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谢玴又独自关在房间里调养了,她便去做晚饭。平时菜肉都是梁鹤帮忙买来的,平时也是梁鹤来这里多一些。恰好她刚炒好两个菜,蒸好馒头,梁鹤便来了。这也是梁鹤第一次恰好遇见徐妙言做饭,便尝了口她的菜。
徐妙言本以为梁鹤这样的武夫粗人是不会挑剔这些的,梁鹤确实没有挑剔,只是尝完以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之前那般意外了,只说了句:“徐姑娘这手艺还得长进长进啊,往后的日子还长,大人可得需要姑娘照顾呢。”
徐妙言听罢,哼哼一声:“我就这个手艺,要是你们大人吃不惯,就只能自己做去。”
梁鹤一听,说道:“还真别说,咱们大人的手艺那可是不错的。”
“怎么,大人他还会下厨不成?”
梁鹤笑了笑:“大人他什么不会啊?都是吃过苦的人,只要徐姑娘吃过大人做的饭菜,就知道什么事天差地别了。”说完后面一句话,看到徐妙言的脸色,梁鹤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对,便又赶紧圆话:“其实徐姑娘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只是相比较来说,有个高低嘛。”
“我可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可说天差地别,也得等我吃了大人做的饭菜再说。”
别说谢玴梁鹤了,程复也曾说过,说她的厨艺不比姐姐。
她做饭口味是一般,是不大好吃,可要是别人说,她就不承认了。
——改日有机会,她倒是要尝尝谢玴的厨艺如何。
要是梁鹤不说,她还真不会想到谢玴那双杀人的手,还能下厨。
经过两日细心调养,谢玴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梁鹤也一直在给他禀告都护府里谢家那一摊子人的事情,以及城中的动向。而谢清作为谢家目前主事人,跟连祁等人一同处理好都护府内的那场大火以后,在今日午时带着几乎烧成了炭的‘谢玴’的尸体和所有谢家的人,启程回范阳了。
谢老夫人受了打击连行走都困难,而谢澈下落不明,至今没有音讯。谢氏不能一日无主,在其他几大谢氏族人首领的几封书信下,谢余氏便只能让一直暂管谢家事务的谢清,上任谢家家主。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深夜,徐妙言刚刚睡下,连祁便来了,在门外只说有贵客来了。
谢玴仿佛知道是谁,并没有多问,只叮嘱徐妙言不要离开这间屋子。
在谢玴起身将要出去的时候,徐妙言出于好奇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大人,是谁啊?”
“大长公主。”谢玴告诉了她,“她得到的消息是你被程复带走了,所以不用我再三叮嘱了吧,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徐妙言没有想到大长公主居然来了幽州。
谢玴大概是猜到她定会不安分去偷听,所以才会直接告诉她来人是大长公主。确实如此,知道是大长公主来了,不用谢玴多说,她也不会离开这间房门半步的。
“可是,大长公主和程复不是有联系吗?程复难道不会告诉她我并没有被他带走?”
“程复现在一心处理自己的事情,而且他现在忙于脱困,还没那个时间跟大长公主通信。”
徐妙言一听,忙问:“程复怎么了?他要脱什么困?”
谢玴睨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不咸不淡的问了句:“怎么,关心他?”
“也不是。我只是……”
“行了,我现在没有功夫继续跟你说下去,在我回来之前,你好好的待在这里,不要出门,不要点灯,更不要发出一点声音,不然,若是坏了事情,你会知道是什么后果。”
徐妙言哪敢?谢玴怎么说,她自然照做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谢玴究竟都布了些什么局,但现在这段时日,肯定是最紧要的阶段,她只能牢记谢玴叮嘱,不要真的像谢玴说的那样坏了事情才好。
看到徐妙言连连点了好几下头,谢玴这才吹了灯,说了一句:“早点睡,不必担心别的,外面有人会保护你。”便出去了。
谢玴走后,徐妙言便老老实实的睡下了,可躺了半天,她都没能睡着。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在面向谢玴的床时,她看到隔着罗帐,那块散发着幽幽绿光的东西。
她知道是那块玉髓。
她盯着那淡淡的幽光看了片刻,出于好奇,还是下床朝那里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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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玴一到花厅,大长公主刚见到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大步走上前来。
谢玴一如既往恭恭敬敬的对大长公主拱手行了一礼:“拜见母亲。”
“梁瑞云呢?他在哪里?”
