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看见了吗?儿子终于成了谢家家主,即便是嫡庶子又如何?即便被人看轻又如何?
这整个谢家,还不是都落进了他谢清的手中!
“我不同意!”
谢清的手还未碰到那块家主令牌,便有男人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头发散乱,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正被谢徽搀扶着进来。
有人仔细辨认来着,才终于认出来那男人:“是二爷!”
“谢澈?怎么是谢澈?!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说谢澈失踪好些日子了吗?怎么现在竟……”
“对啊,谢澈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音讯,如今却在谢清上位家主之日突然出现,会不会……”
众人疑惑声不止,谢澈不去听去管,他的目光只注视着上面那个即将要接过家主令,一步一步在谢徽的搀扶下,走向那个把自己害到这步田地的男人
谢清看到谢澈的那一刻,满脸的不敢相信。
——是谢澈没错,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死了吗?!
谢余氏看到谢澈的那一刻,原本死寂的目光顿时焕发出几许光彩,等谢澈来到他们面前,谢余氏才颤抖着,一大步踉跄过去抓住了谢澈的双手,颤抖的唤他:“阿澈!阿澈真的是你?!”
谢澈想托住母亲的手,可他已经没有双手了。
谢余氏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顺着手臂,她没有摸到儿子的手,才掀开他的袖子,发现谢澈的两只手都被人斩断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谢余氏怎敢相信,才没多少日子,她的儿子竟成了一个废人?
“阿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88章 谢徽看到徐妙言的那一刻,……
“阿娘……”谢澈看着几乎白发满头的母亲, 心里的苦涩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听到谢余氏这样一问,他才又看向谢清, 抬起没有手掌的胳膊指向谢清:“是他!是我的这个好大哥!阿娘,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
随着谢澈所指,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谢清。
“二弟,你!”谢清怎么会想到,本来应该死了的谢澈居然会在今天突然出现,这简直叫他猝不及防, “二弟,众人面前, 你怎能胡言乱语!”
谢澈冷笑一声:“大哥, 没想到吧,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让你失望了。你那一剑倘若稍微再偏那么一点点,今日,我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谢余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听谢澈说这些话便猜到一二,她追问谢徽:“徽娘,你来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徽战战兢兢, 看了眼谢清, 又看向谢澈:“祖母,我阿爹他、他这副模样……确实是因为大伯……”
“徽娘!你!你……”谢清瞪圆了眼睛,实在看不懂谢徽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娘,大哥他为了谋夺家主之位, 勾结靺鞨人刺杀阿爹,甚至不惜给阿爹下毒!”谢澈忿忿道。
谢清大声驳道:“胡说!我没有!”
“你没有?大哥,事已至此,你觉得狡辩还有用吗?我这双手,还有胸口这道剑伤,便是拜你所赐!”
谢清方才便看到谢澈被砍断的双手,一时之间也曾疑惑。当时他杀谢澈的时候,并没有斩断谢澈的手,那么谢澈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恐怕只能问谢徽……
谢清想到这里,忽然就明白了。
谢徽——!
他顿时看向那个瑟缩在谢澈身边的女人。是了,当时谢澈的尸首是交给她处理的,即便谢澈没了双手,那也只能是谢徽所为!
谢清还未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谢澈便又继续对谢余氏说道:“阿娘,谢清他其实早就觊觎家主之位许多年了,当年他就是怕阿凌有上位家主的可能,所以就派人去杀了阿凌!”谢澈半分哭腔半分忏悔,“阿娘,这么多年了,我早就该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苦于没有证据,而且谢清这人心计程复又深,我也是怕哪一天被他……阿娘,这样的小人,怎么能做咱们谢家的家主?!”
“阿澈,你说的,”谢余氏听到谢凌的真正死因,只被震惊,“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倘若我没有证据,我便不会在今日来这里揭穿这个小人!这一切,徽娘可以作证,之前儿子就暗地里抓到了一个靺鞨人细作,那人就是靺鞨跟谢清之间联系的关键,到时候,就能知道我所言属实!”
