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它。”容祈嫌弃说着,“我,要一直小雀,全身都是浅灰色的,头顶到脖颈有黄绿色的细绒,尾羽又是黑的。”
“原来世子喜欢小雀啊。”宁汝姗惊讶说着。
“不喜欢。”容祈呲笑着,“我只喜欢她。”
话音刚落,他倏地沉默下来,心中那点隐晦的羞耻却是翻天覆地地涌了上来,汹涌到他还不清楚那是什么,却完全无力反抗,只能面色不显,沉默地上了马车。
宁汝姗正打算上马车的时候,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抬眸看了眼树上。
一双灵动深邃,在摇曳灯火中带着一点异色瞳孔的眼眸落入眼帘。
那人对着她展眉一笑,异常深邃的眉眼微微扬起,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宁汝姗。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野性桀骜,狂妄邪气。
“怎么了?”容祈久不等人上来,敲了敲车壁。
宁汝姗正打算说话,却见树上的人瞬间消失不见,连着树叶也不过是轻微晃了几下,好似不过是微风轻抚。
“没,没什么,树上刚才有一只小耗子。”
宁汝姗收回视线,上马车的时候,笑说着。
“啊,老鼠!在哪!在哪!”扶玉吓得连忙跳上马车,惊恐地四处张望着。
“没事,跑了。”宁汝姗笑说着。
“耗子?”马车内容祈挑了挑眉问道。
宁汝姗侧身坐在他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刚才树上有个人。”
容祈的手瞬间收紧。
“我看着不像大燕人。”她嘟囔着,“高鼻深目,但也有点中原人的感觉。”
“不会是你说的大魏奸细吧。”
大魏在占地北地之后,攻打西夏,回鹘,甚至连着更北方的游牧名族,传说中的匈奴后代都被攻克了。
是以大魏多数人的都比大燕人来的眉眼深邃,甚至还有不少异瞳人。
“我们走吧。”冬青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
“算了,没事的,我明日去报官好了。”宁汝姗坐直身子,奉公守法地说道。
容祈冷笑着:“你去报官怎么说?京兆府那些蠢货……”
马车突然一个震动。
宁汝姗还未坐稳,就被直接颠了出去,朝着前面扑过去。
一侧的容祈伸手去捞人,马车又戛然停在原处,宁汝姗又猛地向后倒去。
两人皆躲避不及,就这样撞在一起。
头顶的夜明珠依旧幽幽散发着幽光。
马车内的两人相叠在在一起,宁汝姗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双无神的眼睛。
靠近了看才发现原来这双眼睛格外深邃黝黑,看久了能让人溺进去。
细软滑腻的红唇猝不及防贴在冰冷的唇角上,用力到在唇角留下一点艳丽的红色。
容祈张了张唇,但很快又闭上嘴。
就在刚才张嘴那一瞬间,他尝到一点口脂的滋味。
带着那点熟悉的梅花味。
宁汝姗手脚发软,急忙起身,躲在一旁,一抬眸,就看看他唇角那点刺眼的红色,脸色涨红,连着手指都泛出红意。
“世子没事吧。”
冬青着急说道,正打算掀帘进来,却听到容祈冰冷的声音:“没事。”
“路上不知怎么跑过一只耗子,惊到马了。”冬青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守在门口小声说着。
“回府。”容祈闭上眼说着。
宁汝姗低着头,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搅出一个洞来,马车行进间,那点嫣红色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晃动。
马车停在容府门口。
“到了。”容府门口的冬青跳下马车说着。
沉默一路的容祈正打算下马车。
突然被人抓住手腕。
那双手滚烫颤动,软弱无骨。
“有口脂。”宁汝姗强忍着羞涩,小声说着,“我给你擦擦吧。”
容祈僵坐在原处,感觉那人靠了进来,身影落在自己面前,笼罩在他。
那只手捏着帕子落在唇角,小小的,带着滚烫的热意。
刹那间,梅香浓郁,娇嫩欲滴。
第25章 风起
深夜, 容祈被热醒。
他睁开眼,立马感觉到怀里多了一个人,原来是宁汝姗不知何时带着自己的被子一起钻进他怀中。
两床被子叠在一起, 外加怀里多了个小火炉, 能不被热醒吗。
