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章家到底想作甚?”丁年贵喃喃道,不消线索,单凭只觉他便能察觉到不对,却是揪不到线头。
  张发财想了好半日,试探着问道:“会不会又是个二傻子?章士阁身边的人……”张发财说着摇了摇头,“跋扈无脑,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不会。”丁年贵斩钉截铁的道,“章泰和是章士阁自己带的,蠢不奇怪。王守良却是章府的二管家,必定是个心思灵透之人,否则坐不稳这个位置。”
  “不好说,”一向沉默的金富贵忽然道,“王守良是章府大管家王守业的亲兄弟,反倒更可能是个草包。”
  丁年贵深深的瞥了金富贵一眼,立刻改口道:“富贵说的有几分道理,再则大户人家的奴仆哪见过打仗的场面,吓破胆也是有的。”
  杨景澄眼皮跳了跳,他跟丁年贵朝夕相对了有大半年之久,自有几分默契,心里的不安又浓郁了几分。几个人讨论不出来个所以然,亦不知赤焰军是否真会听王守良的挑拨。且先通知彭弘毅并邵大川,做好迎敌的准备为要。
  接到消息的彭弘毅差点一口老血直喷屋顶,恼的他对着边上的鼓墩儿猛踹了几脚,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胸中郁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彭弘毅双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我与姓章的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截我粮草在先,把徽州祸害出流民之后,又祸水东引!”彭弘毅咬牙切齿的道,“真当天下姓了章不成!?平安!拿笔墨来,老爷我要告状了!”
  平安是彭弘毅的长随,去岁一场大洪水,弄的彭弘毅至今都没缓过气儿来。头一条,他的幕僚被水淹死了两个,又因宁江灾后再无丝毫油水,活下的两个都去别处讨营生了,加之府衙受灾严重,属官淹死的淹死,逃荒的逃荒,弄的他身边只剩小猫两三只,堂堂知府混的宛如个光杆儿般,平日里有活只能使唤长随。
  好在他亦出身世家,平安与宁靖两个长随自幼伴他长大,小时候是伴读,颇学了些四书五经,与寻常大字不是一箩筐的奴仆不同,勉勉强强能当半个幕僚使。近来找不到合适幕僚的彭弘毅,只能捏鼻子忍了。
  平安见素来好性儿的彭弘毅动了真怒,与宁靖两个飞快的把笔墨纸砚备好,彭弘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提笔便写:“丁阁老万福金安……”
  若是杨景澄在此,怕是得叫彭弘毅噎个跟头。来宁江大半年的功夫,杨景澄一系竟无人知晓彭弘毅的后台乃京中大名鼎鼎的三辅丁褚。而丁褚同胞姐妹,正是章首辅兄长章鸿礼之妻,亦是华阳郡公之外祖母。乃铁板钉钉的太后党。
  如今的天下,似彭弘毅这般升官如火箭般的角色,岂能没有背景?丁褚之妻沈氏,是彭弘毅母亲的同族姐妹。若是不要脸些,完全可以称丁褚一声姨父。不止如此,其妻朱氏,为礼部尚书朱明德之同族侄女。因朱氏与朱明德为出五服,而两位沈氏只能在族谱上见着,故寻常查彭弘毅,查到朱明德便到顶了。
  事实上彭弘毅进士出身,又极会看人下菜碟,上头人是个贪得无厌的,他能伺候的妥妥帖帖;上头人是个心怀天下的,他更能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情怀。这等人原就只消有个契机,便能节节攀升。平时有朱明德照应着,确实犯不着与丁褚拉关系。
  只是,一个家族里有出息的人有限,能中举的已是天之骄子,考中进士的更是万中无一。丁家夫人沈氏娘家晚辈里,考上进士,且会做官做人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虽关系远,但搁不住时下的人爱攀亲戚。休说这是族谱上明明白白记着的,便果真不是同宗同族,还可连宗呢。
  是以,彭弘毅与丁褚的来往虽低调,多由沈氏姐妹彼此走动,但确确实实是有联系的。搁往常些许小事,彭弘毅并不爱找丁褚。譬如粮草被章士阁截了,杨景澄与章士阁吵了个天翻地覆,他跟没事人儿一样。
  做官上头,他心如明镜般,深刻知道受灾最重的宁江府,朝廷考核时,考的并非如何富庶繁华,而是受灾的几府相互对比。换言之,他重灾区的知府,能比隔壁几个知府做的好,便如皓月当空般的耀眼了,再张扬于为官不利。因此他对着杨景澄卖惨归卖惨,心里早乐开了花。只等着任期结束,他或许就能往更好的地方调,还有可能直接升官。
  哪知道,眼见着美梦将成真,章士阁那王八蛋背地里直接捅刀。一旦流民冲击宁江府,无论失守与否,依照章士阁那霸道的性子,流民之祸的锅至少分他一半。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子一脚水一脚泥的满府分种子;冒着被暗杀的危险,跟豪强们干架。好容易稳住了局面,只等着升官,你小子居然玩了招祸水东引!?
