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们竟敢当众这样污蔑我的身世!”谢清就算在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是谢澈父女的圈套,可这么多年来的种种,终归是在他心底扎下了根,还有这个靺鞨人每每看他的眼神……
不可能,绝对是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不是谢荣的儿子?可是他的阿娘早就死了,他还能去找谁来证明?
对了,余燕燕肯定知道,阿娘是她的婢女,她一定清楚自己的身世。
想到这里,谢清便连忙抓住谢余氏的手,询问:“母亲,你最清楚真相,你快告诉他们,我是阿爹的儿子,母亲,我唤您一声母亲,只求您能告诉我,还有这些人一句实话!”
谢余氏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对他摇了摇头。
“您摇头是什么意思?您说话啊!”谢清现在就犹如紧绷的弦,他实在是太在乎自己的血统了,他虽然一直跟靺鞨人有联络,可打心眼儿里是瞧不上这群人的。
谢余氏拂开他的手,看着众人,郑重说道:“既然今天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只好告诉大家了。谢清,的确不是我夫君的亲生儿子。”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唏嘘。
谢清听到谢余氏说出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谢清趔趄了一步,“即便当初我阿娘再如何对不起你,可终归是跟您一起长大的,你们曾经也情同姐妹过不是吗?就算您再恨她,她也死去这许多年了,你为何也要跟着一起来污蔑她的清白,污蔑我的身世?!”
“正是因为我跟你阿娘曾经情同姐妹过,所以才瞒了所有人这么多年,才当你是你阿爹的亲生儿子抚养了这么多年!”谢余氏振振有词,目光犀利的看着谢清说道:“你因为你阿娘的死不也恨了我这么多年?谢清,我虽然平时对你严厉了些,可从未亏待过你,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你和你死去的阿娘了!”
谢清睁圆了眼,额上青筋暴起,冷笑一声:“是吗?可这么多年你何曾当我视如己出?我做的再好,也比不上你亲生的!”
“那是因为你心术不正!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从看到你阿娘死去的时候就开始恨我,我确实不能当你视如己出,可你何时当我是你娘过?你说你在我心里不如我的亲生儿子,你也一样。”
谢清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又哭又笑起来。
不过片刻,他忽然收住了情绪,指着谢澈和谢余氏等人:“你们母子今日真是好大的一出戏,这出戏,怕已经计划很久了吧?”他又指向谢余氏,“你不想让一个婢女的儿子成为家主,所以才演了这出戏来害我!”
谢澈闻言冷笑:“谢清,我阿娘这几十年为人如何众人心知肚明,子虚乌有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说,即便我说的不信,那我阿娘最清楚当年之事,更何况当年靺鞨人潜入谢府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知道,相信谢氏族内年纪稍长一些的人都略有耳闻,你说我阿娘跟我一起污蔑你,可我如今已经被你害的成了一个废人,就算我阿娘有心要阻拦你,想扶我坐上家主之位,你觉得就凭我现在,还有资格成为一个家主吗?”
谢澈说着,还举起了自己没了手掌的双臂,亮于众人眼前。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心术不正,你害父弑子,我不能容你,所有谢氏族人也不能容你了。”谢余氏说道,“来人,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孽种给我拿下!”
看到有人要上前,谢清便从腰间拔出长剑,后退一步:“我看谁敢动我!”
谢余氏看着冥顽不灵的谢清,眼神冰冷:“我以谢氏主母的身份下令,若是谢清有所反抗,就地格杀!”
谢清没想到谢余氏竟会下这么绝的命令,他大笑几声,红着眼,将长剑对准了谢余氏:“你这个老毒妇!你好狠的心!”
谢澈看到谢清竟将剑尖对准谢余氏,威胁道:“谢清!你敢伤我阿娘,我便要叫你生不如死!”
“是吗?”谢清眼里划过一道狠厉,“那我倒要看看你会让我怎么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还有什么反应,谢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住了谢余氏,将长剑横在她的脖颈上。
谢清挟住谢余氏,失心般的大笑,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没错,我是跟靺鞨人勾结,阿爹是我派人刺杀的,我儿谢瑜也是我亲手下毒毒死的!这下你们满意了吧?啊?反正,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余氏听到谢清承认是自己杀了谢瑜,神色动容:“他是你的孩子,你怎能下得去这个杀手!”
