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丁年贵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了最初跟上杨景澄的地方是南城的正阳门大街,而楼英恰恰住在南城!断掉的线索骤然连上,他略有些激动的道:“世子必然去寻楼公子了!”
  说毕,忽觉不对。杨景澄去找过楼英,紧接着楼兰定亲,很明显是为了跟章家一系撇清;然而,杨景澄再找过华阳郡公,接下来的却是往章家送礼。这……
  丁年贵能想到的,旁听的兰贵自然也想得到,他不由喃喃道:“世子行事有些矛盾啊。”
  “有甚矛盾的?”章太后淡淡的道,“与章家示好,不是他的本心。”
  兰贵奇道:“莫不是瑞安公。”
  章太后摇头笑了笑,先对丁年贵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今日就很好。澄哥儿是我看重的孙儿,日后你给我仔仔细细的看好了。男孩子么,磕着碰着的小伤不必放在心上,然……”章太后神色一凝,“绝不能叫人算计了!记清楚了么?”
  若是杨景澄在此,只怕都得寒毛直竖了。他统共没与章太后见过几面,说甚“看重的孙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她神情极为认真,好似杨景澄是她亲手带大的一般。哪怕在慈宁宫的地盘上,身边的心腹宫女都恍惚觉着杨景澄就是老太后的心尖儿。
  丁年贵亦是心中一凛,忙重重的磕了个头,郑重的道:“小的记住了!小的定当全力以赴,保卫好世子!”
  章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我改日使人与你颁赏,去吧。”
  丁年贵磕头谢赏,爬起来躬身退出了东暖阁。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章太后才放松的歪在了炕上。医女十分有眼色的赶上前来,接着给她揉捏。宫女们端水的端水,摆果碟的摆果碟。不过瞬间的功夫,慈宁宫又热闹了起来。
  兰贵亲自捧了一碗冷热刚好的茶递到了章太后手中,陪笑道:“娘娘,奴才愚钝,方才的话,奴才没听懂。”
  章太后接过了茶盅,拿着茶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叶,眼皮也不抬的道:“华阳算计了澄哥儿。”
  兰贵震惊的道:“他们不是挺好的么!?”
  章太后笑出声来:“丁年贵此人心思敏锐,值得重用。”
  兰贵无奈的道:“娘娘,您就别卖关子,赏奴才个明白吧!”
  章太后抬手在兰贵额头上拍了下,斥道:“不爱动脑子的狗奴才,懒不死你。”
  兰贵笑嘻嘻的道:“奴才只是个太监,还能似娘娘这般睿智?”
  对着慈宁宫的大太监,章太后没有太多的苛责,这毕竟只是奴才,而非外头的朝臣,能好生管好慈宁宫的琐事,并把她伺候的好,便罢了。因此,章太后笑道:“兰贵啊,你可知道,圣上最厌恶长乐的是哪点么?”
  兰贵想也不想的答:“养小戏子白播种。”
  “不,”章太后拨着手里的茶碗盖,慢悠悠的道,“圣上最厌恶,只有一条。”
  清风拂过,香炉里的烟倏地失了形态,乱成了一团。
  章太后往乾清宫方向不屑的瞥了一眼,满面皆是懒得掩饰的嘲讽:“他是我的人!仅此而已。”
 
 
第178章 裂痕      兰贵愕然,想说什么,又不……
  兰贵愕然,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毕竟是慈宁宫的掌事太监,于朝堂博弈上差着些,却不是个笨人。有了章太后的提点,自然能轻易的想明白其中关节。随即脸上浮出了一抹苦笑,这圣上可真是……
  章太后手里的茶碗,透出的是宜人的温度。她提点完兰贵后,亦陷入了沉思。外臣对她的攻讦,她是一直不服的。先皇去的早,留下的一帮臣子不说好生辅佐,为了一己私利,竟踩在她们母子头上作威作福。这便也罢了,她长居于后宫,看惯了妃嫔们为了争宠上位的万般手段,自然知道何为弱肉强食。因此,她带着年幼的庶子,周旋于众朝臣之间,一步一步,终于大权在握,结果呢?
  满口仁义道德的男人们,开始暗暗教唆起了她的庶子。说甚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放他娘的狗屁!若不想叫个女人统领天下,你们这帮臣子倒是好生尽责尽忠呐!难道她乐意放着太后的清福不享,成日间天不亮起床,天黑透了都未必得闲吃饭。好容易她理顺了朝政,这起子贪官污吏又来寻她的不是了。章太后暗暗呸了一声,没卵子的东西,你们也配带个把儿!
  更让她鄙视的是庶子永和帝。永和帝年幼的时候,她面对的是如山般的奏折与一眼望不到头的算计。日日夜夜的斗争博弈,哪里顾得上那个孩子。是以,也没料到庶子竟长成了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模样。章太后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小皇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那亲手把他养大的顺妃也不小气呐!他那比针眼还小的气度到底像谁?
