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丁律律
时间:2021-05-08 09:39:16

  反响空前绝后。
  人们举着各种呼唤英雄的标语,在冬雨蒙蒙中送别,场面悲壮。
  徐佳航死时,被子弹穿颈而过,明州台拿到的资料显示,当时血液喷溅而出,英雄的徐佳航仍然云淡风轻,问同伴有没有烟。
  同伴刚给他点燃,他人就去了。
  队伍缓缓移动,从灵堂到取出骨灰上山。
  鲜艳的由英雄热血染红的党旗方块状盖在骨灰盒,仪仗兵肃穆移动,身后跟着送别的战友们,齐声高喊,下辈子还做兄弟。
  雪变成雨,悲哭英灵。
  平底的鞋跟,静静跟随,游离在队伍之外。
  最后,进入烈士陵园。告一段落。
  “回去吧,姐……”雁北一个大男人,眼角红了一天,看到她就想哭,可惜自己不再是小少年,得撑起一片天,不然她更孤苦无依。
  “知道了。”纪荷穿一件黑色大衣,孕肚着实突出,今天的葬礼上,人们看到她就避让,怕有个意外。
  她一方面觉得清闲,一方面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夹杂同情,就像此刻雁北的眼神。
  我错了?
  她不禁这么问,接着抬高伞柄,看冬寒里依旧翠绿的松柏,站满园区。
  满山英雄冢。
  处处话凄凉。
  “走吧。”落下伞柄,开始下山的路,纪荷沉默的告别,江倾,别怪我,如果你有一点点的遗物,都不至于连场葬礼都不给你……
  英雄的你,我的爱。可来梦中。
  ……
  次年三月。
  龙凤胎出生。
  男孩是哥哥,女孩做妹妹。
  剖腹产。
  又过一月,纪荷从月子中心回来,满城樱花绽放。
  朋友们可能也知道,她想出门游春的心,隔三差五登门拜访,邀她赏春。
  这天沈清扑了个空,在澜园门口打电话给她,问她怎么不住那里了。
  纪荷能在那里住到生产就不错了,本来年都不打算在那里过。
  明州旅行团被血洗大案,三言两语道不清。
  纪荷却是清楚的,她做了相当专业的报道规划,将鸿升参与屠杀、要挟被绑架人员中的一名高官之子,转话给国内的父亲,某国家级商业谈判行动中,自动退出,不然绝后的威胁,在规划中详细列出。
  可惜,在老虞那儿就卡住。
  有些事无法见光,不全都坏事,有像江倾这种隐姓埋名的拼杀与牺牲,不被大肆宣扬。
  用老虞的话说,老百姓过好自己小日子,就是帮国家大忙。
  无用的愤慨,徒增烦恼。
  她表示理解。
  撤回一开始的规划,以泰国多方谋财害命为内核,讲述了旅行团被盯上,接着屠杀的屠杀,绑架的绑架,制造一起针对中国人的骇人听闻大案。
  至于国际人口贩卖事件,纪荷暂时压下,打算写进自己书中,这事得到老虞的允许,毕竟一开始这选材是由老虞敲定。
  但纪荷也给了老虞好处,旅行团的详尽报道是她烈属的身份一路开绿灯,明州台才得到全方位报道权。
  纪荷不傻,为台里献上江倾用命换来的“优待”,她得留一点,自己初心所牵挂的东西。
  关于自己身世,黄岚音的来历,还有和乔景良的纠葛,她会选择风轻云淡的日子,好好泡一杯茶,一字一字的敲出来。
  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许,可不可以报,该怎么报,完全自己做主。
  不过以上两样,无论哪一样,都令她在鸿升无法立足。
  江倾是卧底的事,虽然高层中只有七叔知道,但已经够了,纪荷无法再待下去。
  也懒得在鸿升纠缠。
  算功成身退吧。
  带着阮姐,在那边过完年,收拾干净离开。
  “我扑空,刚好看到你七叔……”沈清得到新的地址,开车过来,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儿子。
  睿睿已经会走路,虽然歪歪斜斜的,但整体干劲十足,要将江倾的这套大平层角角落落摸个够。
  沈清担心不安全,怕有危险地方伤到孩子。
  纪荷说阮姐早把家里死角保护起来,龙凤胎才满月,就好像马上下来走路似的,保护极周全。
  沈清这才放心,将睿睿落地,让他到处走。
  可这小子,盯着床上那对肉团子一样的新生命,好奇的不住吹泡泡,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喊什么。
  两位妈妈相互一笑,被逗乐。
  这会陪在三个小孩身边,聊着天。
  听到沈清说看到七叔,纪荷从水杯里抬眸,眼睛很亮,整体气色不算差,“他恨死我了。”
  “你干爸没消息吗?”沈清皱眉问。
  纪荷摇头。
  沈清笑,“算了,不说这个。反正没消息就肯定是好消息,他在那边势力广阔,八成躲起来了。不要担心。”
  纪荷点头,倾身,给床上吐奶的小女儿擦擦嘴角。
  “他们爸爸基因非常霸道……”沈清不禁惊叹。
  纪荷笑了,看看自己的这对儿女,“是啊,没一个像我。”
  “长长就像了。”沈清笑安慰,又问,“你还好吗,纪荷?”