“还不是你吗老毒妇!要是你早点让阿瑜当上家主,还有后面这些什么事呢?不过阿瑜他实在是太不中用了,不中用就得死!”
谢余氏缓缓阖了下眼,“所以阿瑜是为你顶罪了?”
“不过以他那样的性子和脑子,也确实不适合做家主。刺杀谢玴是我怂恿他去的,可谁能想到那是谢玴的陷阱,这样不中用的儿子,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再为我多做一点事情。他既然做不了家主,那就我来做!”
“谢清,看来这些年,我防着你是对的。”
“老毒妇,你即便防着我又有何用?你还是护不了你最爱的儿子。在我知道你们夫妇想要谢凌回来接任家主以后,我便对他起了杀心了,是我亲手杀的!”谢清已经全无平日那般稳重冷静,现在的他宛如一个疯子,“你知道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吗?他说,他死了可以,但希望我不要再怨恨他的阿娘,哈哈哈哈——”
谢余氏闻言至此,浑浊的双眼氤氲上了一层水雾,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隐隐颤抖。
“为什么?阿凌自小待你亲如兄弟,你们明明那么要好,就算我再千般万般的防备着你,可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你杀了他!”
“我也不想啊!可谁让你们要让他当家主呢?他就只有死!”谢清表情阴狠,“只有当上家主,我才能拥有一切,我才能为我阿娘报仇!余燕燕,你这些年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情就是防着我,不然等我当上家主,我便会为我阿娘报仇!我要让你感受下我阿娘曾经受过的痛苦!对了,你以为你的好儿子谢澈就没对谢凌动过杀心吗?你以为他不想做这个家主吗?你的这个好儿子演技也不错,只是他不敢,所以,便是我来动手了!”
“你!”谢余氏沉浸在谢凌的死里,悲痛不已。
谢清附在谢余氏耳边,看着谢澈:“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谢澈和谢徽之间的苟且之事吧?谢澈这么多年来对谢徽做的是什么事需要我跟你说吗?如果说出来,你应当是无法接受的,你怎么可能接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人做出父亲奸.污自己女儿的这种事呢——”
谢余氏闻言,错愕不已。
“不过现在你知不知道都晚了,既然我要死,你也别想活!我这就拉你下去,给我阿娘磕头赔……”
谢清话还没说完,便听一声利器刺入骨肉的声音,谢清浑身一滞,还未看到从背后杀他的人是谁,那把刺进自己身体里的刀便被人又扭动了一下。
腰上的痛感极为强烈,然感谢清根本顾不得谢余氏,只得放开她,挥剑往身后砍去。
谢兰心从未杀过人,谢清是她杀的第一个,刚才手里那两下已经让她发懵,所以谢清朝她杀来,她看见了,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但谢清才刚挥剑,一把短刀便从外面袭来,一举刺中谢清的心口。
当看到刺入谢清心口的那柄短刀之时,谢澈和谢徽皆瞳孔骤缩。
这不是谢玴的短刀吗?!
接着,便有人一声惊呼:
“谢玴?!谢玴回来了!”