  果真赤焰军杀了过来,你徽州府倒成了守土有功的那个!?他彭弘毅白操劳了小一年?
  彭弘毅感受着原本细腻的脚掌上厚厚的茧,越想越气。与丁褚通信的语句,也越发不客气起来。先给自己隐形靠山告了状,又马不停蹄给朱明德写信。他与朱明德更为亲厚,委屈劲儿一下子涌了上来,一封信写的泣涕横流,连信纸上都染了点点泪痕,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独彭弘毅在找靠山诉苦,邵大川也是有码头的。他没有彭弘毅那手眼通天的本事,一状告到都指挥使司却不难。蔡仪是流官,他不认得。可都指挥使司里头的属官,老熟人便多的很了。宁江与应天有水路相通,顺水而下速度极快。急促之下,一天多的功夫,邵大川的告状信率先递到了都指挥使司。
  官场上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蔡仪虽是指挥使,却不能全然不顾下头人的想法。他眼下正忙的脚打后脑勺的调兵遣将,预备往徽州驰援,省的章士阁那小祖宗死在了徽州境内,他多少要受点埋怨。不想这头没忙完,下头人哭唧唧的来告状。
  蔡仪忍着气,抢过下属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的扫完,登时气的七窍生烟!章士阁死不得,杨景澄难道就死得了!?章士阁死了大不了吃点挂落,杨景澄倘或死了,章太后能活撕了他!
  “章士阁我槽你十八代祖宗!”蔡仪破口大骂,“断子绝孙的狗逼玩意儿,爷今儿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我槽你妈!”
  来告状的人见蔡仪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吓的直打哆嗦,半晌憋不出个字来。蔡仪早无视了他,厉声下令道:“分兵!七成兵马去宁江,绝不能让宁江失守!”
  副官瞳孔一缩:“徽州怎么办?”
  蔡仪几乎尖叫:“我管徽州去死!立刻,马上,分兵!瑞安公世子但凡有个闪失,我要你们偿命!”
 
 
第288章 绊腿      徽州府万万没想到,王守良……
  徽州府万万没想到,王守良的一番叫嚷,不独没引走赤焰军,反倒惊的蔡仪分了兵!显然是应天已然放弃了徽州,预备尽全力保宁江了。下完令之后,蔡仪立刻写信回京。他此番联系的不再是章首辅,而是通过渠道,预备把信直接递到章太后的案头。
  蔡仪笃定,章士阁与杨景澄二选一,章太后必然选杨景澄。且不论杨景澄是章太后看好的准太子,单说章家人丁兴旺,而宗室子息单薄,便知道死了哪个得罪的人更狠。蔡仪总管全省军政,杨景澄出事,宗室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反倒是章士阁,还有谈的可能。
  何况,章士阁曾狠狠得罪过蔡仪。官场上你肆无忌惮的打旁人的脸,旁人趁机报复理所当然。大家虽是同一派系的,但同派系里头,亦有无数分支。华阳郡公这位准太子,且时不时叫帝党的同僚算计,他章士阁算老几?
