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将徐妙言送到我房中,名义上是想为祖父祖母了却心愿,实际上却在徐妙言的眉心花钿处下了迷香,那迷香迷.情为虚,减弱我的内力为实,倘若那夜我真的顺了你意,我就不止是减弱三成内力那么简单了,也真难为你,为了无声无息的杀我,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和心思,可惜,你还是低估我了。”
谢徽抿着唇,缓缓攥紧了袖下的手,一言不发。
谢玴接着说道:“祖父遇刺虽然是谢清一手策划,但真正害死祖父的人,是你。”
谢徽扯了扯嘴角:“大哥,你说要清理门户,就是要祖母膝下,只剩你一个么?”
谢玴并不理会她,继续说道:“祖父遇刺,你知道是谢清做的,便正好在祖父的汤药里下毒。或者,其实你早就对祖父下毒了,祖父遇刺,不过是你借刀杀人的好时机。”
谢澈丝毫不知谢玴说的这些事。虽然谢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这么多年的不伦关系,他跟谢徽也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他也依恋谢徽的身体,所以谢玴在说那些事情是谢徽做的时候,他还是维护了谢徽:“你空口无凭,无端的将这些罪名都安在徽娘身上做什么!”
“二伯,是不是空口无凭,不如看她是不是要自己承认。”
谢澈不满道:“她需要承认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即便有,也是谢清逼迫她做的!”
谢玴听闻此言,哂笑。
谢澈看他笑,更为不满:“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笑的?谢清已死,你为什么又要紧咬着我们父女不放?”
“谢清是死了,他是有罪,可他终归也只是别人的棋子罢了。”谢玴道,“不仅是谢清,还有谢瑜,还有二伯你,都是她的棋子。二伯,你以为你身边的这个女子,真的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掌控吗?其实若真的算起来,这一切罪恶的源头,还是因为你。”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谢玴,你纵然是恨我当年不说出你父亲死因的实情,也不能这样没头没尾的说一些事情!”
“二伯,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变成废人,真的是谢清所为吧,或者你认为,谢清杀你是个偶然?谢徽最会用的就是借刀杀人,所以,靺鞨动乱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中伏身亡的事情也是我用来迷惑真正的罪魁祸首的,还有幽州都护府,我那具尸首被人纵火焚烧也是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满足谢徽的借刀杀人罢了。”谢玴说道,“你们真的以为自己都是那个操控棋局的人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能说是下棋的人。”
谢徽听着谢玴讲述着这些,才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她跟张太后都以为谢玴的死是对方做的,她还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替她做了这件事,没想到根本就没有人对谢玴下手,这一切只是谢玴演的一出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谢澈隐约明白谢玴的话了,只是他还是想追问个所以,“你今日最好都给我说个明白!你若有半句虚言,谢玴,我绝对容不下你!”
他怎么甘心?甘心自己也是别人的棋子?还是这个实际上一直为自己奴隶的贱种的棋子?!
“二伯,这些年来,你对谢徽都做了什么,需要我讲出来吗?你将一个人当做你泄愤的工具,你觉得她真的不会恨你吗?”
谢澈不敢置信,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身边的谢徽。
他原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一贯唯唯诺诺的谢徽,谢徽看着他的眼神一向是畏惧的,他一直都很享受她那样的姿态,可是现在呢?现在的谢徽,即便是与他四目相对,眼神里也没有半点畏惧,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一片冰冷。
谢澈走近谢徽两步,他明白了谢玴的话,只是——
“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就是那个意思?”谢澈看着谢徽,质问,“你有没有背叛我?你说!”
谢徽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十分平静:“你心里既然信了,何须再多此一举问我?”她没有再多看一眼谢澈,而是将目光转向谢玴:“事已至此,我知道你定是握住了十足的证据,今日才会回来,我无话可说。”
再多狡辩,也已经无用了。
“你!”谢澈睚眦欲裂,不过须臾,便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信谢玴的话,这一切本就你我二人的计划,就是要谢清身败名裂,再无上任家主之位的可能。”
谢徽只是笑了笑,靠近谢澈,低声道:“阿爹,我是你的女儿,就算不是你亲生的,可到底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在你心里,我还是会比谢兰心重要的多吧?”
