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邺一直都看着她,见她匆匆忙忙的,问:“怎么了?”
谢奚闭着眼骂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鬼鬼祟祟!吓死我了。”
崔邺笑的无奈的说:“我一直都在这里,从你进门就开始看着你,我这个大个人,你竟然愣是看不见。”
谢奚仰着脖子叹气:“我走大半天,快累死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那你在想什么?”
谢奚诚实的答:“配农药。”
崔邺惊讶的问:“化学药剂,你都能配比?”
谢奚凉凉的说:“杀不杀的死菌,我不保证,但是杀你是很简单的。”
崔邺将信掏出来给她:“阿武的信。”
谢奚惊喜的问:“阿武到了?”
接过信看了遍,笑说:“阿武人已经在马场了。倒是很喜欢那个阿骨勒。”
崔邺笑说:“他年纪小,阿骨勒很久没带这么小的孩子了,自然都爱领着他。”
谢奚立刻说:“该给他准备些行李,离家的孩子最喜欢家里捎来的行李。”
崔邺见她像个称职的家长一样,笑说:”慢慢准备不着急,下个月有人去凉州可以带给他。”
谢奚问:“你最近不忙吗?”
“我说了今年一年都陪你。”
谢奚古怪的看着他,犹豫了片刻,问:“你们家是不是催你结婚了?”
崔邺忍着笑问:“为什么这么问?”
谢奚理所当然的说:“毕竟你都二十一了,难不成,你真的身体不行?”
崔邺歪着头问:“那你呢?”
谢奚耸耸肩:“我的徒弟已经回去了,要是我徒弟做官了,你想想,我是不是也能飞黄腾达了。”
她就故意气崔邺。
崔邺要笑不笑的问:“是吗?”
谢奚挑衅:“你不服气?”
崔邺摇头。
谢奚怀疑的盯着他。
崔邺猛的凑近在她唇上用力一吮,又不轻不重的咬了下。放开后笑的开怀的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等谢奚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对面又看着她了。
谢奚气的伸脚踢了他一脚:“你个混蛋!”
说完扭头出去:“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和鲁伯说一声。”
留崔邺一个人失笑。
下午她一直在琢磨农药配比的事,崔邺在一边帮忙,谢奚念叨:“三唑酮的反应很麻烦。”
崔邺听在耳朵里犹如天书。
谢奚继续嘀咕:“大概是百分之十左右的硫磺、非离子乳化剂、乳化剂膨润土……”
崔邺问:“你们这个实验,还能出现‘大概’这种词?”
谢奚:“我的实验能,我们的专业实验不能。”
她可心里分的清清楚楚,这就是粗浅的实验。
崔邺问:“那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奚认真的给他解释:“杀菌剂,就是硫磺里提取的一种东西,通俗的叫法是硫磺超微粉剂。”
果真通俗很多。
一下午她配比出来后,和鲁伯交代:“明日一早,先去田里试试,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以后慢慢和你说它的好处。先治□□病。”
“是我知道的那个□□病吗?”,崔邺试探问。
谢奚边装边说:“是的。”
崔邺只觉得神奇,之前家里样的花,得了□□病,送到园艺园里,出一笔不菲的代养费,等病好了再接回来。
没想到□□病的药剂,就这么简单……
简单到,他都不好意思讲他养花的故事了。
谢奚解释:“植物常见的病,即使比较麻烦,施肥得当,问题不大。养花的人也经常会遇见,你肯定知道。”
崔邺就是不说话。若是让她知道,他每年都因为这个破财,她肯定会骂他的。
第82章 八十二 校考
谢奚说的很客观:“私人园艺师养护的一些花草比较贵重, 养护费比较贵一些,我猜你肯定没少花钱。”
崔邺不说话,替她收着这些土药剂。
鲁伯几乎喜出望外, 提着药问:“那我先去田里。”
谢奚劝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明早上再说。”
开春谢脁回城去照料西市的商铺和从南来的生意, 庄上就谢奚几个人, 也清净,清华和她一样一身男装, 干练利落, 进来将账本递给她说:“我今日把田地账务都清理出来了,田亩、存粮, 人口, 就这么多。”
清华可真是个合格的经理,账目清清楚楚, 分门别类,连同下面的人都分的很清楚。
谢奚翻了眼账本,问:“春耕的人够吗?”