谢余氏转头看向谢清,眼里似有一层薄雾,可她还是平静着,质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母亲,我,我没有……”
“谢凌的死,是不是你做的?!”谢余氏扬声再次质问。
纵然谢余氏抱病,也早已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妪,但主母的威严却从没有减弱过。谢清自小在谢余氏膝下长大,就算他再因为生母的事情心有怨恨不服,他从心底还是畏惧谢余氏的。
谢余氏这样冷声质问,谢清顿时哑然。
谢余氏从谢清的眼神里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个孩子是他养大的,不管他如何伪装诡辩,她仍是能从他的眼神里知道答案。
“看来,是你做的了。”谢余氏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当年你阿娘不择手段,我纵然再不喜欢你,也念着你是将军的儿子,不曾亏待过你。”
谢澈继续说道:“不仅阿凌,还有阿爹,就连谢瑜的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当时我正好经过地牢外,听到了他们父子的一些对话,所以在后来,谢清他才会想把谢瑜的死嫁祸在我身上。在知道我知道他这许多秘密以后,他才想将我灭口,让我悄无声息的消失!”
谢澈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什么?谢清居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种弑父杀子的人,何德何能做咱们谢氏的家主?”
“倘若谢氏真的落到他的手上,那整个谢氏还能有好吗?”
“我早就听说谢瑜的死有蹊跷,早就有人怀疑过了,只是没有想到是谢清自己杀了自己的儿子,只是因为谢瑜会有望坐上家主之位。”
“我看谢清仿佛不像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谢清勤勤恳恳,可是生母之仇,他又怎会轻易放下啊……”
“若不是谢玴在蓟州中伏身亡,这家主之位怎会轮得到他?如此想来,谢家最有可能上位家主的人都接二连三的死了,这样看来倒是很可疑了……”
堂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止。
“谢澈,你血口喷人!”谢清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彻底恼了。只是谢余氏看起来已经相信了谢澈的话,他现在百口莫辩,更何况,那些事情,他的确是做了。
谢清转而问谢徽:“徽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
“大伯!”谢清话还未说完,便被谢徽打断,“这么久以来我敬你一声大伯,可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我阿爹做出这样的事,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让我阿爹成为一个废人?”
“你……”
谢清想要反驳谢徽,谢徽便又继续打断他对外面扬声吩咐:“把人带上来!”
接着,便有几个护卫将一个平头百姓模样年过半百的男子抓了上来,那男子虽然是中原人的装扮,模样极为沧桑,可脸上的一道陈年旧疤很明显,耳垂上也有打了耳洞的痕迹。
而中原男子是不打耳洞的。
人一抓上来,谢清立马便认出了这人。
他原本以为谢澈是诈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抓到了这个人。
——谢澈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的?他本不该对谢澈掉以轻心的,只是谢澈做的这些事情,他居然毫不知情。
谢余氏认得这人,因为在谢荣受伤之前,她在范阳恰好见过这个男人,因为行迹可疑,她还派人追查过这个人,只是一直到谢荣受伤,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谢澈道:“倘若不是我留有一手,早就对谢清加以提防,这人还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我抓到。”
被按着的那靺鞨男子在看到谢清之后,迅速的将头低了下去,不与谢清相视。
谢澈看到了这靺鞨男子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走到那男子面前,俯身用手肘将那男子的脸强行抬起:“怎么,还不敢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吗?”
那靺鞨男人一听谢澈的话,瞳孔骤然一缩,显然是没想到谢澈竟然知道这个。
谢清也听到了谢澈的话,表情愕然。
谢澈对着众人说道:“也许大家会疑惑谢清为什么能顺利跟靺鞨人勾结,谋害我阿爹,事实就是,谢清并非是我阿爹的亲生儿子,当年这个靺鞨细作潜入范阳我谢府,他原想玷污我阿娘,以此来挑起靺鞨与中原的事端,这样,他们靺鞨便会大乱,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只是没想到,当时还是婢女的谢清的母亲,正好安排了一出酒醉乱性的戏码,妄图破坏我阿爹和阿娘之间的信任,想事成之后我阿爹能纳她为妾,不成想自食恶果,这细作玷污错了人,才有了谢清这个孽种!”
谢清错愕的瞪大了双眼,指着谢澈大声反驳:“你胡说!谢澈,你大难不死回来为了揭穿我也好,不想让我坐上这家主之位也好,可你怎能这样侮辱我?你这岂不是侮辱在天之灵的阿爹?!”