谢澈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清冷中带了些许娇媚。竟让他在这种时候,想起了无数个夜里,她在自己身下,被他各种对待的样子。
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可失神不过片刻,只是一瞬之间,谢徽的发簪,就已经扎进了他的胸膛。
谢徽的头发悉数散下,她紧紧握着发簪,将尖锐的那头慢慢刺进谢澈的胸口,看着鲜血随着簪子的位置蔓延,渗透出来。
她感觉到了些许的快意。
谢澈没有想到谢徽会突然杀他,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阻止谢徽,抬起双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手了。
“阿澈!”谢余氏看见了,惊呼一声。
谢徽眼疾手快,猜到谢玴或是其他人可能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便将发簪从谢澈身体里拔出来,一个转身便擒住谢澈,染血的簪尖对准了谢澈的喉咙。
“别动!”谢徽看着谢余氏,她知道谢澈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谢余氏也会顾念骨肉之情的,“要是谁敢上前来,动我一下,我就会在被杀之前,先杀了他。”
“不,不要!”谢余氏确实如谢徽猜测的那样,即便谢澈犯错,但这终究是她的儿子。
也是眼下她唯一的骨血至亲了。
谢徽话音一落,外面便已经有重重杀手包围了花厅,弓弩对准了谢氏人群。
谢余氏看见外面的人,又看谢徽,便明白这是谢徽的安排了。
“徽娘!你竟然——!”
“祖母,这么多年,你待我不错,所以今日,我会留你一命的。”谢徽说罢,看向了徐妙言。当目光触及徐妙言的那一刻,她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徐妙言与谢徽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该劝吗?好像那些又是多余的。
“没错,祖父的毒是我下的,还有谢瑜,他会去刺杀谢玴,也全是听了我的怂恿。我跟谢清早就私下联手了,不过这件事情谢澈知道,因为这一开始就是我跟谢澈提出的计策,谢澈以为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谢清以为我是因为恨谢澈,所以才想跟他联手,置谢澈于死地,可惜他们两个的算盘都打错了,我要的,是谢家所有能当上家主的人死!”
谢澈被谢徽挟持着,听着这番话,只有震惊和意外。
“谢澈,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恶心你吗?从小你就因为恨我阿娘对我做出猪狗不如的事,你折磨我折磨我阿娘,可这一切是我跟阿娘想要的吗?阿娘她也很无奈,你既然恨,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玷污了我阿娘的人,反而要将恨都发泄在我们母女身上!谢澈,你让我恶心,你死千百次都不为过!”谢徽的眼里尽是悲哀和愤恨,对准谢澈的簪子又近了一分,眼看着就要刺进谢澈的脖子里了,“不妨告诉你,你的双手是我砍的,可惜你太蠢了,你跟谢瑜一样蠢,居然以为是谢清做的,这下我告诉你了,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这样愚蠢的人居然还想当家主,真是可笑!可是这不解恨,就算你成了废人,我也还是觉得不够!”
谢澈只觉得脖颈有刺痛感传来,而谢徽的恨意毫不掩饰,他知道谢徽今日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今日这一切,你连我都算计进去了吧?先是让谢清自掘坟墓,再让我身败名裂,让我跟谢清,都死在你的手里。”
“没错!只是千算万算,我没算到谢玴居然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不过也没什么打紧的,幸好我有防备,今日在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谢徽大笑两声,“谢玴,我看你单枪匹马,如何能突出这重围!”
徐妙言讶异的听着谢徽对谢澈的控诉,才知道谢徽这些年都遭遇了什么。
她原本并不明白谢徽的恨,也不明白谢徽如此两面究竟为何,现下她知道了。
谢徽纵然可恶,可她也可怜。
身为一个女子,被恨着出生,恨着长大,有太多万般不得已,可她就该承受那一切吗?
徐妙言大声说道:“谢徽!就算你再恨,也不能这样毁了自己!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如果谢徽想要忏悔,想要回头,再不济,应该还是能保住一条命的。
谢徽轻嗤:“事到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回头路?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谢余氏道:“可阿瑜是无辜的啊!他待你最好,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你为何还能如此狠心,要置他死地?!”
“无辜?”谢徽冷笑,“你们知道吗?生在这里,我厌恨这里的所有人,因为在我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帮我,我厌恶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错只能错在谢瑜他也觊觎着这家主之位,更错在他是个男人!”