“母亲节哀。”谢玴垂首,顿了顿,“儿子本想先张太后一步救下梁公子,但没有想到……”
“事情真的是张姝云做的?!”大长公主显然不大相信,“她不是跟梁瑞云……”她顿了下,平复了下情绪,“她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杀他?!”
“这个儿子也不大清楚。”
大长公主看向谢玴,眼神几分怀疑:“谢玴,到底是张姝云做的,还是你做的?”
谢玴迎上大长公主质疑的目光,淡淡扯了下嘴角:“看来母亲一直都不信我。否则,又怎会在我的人安插眼线,又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间如何防备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捅破过那层窗户纸罢了。
谢玴能知道这些,大长公主也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他知道自己在他的人里安插了自己的人,大长公主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吗?我的好儿子?”
“母亲言重了。”谢玴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毕竟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会做什么,当儿子的自然会做什么。可是母亲英明一世,却还是听了谗言,竟怀疑儿子的身份,难道母亲不曾想过,这是张太后离间我们母子的伎俩吗?”
大长公主听了,嗤笑了一声。
“也真难为你了,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在我面前表露过什么。”大长公主走近谢玴,仔细看着他的眉眼,眼中意味不明,一字一句:“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像谁呢?”
谢玴微微垂眸:“我是母亲所生,自然最像母亲。”
第85章 “徐妙言,起来。”……
大长公主看着谢玴, 突然连笑了两声:“其实从某些地方来看的话,你跟我确实很像,这样看的话, 就像是我在庸人自扰了。”
谢玴:“母亲身份尊贵, 手握常人不可比的权力,儿子自幼不在母亲身边长大,母亲对儿子有怀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父亲以前经常告诉我,即便不是在母亲身边长大,母亲也是生我的人, 若是没有母亲,便没有儿子, 所以儿子一定要和母亲一条心。”
提到谢凌, 大长公主的神色一滞, 瞬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就连之前看谢玴时眼神的锋利也稍稍柔和了一些。
也许谢玴的话让她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多疑了,又想起自从孩子生下来,她便没有照顾过他, 都是谢凌一手带大,当时她也是因为亏欠,所以才会在徐家那事发生以后, 极力保他, 甚至让他平步青云。
说到底, 也是自己的孩子。
大长公主垂眸沉默,没有言语。
谢玴接着说道:“母亲怀疑梁公子的死和我有关,无非是不知道张太后杀梁公子的原因,再加上之前张太后也跟母亲说起过关于我身份的真假, 所以母亲首先会怀疑的自然是我。”
大长公主抬眼看他:“你知道张姝云跟我说的事?”
谢玴微微一笑:“说到底母亲也是因为那些一直消散不断的风言风语,才会对儿子心生怀疑芥蒂,才会受张太后的话困扰。而且母亲又信赖梁公子,即便张太后的话不能让你动摇对我的信任,那梁公子在母亲您耳边说的久了,你自然会越来越怀疑。”
大长公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梁瑞云一直与你不睦,这我知道,只是……”
“只是母亲从未将他跟张太后联系在一起。”谢玴道,“或者,母亲早就知道梁公子和张太后之间有联系了,猜到他是张太后的人,只是因为他跟父亲实在是太像,母亲即便知道,也对梁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说中事实,大长公主也不予否认。虽然并没有很早知道梁瑞云和张太后的关系,但就算她后来知道了,可因为那张和谢凌极其相似的脸和性格,她还是容忍了。
“你说的确实不错,我早就知道他跟张姝云之间有关系了。他出身微贱,一直过得不容易,纵然是和张姝云有关系,也只是为了能多条路罢了。”
即便知道梁公子私底下跟张太后有联系,她也觉得能理解。当初谢凌与她和离带着孩子离开长安隐于市,到后来被人谋杀,一切都是因为她最初的不理解,倘若当初她能理解谢凌,不那么任性,意气用事,谢凌也不会早早的就离开了。
她自知道梁瑞云的出身起,她便怜惜他。而且梁瑞云确实很得她的心,她甚至已经将他当成谢凌了。
“那么,母亲知道梁公子其实是张太后的人吗?”