  再说,但凡王守良没喊那句话,蔡仪也不大敢明目张胆的坑章士阁。如今章士阁公然要至杨景澄于死地,蔡仪便师出有名了。无论底下人如何跟章首辅勾勾搭搭,在章首辅与章太后有矛盾时,各有偏向。名义上来讲,大家都属于后党,而非章首辅党。
  一切的争执与争夺,皆是皇家内部母子不和,与朝臣无关。而今章首辅之孙坑害宗室,是为不忠。不忠者,人人得以诛之。也就是杨景澄暂没被立为太子,否则只怕王英芳等人,当场就要宰杀章士阁,以表忠心了。
  有了蔡仪的威胁,底下调兵遣将的速度立刻快上了几分。然而,天下承平日久,早已兵弱马瘦,哪里有上战场打流民的底气?将兵们推三阻四,一时说粮草短了,一时又说兵器不全了。让人糟心的是,他们说的还都是真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蔡仪上哪给他们配齐粮草去?
  节骨眼儿上,两下里竟扯起了皮。
  援军远在后方,徽州却已经弹尽粮绝。王英芳在投降与坚守中左右摇摆,焦虑的头发一把把的掉。好在赤焰军名号虽响,到底是乌合之众,打了几日竟打的没了气力,攻势缓了下来。
  此刻赤焰军的几个当家,正在开会。商议的恰是继续攻打徽州府,还是掉头袭击传说中富庶繁华的宁江府。自从章士阁遁走之后,赤焰军的三当家,江湖诨号瞒天智的赵良策便有了行动自由。如此要紧的会议,自是不能把他落下。
  四当家花和尚拍着大腿道:“听闻徽州府早被几个贪官榨干了,咱们抢不到什么油水,依我说,不如往宁江府去,抢他一把,今冬好过年!”
  花和尚名唤白武,为人粗犷,早先剃度当过和尚,后来天灾人祸不断,寺庙里断了供养,和尚也做不下去了,仗着有膀子好力气,受大当家震天雷广超相邀,加入了赤焰军。此人算个武僧,偏生好色无度,每逢劫掠,专盯着人小媳妇抢。因此得了个花和尚的诨名。
  此人没什么脑子,一味只知道使蛮力。平时打仗他十分勇猛,叫人佩服;可商议要事之时,说话等同于放屁,压根没人听他的。
  赵良策不想同他争执,轻飘飘的道:“章士阁又配了七八个鲜灵灵的大丫头,你不打算要了?”
  花和尚一听章士阁的丫头,当即硬了。上回抢的丫头小媳妇儿,真真叫他开了眼。那世家豪族养出来的气度,乡间女子根本没法儿比!一个两个,浑身皮子上,竟是半分瑕疵都无。哪怕生了痣的,都恰恰好儿的点在额间,活脱脱的美人儿脸上生美人痣。花和尚何曾见过如此绝色,听见章士阁府上还有,恨不得当场跳起,往徽州府内杀去。
  大当家震天雷懒怠理他,转头对赵良策道:“你难得出来,我们长话短说。你对那起子当官的比我们熟,我们听你的。”
  赵良策道:“俗话说,贼不走空。我们做土匪的,与贼没甚区别。弟兄们跑了几十上百里路,难道空手而归?那王守良说是说宁江富庶,可我们也得打的下来才行。府库里的火器诸位见着了,好容易耗空了徽州府的,何必又去宁江府再遭次罪?”