“谢徽!你真的以为就凭外面那些人就能杀尽这里的所有人吗?这样下去只会得不偿失!”徐妙言劝道。
“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谢徽大声道,“妙言姐姐,你放心,就算我会杀这里的每一个人,也不会伤你性命的,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徐襄,我都会留你一命,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徐妙言听着谢徽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
看着徐妙言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谢徽此刻也用不着掩饰什么了,她看着她的眼神里是不同于寻常女子般的倾慕之意:“妙言,我原本就计划好了,等我杀了这些碍事的男人,你我便一起坐上这家主之位,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不让你再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绝不会比谢玴差!那些个臭男人有什么好呢?他们图谋的不过只是女人的肉.体,满足他们的欲望罢了!你也不必再担心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废人,只要他们死了,你愿意好好的跟我在一起,我们便相安无事,我会比谢玴对你还要好,甚至超过谢玴!”
第90章 我确实跟徐妙言两情相悦。……
徐妙言听罢谢徽所讲的话, 表情错愕,又十分骇然。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谢徽对她总是那么不一般, 还有之前程复也说过, 谢玴也说过,她居然都不曾领会到。
没想到,谢徽对她竟有这样的感情。
“况且,你本就不喜欢谢玴,你是因为听了某些人的话,才来接近他的不是吗?你们想要世家的权力, 去推翻外戚,这些我可以给你, 我也能助你为当年的昌平政变翻案, 为你父亲沉冤昭雪。”谢徽顿了顿, 又继续问了句:“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如我所说的那样,事成之后,跟我在一起?”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徐妙言, 只盼能看到听到自己所想的答案。
“谢徽,你真可怜。”徐妙言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话说到这里, 谢徽已经得到答案了。
“这么说, 你是不愿意了?”
“谢徽,我不是徐襄。”
谢徽失声一笑:“是啊,你不是徐襄,倘若是她, 她怎会忍心看到我这样难过痛苦?”
“我不知道你跟我阿姐到底感情如何,但你这样固执的全然不顾他人意愿,她就算还活着,也不会愿意看见这样的你。”
这句话,仿佛拉紧了谢徽最后一根弦。
她抓着谢澈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表情忽然之间变得狰狞。
“你胡说!”谢徽大吼一声,用簪子指着徐妙言,双目变得猩红,“你就是徐襄,你故意拿这话刺激我对不对?你知道在我心里徐襄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你才会否认你不是徐襄!”
“既然你都说了徐襄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你们曾经也有过接触,那我到底是不是徐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你就是徐襄,你就是她!”
“你如果真的要这么认为,那便随你吧。”相比谢徽的歇斯底里,徐妙言就显得十分冷静,她轻笑了下,“你刚才说,我接近谢玴只是为了想借助世家的权力,推翻外戚,帮我昌平变法里死去的人沉冤昭雪,但并不全是。”徐妙言顿了顿,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认识程复,对吧?”
“是又如何?”谢徽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程复,你对程复情有独钟?可不管你喜欢哪个男人,这些个臭男人都只是在拿你当棋子,都在利用你,你不要再傻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程复的真实目的。”
“我当然知道程复在利用我。”徐妙言说道,“他让我接近谢玴,让我去做那些事情,他说那些都是为了给当年枉死的人一个清白。”
徐妙言话音刚落,谢徽便忽然大笑起来。
“即便确实是这样,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这桩桩件件你都能掺和进来吗?需要我告诉你么?”不等徐妙言回答,谢徽便又继续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不妨都告诉你。谢玴当初回去甘泉镇,是程复引他去的,还有当时你的养母梁氏要将你嫁给那个姓何的员外,也有程复在背地里推波助澜,程复对你的行踪和动向了如指掌,你跟谢玴的相遇是他刻意安排的,还有后来你又落入梁氏手里,也都是程复的手笔,他的目的就是让你跟在谢玴身边,因为他知道你对他真心忠诚。”
徐妙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起。
她知道后来落入梁氏手里,又被发卖去长安的观花宴程复是知道的,但是她不会想到,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程复一手计划的。
虽然早就知道程复是在利用她了,但是知道了这些内情,还是叫她心寒。
“你看,男人都是这样,贱骨头。”谢徽看着徐妙言的表情,接着问道,“你现在觉得,程复还值得你这样为他吗?”
一边的谢玴在听了谢徽的话以后,便朝徐妙言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