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宁洛云
时间:2021-05-09 08:32:50

  ——说来,徐襄的万般不幸,她不能真的觉得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便那并不是她造成的。
  “阿妹,以后,你就好好做回你的徐照吧,这里的一切,以后都与你无关了。”
  “是吗?”徐妙言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扬州的宅院我已经安置好了,也给你准备了百两的黄金,够你后半生锦衣玉食了,阿照,你想怎么都可以,但是,千万管好自己,不要再跟这些事情有任何瓜葛,因为在众人眼中,只有一个徐襄,你明白吗?”徐襄取出一串钥匙,交给徐妙言,“那座宅院,没有什么人知道,你放心在那里过你的日子,只要你安分,就不会有任何人打搅你。”
  徐妙言沉默片刻,最终接过钥匙。
  这时,外面响起凝露催促的声音,是新娘子该准备出门了。
  徐妙言将钥匙收好,不再多说一句话,穿上下人的衣裳,在外面的接应下,离开了谢府。
  没多久,喜婆在门外高喊一声:“新娘子出门喽!”
  门被人打开,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踏出了门。
  与此同时,本与人群逆向的徐妙言听到了身后不远处骤然响起的锣鼓和唢呐声。
  她微微抬起斗笠,看着远处谢府的方向,身边都是赶着去凑热闹的人群,心里不知为何一空。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是昨晚谢玴递给她喜服时的情景。
  喜服再华丽,终归不是她的,应该嫁给谢玴的,也不是她。
  她低头看了眼脖子间的骨玉,重新将它藏回衣裳里。
  此后,这里的所有一切,都确确实实的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回头之际,徐妙言便看到前方几步之处,程复站在人群里,同她一样,望着谢府方向出神,眼神落寞,却又无能为力。
  在权力的漩涡里,他们同样无能为力。
  徐妙言走到程复身边,望着前方,淡漠的说了句:“不要看了,走吧。”
 
 
第97章 变数。
  这几日, 徐妙言才锄完豆苗地里的草,便开始准备做点酸腌菜。之前她做过一些,隔壁林家的嫂子喜欢, 便央她多做一些。
  徐妙言不吝啬, 做了一大坛,分了一大半给了林家嫂子。徐妙言为人大方温和,偶尔也会帮林家嫂子带带那未满一岁的儿子,林嫂也喜欢极了她,每每有什么好吃的,或是看到什么漂亮衣裳, 都会买来给徐妙言送去。
  算算时间,徐妙言来扬州也有一个半月了。当初程复将她送来这里离开后再没有来过, 除了给她写了一封信, 是说长安城内的事情。
  一个月前, 大长公主以皇帝染恶疾将张家兄妹引入皇宫,接着便是那死了多年的齐王李重翰和幽州节度使谢玴联手带兵包围皇宫,与张自谦之子,禁军统领张鹤川里应外合, 拿出张家兄妹作恶的证据,并推出张皇后和先帝尸首,直指假太后的真实身份实为教坊舞娘上官丽, 以及张自谦当年如何弑君, 如何对自己亲妹妹龌龊不伦, 又如何害死帝后二人,进而把持朝政。
  那一天的变数来的太快了,快的让身辅国大将军的张自谦来不及应对。让他真正没防备的,是自己的儿子竟背叛了自己。
  铁证当前, 且又被人牢牢钳制住,张家兄妹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落的落大狱,废的废冷宫。
  外戚张氏一脉就这样被诛了九族,朝权重回皇家手中。齐王和大长公主一个为摄政王,一个为摄政公主,谢玴也被封为辅国大将军,三人一齐辅佐年轻的皇帝。
  表面说的好听,是说皇帝年轻,可实际目的不言而喻。
  程复只给了她这么一封信,关于张家兄妹后来的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想来,也是难逃一死。
  那些事情与她再无关系了。只是有时候她还是会想,谢玴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有老夫人,谢兰心,她们都怎么样了。
  以及,徐襄。
  谢玴那样精明的人,会知道与他成亲的人不是她吗?虽然她不知道谢玴跟她成亲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初他也没有告诉她,不过,她还是会想,也许那瞒不过谢玴。
  可假如谢玴知道,这么久了,应该早就派人来寻她了吧?
  谢玴不可能不知道,骨玉都在她这里,骨玉的事情徐襄不知道。谢玴如果发现徐襄没有这块骨玉,怎么可能不起疑?
  又或者说,他知道了。但就如徐襄说的那样,他知道,但是徐襄对他有利,所以他将错就错了,也无所谓徐襄到底是谁了么?