  “又有,宁江府的知府与指挥使,皆是清官。”赵良策沉声道,“各家府里无甚浮财在其次,但凡地方上有了清官,百姓们感恩戴德,极容易拧成一股绳,比别处难打的多。”
  二当家火飞鸦点头道:“我听过他们的名声。今春他们分种子,压根不过里长的手。皆是知府带着家丁,挨家挨户的送到当家人手里。有些地痞流氓抢旁人的种子,只消告到了府衙,直接把地痞砍了头,游街示众。我们虽是匪类,打的到底是替□□道的旗号。贪官自是要杀个人头滚滚,遇着了清官,还是得客气些。我们当时要遇上这等不怕苦不怕累、挨家挨户送种子、愿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也犯不着落草为寇了。”
  一语说的在场诸人戚戚然。别看杆子拉的风光,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的模样。可谁不知道这是有今朝没明日的买卖?若有的选,谁又不想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祖传的土地被地主强买了青苗,老婆换了口粮,孩子不知死活。表面看着快活,哪个心里不是满满的苦汁子?
  土匪与土匪,是不同的。丧心病狂的固然不少,似赤焰军这等被逼到造反的更多。百姓们多老实啊?但凡有丝毫活路,他们都不敢跟朝廷对着干。大当家堂堂一个秀才,识文断字的,不也被逼的活不下去了么?再有赵良策,正儿八经的从三品高官,前些日子官服都打补丁了,怨不得人心不服要造反。
  正因为赤焰军皆是不服之人,自是知道不服从何而来。经两个当家的点名,都清楚了宁江怕是不好打。然而,徽州府竟也比想象中的更难打。王英芳平日里看着怂了吧唧的,哪个想到知府都跑了,他居然咬牙顶上了。
  这官迷!二当家火飞鸦暗声痛骂!当个随时要饿死的官,有甚好的!?他却不曾想过,做了土匪,照例朝不保夕。没见赵良策都有了江湖诨号了,也始终不肯脱下那层官皮么?
  商议了半日,见众人都不大想去宁江,于是大当家震天雷总结道:“既如此,依旧攻打徽州府。另,不拘哪处,绑些大夫郎中来,我们伤亡太重。有了大夫,便是救不活,大家也容易认命。但没有大夫,看着他们去死,人心容易散。”
  二当家火飞鸦连忙应了。
  正欲散会,一直回味章士阁大丫头,没空说话的花和尚忽然开口:“我记得姓章的,是宁江那什么官的表哥吧?”
  火飞鸦没好气的道:“既公然教唆我们去杀宁江府了,这表哥不认也罢。”
  花和尚道:“可是,那话不是姓章的喊的吧?你说要是我们打徽州打的正起劲,姓章的表弟从宁江杀出来怎么办?”
  众人一窒!
  几个当家齐刷刷的看向赵良策,消息是他带出来的,他得负责核实。
  赵良策当即牙酸了,喊话的确是王守良喊的。说是章士阁的人,可大家大户的,谁家还没几个不懂事的刁奴?上回杨景澄就派人救过章士阁,该不会他们表兄弟真的有交情吧!?
  大当家震天雷沉吟片刻,道:“如今当官的,能守住城池已是不易,出城打仗怕是万万不敢的。瑞安公世子身份尊贵,换我是他身边人,要紧时刻只会死命护他周全。且不说他们只是表兄弟,便徽州知府是他亲儿子,亦不可能来救援。”
  读过书的人到底见识不同,考虑问题亦不只是哥们义气。震天雷仔细想了一回,笑道:“不必忧心,我们围死了徽州即可。”
  赵良策有些忧心的道:“时日长了,我们的补给怎么弄?”
  震天雷笑的高深莫测:“你不必管,我自有妙计。”
  赵良策知道震天雷喜欢故弄玄虚,没再追问,拱了拱手与众人告辞。待他回到了城墙内,震天雷方低声道:“分兵,往左近劫掠豪强。他们修了高墙无用,叫几个用弓箭的好手,把箭头绑了火油,射到他们屋顶上去,我看他们投降不投降!”
  火飞鸦怔了怔:“不用告诉二当家么?”
  震天雷摇了摇头:“他家毕竟世代为官,与左近的豪强皆是亲友。”余下的话不必多言,说白了震天雷在防着赵良策,不信任他个当官的。至于其它的当家,都是泥腿子出身,与豪强地主几辈子的死敌。说起抢地主来,定然兴奋的直跳脚,半点没顾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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