  “你呢?”纪荷抬眸,歪靠在床沿,静静问。
  沈清剪了短发,齐肩。
  显得脸颊丰满一些。
  可不知是不是有日子没见,纪荷感觉她清瘦不少,蹙眉关心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清不好意思别着耳畔的发一笑,“都快两年了,比你可有经验多了。你才一年……”
  “严格来讲几个月。”他是夏天离开的,死讯在隆冬,从隆冬算起,也就几个月。
  鲜鲜出炉,烈士遗孀。
  当然,现在这间屋子里有两位,正相互舔着伤口,然后彼此领悟到什么的,相互自嘲般的一笑。
  “唉。”沈清拿出一块表,给纪荷看,“他牺牲时戴在手上的,伤痕满布,表盘全碎裂,仿佛在告诉我飞机爆炸时,他是多么痛……”
  纪荷眸光微微晃,看着对方。
  沈清的确瘦了,特意剪下来的短发,遮住她清瘦脸颊和表情,低头颤动了一会肩膀,再抬起,带泪光笑。
  “我还好。你呢?”
  “什么?”
  “他留下什么给你?”
  “一无所有。”
  “……”沈清微怔,惨笑,“对不起。”
  纪荷摇摇头,“没事。”
  江倾牺牲于枪战之中,最后和敌人同归于尽,火光和异乡的河流成为他最后归宿。
  什么都没留下。
  除了那盘早就给她录好的人肉中转站视频。
  “你要坚强。”沈清颤声安慰,“我知道,一开始最难以维持了,但你要加油。”
  纪荷从床沿,回正身体,握着水杯淡笑,“一起加油。”
  沈清哽咽一声,“好啊。”
  睿睿此刻吵起来,要让妹妹起床陪他玩儿,两位母亲正神伤,再次被逗笑。
  纪荷说,“他其实给我留下了很多。”
  “比如?”沈清以为她会说两个孩子。
  结果,纪荷一抬眸,望着她笑,“看病优先,通行工具半票,逢年过节领导的慰问,还有将来两个孩子高考的加分,学校的择优录取……”
  沈清破涕为笑,笑着笑着,再次哭了。
  “岁月漫长,时间治疗一切。我们加油。”
  纪荷点点头,“好。”
 
 
第77章 蛊    “你这是跟我撒娇吗?”……
  时光飞逝, 又一年春。
  纪荷受邀到明州大学演讲。
  会场设在新闻与传播学院一个报告厅,由于新书出版引起轰动,前来听讲座的学生人山人海。
  会场容量有限。
  很遗憾的宣布演讲终止。
  校方表达了在场地安排上的歉意后, 场下仍然怨声载道。
  纪荷只好戴着耳麦做了大约十分钟的收尾。
  “来自联合国的数据表明,国际人口贩卖仅次于毒品和军火交易,成为第三大国际黑色产业。每年产生的总利润达一千亿美元。”
  底下哗然。
  纪荷在台上走着, 气度从容。
  “而泰国做为全球人肉市场的中转站,却是我国第一大出境游目的地, 每年有上千万人涌入泰国观光。在此,忠告各位, 无论男女、是你还是他,大家都可能被消失。”
  底下学子们嚎, “这是不是在黑泰国,人口贩卖真这么猖狂吗?”