大长公主听闻此言,眉头轻轻蹙起:“你说什么?”
“母亲身居长安,皇上年轻,许多事情都得依靠母亲帮衬,还要费心思与张家抗衡,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心神去知道别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
谢玴徐徐道来:“母亲可知道,在我离开长安之后,梁公子带着人来亲自围杀我?”
“什么?”大长公主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谢玴一说起,她备觉意外。
“他说,是母亲的命令。”
“胡说!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大长公主完全没有想到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知道这不会是母亲做的事。即便母亲真的认定了我非母亲的亲生儿子,您也不会在那样的关头派人杀我。所以真正想杀我的人,是真正指使梁公子的人,您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替他人背了这口黑锅罢了。”
“他真的背着我做了这件事?”
“母亲若是不信,只要派人去查,轻易便能查出。”谢玴说道,“不用我多说,母亲也该想到要杀我的人是谁,他究竟奉的是谁的命令。”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大长公主怎会想到梁瑞云竟会背着她做出这种蠢事来,“平时他要如何胡闹我也便由着他去了,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即便再不懂,也该知道再怎么样,我们母子始终是一条心,他怎么能借我的名义做出这种蠢事?!”
“梁公子并不相信您真的能保他一世富贵。”
“我什么都给他了,财富和平常人不能得到的权力,他住在公主府里,一人之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竟背着我和张姝云那个贱人珠胎暗结!”
“梁公子并不是不满足,而是因为,他本就是张太后的人。”
“什么?”大长公主犀利的看向谢玴,“这不可能!”
“母亲其实早有此猜想了,只是因为看重梁公子,不愿意再去深究,可您真的不曾怀疑过吗?当初为何不偏不倚的,那梁公子撞上您的轿辇,又为何那么巧合,他不仅与父亲容貌相似,就连性格谈吐也与父亲雷同?母亲不是不怀疑,而是甘愿纵容。”谢玴顿了顿,“只是可怜梁公子,两头周旋,最后还是被他真正的主子灭了口,不过,他若是知道母亲真的如此在意他,恐怕他还是会有几分悔意的吧。”
此刻大长公主的表情五味杂陈,良久都没说话。
“母亲,当初您告诉过我一句,说感情用事的人只会毁了自己,可母亲也是这样重感情的人。”
大长公主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出事了,便赶来了这里,没想到……既然他是张姝云的人,那张姝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梁公子知道张太后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什么秘密?”
“母亲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也查过有关张氏兄妹的事情?那时候探子告诉您,说张家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确实如此。”这一点大长公主确实查到了,“张姝云和张自谦之间,本就不是寻常兄妹。”她冷笑了一声,而后又联想到了什么,“莫非,梁瑞云也是因为知道她跟张自谦之间的事情不成?”
“梁公子既然是张太后的人,那又怎会不知张太后的事情?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张太后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
大长公主细细想了一番:“这件事情我并未告诉过梁瑞云,因为我想着要拿到十足的证据,才能狠狠的给张姝云一击。”
当时她想的是找到确切的证据,到时候再将先帝的死和张姝云那贱人牵扯在一起,那等着张姝云的,只有被废和赐死。
“梁公子也并非是不留后手的人,他深知张太后是何等人,所以私底下利用母亲给他的权力,去调查了张太后,也正是因为调查了一些事情,所以张太后才会杀人灭口。”
仅凭谢玴说的这些,大长公主自然不可能完全的相信他:“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母亲不知道,当时虽然我没能成功救到梁公子一命,可连祁还是及时赶到助梁公子逃脱那些人的追杀,他当时双目已经被人刺瞎,身上中了好几剑,皆刺中要害,连祁将他带来见我,我用定云丹暂保他一口气,他知自己性命不保,便以我好生安顿他在扬州的母亲为条件,告诉了我这些事。”
谢玴派人去安顿梁瑞云母亲的事情大长公主知道,因为她私下一直派人暗中照顾梁瑞云的母亲,只是梁瑞云从来都不知道。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了张姝云和张自谦之间不伦的兄妹关系,就要被张姝云那女人灭口吗?张姝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棋子安插在我身边,能因为这件事就轻易舍弃?”
“自然不是,梁公子是知道了一些连母亲都不曾知道或者查到的事情,兴许,也是母亲压根就想不到的事。”
“那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