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机会,告诉徐襄。”
“大人,这事怎么还要告诉夫人呢?”那人被横了一眼,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便又改口道:“徐襄姑娘如今有孕在身,知道这件事,怕是对她不好。”
“你要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自,自然是大人的。”那人打了个哈哈,“我这不也是为大人着想吗?那徐襄虽然……可她毕竟现在怀的是大人的孩子,程复与她青梅竹马,若她知道了,少不得要伤心。”
“你如此为她着想,那你从今日起便不要做我的手下了。”
“哎哎哎,大人,可别啊,我这也不过是替大人考虑考虑,看来还是属下多虑了……行,大人既然吩咐,那属下这边安排下去。”
……
纵然没有看到那二人的脸,从声音徐妙言也听出来那二人是谁了。
——如此看来,竟是谢玴救了自己?
谢玴不是在长安吗?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可从刚才梁鹤的话来看,谢玴果真是跟徐襄有了孩子了。
原来,确实是真的。谢玴即便知道徐襄不是她,他也跟她有了孩子。
徐妙言心头发酸。她并未逗留,而是趁门外二人说话的功夫,悄悄翻出窗子溜走了。
既然如此,一切明了,她也不必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了。
徐妙言从竹屋逃出来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得这里的路,她只能无头绪的在林子里乱窜,幸好今夜月光够亮,还能借着月光找路。
但她似乎迷了路,怎么都走不出这片林子。
正值入夏,夜里的林子也多了蚊虫蛇鼠,徐妙言不敢再继续往前走,生怕自己会越走越深,遇到什么野兽,伤及性命。
想了想,她只能顺着原路回头,找另外一条路。
林子里阴涔涔的,让人没由来的发憷。徐妙言想到去年跟谢玴一起进入葬着先帝先后的墓里,她也是害怕的,只是那时候有谢玴,就不是十分的害怕。
现在她回头就能去找谢玴,但她再害怕也好,再被虫咬也好,她也不会去找谢玴了。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她在夜里摸索了不知几个时辰,淌过两条溪流,才终于遇到一个村落。
有几乎人家都还亮着灯,更有犬吠几声从远而近传来。徐妙言对这里陌生,不敢贸然进去,只能现在暗处观察一会儿,直到见到有一户人家开了门,里面出来一个妇人和女童,确认是寻常人家后,才敢前去。
深更半夜,徐妙言也担心这户人家不肯收留自己,可踌躇再三,还是打定主意,去试一试。
幸好,这户人家只有女主人和她的女儿,女主人的丈夫外出了,要好几日后才回来。徐妙言怕那妇人不收留自己,便胡诌自己是采药女,不小心在山里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才胡乱走到这里的。那女主人也很是和善,听徐妙言说了自己的遭遇之后,又怜她是个弱女子,便收留了她,并给她做了碗汤饼,还给她烧了热水给她擦脸擦身子。见她身上衣裳被树枝刮破,便拿了自己的一身衣裳给徐妙言换上。
吃过洗完脸躺上床铺时,徐妙言就已经疲倦无比了。这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若不是遇到这户人家,说不定她还不敢这样放松下来。
回想今日之事,如若不是今日,她还不曾想到,程复会对她这样的狠。
但今日她差点就真的跟程复同归于尽了,想想还真是险。也不知,程复到底是死是活。
胡思乱想间,她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翌日,徐妙言早早便醒了,虽然浑身疲惫,但她现在还是不能放松下来,她怕谢玴会找过来,既然谢玴跟徐襄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他找自己,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不想再掺入他们的事情里了。所以她得尽快离开这里。
今日太阳看着也如昨日一样好,徐妙言脸上有伤,便带了一顶斗篷遮脸,也怕路途不短,脸上的伤会受到风吹日晒。那女主人好心给了她一只水袋和干粮,徐妙言道了一句大恩不言谢后,便要离开了。
然而,才刚踏出门,徐妙言便看到路上远远走来一个人,居然是谢玴。
徐妙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女主人见她忽然愣在门口,便出来询问:“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谢玴找了过来,看来她暂时是不能走了,看到谢玴越走越近,想了想,徐妙言便又对女主人说道:“大嫂,我忽然有点内急,先去趟茅房。”徐妙言觉得这样又不大妥,便又对女主人叮嘱了一句:“对了,等会儿那个男人要是问昨晚有没有陌生女子来,你一定要说没有。”
“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我阿爹硬要让我嫁的人,此人人品不端,行为不正,奈何我阿爹收了他的银两,我好不容易才躲到这附近,总之,大嫂等会儿你莫要太理他,早点把他打发走就是了。”
第101章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徐襄。……
那女主人果然就信了:“那姑娘你先去躲着, 我来打发那厮便是。”
“有劳嫂子了。”说罢,徐妙言便匆匆去茅房那里躲着了。
须臾,谢玴便已经来到女主人的家门前。
女主人看着男人在自己跟前站定, 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看这个男人的相貌和穿着,感觉怎么也不像是那品行不端之人。未等她打量完,便听到男人如徐妙言所说那般的问话:“请问近日是否有个女子来过这里?”
