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谭夫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杨景澄的神色,她极崇敬自己的夫君。这等如蛛丝般绵密且柔和的布局,正是她夫君所长。一点点恐吓、一点点诱惑,不显山不露水,且看杨景澄作何抉择。
  待见杨景澄毫不掩饰的展现出了不悦的神色,谭夫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即使是傀儡,亦不希望他真的毫无敏锐与聪慧。长乐的百无一用,已是惹恼了太后。
  那毕竟是杨家的主母,她绝不希望天下交到一个满脑肥肠的金漆饭桶手中。若非华阳郡公那不灭了章家决不罢休的气势,老太后偏向哪方都未可知。如今新冒出来的小世子,既无华阳之锋芒,又无长乐之蠢笨,想必各方再无异议了吧。
  厅中的气氛有些古怪,杨景澄定了定神,起身,拱手:“忽记起衙门里有件要紧事,晚辈且先告辞。”说毕,不等众人反应,大踏步的走向了门外。
  谭夫人与榕王妃齐齐愕然!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杨景澄不仅走出了谭夫人的院子,他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章家。而此时宴席还未开始!
  杨景澄冷笑着走到了大街上,都是千年的王八,你两面挖坑,小爷便真的会往下跳?世间事,逃不过无欲则刚。无论是否有那隐约的野望,在永和帝尚且康健的今日,最好把脑袋缩进腔子里。否则就是任人摆布的命!
  长随被杨景澄留在了章家,想必以章首辅的气魄,犯不着对几个家奴下手。拨开密密麻麻的人流,他一个人在大街上硬挤出了条道。
  须臾,穿过了最热闹的坊市,走进了闲人勿近的权贵聚集之地。他神色从容的走着,哪怕身后监视的人频频露出破绽,他也当做没看见。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座府邸前。
  华阳郡公府。
  门房张大着嘴,看着只身而来的杨景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今日谭夫人寿宴,他怎会在此?
  一枚金灿灿的金锞子飞了来,杨景澄淡淡的道:“我要见郡公,烦请通传。”
  门房眼疾手快的在金锞子落地之前抓住,随即连滚带爬的往府内狂奔。很快,屠方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亦是满脸惊诧的道:“世子,您怎底没去吃酒?”
  “去了,被人算计了。”杨景澄平静的看向屠方,“来告状,不知哥哥肯不肯替我做主。”
  这是在大门口!屠方冷汗层层,再不敢放小爷在门口呆着,恭恭敬敬的将人直接领到了书房。华阳郡公亦没去章府,正端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的练着字。将人送到的屠方很有眼色的退出了小院,并把左近伺候的人一并带走。只围着小院站了一圈,既防止有歹人靠近,也确保无人能听到兄弟二人的交谈。
  一时间,书房所在的院子,静的落针可闻。
  沾满墨汁的狼毫写尽了最后一笔,而后放入旁边的笔洗里轻轻的清洗。很快,笔洗里清澈见底的一汪水被染成了浓黑的墨色。笔杆摇晃几下,提起,落入另一个小水瓮中再次清洗。在瓮边拨了拨水渍,最后挂在了笔架上。
  刚挂上的笔微微的摇晃着,成为了整间屋子里视线的焦点。
  杨景澄没有说话,而是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书案上的纸张哗啦一声掀起,宣纸上笔酣墨饱的《九成宫醴泉铭》映入了他的眼眸。他才知道,华阳郡公不单行书,楷书也写的如此的好。
  “生气了?”华阳郡公轻笑,顺手把宣纸放在了案几边晾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成功把杨景澄气到炸毛:“你居然有脸说!?看着我被章首辅耍很有趣!?”
  提起章首辅,华阳郡公有些讪讪的。杨景澄出仕将将半年,便直面了永和帝与章首辅的双重算计,且不提他是否稳住了本心,直说他在多重夹击下竟能以不变应万变,于年轻人当中着实罕见。
  只是华阳郡公强势惯了的人,让他小意殷勤的赔不是,却是做不出来。以手握拳靠近嘴边,轻咳的两声化解尴尬的气氛,接着指了指案几边的那幅《九成宫醴泉铭》,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略带讨好的语气道:“这张字你看着如何?”
  杨景澄冷着脸:“凑活。”
  华阳郡公当即被噎住,凑活?你那一□□刨的手艺,居然有脸说他的字凑活!?这孩子怎么就闹起脾气来了呢?顺着台阶往下走不好么?
  杨景澄深吸一口气,把冷脸调整到了面无表情,开始向华阳郡公汇报:“榕王想纳楼英的妹子做小。”
  华阳郡公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榕王?”那个比长乐还混吃等死的货?他今日怎底冒出来了?