“谢清,你没想到这个吧?但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谢氏的人,你只是一个细作的贱种!”
“你胡说!你胡说!”谢清慌乱的看向谢余氏,握着谢余氏的手,质问:“母亲,这么多年了我尊您为一声母亲,但你告诉我,我是阿爹的儿子,我是阿爹的亲生儿子!”
谢余氏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清定了定心神,他不能如此失态,说不定,这就是谢澈的伎俩。
须臾,他恢复了几分冷静:“谢澈,你以为你胡诌出我的身世,就能污蔑我吗?你说了我这么多,可也想过自己做过什么?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谢澈并不担心谢清会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只冷笑:“我做过什么?大哥说出来都无妨。”
“这件事,恐怕得需要你女儿亲口来说吧?”谢清看了谢徽一眼,笑了声,“这样有违伦常的事情,放眼整个范阳乃至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人做的出来了。”
谢余氏眉心一蹙,狐疑问道:“什么事?”
谢清讥笑一声:“谢徽不是我二弟的亲生女儿大概并没有多少族人知道,谢澈他恨他的妻子背叛了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拿他的这个‘女儿’发泄,至于怎么发泄,诸位不如大胆揣测揣测。”
纵然谢徽早有心理准备,可谢清当着谢氏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件事,还是叫她浑身紧绷。
谢清说罢,又对着谢徽说了一句:“今日正是个好时候,徽娘,你难道还要隐忍下去?”
事到如今,谢清已经猜到自己是掉进了这对父女的陷阱里了,可他知道谢徽的致命之处。谢徽这个人恨谢澈入骨,就算是现在她跟谢澈站在一起,心里对谢澈也绝对不是真正的顺服。
既然要毁了他,那若是能一并毁掉谢澈,谢徽绝对不会不做。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谢徽之时,谢徽早就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态和情绪,她抬头,冲谢清微微一笑:“大伯,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是我阿爹的女儿?至于大伯刚才说我阿爹恨我阿娘背叛,可这么多年来,即便我阿爹流连花街柳巷,可对我阿娘一直都是好的没话说的,倘若真如大伯所言,我阿爹恨我阿娘,那我阿爹为何不休了我阿娘,反正还要照顾我病痛缠身的阿娘许多年呢?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如何,相信谢氏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谢徽!你……!”
“大伯,不如您就来说说,我爹这么多年,是怎么那我发泄的?又发泄什么?”
谢徽的反驳让谢清顿时哑然。
——谢徽居然选择在众人面前维护了谢澈?
按照他对谢徽的了解,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在所有人都在等谢清说下去的时候,谢清却只是看着谢澈父女二人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说下去的意义了。即便是说出来,在所有人眼里,也只会认为他是凭空捏造,毕竟这么多年,谢澈夫妇二人在外人面前演的实在是太过和谐。
见谢清沉默,谢澈便问道:“大哥可还有要说的?大哥若是没有要说的,那我就要继续说了。”
谢清看着谢澈胸有成竹得意的模样,袖下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
谢澈转身,对那靺鞨男人说道:“你现在想说什么可以说了,怎么,不想跟你儿子说点什么吗?”
那靺鞨人听罢,缓缓抬头,看向了谢清。
谢清看着那靺鞨人的眼神,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靺鞨男人看着谢清,低头探了一口气,缓缓用不大标准的中原话说道:“当年,我确实为了挑起靺鞨与中原的事端来到范阳,潜入谢府,确实是在谢府……做了那事——后来我去找过春娘,知道了她所生之子是我的……”
“你胡说!”谢清厉声打断那人的话,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要你来如此污蔑我!”
谢清最在意的便是身份的事,原本他就是为了母亲的身份,嫡庶子的身份而心有芥蒂许多年,如今却又有人来告诉他根本不是谢荣的亲生儿子。
他如何能接受?
即便他不信,即便这是谢澈父女的污蔑,他也不能不介意!
尤其是这个靺鞨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居然有内疚和亏欠!
以前他跟这个靺鞨人只是联手,可这个靺鞨人对自己的感情不一样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这个男人只是告诉自己,他也有个差不多这么大的孩子,他便没有多想,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根本不是谢荣的亲生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