清华看了眼崔邺, 答:“够, 差不多够一个村庄的人。四个田庄合并, 财物都需要清点。”
谢奚对这个没概念,以为就是粮食。
崔邺却说:“让五书带人来处理。”
谢奚奇怪的问:“就是些粮食农物, 还需要人清点?”
崔邺含笑道:“这不是田亩的事,该清点的东西要清点清楚。”
谢奚这才细细看起账本,里面的粮食的数目实在太大了,谢奚惊讶的看着崔邺:“这也……”,太夸张了。
崔邺点点头说:“我需要粮仓,暂且不要声张。”
谢奚问:“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你这么鬼鬼祟祟的?”
崔邺低声说:“早做打算的事,暂时没事。我说了你只管做你的,剩下的事有我。”
谢奚看着账本,问:“全庄七座粮仓,四万担粮食。这些粮留着还是往河西道运?”
崔邺:“年中之内都运走。之后存新粮。”
谢奚看到一半,合上账册:“你们看着办吧,我只管技术,其他的你们自己处理吧。反正又不是我的产业。”
崔邺看着她说:“这全都是你的产业。”
谢奚心累的说:“还带讹人的?我以前盼着家财万贯,穷到不能忍,现在盼着清闲,居然家大业大了。你说搞笑不搞笑?”
崔邺听的笑起来:“不用你受累,我替你担着。”
谢奚无奈的说:“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二日一早起来谢奚就和鲁伯一起去田里了,□□病的传染性很强,菌丝在干燥环境里传染更快。
田里的麦已经快到膝盖了,大早上田里都是人,谢奚和鲁伯带着人撒了药剂后,一直到午后才回来,她感觉自己被晒伤了,回来的时候路过渠池,枯荷被清理出来后,池里的水位不高。
谢奚在路上和鲁伯说:“去年冬日一场雪都没有,但愿前半年湿润一些。”
鲁伯有些忧心的说:“冬日不下雪,就不是好兆头。”
谢奚回头看了眼说:“早些准备打几口井。”
鲁伯又觉得她有些心切了。
三月中旬,长安城最重要的事,陛下给长安十二书院的学子出题,校考课业。先是由崇文馆的学士先出题,选拔出前三十,再由陛下出题一一教导。
校考为期三日。
谢昭那几日都一直在书院里没回来。
崔家的崔敏也参加了校考。
前一日,陆温将陆益之叫到书房,问:“有把握吗?”
陆益之一脸认真答:“没有。”
陆温问:“可知陛下性情?”
“孙儿不知。”
陆温提醒他:“谦恭有礼、温驯兼备。陛下性格有些难琢磨,但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不必惧怕,计算不合他的心思,他也不会为难你。”
“孙儿记下了。”
等人出了书房,他站在院子里回头忘了眼书房,心说,我永不会像祖父这样,担一身骂名,缩在这一方院落里。卢恒书固然死的残忍,但天下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回了院子,年底到年初因为他要准备课业,大多住在书院里,连父母都间的不多。
柳氏因为谢家上门退了亲简直欣喜万分,但是对他的亲事又有些犹豫了。
陈家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定亲,因为贵妃有了早产的先兆,此事被按捺住了。再没被提起。
祖父大概提点了祖母,母亲再没应过陈家的邀请。他一深想,只觉得身心俱疲,母亲是后宅妇人,难免乱花迷眼,有些眼高手低。
但是陈家行事也确实有些手伸得太长了。
他之前不觉得,但后来才明白身不由己,谢奚从进长安开始,就被人盯着,和陆家的亲事,确实给她招惹了很多无端的祸事。
柳氏进了门就惊呼:“我儿今日看着轻减了这么多?”
