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李纪桐嫌弃的看了杨景澄一眼:“才去衙门没几日,全跟华阳郡公学坏了,一个个好似蚌壳精,嘴严的了不得。不消你给我透露甚小道消息,我就白问问,看有没有漏的。”
  杨景澄无奈的道:“我真不知道。”
  李纪桐抿了抿嘴:“你们府上素来跟王府走的近,我岳父贪没贪的事,你可知道?”
  杨景澄哭笑不得:“你岳父你都不知道,问我?”
  李纪桐长长叹了口气,懒得再说话了。杨景澄同情的看着他家的堂姑父,前日才给舅父擦了屁股,今日又赶上岳父犯了忌讳。怪道勋贵里头能干的都短命,便是身体康健的,也好叫这帮亲戚气死了。叹完李纪桐,又叹自己。李纪桐不姓杨,实在没法子,还能倒戈向章家,不过委屈些。可自己呢?
  此刻他隐约知道血脉不算很近的华阳郡公为何脱颖而出,成为嗣子的有力候选了。瞧瞧青田郡公的模样,再瞧瞧在屋子里大呼小叫抱不平的宗亲,华阳郡公着实是一股清流。
  不多时,瑞安公从里间挤了出来,看到儿子跟李纪桐站在一起,不由楞了楞:“桐哥儿你怎底在这?我听说你媳妇眼都哭肿了,你也不去劝劝。”
  李纪桐心道:劝个屁!贪到太后头上的蠢货,早晚作死自己牵连全家!面上却老老实实的道:“我越劝她越哭,岳母把我撵出来了。”
  瑞安公忙道:“那我叫你嫂嫂去劝劝。”说毕又急急走进里头,寻到女眷们扎堆的屋子前,隔着窗子把章夫人的丫头唤了出来,如是这般的交代了一回,才折回了院子里。
  李纪桐为青田郡公的女婿,亦算半个主家,忙与瑞安公道了谢,又道:“天色不早了,国公家里有小公子,且先回家去吧。我岳父那处,太医说乃气急攻心,不定什么时候醒。待他醒了,我再打发人同你们报信。”
  青田郡公昏倒事发突然,不像文氏病故,横竖丧事要办许多日,大家伙按着亲疏远近岔开了上门。此刻青田郡公居住的院子里,乌央乌央全是人,弄的梁王府上下手忙脚乱。故,杨景澄跟着劝道:“太公本就着急,我们在这里,他还得费心招待。不若先回去一批,排了班再来探视。如此,既不给主人家添麻烦,也不叫病人觉得冷落。您看呢?”
  “澄哥儿说的有理!”江阳国公从内院走了出来,恰听到杨景澄的提议,连声叫好。
  几个人连忙互相见礼,瑞安公道:“人着实有点多,我方才竟没瞧见你。对了,我刚不知在哪处听了一耳朵,道圣上也有些不适,可有大碍?”
  江阳国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要紧时候,别瞎打听。”
  瑞安公立刻闭嘴。说话间,又有几个宗室嫌气闷走到了外院。众人商量了一回,约定好探视的秩序,便派了个人去梁王处告辞。梁王长子容西郡王正忙的脚打后脑勺,巴不得人少些,赶忙劝父亲应了。得了梁王首肯的众人,又忙不迭的使人往里头传话,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赶着宵禁前回去了。
  看着这一窝蜂忙乱的景象,杨景澄只觉得头痛。他方才略数了数,京里有名有姓的宗室,除了长乐郡公与华阳郡公皆在此。长乐是因公然投了章太后,叫宗室排挤,不是极要紧的大事,等闲不与他们厮混,省的听人酸话。
  华阳郡公大概有事没来。这也正是杨景澄郁闷之处,京里几十号宗室,竟没几个有正经事!一个被抓了贪污现行吓傻了的亲戚有甚好瞧的?现在难道不该商议如何应对么?他可不认为太后能把这口气给咽了。
  帝党倒也不都是宗室这般混日子的,现次辅兼兵部侍郎汤宏、礼部尚书朱明德、礼部右侍郎齐成济、户部左侍郎林广微等人,正凑在一处商议。现帝党有三处篓子,按他们几人的想法,工部尚书甄养盛是最难脱身的,索性舍了他保张继臣和吴子英两个。
  待砍了个正二品的尚书,太后便不好穷追猛打。要知道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一茬茬的青年俊彦里,总是支持圣上的多,站在太后那头的少。尤其是刚入官场的,一腔热血站了队,次后想掉头也晚了。是以近些年来,皇帝和太后才能分庭抗礼,不然依着太后的先手,还能有永和帝什么事?
  然而,他们几个想的倒好,可是治甄养盛的罪容易,青田郡公怎么办?宗室人少,便拧成了一股绳。休看他们平日里成事不足,败事却是个顶个的厉害。他们外臣但凡敢提处置青田郡公,恐怕刚出皇宫大门,就叫那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宗室围上来一通乱拳打死了。
  汤宏叹道:“听闻青田郡公昏迷,恐是中风,绕过他再往下捋如何?”