所有人循声望去,便见谢玴和徐妙言正在门口,正往里面走来。
谢清在看到自己心口的那把短刀之时,便知道是谁了。
只是不等他看过去,他便已经支撑不住,栽倒在了地上。
谢兰心丢掉手里满是血的刀,慌慌张张赶紧来到谢余氏跟前,询问谢余氏有没有受伤。
看见谢玴回来,谢余氏的心终于完全落下了。
谢徽看到徐妙言的那一刻,心里的那根弦瞬间悬起。
同时又五味杂陈。
众人纷纷让道,谢玴来到谢余氏跟前,屈膝拱手行礼:“孙儿来迟,好在祖母未伤分毫。”
谢余氏抬袖拭去脸上的泪,看着谢玴,微微一笑:“不迟,正好。”
谢玴走到倒在地上的谢清身边,俯视着谢清,淡淡出声:“难为大伯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
“谢……谢玴,你……”谢玴想抬手,奈何现在的他身后两处都在不断的流血,在他身下汇成血潭,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他只能躺在地上,失心笑着:“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大伯太沉不住气了。”谢玴单腿屈膝蹲在谢清身边,用只有谢清才听得到的声音对他说道:“今日这的确是一出戏,而且是我安排的。我知道大伯最在意的莫过于身份,所以,这才提前设了这么一个局。”他又将头稍稍埋了点下去,“那个靺鞨人,也以为大伯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89章 就算我会杀这里的每一个人……
谢玴话说到这个份上, 谢清不想明白也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不妨告诉大伯。”谢玴对谢清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未尽眼底,“我确实不是谢凌的亲生儿子, 真正的谢玴早就死了, 我只是谢凌的一个养子。对了,祖父祖母也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们并未介意,所以大伯之前所认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这的确是一个陷阱。只是,不是谢澈父女所设。
原来他们这里的所有人, 都是谢玴的棋子。
“没想到、竟让你这个野种……捡了便宜……”谢清一口鲜血吐出来,气息越来越弱。
“可还是我赢了。”
谢清听罢, 只看着谢玴笑着。
须臾,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 对谢玴说了一句:“还是、多谢你了……”
他活不久了,可是能在最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靺鞨人的孽种,而就是在战场上令所有敌人都闻风丧胆的谢将军的亲生儿子,就已经足够了。
谢玴能告诉他, 他也不会死不瞑目了。
从小到大,父亲对他严厉,也不重视, 谢余氏杖杀了他的阿娘, 还对他冷冰冰的, 他从未感受到什么父母关爱。
他一直渴望的,就是得到父母亲的关爱。可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他才会想去得到权势。
可细想这几十年来, 他是真的没有得到过吗?
可这一切的源头,又是谁的错呢?
现在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最后,谢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谢徽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安然无恙站在众人面前的谢玴,似乎还未从这样的事实里回过神来。
——谢玴居然真的没有死,纵然之前她也有疑虑,只是……
只是谢玴怎么会真的死里逃生?那对谢玴下手的人究竟是谁?她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过?
谢玴合上谢清死不瞑目的眼,起身面向众人。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纷争不断。相信诸位都以为,我是落入了靺鞨人的陷阱。不过,不管之前如何,现在我已经好好的回来了,谢家,也该好好清理下门户了。”
谢澈虽然早有心争家主之位,只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废人,再也没有资格做什么家主了。只要不是谢清做家主,其他的,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谢澈道:“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那谢家也不算群龙无首了。如今谋划这一切的人已死,谢家经过此番曲折,今后就是一片清明了。”
“一片清明?”谢玴轻笑一声,“二伯,恐怕事情还没有结束。”
谢澈眉心一蹙:“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结束的?”
“难道二伯觉得,谢清死了,这一切便终结了么?”谢玴看着谢澈道,“这些风波的背后,难道二伯就没有半点责任?”
谢澈迎上谢玴犀利的目光,他大概知道谢玴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似笑非笑了下:“我已经成了废人,纵然我有什么,也是被人利用,当时你父亲的死,我知道了以后没有及时告诉他人,确实是我懦弱了,但如今,我也得到我的报应了。”
“是吗?二伯以为这样说了,便能轻描淡写的免去一切罪责吗?”
“不然,你想怎样?”
——谢玴想咬着自己不放?难道谢玴也知道他那些事情吗?
谢澈从未看轻谢玴过,他知道这小子的本事,所以一直也是对他处处提防,可就算提防的再好,也难保这小子不知道什么。
而且如今他安然无恙的回来,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难保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谢澈便有几分心虚。
他继续说道:“你祖父已经过世,你既回来了,便上任家主吧,好好料理接下来的这堆事情。”
“这些自然是要的,只是如果毒瘤不完全剔除,恐怕今后谢氏,也不会因为谢清的死,而得到太平。”谢玴的目光转向谢徽,“徽娘,你说呢?”
当谢玴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谢徽浑身一滞。
须臾,谢徽僵硬一笑,“大哥,你说什么,我实在不懂。”
“谢徽,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在众人面前伪装下去吗?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还是以为,祖母不知道?”
谢徽一听这话,便下意识朝谢余氏看过去,当看到谢余氏的目光之时,她登时愣住。
谢余氏意料之中的眼神,让谢徽有些明白了。
谢余氏看着谢徽的眼神极其复杂,不只是因为知道这一切最终的背后指使是谢徽,还有谢清之前跟她说的谢澈对谢徽做的事。
她看向自己那个向来对她言听计从乖巧的儿子,万万不敢相信,他会是做出这等有违伦常事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