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论说话,崔鹏远不是他的对手。
  等车马进门,崔鹏要先去看望老太太,老太太有六年没见他了,见了人就红了眼,问:“你父亲怎么样?你二弟呢?”
  崔鹏磕了头起来一一解释,等轮到卢氏,崔鹏恭敬的跪地,卢氏赶紧拉起他:“男儿不可轻易跪,我们母子不讲这些。走的时候还是半大小子,如今都这么大了,莫娘怎么样了?”
  女眷总是牵挂女眷和子女一些。
  崔鹏对卢氏毫无芥蒂,自小卢氏就对他们兄弟二人很好。
  卢氏嘴上说话多一些,但是心善,见不得孩子们受苦,见崔鹏有些老气横秋,一边笑着一边红着眼说:“让柬之去拿好酒,他好东西多得是,让他好好招待你,我去准备午食,等会儿过来陪你祖母用膳。”,说完人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崔邺听的笑着说:“走吧,母亲可吩咐了,招待不周,她又要念叨我。”
  崔鹏教训他:“莫要和母亲顶嘴。”
  崔邺跟他并排出门,崔鹏还在念叨:“先去随我去看看二伯和四叔五叔。”
  崔邺溜之大吉:“我去准备午食喝的酒,你先去,若是他们问起我,你就说我马上就来。”
  说完就溜了。
  进了院子见五书已经回来了,五书领着弟弟文戒进来给他当差,文戒本来是在客栈里做跑堂的伙计,袁掌柜□□了一年多,人看着机灵了不少。
  五书先说:“郎君我这几日出去,就让文戒在您跟前当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留着,等我回来教训他。”
  崔邺笑说:“留着让你揍他?你们一个个没个轻重,半大孩子犯错改了就是了。”
  五书觉得这种错不能犯,尤其是郎君宽厚若是还不用心犯错,那就是不可饶恕。
  崔邺不和他纠缠这些小事,催他:“寻两坛上好的酒,要烈一些。午饭要用。”
  五书多嘴说:“郎君不能饮烈酒。”
  “不是我喝,是给别人喝的,要不然我今日就没清静了。”
  五书听了乖乖进库房去找了,文戒半弓着腰跟着他,崔邺像背后长了眼睛:“把背挺直,抬头看路,堂堂正正的。”
  文戒吓得站在那里不敢走了。
  崔邺问:“可读过书?”
  “读过。”
  崔邺进了屋脱了外衣,问:“会算账吗?”
  “会。”
  “能照料好这个院子的杂事吗?”
  “能。”
  “那行吧,过去找你哥,让他安排你住下,让他给你安排。”
  文戒稀里糊涂的被他问了一通,又踢回去了。
  五书回来见他在看信,提醒说:“阿骨勒的信迟了三天了。”
  崔邺问:“梁诚呢?什么时候走的?”
  五书说:“袁掌柜说梁诚性格比段冲好多了,只是话少有些心里藏事,需要他慢慢看。”
  “不着急,今年南地的生意没什么大波动。”,崔邺不在意的说。
  五书又说:“院子里只留文戒一个人,能行吗?”
  崔邺合上信:“这院子里就我一个人,他要是能把账理清楚了,其他的事用不着他。”
  没过多久二伯身边的仆人就过来叫他了。
  他让五书将酒送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一个人去了崔浩的院子。
  院子里几个小子们都在,他进去时,崔浩正在校考功课,再过几日就要参加陛下的校考了。
  崔浩见他进来,没好气的看了眼,崔冕今日也在,见他来了,接话说:“柬之也来看看吧。”
  崔邺拒绝:“我早已过了读书的年纪,让他们几个好好答吧。”
  他和崔鹏坐在一边看着崔浩校考几个弟弟,崔冕坐在旁边看着兄弟两耳语,问:“听说柬之和卢家的亲事作罢了?”
  崔邺抬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才说:“是的。”
  崔冕又说:“柬之这般年纪,不成亲不像样子了。”
  崔邺先一句堵住他的嘴:“母亲已经在相看了。”
  崔冕却说:“与我同科有位陈兄,倒是有一女……”
  崔邺:“我的亲事已经差不多定了。四叔,陈家女儿与我并不般配。”
  崔冕看着他,不说话。
  崔邺知道他不死心,一次性说:“四叔,始终不信我,陈家贵戚,四叔这是火中取栗,而我未必能入陈家的眼。这番心思,并不美。”
  他几乎已经确定,崔家有逐鹿的心思了。
  崔程兄弟几人默契的无人提起,而小辈们无人察觉。
  因为他的动作,崔程最先防着的就是他,或许是怕他露出马脚,也或者是试探他是否知道。
  崔冕深深的看着他,淡淡说:“柬之自谦了,我们崔家儿郎,顶天立地。”
  崔邺争锋相对:“我说过了,崔家儿郎从商只我一人。”
  那边校考的人都停下听着他两说话,崔浩适时的插话进来:“好了,亲事的事,让他父母操心去吧。”
  崔鹏有些意识到不对,皱眉看着崔邺,崔邺并不理睬。崔鹏寻了借口,拉着崔邺退出来。
  出了门就问:“柬之可是犯了什么错?”