容祈正打算把人推开, 却感觉有一只软软的胳膊搭在他腰间,紧紧箍着他,紧接着胸膛上灼热的气息透过薄衫落在胸前。
像是一把毛茸茸的刷子,蓬松柔软, 挠的他痒痒的。
宁汝姗曾经小声说道自己睡相不好, 他想着睡相不好能有多不好, 便没有过多在意,现在看来,她的睡相确实不太好。
——明明之前还装得好好的。
他颇为冷漠地伸手把她的手拿开, 却不料刚刚放下,就听到宁汝姗嘴里不悦地嘟囔着, 这次一伸手直接箍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贴得越发紧。
软若无骨的胳膊随意搭在脖颈处, 混着跳动的脉搏, 传来一阵阵热意。
他伸手把脖颈的手拿下,谁知不过刚刚搭上手腕,就感觉一点柔软馨香贴在他胸膛上。
原本本无绮念的动作蓦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变得暧昧起来。
少女身形玲珑,宛若精心描绘的绸缎,入手皆是滑腻。
他放缓呼吸,耳边只有近在咫尺之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确实睡得很香。
容祈突然咬牙切齿。
——这个睡相。
他尝试拿下两次, 可每次都会被她重新贴上去,就在他接受现实准备闭上眼休息时,只觉得一只脚就翘到他身上, 像一只柔软的水蛇,把人紧紧缠住。
他一扭头,便有一个绵软似奶酪的东西在脸颊上一闪而过。
马车内的那股熟悉香甜的梅花香在这一刻重新席卷而来,当时他不过不小心张了张嘴,就不小心尝到那点绵软的甜味。
现在这个香味又一处出现在面前,近在咫尺,就像话本中引诱人的妖怪,在逼得他一步步靠近。
他缓缓逼近面前之人。
两人的呼吸声开始交缠在一起,容祈的呼吸声则是越来越重。
宁汝姗无知无觉地睡着,一张白嫩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那股淡淡的梅花香在鼻息萦绕,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浓郁,到最后竟然有些醉人。
直到两人的鼻梁不经意碰在一起后,他才停下动作。
“是你先动的手。”容祈的声音在黑暗中阴森森响起。
只见他干净利索扯出一床被子,把怀中之人连头带脚直接捆起来,直接把人禁锢在怀中,一点也动弹不得。
第二日宁汝姗睁眼时,床边已经空空如也,她刚一起身就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一双胳膊,抬也抬不起来。
水嬷嬷进来的时候,她正在跟扶玉抱怨着:“胳膊好疼,抬也抬不起来,我觉得腿也好疼,不知道是不是肿了。”
她以为是自己睡相太差,撞墙上了。
“是否是世子太粗鲁了,夫人还是早些用化瘀膏涂一下才是。”她低声说道。
宁汝姗愣愣地听着,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猝不及防闹了个大红脸。
“夫人不必害羞,女子娇弱,夫人金枝玉叶自然要疼惜的。”水嬷嬷以为她是害羞了,笑着安慰着。
扶玉坐在一侧,歪着头疑惑地听着。
宁汝姗漆黑杏儿眼水汪汪的,等水嬷嬷给她穿好衣服,逃似得离开院子,谁知到了书房,发现冬青和世子都不在。
“出去了?”她问着守门的侍卫。
“天还未亮,世子就出去了。”侍卫恭敬答着。
“去哪了?”
“不知道。”
“还回来吗?”
“不知道。”
侍卫一问三不知,宁汝姗也不好意思回自己的院子,只好早早来到回春堂,却见程星卿正在看着一本长安地理志。
“我还不曾去过长安。”程星卿镇定自若地收了册子,笑说着,“也不知何时能见一次。”
宁汝姗坐在一侧揉着酸疼的胳膊,闻言只是长叹一口气。
“听说昨夜世子出府和夫人一起逛花灯了。”程星卿难得露出八卦之色,打趣着。
宁汝姗也不知想起什么,还未说话,脸却先红起来。
“你怎么也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小声问道。
“何止是我。”程星卿笑说着,“现在只怕全城都知道了。”
容祈出府的事情,过了一夜就像北风在临安来回荡了一圈,临安都传了个遍,等传到官家耳中则是三日后的早上了。
“水嬷嬷那边怎么说?”
“虽然世子不善言辞,但容夫人极为温柔体贴,夫妻夜夜歇在一起,还算恩爱。”安定墨着砚,细声说着。
“宁家?”燕行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安定,“你有没有觉得宁汝姗长得颇为眼熟?”