陆益之安慰她:“不过时近日熬夜了,校考之后我好好休息就好了。”
柳氏在他书房里转了一圈,见他面色疲倦,安慰说:“不必为那些不想干的人苦恼,待你校考之后,我仔细给你挑选亲事。我儿亲事艰难,自有厚福。”
陆益之听的哭笑不得,催她:“时间不早了,母亲回去歇息吧,莫要多想,至于亲事,我不着急。”
柳氏反驳:“怎能不急?你还年少,不懂这些,母亲一定会为你考虑周到的。”
陆益之知道她不会听,也不再固执说了。
校考是在书院里举行,连着三日,当日阅卷,当日呈报陛下。
第三日前三十名入宫,得陛下亲自提问。
陆益之果真排名第一。
陛下问政、问百姓、问农事、问钱粮……
陆益之被问到了农事,在议政殿里,君上臣下,两人有问有答。
他答得深入浅出,句句不虚。措辞不华丽,但是句句都点在实处。
陛下听的起兴,又问了钱粮,他也均答的可圈可点。
这是他在谢奚的田庄住了半月,每日跟着她早出晚归,看到学到的。跟着谢奚,他受益良多。
谢奚曾和他说,和你的上司不要讲理想,不要空谈,只说事实。至于过程的辛苦,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体会就好。
他到如今,才真的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待校考结束,陆益之和其余四人被留在宫中,等待陛下忙完后召见,一并授予官职。
陆益之让人给谢奚送了封信,但没有特意给陆家报信。
谢奚收到他的信,信里短短三句:校考得以入天子眼。谢雀奴的前些日的指教。还有事请教雀奴,望不吝赐教。
谢奚看着信,笑起来,拍拍满手的泥土,和鲁伯说:“陆家果真要翻身了。”
鲁伯不明所以问:“出事了?”
她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等陆益之从宫里出来,就不再是年少才子的空名头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天子门生,授中州别驾,从五品。
陆家一门满府欢腾,只有陆益之平静的仿佛不像是他自己的喜事一般。
他出了宫待进了坊,站在自己门前,仰头看着门匾。
想起谢奚说的,一个人的沉浮或者是一家人的沉浮,都是小人物命运的起伏。富贵登极或是庸庸碌碌,寻常人只道是个人的命数。可你该知道,这不是命数,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他突然生出一股酸楚,这个家里没人懂他。只有雀奴一人懂,可惜他们这一生都无缘了。
他攥着手掌,暗暗决心,这一生必定要富贵登极,唯有权利才能让他随时能看到想看到的人。
唯有权利,才能让她会需要他。
家仆见他愣愣的看着门匾,也不敢催促,待他回神,仆人才说:“家主请郎君去书房。”
陆益之这才整理了衣衫,默不作声的去了陆温的院子。
陆温等他多时了,见他进来,脸上的喜色很明显,陆益之很久没见祖父这样高兴了,这几年陆温几乎是隐匿的状态,好似朝中杳无此人。
“陛下校考还顺利?”
陆益之老实回答:“问到了农事,我略懂些。”
“陛下,可问起我?”,陆温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又有一丝的小心翼翼。
陆益之平静的说:“没有。”
陆温终于死心。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好像是忘了想问什么。
陆益之也不出声,祖孙两人就那么静悄悄的坐着。
府里其他的院子都热闹非凡,毕竟是陆家的喜事。
崔家的崔敏被点入崇文馆修书,他本就重学问,当日回来,被崔浩叫进去,崔浩一一询问后,波澜不兴的说:“不错,学问扎实,崇文馆里学问都是当世称得上大家的人物,你需潜心学习。“
崔敏恭敬的答:“是,侄儿知道了。”
只有卢氏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和刚回来的崔邺说:“阿敏终于也算有出息了。他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是读书的料。”
崔邺知她的心酸,哄道:“母亲该高兴才对,我说过家里只有阿敏继承了外祖的衣钵,适合潜心做学问。”
卢氏擦了泪,这才想起说:“对,和你舅舅去说一声,他还不知道这回事。”
崔邺揽着她:“已经说过了,明日让阿敏带着礼去舅舅那里走上一趟。礼我已经备下了。”
卢氏哭着又笑起来。
崔敏过崔邺的院子来寻他,见他问:“五哥说,我该进崇文馆去做编修吗?”
崔邺问:“那要不然你想做什么?”
崔敏有些老气横秋的说:“不知道,只是觉得我的学问还远远不够。”
崔邺鼓励他:“你的学问该学的都学了,剩下的就不该学书上的了,该跟着人学习了。”
崔敏一时对这话还想不明白,但还是点头:“五哥说的也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