  崔邺听的发笑,问:“大哥为何这样问?”
  崔鹏板着脸:“你认真说。”
  “不曾。”
  “那为何二伯和四叔都训诫于你?”
  “大概是怕我做生意,堕了崔家名声。”
  “二伯、四叔不是这样的人。柬之莫要哄我!”,崔鹏隐隐有些生气了。
  崔邺叹气:“说来话长,总归是和父亲一样。大哥在金城见了些什么人?”
  崔鹏见他提起崔程,也知道父子关系并不算好。
  也不再戳他伤口,顺着他的话说:“你嫂子在金城未归,岳父掌管金城,但金城无兵马,这些年全靠父亲扶持,我的两个内弟年纪都还小……”
  那就是金城已是崔程的地盘,看来甘州有些棘手,沙洲和瓜洲怕也已经归崔程了,他那个二哥虎勇强悍,他这么久都没归来,一直说他在瓜洲镇守。
  他盘算着崔程的兵马,又想崔冕才从西南回来,西南前几年归顺的藩王又反了……
  琢磨了一路,他心里感叹,这大周朝就像一艘四处漏水的破船,掌舵人极力稳着方向,奈何船上的各位心思太多了。
 
 
第81章 八十一   家事
  午饭还没开始, 崔鹏因为没有带女眷,就和崔邺住在一起,崔鹏见他院子里静的无人气, 叹气:“你不成家, 母亲定是拿你没办法。”
  崔邺:“大哥就别教训我了。”
  崔鹏进了房间, 崔邺还在问他路上见闻, 他也知道轻重,都是自家兄弟, 所以才多说了几句。
  崔邺像是随口一问, 也不深究。崔鹏看着他的房间实在觉得简陋,不忍的说:“这么这般简陋?生意亏了吗?我这里有钱。”
  崔邺被他逗笑了:“大哥不必操心这些,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崔鹏见他总是样淡然处之, 遗憾说:“阿鲲一直在瓜洲一带,至今未归, 咱们兄弟几个总是见不了面。”
  崔鲲比崔邺大四岁,生的雄伟壮实,那才是名副其实的悍将, 常年游走在边境一带, 崔邺只见过他一次, 当时也是在凉州城,崔鲲带着人急匆匆的出发, 见他来了豪爽的说:“柬之有事去找大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待我回来再和你喝酒。”
  匆匆一面,至今已经三年有余了。
  崔邺浅浅提了句:“该让父亲将二哥调回来,哪有二哥放在前线的道理。”
  崔鹏叹气:“二弟和你一样,和父亲闹了很久, 才终于能去了,父亲也是眼不见为尽。”
  这话崔邺不信。
  崔鲲若是在瓜洲一线,整个河西道自西向东,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中。崔鲲的位置至关重要。
  他问:“你们有谁去过甘州吗?”
  崔鹏:“没有,甘州郡守罗信芳和父亲并不对付,不过年后他好像要调任回长安了。”
  崔邺一听,问:“什么时候的事?”
  崔鹏沉思了,问:“柬之为何问这些?”
  崔邺:“当年有幸见过那位,倒是没想到他调任回长安了。”
  崔鹏叹气:“不说这些了。”
  崔邺淡淡的说:“二哥应该快回来了吧。”
  崔鹏看了他一眼,笑了声,只当他随口一说。快午饭时崔敏回来直奔这里,他对两位长兄的印象不深,但是没崔邺这样亲厚,老老实实的行礼:“大哥。”
  崔鹏看着崔敏,欣慰的说:“阿敏都这么高了。”
  崔邺看他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嗤笑:“一个小老头子,改日二哥回来了,让他跟着二哥出去野一圈。”
  崔鹏笑骂:“你没规矩,别把弟弟妹妹们都带的没规矩了!”