女主人听了,否认:“没有,并没有什么人来过。”
谢玴听罢,沉思片刻, 往刚才徐妙言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后对女主人说道:“打搅了。”
随后, 便离开了。
女主人看着谢玴走出了村口, 直到消失不见, 这才去茅房寻徐妙言。
虽然女主人说是看着谢玴走的,但徐妙言还是不放心,在茅房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出去。
直到确认谢玴确实离开了,徐妙言悬着的那颗心才缓缓放下。
虽然心里仍有几分存疑, 但徐妙言还是得离开。如此,便转身对女主人道别:“有劳嫂子了,现在我身上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 嫂子的恩德, 来日我定当报答。”
女主人听了笑了笑:“姑娘客气了。”
徐妙言拿上女主人给她装了干粮的包袱, 这才离开。
徐妙言没有想到谢玴竟会来找自己,还能找到这里来。眼下她身上有伤,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但此行怕是不会轻易停下了。
才出村口, 隔着斗笠的纱,徐妙言便看到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来的谢玴。
徐妙言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不过她只是慌张了一下,便重新冷静下来。
之前为了避免事端,她还刻意问那女主人要了她丈夫的衣裳,她现在俨然一副田野男子的模样,如此,谢玴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吧?
再抬眼看去之时,谢玴已经朝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徐妙言紧张不已,生怕谢玴真的会认出她。
——假如谢玴认出了她,会如何对她?
徐妙言根本不敢对谢玴抱有任何希望,她宁愿相信他来找她只是来杀她的。
她只得迫使自己镇定,挪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继续往前走去,和谢玴的距离越来越近。
果然,谢玴还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徐妙言头也不敢抬,她觉得谢玴肯定是认出她了。
——怎么办?现在她该怎么办?
须臾,谢玴开口询问:“请问,昨夜可有一个姑娘来过这里?”
听到这话,徐妙言不知道谢玴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不过他既然这么问,她还是配合了。她故意将嗓子压低,咳嗽了两声,将嗓子作出沙哑状:“并、并未见过……”
她一直没敢抬头,在她回答之后,谢玴也没了声。
等了片刻,谢玴侧过身,似乎是看向她刚才来的方向了。
徐妙言觉得,也许他真的没有认出自己。见谢玴好像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徐妙言便准备离开。
这种时候,还是赶紧溜了为好。
可她才走两步,谢玴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徐妙言,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徐妙言脚下一滞,浑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可不过片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拔腿就想跑。
然而谢玴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一样,她才刚动一下,男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给我站住!”
徐妙言又一次停下,但她浑身都像是被什么刺了一样的难受,只想逃离。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才刚跑几步,一道厉风便朝自己袭来,头上的斗笠被掀落在地,徐妙言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谢玴的短刀穿了自己的斗笠,并钉在了泥地里。
随之落下的是她鬓边的几缕碎发。
这下,徐妙言是真的不敢再动了,她怕再动,谢玴那把短刀穿透的便是自己的身体。
“跑。”谢玴来到她身后,冷笑了一声,“继续跑。”
徐妙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僵硬的转身,才看清了谢玴的那张脸。
她朝他僵硬一笑,舌头像打结了一样:“大、大人,是、是你啊……“大人,真是好、好久不见。”徐妙言咽了口口水,继续狡辩着:“我不是想跑,我只是好长时间没看到大人了,突然在这里见到大人,一时难免认不出……”
谢玴轻笑了一声,并未作答。
看到谢玴的表情,徐妙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像命也被悬在了刃上,随时都会一刀毙命。
“大人,不如,你听我解释一下?”
