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被人打开,进来一个粉色披风的女人,那女人曼步至薛绰身后,褪去披风,一双修长漂亮的腿暴露在雾气之中。
随后,她屈膝跪下,青葱玉指抚上薛绰的背膀,轻柔的按摩着。
薛绰没有睁眼,嗓音淡淡:“你来了。”
那女子倾身向薛绰,下巴轻轻枕在他带着水珠的肩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将二人包裹。女子的声音温柔娇媚:“好些日子不见我,世子可有想我?”
薛绰这才缓缓睁眼,清冷的眸色缓缓氤氲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欲.色。他抬起右手,一把按住搭在他左肩上的玉手,用力一拉,随着水花飞溅的声音,女子已经被他拉下了水,坐在了他的腿上。
薛绰看着面容娇艳的女子,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娇媚一笑:“看来,即便多日不见,世子也是想着我的。”
“你知道便好。”
女子抱着薛绰,在他耳边轻呢:“那看来今夜我得好好伺候世子,以慰世子这多日的相思之情了。”
薛绰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着这张媚骨浑然天成的脸,无声一笑,啧啧一声:“容貌相似的两张脸,却还是有这么大的差别。”
女子听了这话,佯装不高兴:“世子莫非是觉得我差?”
“怎会?”薛绰轻轻拧了下她的脸,“你是最好的,真希望,你能永远属于我。”
女子莞尔:“我不是一直都是世子的么?”她重新拥住薛绰,“这一辈子,我都只是世子的人。”
“你这话若是叫程复听到,他可要吃醋了。”
听到程复二字,女子的笑容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妾与他早就不是以前那般关系了。”她从薛绰怀里起来,捧着薛绰的脸,戏谑:“世子不会还因为妾与程复曾经的关系吃醋吧?”
薛绰似笑非笑,意味不明:“你曾经,不是最想嫁给他为妻么?”他顿了下,似乎在回忆什么,“当年长安城,参知政事家的千金和太傅家的公子情比金坚,众人皆知。”
“世子都说了那是曾经了。”她娇嗔,眉头轻蹙,让人我见犹怜,“哎呀世子,你怎么又提以前的事?我现在可是世子的人,心里只有世子,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薛绰揽着她的腰肢,悦色道:“你这张嘴,总是这样甜。多日不见,我可得尝尝,你的味道是不是比之前更香甜了。”
接着二人娇嗔笑声交汇,倒在旖旎雾色之中。
深夜不知几时,罗帐之下,走出一个身材曼妙不着一物的女子。
她有条不紊的穿好衣裙,坐在了铜镜前。
铜镜里这张脸不比之前在薛绰怀里那般娇媚鲜艳,而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失了神。想起那天在水边救起的妹妹,那张脸,和镜子里这张确实没有什么差别。
曾经徐家还没有落败的时候,在长安城,她一直没有仔细对比过自己和妹妹的脸。如今,她竟也会时时对比了。
她为什么要对比呢?再是家门落败,再是罪臣之女,她也是曾经长安城最耀眼的那朵牡丹。
她才是徐襄。
第87章 “我是不算什么好人。”谢……
子时过半, 幽州城又开始下起了雨。
张太后回到下榻的客栈内时,便发现大长公主已经出现在她的房中了。
不过,对于大长公主的到来, 她一点都不意外。
张太后屏退随从, 将房门关上,朝大长公主走去:“没想到,殿下竟也来幽州了。”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怎么?这幽州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张太后闻言,亦笑了笑:“殿下言重了。只是殿下忽然出现在这里,不免还是叫哀家意外。”
大长公主与张太后四目相对, 冷冷一笑:“你也很是叫我意外呢。”
如今从谢玴那里知道了这个贱人的真正秘密,再看这个张姝云, 大长公主倒是饶有兴致。
——像, 实在是太像了, 除了这性子,还有这眼神。
其实她和张姝云小时候就认识,只是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 并不怎么往来,拢共算下来,那时候她见张姝云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有在张姝云入宫以后, 她才与她真正相识起来的。所以这么多年, 她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女人身份的真实性。
很早以前她就听到宫里宫外有人传张自谦对他的妹妹不一般了,据说是从张府里传出来的。如果眼前这个张姝云是假的,那张自谦也脱不了干系,一切真相若是浮出水面, 必然会让张家陷入绝境。
只是,如果这个张姝云是假的,那真正的张姝云又在哪里?