  崔邺靠在椅背上,笑说:“行了,家里就我最没规矩,你们守着规矩吧。”
  崔鹏和崔敏问起功课,崔敏答的仔仔细细。
  崔邺听着兄弟两个聊天,也不打搅,静静听着。
  午饭时一家人都在老太太院子里用饭,老太太慈爱的笑说:“什么时候都回来了,能吃个团圆饭。”
  卢氏照看着一家人,男人们坐在一起,崔浩是长辈,举杯,崔邺跟着,但是不说话。
  一顿饭下来,果真都喝的差不多了,崔邺是这里面酒量最好的。
  等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女眷那边也吃的差不多了,崔邺扶起崔鹏和在座的说:“我带大哥回去休息了。”
  却被崔冕叫住:“崔敏,带你大哥去休息。柬之留下,我有话问你。”
  崔邺忍着笑将人交给五书,又大大方方坐下,给崔冕满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崔浩和崔逸两人喝多了,开始论诗,崔冕慢条斯理的问:“柬之从前的学问做的很好,如今呢?”
  “很早就丢下了,如今,不提也罢。”,他存了心耍赖,料定崔冕拿他没办法。
  崔冕又说:“你父亲信中说,你如今袖里乾坤,大有作为。”
  崔邺听的笑起来,将酒盅中的酒一饮而尽,笃定:“父亲只会说我是个混帐东西,断不会夸我大有作为。”
  崔冕见他果真如三哥说的那样,一个人摸爬滚打了几年,早已成熟。成了崔家的子弟里最优秀的一个。
  饭局散了后,卢氏收拾了饭局,其他人回去后,老太太要午睡,崔冕陪着母亲,在花厅里修剪花枝,老太太问:“柬之可是不入你的眼?”
  崔冕笑着说:“怎么会。”
  老太太瞧了他一眼,扶着茶花,说:“这一屋子的花,可都是柬之给我寻来的。这几年这个家,也都是他在照应。你去问问那几个小的,这个家里最喜欢谁,定是柬之。你三哥当年让他伤了心,他当老子的不知道,柬之追了他几十里,最后一头从马上栽下来,差点丢了性命。卢氏这几年都闭口不提他。他倒是有脸找儿子的不痛快了。“
  崔冕听着母亲数落三哥,悻悻的低着头替她拿着剪下的枝叶,这些他倒是没听过。
  皱眉说:“三哥没提起这回事。”
  崔老太太没好气说:“是他做老子的有错在先,我的孙儿是好儿郎,莫怪柬之不亲近他。阿冕,莫要为难柬之了。你三嫂不容易,那年柬之被送回来已经没生气了,才十五岁,你三嫂一句都没抱怨过。这几年都闭口不提,当年可是我亲自上卢家提的亲。”
  崔冕惭愧的说:“母亲。”
  老太太摆摆手:“你三哥自小主意正,你最爱跟着他。自你大哥去了后,这个家一直是你三哥做主,他做惯主了。”
  崔冕看着老太太这里的东西,卧房墙上挂的那副画,面墙的盆景,一景一物都是景致。
  他问老太太:“柬之果真一门心思做生意,不肯再入仕了?”
  老太太无奈:“他说了能养得起崔家一家人。崔家子弟不准在钱财上乱来,只管问他讨要。”
  这话太过模棱两可了。又或者说这个许诺太大了。
  崔冕服侍老太太睡了后,一个人回院子,半路上遇见从崔邺院子里回来的崔敏。
  崔敏性格最是耿直,学问也扎实。深得崔浩的喜欢。
  崔冕随口问“你五哥呢?”
  “五哥在他院子里。弟弟妹妹也都在。”
  崔冕犹豫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回自己院子去了。
  崔邺收到阿骨勒的信,阿武已经到了,阿骨勒来信晚了几日,也是因为崔程。
  崔鲲果真从阿瓜洲回来了。
  祁连山的马场修了四成,莫里自愿从贺赖部搬出来,来祁连山替他养马。他说到做到,这辈子就是崔邺的养马人。
  一万三的马迁过来四千匹,莫里领着头马,已经在祁连山的马场住下了。
  崔程的人马已经在贺赖部驻扎了,河套平原地带已经开始修烽火城。
  ……
  崔邺看了信,很久都没说话。
  他自己心里叹息,做梦也没想到,风生水起一场,最后做了个叛贼的儿子。
  午后他一个人起身去了郊外,谢奚不在,说是村里麦苗有了病,她去田里去看了。
  他一个人闲着没事,进她房间,她的地图就铺在书桌上,上好的皮毛,朱砂和各色颜料都在桌上,从金光门外开始,向西方圆五十里,清晰明了。
  她这地图极细致,也极耗心力。
  崔邺看了片刻,叹气,
  谢奚回来时,崔邺还在她房间里。谢奚一身土,麦苗有些□□病,她自己在琢磨着配置一点低配的农药。
  进了门没看到躺在胡床上的人,自己倒书架上翻找她之前靠记忆里写的资料,等回头被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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