  停下脚步, 纪荷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有一位朋友,因一个非常优越的工作岗位, 被熟悉的人诱捕出境,和众多缅甸战乱邦的姑娘们一起乘船从湄公河而下,最后, 在泰国上岸,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的同船者有被卖掉脏器、有放在暗网交易, 更多的是提供性服务,朋友很不幸,在那过程中怀孕, 又流产当天被迫接客,从此子宫受损,解救后, 回到国内摘除子宫。”
  这个人是尤欣。
  被成功解救后,名字还是这两字,心境却派若两人。
  纪荷因此和这样的尤欣成为朋友,被允许在外讲述对方的遭遇,以此警示。
  “你的书里没有提!”听众们震惊。
  纪荷勾唇笑了笑。
  她今天穿一件柳绿衬衣,配一条白色西裤,脸色淡然,只在唇部点缀嫣红,整体优雅知性、高不可攀。
  “没有提,不代表不存在。”笑了笑,提醒,“有点超时了。”
  同学们意犹未尽,呼唤她继续讲。
  “希望大家,尤其女孩子,旅行至少两人以上,不要单独体验异国他乡的夜晚风情。记住,人口贩卖集团真实存在,和普通跨国企业一样,有员工、老板,只不过你看不见它。泰国,不要单独去了。再会。”
  说完,挥挥手打算离去。
  报告厅里瞬时炸起音浪。
  校方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打算安排到梅园操场,可天空飘起雨,只能被迫终止这场演讲。
  报告厅里的学生,和没法挤进去的记者,情绪激愤。
  更有八卦声音不住飞。
  “你有没有男朋友?听说你有一对龙凤胎!是真的吗?”
  这是一位学生发问,在业内,纪荷有一对龙凤胎的事众所皆知。
  她单手轻搭台面,挑挑眉,朝众举起自己的无名指。
  银色光芒闪过众人眼,她不但有龙凤胎,还结婚了!
  一片哗然。
  “她老公到底谁啊!”
  “不知道!可能哪位大佬!掩藏的深!”
  一个问题结束,另一些问题将无穷无尽扑来。
  纪荷道别离场,留一室混乱给校方,头也不回。
  ……
  出来后,细雨停。
  戴上口罩,渔夫帽,纪荷将自己遮严实。
  过去的一年,休了半年产假,接着一边工作一边写书,分.身乏术到做梦都是书里的内容,无暇顾及其他,至于名利这些,更不屑一顾。
  反而觉得累赘。
  比如现在走路就很麻烦,左拐右拐,像明星躲狗仔一样,从新闻系穿到了心理系。
  路上听到抱着书本的男女生凑一起议论她的长相,还好都是夸赞,说她可以出道,接着又可惜,竟然是两个孩子妈了,无比惊讶唏嘘!
  纪荷无奈连连摇头,终于到达心理系。
  茂盛的紫藤树下,穿白衣黑裤像新郎官儿一样的男人在等着她,一见面,春风和煦的笑夸赞。
  “气色不错。”
  纪荷左顾右盼,确定没外人追来,摘下口罩,“戴口罩都能看出气色好,你透视眼?”
  周开阳低头笑着,顺手扯下自己胸口别的伴郎胸花,刚从一场婚礼下来,这时调侃自己。
  “这些人陆续结婚,光礼金都送出多少,可没机会收回。”
  “找人结婚,马上收回。”
  “我倒想……”他欲言又止。
  “别想啊,行动!”纪荷笑了。
  她今天心情不错。
  周开阳识趣,附和着陪她笑,“会的。行动。”
  一齐在紫藤树下又站了一会,抱着书下课的老教授才匆匆赶回。
  一边说着久等了,一边将沈清的心理评估递上。
  沈清这段日子神志恍惚,沈局老两口没办法,央求纪荷帮忙照顾。
  她找到周开阳,托周开阳联系上这位心理学大牛,帮忙给沈清做了一次诊断。
  拿到结果,纪荷眉头紧蹙,之前的兴高采烈仿佛假象,闷问,“很严重?”
  “对。”老教授点头,“双相障碍是极端的心境波动,在朋友面前可能特别愉悦、欢快,面对另一类人或者环境又会出现狂躁,而狂躁之后是重度抑郁,重度抑郁之后是更加不可收拾的躁郁,这很危险,可能会自杀。”
  “谢谢。”纪荷拿着诊疗结果,转头就走。
  周开阳和教授打完招呼,快步跑上来,“怎么,沈清到这地步了?”
  “在我面前挺好。”谈笑风生,特别愉悦,随着时间渐渐往前,纪荷几乎以为沈清已经走出丧夫阴影。
  毕竟这世上,谁离了谁都可以活……
  发现异常是到沈局家里做客。
  局长夫人满手腕的新鲜掐痕。
  再三过问,对方才不堪压力,和她说是沈清所为。
  沈清不仅掐自己母亲,有时候还打孩子。
  纪荷当场惊骇。
  找到沈清,不由分说领着人,去瞧她的情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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