安定低眉顺眼地站在一侧,谦卑恭敬:“大抵美人都是相似的,老奴看她竟然想起多年前梅家那位的风姿,当真是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那倒也盛赞了,梅家大娘子明艳若骄阳,殉了……之后,满临安便是再也找不到那样明艳动人之人了,如今看来只有容家那位大娘子还有点相似之处。”燕行笑说着。
安定连忙躬身请罪:“官家说的是,是老奴眼拙。”
燕行翻开一个折子,带着红封,御史台的折子。
他随意看了一眼,就直接扔到地上,神色颇为不耐,眉宇紧皱:“让曹忠收手,少折腾些幺蛾子,韩铮的事点到为主,不过是几句流言,就闹出这样的动静,丢不丢人。”
“是,想必曹相也是心忧,怕流言会对两国交好不利。”安定笑着安抚着官家的情绪。
“哼。”燕行冷哼一声,“真担忧就赶紧把大魏的奸细找出来,襄阳那边可不能出差错。”
他看着案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气得揉了揉额头,片刻沉默后喃喃自语:“若是韩铮还在……”
他倏地闭上嘴,屋内陷入难言的沉默。
“韩铮的祭品……”
“都备好了。”安定话风一转,“对了,听说世子后日要在富贵楼宴请宁家的二姑娘呢。”
“二姑娘?”燕行一愣,最后从记忆中勉强翻出她的模样,先是皱了皱眉,“就是自己不愿意嫁,让妹妹顶上去的那位宁家二姑娘。”
“正是。”
燕行啪地一声摔了笔,冷笑一声:“不是最崇拜韩铮吗?在韩铮的忌日和落井下石的大姑子一起眉来眼去,算什么东西。”
“大概是忘记了吧。”安定眉眼低垂,状似无意说着。
燕行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神色突然变了变,满脸暴怒逐渐平息下来:“忘了?忘了啊……”
“连他都会不记得了吗。”他轻声说着。
安定低眉顺眼,冷静说道:“毕竟容家也是如今这个场景了,靠一个女子如何成事。”
满临安的都是知道,容家还能有现在这份荣光和体面,一是因为容家累世功勋,二便是容家大娘子嫁给了晏家唯一的嫡孙。
晏家是何等人,一等一的体面人,大长公主只要一日坐镇晏家,晏家便是谁也动不得的明珠宝玉,哪怕大长公主走了也能庇荫三代。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
安定眼观鼻子。不动声色地站在角落里听着官家喃喃自语。
“你说容祈真的会忘记韩铮吗?”
燕行捏着手中的笔,沉默片刻后又说道:“那日的事情……你去盯着。”
“是。”安定躬身应下。
当夜曹府,曹忠把玩着新到手的玉器,听着手下人喋喋不休的争论,嘴角突然微微弯起。
“容家那小子可是韩铮的忠实拥趸,怎么会去做这些事情,派人去盯着容家那小子。”
“那官家交代的东西?”有人问。
“人死了才知道哭。”曹忠微微一笑,跳动的烛火落在保养得宜的脸上,透出一脸冷意,“可世上哪来的后悔药。”
谋士低着头,不敢说话。
“韩铮当年一定是留下东西了,不然为何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我一定要得到它。”他恨恨说着,手中的玉器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让我们的人转入暗处……”细长的眼微微眯起,“就从容家开刀。”
“是。”
谁也没料到,一个看似简单,漫不经心的邀请,竟引得各方势力争相窥探。
至于在民间,若不是容家和宁家两家身份特殊,只怕会在临安众人的嘴里反复咀嚼许久。
谁不知道,容家当年定下的是宁家二娘子宁姝,可现在娶得却是三娘子宁汝姗。
一个是才气满临安的宁家嫡女,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外室之女。
谁都想从容府紧闭的大门中探听到一点消息,可奈何容府就像一个铁桶,谁也不能窥探到一点消息。
临安城流传着不少轶事,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当年容祈蟾宫折桂时,趴在酒楼上看的宁姝意外跌落酒楼,结果被英雄救美的故事。
——听说世子和宁家二娘子这几日要见面。
也不是是谁先传开的话,没多久就传满整个临安。
人人都在翘首以盼,也不知是等着这个话本故事里的情节,还是等着容家郎君第一次出门的变数,亦或者容府那个三娘子什么时候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