  杨景澄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直接答出了华阳郡公心里的疑问,只听他道:“我自幼孤僻,娶了老婆亦是孤女。算来算去,与我能称得上亲厚的人,大抵只有表兄楼英。”
  华阳郡公脸色黑了黑,合着他不算人?说正事都没忘了含沙射影,可见近来真是气的狠了。
  “榕王,斗鸡走狗赫赫威名,于朝堂却是寂寂无名。”杨景澄接着道,“但从他娶亲来看,乃铁杆的太后党。因此,把他派出来纳我表妹,更能彰显诚意。否则,若是长乐蹦出来,便你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在挑拨离间了。”
  华阳郡公点了点头,明白了杨景澄为何不去赴宴,而是到他家来了。想明白之后,不免对杨景澄越发欣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混乱的局势里,若是想着两面讨好,或是两面都不得罪,大抵离死也不远了。
  知道选定一派站住,且敢于直接落章首辅的面子,不管哪边的人马,皆要称句好汉。毕竟他是宗室子弟,坚决不肯向外戚低头,可谓风骨。如此一来,狗腿的长乐与榕王,又要坐蜡了。
  “但我与你走的太近,圣上该如何作想?”杨景澄目光炯炯的盯着华阳郡公,“我统共没见过圣上几次,怎生应对,还请郡公示下。”
  华阳郡公淡然道:“你给我示下还差不多,说吧,你打算怎么做?需得我如何去圣上跟前替你圆?”
  杨景澄有一种隐秘心思无所遁形之感,后背不自觉的僵了僵,略略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老老实实的开了口:“我想去江南。”
  “好。”
 
 
第169章 谏言      杨景澄不由错愕,他以为多……
  杨景澄不由错愕,他以为多少得费点口舌之事,不想华阳郡公竟答应的如此爽快,让他有一种一脚踏空的错觉。咽了咽口水,他不由的问道:“圣上那处……”
  此事最麻烦的便是说服永和帝,从眼下来看,永和帝已然图穷匕见——把对华阳郡公的厌恶之心昭然若揭。此刻他若求离京,永和帝会如何想?会不会怀疑是华阳把他逼走的?
  华阳郡公嘲讽一笑,而后指了指案几下手的位置,道:“坐。”
  杨景澄依言坐下。
  华阳郡公方慢条斯理的开口:“在朝堂上,你想办事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很容易。要点便是摸清楚每个人的想法,这也是圣上防备我的缘由。我执掌锦衣卫,探查了太多的密辛,便也了解了太多的想法。朝堂诸多朝臣是何秉性?遇事有何应对?他的弱点几何?他家人喜好几样?在锦衣卫的档案中清晰可查。如此,我若要办点事,或者威吓某些人,岂非轻而易举?”
  杨景澄问道:“是以近年来,东厂隐隐开始有动作?”以锦衣卫节制朝臣,又打算以东厂节制锦衣卫么?如此一层套一层,朝堂上可还能剩下办事之人?杨景澄心中泛起了隐忧。
  “然也。”华阳郡公道,“圣上早年没法子在朝堂上与太后打硬仗,不得不重用锦衣卫,从阴谋算计上走。实不相瞒,那时我与圣上,亦算君臣相得。我的升迁不比你慢,你连跳三级乃时势造英雄,而我那时,却是圣上一手安排。你应该知道,锦衣卫里拿实权的理应是镇抚使而非指挥使。可惜镇抚使品级看着太低,圣上那时却是真心实意的想我做太子,是他硬生生的一路将我捧成了指挥使,无论从实权还是品级,皆踩了蒋兴利一头。奈何……后来的事你大抵都知道了。”
  杨景澄攥了攥拳头,闻弦知雅意,华阳郡公想告诉他的是,圣上喜爱有上进心且能干的年轻人,但仅限于此。如若能干过头,便再也不是圣上心爱的后辈,而是仇敌。如今的他,恰好是圣上欣赏的,年轻、有干劲,最要紧的是笨拙。是的,与朝中老臣想比,与登基几十年的圣上相比,他稚嫩的如同个七八岁的孩童。如此,天下既不会交到废物手中,致使将来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亦不会挣脱控制,始终在他的五指山内。
  华阳郡公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景澄一眼:“待你再稳重些,圣上的目光又该偏向谁?”
  “你可知去岁多少地方报灾荒?你可知从去岁到今年,多少地方有流民?你可知整个天下,土地兼并到了何等地步?你可知九边守卫已逃离多少?”华阳郡公随口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质问,从他从容的模样来看,此类质问远远不止方才提出的几个,而是多不胜数!
  “你做皇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华阳郡公语调幽幽。
  杨景澄不待他继续,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半真半假的惊惶出现在他的脸上,随即他缓缓跪下:“哥哥休要戏弄于我!您问我有无野心?有。我家那个样子,我不甘于袭祖荫做国公。我想凭自家本事另开一府做郡王,甚至做亲王。可我真的从未想过九五至尊。”
  “哦?”华阳郡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为何?”