  章太后有时不由的想,如若那小子大气点儿,自己与章家又该何去何从?权力一旦膨胀,便再无收回的可能;坐拥天下的滋味,爽快到了难以言喻的地步。所以她绝不愿把手中权力拱手相让。然而,这毕竟是杨家天下,没有妇道人家主持的道理。她一手提拔的朝臣们,随着小皇帝年岁渐长,慢慢分化,一个一个背离了忠心,倒戈向了帝王,并毫不留情的冲她发起了夺权的号角,一点点的蚕食着她手中的地盘。
  缓缓闭上眼,章太后有些疲倦的靠在了椅子上。其实,她并不似众人眼中的那般强悍无敌。能保住今时今日的威望,来自于无数个日夜兢兢业业的布局。
  脆弱只有一瞬间,短到细心伺候的兰贵都未曾发觉。章太后重新睁开眼,略有些泛黄的眸子,又有了神采。她优雅的用茶碗盖拨弄着碧绿的茶叶,语调悠然的道:“兰贵啊,你猜,若是圣上疑心澄哥儿是我的人,他会怎么做呢?”
  兰贵干笑,那位主儿的想法,他可猜不出来。
  “华阳也是可怜见儿的,叫他伯父逼得连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章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其实那孩子,也挺不错的。”
  兰贵无奈的道:“娘娘,他可不记您的好。”
  章太后不以为意的道:“他还小么,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
  兰贵被噎的说不出话了,华阳郡公都望三十的人了,谁不说句年富力强,到了老太后嘴里,就变成小孩儿家家的了。
  “他啊,不知道当年我们老杨家的江山何等的风雨飘摇。”章太后慢悠悠的道,“加上他那小心眼的伯父,十年如一日的挑拨他与章家的关系。偏偏他外祖母小气吧啦的,那会子他还小,在外家受了气,可不是记仇记的真真儿的么?朝上的大人们有时候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也是真没法子驳斥。一个华阳,堂堂郡公,在臣下家里被慢待羞辱;一个澄哥儿,从四品的官儿了,媳妇儿还叫当堂罚跪。”章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荣华富贵迷了眼呐!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话慈宁宫内无人敢接,章太后也是心中烦闷,随口念叨念叨。人年纪大了,少不得嘴碎些。不比年轻时那般能藏住话了。不过,也仅限于此。她随手把茶盅搁在了旁边的小几上,接着方才跑偏的话题,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华阳有心,我们不妨帮他一把。”
  兰贵忍不住问:“娘娘是说……帮……郡公?”
  章太后轻笑:“我不帮他,他不就与他伯父针尖对麦芒了么?”
  兰贵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瞄着章太后,精神已经紧绷了起来。别看老太后眼下好似寻常人家的老封君般的和气,发起狠来的时候,那绝对是六亲不认的。且越是看着平静,说不准下手便越狠。
  章太后看向一旁僵直的兰贵,问道:“你有话要说?”
  “娘娘,”兰贵朝乾清宫方向努了努嘴,把声音压的极低的道,“那爷俩干起来,不是更好么?”
  章太后不想搭理兰贵了,吩咐道:“你去请首辅过来,我有话同他说。”
  兰贵只是个太监,先皇在世时,管的是坤宁宫。不想一路跟着皇后,成为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便是乾清宫的梁安,见了他亦得退让三分。偏他自幼养的性子,不爱管外头的闲事,连司礼监都懒的去,镇日只守着慈宁宫照应太后的衣食住行。因他在此道上细心,章太后倒是十分看重他。许多昔日同僚也背地里说过他的小话,他却是充耳不闻。去司礼监作威作福?呵,太后跟圣上都快斗成乌眼鸡了,他怕不是闲命长了才敢伸手往朝政上摸。
  当慈宁宫的总管有甚不好?钱财豪宅良田地位样样不缺。万一老太后蹬腿去了,后头当家的也犯不着跟个围着慈宁宫打转的老太监不是?到时候大不了吐出点钱财分给梁安,自家出宫颐养天年,岂不妙哉?
  见太后又嫌他蠢笨,他乐的不消琢磨朝政,屁颠颠儿的亲自跑到文渊阁,把章首辅接到了慈宁宫。见到了章首辅,章太后方才轻松惬意的模样不复存在,她虽穿着常服,但与身着大礼服端坐在乾清宫的帘子后头时一般无二。章首辅倒是笑眯眯的,雪白的胡须打理的飘飘欲仙,恭恭敬敬的朝太后行了礼,方从容温和的道:“娘娘今日有何吩咐?”