  徐妙言失神的想着这些事情,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简直异想天开,她想这些,难道是对谢玴抱有期望吗?当初离开,不也是不知道谢玴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吗?
  如果谢玴没来找自己,这不就是答案吗?她怎么回去奢望谢玴对自己真的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也许,徐襄说的是真的吧——
  “阿照妹妹!”
  林嫂在门外一声喊,拉回了徐妙言的思绪。她忙放下正在择的菜去开门,林嫂抱着孩子,拎了一篮子的新鲜蕈菇,见到她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喏,这是我今早去集市上买的,想着你爱吃蕈菇,就给你拿来了。”
  “麻烦嫂子了。”徐妙言接过蕈菇,“嫂子赶快进来坐坐。”
  “哎好。”等林嫂进门后,徐妙言将院门重新关上,又招呼林嫂:“快进来坐,我给你尝尝我昨日买的桑葚酒,去年酿的,我尝过,味道可好了,你若是喜欢,便拿点去。”
  徐妙言刚要去拿桑葚酒,林嫂子便拉住了她。
  “阿照。”林嫂压低了声音,往外面看了眼,“这两日,我老瞧见有人在附近徘徊,好像是盯着你家的,你这两日,可要当心些了。”
  “真的?”
  “我观察了两日了,那几人是生面孔,不像是咱们这里的人。”林嫂声音越压越低,像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一样,“你小心是贼人盯上你了,以前咱们这片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那家的姑娘被贼人盯上,每两日就不见了,估计是被掳走了,要是被人掳走,那还能是什么好事情?你可得当心。”
  徐妙言听罢,沉思片刻,道:“多谢嫂子告诉我,我定会当心。”
  “不然,你先去我家里住上两日,这样就算那贼人来,你也好有个帮手。”
  林嫂的丈夫常年在外,也不在这里,所以林家也只有他们孤儿寡母。徐妙言想着若如林嫂所言,那盯她的人,多半是长安来的。
  如果真要发生什么,那只会牵连林嫂母子。
  “没事林嫂,我自有对策,你不必担忧。”
  “这事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可马虎不得啊。”林嫂还是担心。
  徐妙言笑了笑:“放心。”
  .
  入夜,当屋内的烛火熄灭了一刻,蛰伏在外面的黑影开始陆续从墙头翻入院内。
  这些个人加起来差不多四五个左右,腰间都别了把刀,悄悄靠近房门,附耳听里面的动静,随后便往里面吹迷烟。
  须臾,这伙人用刀撬开门栓,鱼贯而入。
  这伙人的速度又快又狠,一靠近床榻便举刀砍下去。几刀下去之后,便点上了火折子,一把掀开了已经被砍烂的被褥,才发现被褥下并无人。
  这伙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的门忽然合上,接着便嗅到一股强烈的异香,紧接着开始浑身无力,头昏脑涨,连刀柄都没法握住了。
  门外,外面,徐妙言等这伙人都倒地了,才点燃火把走进去。
  那几人看到徐妙言竟从外面进来,才发觉自己上了当,只是现在他们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已,连动都动弹不得半分。
  徐妙言看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五人,冷冷的质问了一句:“谁让你们来的?”
  那几人看着徐妙言,并不言语。
  徐妙言见他们不说话,冷笑一声:“你们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你们是长安来的吧?”
  那几人听到徐妙言这么说,果然面面相觑一眼。
  “是大长公主?还是齐王?还是——”徐妙言停顿了一下,“我的阿姐徐襄?”
  那几人仍是不回话。
  “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你们没能杀了我,回去也不好交差了,不如我先送你们一程。”
  “你,你想干什么?”
  徐妙言道:“干什么?既然都想杀我了,那这个地方我也不能真的继续待下去了,所以我更不能留你们,只好让你们葬身火海。”
  见徐妙言手里的火把开始靠近自己,为首那人有些慌了,“你,你住手!即便杀了我们,殿下要杀你,你也是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那我拉几个垫背,想来也无妨吧?”
  “你,你可不要乱来!”见徐妙言的火把开始点着了自己的衣裳,那人彻底怕了,连连求饶:“姑娘!姑娘饶我一命!姑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说!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姑娘!”
  徐妙言看着他衣角的小火苗渐渐变大,便一把掐灭了。
  她蹲在那人跟前,问:“大长公主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因为姑娘的身份。”那人咽了口口水,“为了不让谢大人对他身边那位起疑心,所以大长公主便想,想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还真看得起我。”徐妙言轻嗤,“我问你,这件事情,只是大长公主的主意,还是另有其人?”