她当时竟也忘了问谢玴了。
张太后不知道大长公主看着她时的这些想法,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大长公主神色的怪异,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不过她并未往别的地方想,只认为是大长公主为知道她偷偷来幽州而沾沾自喜。
“没想到太后娘娘会有如此兴致,瞒着所有人跑来幽州。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太后娘娘不惜装病,让人假冒自己,又独自前来这幽州呢?”
张太后扯了扯唇角:“殿下也同样好兴致,为了问哀家这几句话,竟也能瞒着长安所有人追到这里。”
如果这个李容妤不是瞒着人追来这里的,那她怎么会收不到消息?
“太后能做的,本宫为什么不能?”大长公主嗤笑:“难道太后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哀家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看来若是本宫不明说,太后娘娘是打算装糊涂装到底了?”
张太后瞥向她:“既然都追到这里了,公主若是有话,也不打算不明说的吧?”
“你指使梁瑞云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长公主继续道,“其实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不是不能挽回的,本宫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因为他像谢凌,本宫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像他,所以,即便梁瑞云也在为你做事,我也对他宽容,即便知道他是你刻意训练的像谢凌,我也还是将他留在身边了。”
张太后听罢,沉默须臾,道:“我还道大长公主从不知道这些事。”
张太后的坦然承认让大长公主有点意外:“这么快就承认了?不为自己辩驳一下么?”
张太后笑了一声,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大长公主,接着道:“还有必要么?”
大长公主看着张太后的无所谓,不知为何,怒火中烧。
即便谢玴告诉她梁瑞云是张姝云的人,可那姓梁的,到底还是她在意的人。也许,她同时在为梁瑞云感到不值得。
“为什么要杀他?”大长公主质问,“你好不容易将他安插在我身边,这么好的一个眼线,说杀就杀了——”她哂笑,“是因为什么事,才让你不得不杀了他吧!”
纵然已经知道张家兄妹的秘密,知道这个贱人的身份,但现在不是好时机,大长公主不会在现在就揭穿。
张太后看她一眼,显然没有领会到大长公主的意思:“你说什么?”
大长公主起身,与张太后平视:“为什么要杀了梁瑞云?”
张太后眼眸微微一眯,目光里有几分疑惑,却并未言语。
“张姝云,你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长公主道:“梁瑞云即便是你的人,但他也是我的人,你杀他,可曾想过我会如何?”
张太后冷笑:“一个奴,即便我真要光明正大的杀他,公主又能奈我何?”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僵硬。
二人四目相对,无声争锋,久久没有说话。
片刻,大长公主才克制住心头的怒火,逐渐平静下来,眼里的愤怒化为讥讽:“张姝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是个笑话。”
“这话,我正想还给你。”张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精明一声,手段非凡的大长公主。她真是厌恶她,如果不是时机未到,她真想看看,这个女人如果知道自己帮别人养了儿子,不知是什么表情呢?
那模样,一定会很精彩。
大长公主最后没有再跟张太后多说,兀自拂袖而去。
等大长公主走后,门外的女随侍才进来。
“青萍,去查查梁瑞云还是不是活着。”
“太后,怎么了?”青萍一时疑惑,“殿下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梁瑞云死了,并以为是我杀的。”张太后确实不知道梁瑞云死了的事实,更不知道大长公主为什么会认为是她杀的,“我今晚就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
两日后,范阳谢氏。
谢荣气数将近,这位曾经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在午时握着谢余氏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之后,谢余氏将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
当屋内只剩下她和那床上才咽气没多久的人时,她将门栓插上,缓缓走到床前,看着他瘦骨嶙峋,再不复往日那般。
眼前,都是年轻时他围绕在自己跟前的光景。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如此蛮横不讲理?”