  章太后先挥退了一帮子宫女太监,身边只留下信得过的兰贵与阿糖、阿玉两个心腹宫女。按说时下礼教森严,章太后此举十分不合后宫规矩。虽说慈宁宫并不在后宫之内,到底不便外男来来往往。可自打章太后与章首辅联手明里暗里整死了好几十个拿着规矩说事的腐儒,此事便再无人敢嚼舌根。从那时起,章太后的慈宁宫众臣来来往往,与不远处的乾清宫门前的热闹相映成趣。
  待宫女太监们退出了慈宁宫大殿,章太后方一五一十的把丁年贵打探出来的消息告诉了出来。章首辅何等机敏之人,章太后话音将落,他便爽快的笑道:“此事容易,楼兰那小子走了靖南伯的门路,不日便要出京。在他离京之前,我设个家宴,喊他们兄弟两个来家吃顿饭便是。”
  章首辅与太后兄妹携手多年,自有默契。当他听到章太后转述的丁年贵的回报时,心中已有了与章太后差不多的想法——华阳郡公既敢把杨景澄往章家推,那他章家也不惧徒手接人。哪怕那兄弟二人在唱双簧又如何?野心是养出来的。杨景澄初入仕途,还不惯官场倾轧,依旧保留着赤子之心。然当年的章太后,不也仅仅只是个闺阁女子么?只消在杨景澄心里打下一个小小的火苗,翌日他野心膨胀,岂能不求章家?章家是后族,更是他的母族,他能真屠了章家不成?章首辅自认看人有几分准头,这个小世子,他没那个胆。
  章太后警告了一句:“不要再让瑞景坏了事!”
  章首辅满面严肃:“知道。我会让她母亲多叮嘱几句的,实在不行,让瑞安公寻个院子,叫她静养。”
  章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澄哥儿的心腹里,没有我们的人。有些话,还是想法子点拨他一句两句的好。”
  章首辅自然明白章太后说的是哪样的点拨,无非是人心隔肚皮的老话。章太后今日特特将他招来商讨个眼下只空有个皮囊的小世子,正是看中了华阳算计了他。
  章太后微微勾起嘴角,满京宗室,真当谁都能入她的眼?而华阳郡公,又真当自己做的水过无痕?她不信杨景澄没有半点疑虑。那么,只要有这一丝裂缝,她便有信心往里埋下种子。章太后从不担心杨景澄不就范,即使他忠心可昭日月,也有的是法子把他逼到绝路,逼到他自投罗网。至于华阳,章太后轻蔑一笑,既上了永和那小王八羔子的贼船,那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推开杨景澄?手中多了张牌的章太后心情愉悦的想,那就,多谢了!
  一个半时辰后,瑞安公府。
  杨景澄捏着手中来自章府的帖子,扭头对颜舜华道:“一个两个的,把我架在火上烤啊!”说毕,幽深的目光看向了华阳郡公府的方向,华阳哥哥,章家出手了,你,又将怎生应对呢?
 
 
第179章 接驾      颜舜华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颜舜华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她望向杨景澄,眼里是满满的担忧与惶恐。圆房一月便查出身孕,原是大喜,尤其在宗室里,光凭这点,便可傲视群雄。可如今……她苦笑一声,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叫人往何处说理?
  杨景澄接连深呼吸了几口,强令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心里不断的给自己鼓气,他出京事宜华阳郡公已在暗自走动,不日即可离京。只消远离了这暴风眼,便能全身而退了。随手把帖子交给侍立在一旁的石英,杨景澄扭头对颜舜华道:“章家的宴席,我就不带你去了。你安心在家养胎吧。”
  颜舜华点了点头,无论杨景澄日后是哪般前程,有儿子这点是必须的。她眼下最大的事,便是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来。近来颇多烦忧的杨景澄没再说话,而是低着头沉思着什么。须臾,厨房里的人送了晚饭来,夫妻二人静静的吃了饭,又在众多仆妇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待琐事收拾妥当,屋内已点起了数根蜡烛。昏黄的灯光,安定着人的心神。颜舜华站在烛台前,拿着根簪子拨动着烛火。忽然,她低声唤道:“世子。”
  “嗯?”
  “我知道你不想我过于忧心。”颜舜华转身,对着坐在床边的杨景澄认真的道,“但外头的事,还请如往常一般,不要对我隐瞒。”
  杨景澄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说。”
  “你打算与章家言归于好么?”颜舜华开门见山的问。
  杨景澄再次沉默,他与华阳郡公的密谋不能告诉旁人,哪怕连颜舜华也不能,因为干系太大、牵连太广。任何时候,涉及皇权,唯有慎之又慎。
  “我知道了。”颜舜华垂下眼,“我照往日行事便是。”
  “我不能说。”杨景澄道,“并非不信你,只是很多事,能入我耳,不能出我口。”
  颜舜华点了点头,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不可名状酸意。自从嫁入瑞安公府,杨景澄一直待她极好。一开始,她无比的欣喜。因为杨景澄明里暗里给了她奢望已久的自在与畅快。然随着时日渐长,她的心开始不满足。杨景澄没有宠妾灭妻,他甚至连个正经的妾都没有。无论从谁看来,皆要道她一声命好。可是……她愣怔的看着自己无可挑剔的丈夫,明明就在眼前,却觉得二人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她从未有过如此多愁善感的时候,哪怕父母早丧,哪怕寄人篱下。但此时此刻,她就是觉得,心中有无穷多的失落,且无法诉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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