇边,嫣然一笑,“就说——这头肥猪,是本宫宰的。”
  她手一扬,直直地指向那具肥硕的尸体,侍卫领会她的眼色,集合数人,将楚公子拖到江家画舫的中央。
  沉甸甸的尸体所拖过的地方,留下触目惊心一道血痕,浓重的腥气,一时间使得全场鸦雀无声。
  人人耳边,都回荡着少女清脆娇俏,宛若银铃的声音:“不光如此,本宫还要带着他游江三巡。本宫要让全汴梁都好好目睹一番,这头猪狗不如的禽兽,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尊容!”
  “殿下,殿下不要这样做啊!”
  一直充当缩头乌龟的楚家管事,从金灿灿的内舱里跑了出来,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地冲着姚盼跪下,凄厉地喊道。
  若是太女真带着他们家公子游江,楚家定要名声扫地,以后该如何在汴梁立足——回去以后,老爷定要剥了他的皮啊!
  他苦苦哀求,满头是血,得到的,却是少女一声冷笑。
  “开船!”
  另一边,荷花寂寂,月凉如水。
  “大人,我们要跟上去吗?”
  宗长殊系好幕离的系带,点了点头。隔着朦胧的白纱,负手,望向那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少女。水波麟麟,小舟轻摇,逐渐划离那片荷花簇拥之处。
  侍卫的手里拿着卷轴,在姚盼的跟前跪下,满面恭敬。
  “念。”姚盼吐出一字。
  侍卫领命,将长长的卷宗展开,字正腔圆,一桩一桩清点楚公子的罪名。
  “□□.妇女共计十八人,良家子十一名,寡妇七名。奸杀幼.女共计十人,其中低于七岁者四名。圈养娈童于别院,共计三十五名,常用于交易、亵玩,以折断手脚,驱使他们在地上爬行为乐。除此之外,属下还派人翻查了那座别院,从后院枯井之中,陆续挖出骸骨十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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