虽然现在跟谢玴怎么解释都像垂死挣扎,但徐妙言觉得自己可以垂死挣扎一下。
“大人,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徐襄了,我确实不是。”徐妙言低头停顿了一下,“当初我接近你,也确实是听了程复的话,是想要大人的兵权助程徐两家平反,可是后来我觉得,那样对大人根本就不公平,大人于危难之中也从未抛弃过去,我不应该恩将仇报,所以后来,我便没有再听程复的话了,我不想让大人牵涉其中,因为,我觉得,大人是一个很好的人。”
谢玴听她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徐妙言又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之前我接近大人,都是因为被程复诓骗,后来我不听从于他,他便恼羞成怒的一直想杀我,大人也知道程复跟我姐姐之间的关系,我不是有心欺骗大人,况且我也并未妨碍过大人什么,而且,我对大人……”她故意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对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即便程复后来多番要挟我,我都没有屈从,因为我一直念着大人对我的恩情,还有大人几次的救命之恩,我不管别人是如何看待大人的,但在我心里,大人比任何男子都要好,也许大人觉得我在狡辩,可事到如今,我还能狡辩什么呢?大人找到了我,我觉得,一切我都不必继续再隐瞒下去了,我得说出来。”
谢玴仍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即便她说了这么多,他仍是不为所动。
徐妙言眉头微蹙:“难道大人不信我么?若是我对大人没有半点仰慕之情,我怎会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与大人成亲?”
谢玴忽然哂笑。
徐妙言眉头微蹙:“大人笑什么?”
“说了这么多没用的,你倒不如说说,接下来你还想怎么算计我。”
徐妙言愣了愣,赶忙解释:“大人此话何意,我怎会算计大人?”
“难道不是?从我在甘泉镇遇伏,遇到你开始,到后来的种种,难道不也是你的算计?”谢玴冷笑,“你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活命——”
见谢玴压根不吃前面那套,还将话说的那么开,徐妙言干脆不继续装下去了。
看谢玴这个态度,就算她再狡辩,他要杀她,她也是跑不了的了。
如此,徐妙言便一改之前的语态:“难道大人不也是在利用我吗?利用我引出我背后的人,推动大人下的局,如果不是因为我能让大人坐收渔翁之利,那大人早在晋州的时候就把我杀了吧?”
谢玴还以为她还会继续跟自己装糊涂,似笑非笑:“怎么不继续狡辩了?”
徐妙言看着谢玴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就是个小丑,不论她怎么跟他演,他都是不信的。
“大人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听我讲这些的吧?”
“不然呢?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徐妙言沉默片刻,说道:“大人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来杀我的。”
听到后面这句话,谢玴不由得一愣,仿佛根本没想到徐妙言会这么说。不过他很快便想明白徐妙言为什么这么说了,便剜了她一眼,骂了她一句蠢。
莫名被骂,徐妙言看到谢玴的表情好像又不像是要来杀自己的,她实在是费解,想到谢玴跟自己的姐姐已经是夫妻,还有了孩子,徐妙言心里压根就不是滋味,她说道:“如今我阿姐怀有身孕,大人不去照看自己的妻子,却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山野之地找别的女子,那不是……”
“什么妻子?”谢玴不经意的打断她的话,“你想得太多了。”
徐妙言一时不解他的这句话,但还是酸着徐襄怀了谢玴孩子这件事,她确实心里一直介意着,只要一想起,这心头就不舒服极了。
“可你与我阿姐也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如何?”
徐妙言忽然语塞。如何?他竟然还问她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徐妙言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一样,闷着难受,但是她又说不出来话,一说话就觉得自己好像要哭出来。
徐妙言扭过身子去,一言不发。心里又在暗暗骂着自己无能,这又有什么好令她难受的?
“她的孩子不是我的。”谢玴说罢,接着又添了一句,“她名义上是我的妻子,可我跟她从未有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