  杨景澄苦笑:“哥哥,你怕不是忘了我是个纨绔了……做亲王多好,钱多府邸大,城外庄子无数,我镇日里游山玩水不好么?做什么每天天不亮的起床,天擦黑了都未必能歇着。”说着咕哝了一句,“活的比狗都不如。”
  华阳郡公:“……”
  “您或许不觉得批阅奏章有多累,与朝臣勾心斗角有多累。”杨景澄睁着诚挚的眼,极认真的道,“可我过不了那样的日子。天下交到我手上,我八成得偷懒依赖太监。如今不是开国那会儿,百废待兴,做皇帝的不折腾那叫休养生息,得万民赞颂。现在是什么时候?朝中派系纠葛、贪官污吏横行、九边蠢蠢欲动……哥哥,这家我真的当不了!”
  华阳郡公糟心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杨景澄,原本只是个话术,接下来还有转折。不想杨景澄一通表白,引的他想起了朝堂的一团乱麻,连带着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杨景澄偷眼看着华阳郡公的面色,猛地想起了蒋兴利给他的那密密麻麻的、站在华阳郡公身后的朝臣名单,不免心惊胆战。若非御座之上还压着个章太后,以华阳郡公在朝中势力,只怕早已篡权夺位、君临天下了。是以,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君王!再不能似以往那般嬉笑随意。君臣与兄弟,截然不同!
  “你先起来。”华阳郡公的语调里充满了疲倦,“方才扯远了,我们接着之前的话说。你想南下,圣上必不乐意。可他的不乐意,并非舍不得你。圣上……早想弄死我,又怕没了我,更辖制不住太后。因此,他想的是过河拆桥。”
  杨景澄不敢不听话,乖乖的爬起,垂首而立,静静的听着华阳郡公的分析。
  “过河拆桥也不是容易的。果真把我杀了,谁来做太子?长乐么?”华阳郡公叹息道,“长乐不行,你却可以。”
  听得此话,杨景澄想死的心都有,上头神仙打架,能不能别在他的小身板上打?乾清宫那么宽广,不够你们打的么?
  看着杨景澄眉眼都扭在一起的表情,华阳郡公忍不住轻笑出声:“品评实事罢了,无需太紧张。”说着,他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所以,你知道圣上为何不愿放你出京了么?”
  杨景澄答道:“太子当然不能出京。”
  “不,”华阳郡公道,“他怕我在路上杀了你。”
  杨景澄悚然。
  “但,我在京里便杀不了你?”华阳郡公一脸玩味的道,“就凭他派的几个歪瓜裂枣,论功夫只怕还不如你自己。山水迢迢,路上杀人再方便不过。可在京里,不也一样么?你,我,任何人,只要在朝中行走,总有破绽。史上被杀的皇帝不知几多,何况我等需得四处奔波查案的臣子。”
  顿了顿,华阳郡公又道,“到时,把这番话换个委婉的说辞,叫他的哪个心腹对他说一说,也便罢了。”
  杨景澄有些不安,果真能如此的轻而易举么?
  “今岁又是南涝北旱,”华阳郡公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呢?”
  “澄哥儿,”华阳郡公的目光幽深,“方才我并没说笑。若是君臣人心不纷乱至此,让我辅佐你,并非不可接受。只是,这天下,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杨景澄低着头道:“我连瑞安公府都拿不下,您说我当天下共主,不是说笑的么?”
  “你的东院管的很好。”华阳郡公平静的道。
  杨景澄 :“……”感觉自己就是个被扒了皮的青蛙,在上位者眼里宛如赤身裸体。很惶恐,亦很厌恶。
  “你去江南,我们兄弟不知何日才能重逢。”华阳郡公笑了笑,“不过,好过你卷在京城的厮杀里。那样,我真不知道你能否保住性命。”
  “必然保不住。”杨景澄道,“章首辅的拉拢,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拒绝的。”
  “是,你够胆色。”华阳郡公敛了笑,“我且琢磨琢磨你去江南的官职,圣上与太后那处,我自有主张。”
  杨景澄牙疼的道:“又有太后什么事?”
  华阳郡公有些无奈:“你招人喜欢啊,太后挺中意你的。”
  杨景澄恼怒的道:“那是章家人脑子进了水,选个差不多的不行么?偏选长乐。太后好歹是当年绝地翻身、执掌超纲数十年的角色,章家就拿个长乐糊弄她?拿我比长乐,不是能多顺眼便有多顺眼?最起码我没弄一屋子小戏子!”说着他的火气越来越旺,“能生不多生几个,往小戏子身上撒什么秧!?我若是太后,非打死这不肖儿孙不可!”不知轻重的王八蛋,若不是你那么废,老子至于被扒出来顶缸么!?真当老子想去江南!
  哪知华阳郡公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浇灭了杨景澄心中的怒火,只听他道:“宗室里,你找几个比长乐强的出来?杨兴云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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