“我是范阳谢家的少主,我叫谢荣。”
“你越对我冷眉横眼的,我就越要缠着你。”
“你那表哥平平无奇,胆小怯懦,怎能与我相比?若是你嫁与我,定会比跟了他幸福!”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画面又转到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
年轻俊逸的男人揭开她的盖头,微醺着脸,可眼神却极为清明,满眼都是欢喜。
他执着她的手,用平生最温柔的话对她说:“燕燕,今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有我在,定不会让谁给你受半分委屈,我会一只陪着你!”
……
曾经的光景在眼前脑海里依旧鲜活,可最后留给她的,还是这一具冰冷的躯体。
洞房花烛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会陪她一生一世,她还记得他的手是那样温暖。但是如今留给她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躯体。
谢余氏缓缓坐在床沿,握住谢荣枯瘦的手,又慢慢躺到他身边,将脸枕在他已经不会跳动的胸膛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到他的身体上,浸透了他的衣裳。
可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尽管再有多少次争吵,最后也会抱着她,说好话哄她了。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谢余氏平静的说出这句话。良久,她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那人的冰冷的身上大哭起来。
——
徐妙言和谢玴刚回到范阳,便听到有人议论谢家的事情了。
当听到谢荣过世的消息,徐妙言不免意外:“怎么这样突然?”
谢玴沉默片刻:“这是早就注定的了。”
一开始他就知道,谢荣中了那毒,是无力回天的。
徐妙言已经知道谢荣中毒的事情跟谁脱不了干系了,她低低叹了口气,忿忿道:“以前真没想到,她会是如此恶毒之人。即便她要做这谢家的家主,那老将军也会卸任,也不会是她的绊脚石,而且不管怎么说,老将军和老夫人对她是如亲孙女一般对待的——”
谢玴:“在欲望和贪婪面前,你说的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徐妙言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片刻,她道:“那这样算起来,大人都算不得什么不好的人了。”
原本她以为程复是除了阿姐以外最好的人,又曾以为谢徽是谢家最不可能有心机的人,可后来种种,却跟最初背道而驰。
一开始她以为最不是好人的谢玴,却又是这浑浊迷局里,算得上清明的。
起码对于她是这样。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不是好人?”
徐妙言赶紧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不算什么好人。”谢玴不否认这点,“不过你也是。”
徐妙言道:“我要是好人,一开始还能在大人手里活下来吗?您说对吧?”
谢玴看了她一眼,从怀里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新家主上任,我们也该回去了。”
——
谢荣的出殡之日在两日后。而谢荣过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是谢家不能没有家主。
在谢氏其他族人的拥护下,谢清是唯一适合上任家主的人。
而作为上一任家主夫人,老将军遗孀的谢余氏,自然要在谢氏所有族人面前表态。
这些日子风波不断,加上谢荣过世,谢余氏早就心力交瘁,但作为谢荣遗孀,谢氏第二个权力最大的人,新任家主上位,必不能绕开谢余氏。
谢家花厅内,所有任皆身着素缟。
谢余氏被谢兰心搀扶着走到家主之位前,她看着下面的这群人,须臾,道:“近日我谢氏连遭不幸,可氏族一日不可无家主,这些日子以来,也都是谢清在操持着谢家大小事宜,且他这些年来一直为谢家勤勤恳恳,眼观今日,无人再比他适合家主,所以,现新家主,便由谢清担任。”谢余氏从袖中拿出家主令,“请新家主,接家主令。”
谢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谢余氏手里的那块家主令,竟失神了。
——这是他几十年来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却终于要属于他了!
直到后面有人低声提醒他上去,他才回神,一步一步迈向那块家主令。
等谢清来到跟前,谢余氏看着手心里的家主令,低低叹了口气,道:“今后,整个谢氏的担子,就要由你来担了,希望你不负重托,好好将谢氏发扬光大。”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谢清微微躬身,伸过双手,低下头,准备接过那块自己日思夜想了许多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