  “这、这就不清楚了。”看到徐妙言脸色要变,那人赶忙说道:“我绝对不敢骗姑娘,绝对所言属实!”
  “若是真要斩草除根,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来?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应该要杀我了吗?”
  “似乎,似乎殿下是近日才知道姑娘身在扬州的,之前仿佛并不知道。”
  ——那这么说来,她在扬州的事情,只有徐襄和程复知道了?
  看来,徐襄确实也不是不念旧情的,可是现在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姑娘,姑娘现在可以放了我们了吧?”
  徐妙言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想的倒美。”
  事已至此,扬州,她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徐妙言将那几人用麻绳捆好,堵上嘴拴在灶房里头。接着又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裳,带上银钱,便从茅房处的墙头翻走了。
  用来迷倒这几人的迷烟是林嫂给她的,先不说一个寻常妇人家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大长公主派来的人在她家附近好几日,她这样时刻机警的人都未发现,林嫂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发现了?
  林嫂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妇人,这件事情她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所怀疑了,因为林嫂的虎口处有轻微的茧,虽然不易察觉,但还是从林嫂的言行和走路的步伐看出来了。
  徐妙言不是习武之人,但之前一直跟谢玴待在一起,习武之人的特性她早就了解了,有些东西再掩饰也是装不出来的。
  幸好,她一直都对林嫂有所保留,从不给林嫂详细讲有关她的所有事。
  扬州不能待着了,那她就得想下一个去处,先甩掉长安的那些人,才能想下一步的对策。
  天大地大,想来想去,她目前能回的,只有甘泉镇了。
 
 
第98章 “阿妹,你要做姨娘了。”……
  五日后的下午, 徐妙言回到了晋州的甘泉镇。
  徐妙言悄悄去梁氏那里看过,徐家的门锁上都落了灰,路过的人说, 三个月前, 梁氏就已经死了,是被悬梁吊死的。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官府张贴通缉令,差人抓捕凶手,但一直没有追查到凶手行踪,杀死梁氏的人成了一个谜, 后来张贴的通缉令被撤了,梁氏原本孤儿寡母并无其他亲属, 后来死了儿子, 自己也被人所杀, 没有人过问,官府也没有再追查下去。
  可徐妙言心里大约已经有答案了。
  她这次回甘泉镇是掩人耳目回来的。她在甘泉镇生活了五年,也在这里长大,少不得有人认得她, 她只能乔装成身患咳疾的妇人,才不被人注意。
  徐妙言先是在甘泉镇最偏的一个客栈暂时落了脚,简单打点了一下, 便去了清合观。
  将近小半年, 她都没有见到徐夫人了。
  如今外戚落权抄家, 当年昌平政变那场祸事里枉死的人应该都以沉冤昭雪,只是程复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信,她便不知道他跟徐襄怎么样了,不过那都已经不是她该去担心的了。
  这次徐妙言去清合观, 其实也不确定徐夫人到底还在不在那里。假如程徐两家还了清白,那程徐两家的宅院定会还给身为忠臣遗孤的徐襄和程复,那徐襄定也会接徐夫人回长安。
  但愿,真是她这样想的。
  清合观一如往常那般冷冷清清,但观门前干干净净,显然一直有人打扫。但之前只有程复和徐夫人住在这里,并没有别的人。
  难道徐夫人还留在这里?
  徐妙言在观门前站了片刻,正想推门进去,手刚碰到门的那一刻,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徐夫人。
  徐夫人刚才在里面透过门缝隐约看到有人影,这才出来看看,没想到来的人,却是徐妙言。
  “阿娘?”
  眼前的徐夫人不似以前头发散乱,疯疯癫癫的模样,她的衣裳和头发都收拾的十分周正,眼神也清明了,虽早已不是以前那样雍容的徐夫人,可也不再是之前那个疯疯癫癫的妇人了。
  刚唤完那一声阿娘,看到徐夫人这样的状态,徐妙言才惊觉也许徐夫人的疯病已经好了,那就证明徐襄已经来看过她。意识到这个,徐妙言才又改口:“夫人。”
  徐夫人看到是徐妙言,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意外道:“是你?”
  “夫人,您……”徐妙言见她疯病是真的好了,便顿了顿,接着说道:“阿姐来看过您了吗?”
  徐夫人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疯病已好,虽然对徐妙言仍没有很亲近,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眼相对。“之前倒是来看过我一次,不过这几个月没有来。你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
  这叫徐妙言有点意外,不过徐夫人邀她,她还是欣然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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