  朱明德摇头道:“只消他健在,章首辅必不肯罢手。今日在昭仁殿你们都瞧见了,圣上都叫吓的躲去了后宫。再没个说法,明日太后亲自主持朝议,只怕你我都讨不着好。”
  齐成济道:“唉,左右为难呐!”他们几人下了朝便在此议事,几个时辰拿不下主意,皆在他说的左右为难四个字。他们心里自是盼着永和帝大义灭亲的,横竖青田是个混吃等死的,没了也就没了,与大家伙不相干。大不了给他儿子提个爵位,也算对得起他了。可惜圣上却与他们相左。
  直至宵禁,众人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的散了。
  皇宫内的永和帝亦不好过。众人以为他躲在宠妃魏嫔那处,实则他却在宁寿宫顺太妃处。顺太妃端着一碗小米粥,轻轻放在炕桌上,柔声道:“圣上半日水米未进,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快,可多少得吃点东西。这是我方才亲手熬的粥,圣上尝尝。”
  永和帝摇头:“我没胃口。”
  顺太妃放下粥,坐在了他的对面,劝道:“外头的事我听说了一些,知道圣上的为难。可是呢,以我短浅的见识来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梁王家的三小子实不该犯糊涂,现他躺倒了,你顺水推舟罚了他,再去你母后那处请罪,事儿就过了。眼看着要过年,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永和帝眼圈一红:“妃母也觉着要杀青田么?”
  顺太妃道:“有些忌讳是不能犯的,他真真糊涂了啊!”
  “可是……”永和帝低声道,“我父皇没得早,这多年来,但凡有事,梁王叔公都替我挡在前头。如今他老了,该我孝敬他的时候,我怎么能杀他儿子呢?”
  永和帝知道青田郡公此次恐怕在劫难逃,心里恼极了他的不争气,可忆起往事,又无论如何下不了手。作为皇帝,他过的并不如外界想象的滋润。嫡母的严厉在他心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唯有总是笑眯眯的梁王,是他幼时难得的慰藉。
  顺太妃沉默了。宗室不单子嗣少,男丁死的也早。年长的梁王就好似个老母鸡,哪家哪户的孩子他都记在心里。尤其是没有父兄照拂的,更是时时照看、处处留心。永和帝登基时年方五岁,在朝上如同群狼环饲。那年岁梁王正年富力强,不知替他挡了多少风雨。
  梁王次子兴通国公更是他的伴读,这几年他没少念叨兴通国公的爵位低了,得找机会提成郡王。把青田放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也是考虑到梁王府人口多嚼用大,与个肥差好补贴家用。谁成想,青田连太后陵寝都肆无忌惮的伸手,简直蠢的不像梁王亲生的儿子!
  小米粥氤氲的热气渐渐消失,顺太妃与永和帝都没有说话。当年谁也没想到,柔弱的章皇后在丈夫死后,突然性情大变。朝臣让她摄政,不过是借她的名义,叫她当个活图章。不想在梁王与昔年的老狐狸们明争暗斗的夹缝中,她利用娘家飞快崛起。
  十几年后大开杀戒,皇家权力尽数收回,连同梁王手里的那份,皆牢牢扣在了手中。尤其是面对宗室也从不见手软,当年梁王一系不服,她一口气宰了十数宗室,连梁王都吓的退避三舍。从此章家横行京城,宗室不得不避其锋芒。
  刻漏滴滴答答,宫里的自鸣钟即时敲响。那当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如同水波,从寿宁宫内往外扩散,与宫内外其它的自鸣钟声交织成了一片。就在这准点报时的钟声消弭之际,年仅三十七岁的青田郡公忽然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
 
 
第41章 大朝      十月初一,大朝。  在一……
  十月初一,大朝。
  在一阵阵吱呀声中,从乾清宫起,宫门由内至外次第打开。等待入朝的官员们沿着午门两侧的甬道有序的入内。在悠然的队伍中,众人忽见一人如同脚下生风一般,从宫门外直奔入内!来不及看清样貌,唯有一抹人影从眼前闪过,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走在路上的朝臣们心里咯噔了一下,宫里等闲不许乱走,方才那人如此着急,莫非……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死的要是青田郡公还好,若是梁王……想到此处的人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赶路。
  本朝有制,每逢初一、十五皆有大朝。永和帝此刻再不愿见朝臣,也只得起来梳洗。他昨夜歇在宁寿宫,累的顺太妃也跟着大清早的起床,看着宫女太监给永和帝梳洗。蜡烛照耀的宛如白昼的厅堂里,永和帝眼底的青色尤其的明显。
  顺太妃的眼睛有些发酸,她不是永和帝的生母,却是在陈太后亡故后,抚养了他多年。看着永和帝鬓角的银丝,恍然发觉岁月已经不知不觉间流淌而去,连当年的总角稚童也不再年轻了。
  今日永和帝起的有些迟,太监在门外焦急的催促。好容易收拾完,顺太妃一路将人送到宫门口。直到永和帝的御驾消失在视线中,方转身回房,唤来个太监吩咐:“去梁王府瞧瞧他家三小子怎么样了。”
  太监应声而去。顺太妃枯坐在宫里,静静的等着消息。她知道永和帝心中的惦念,可皇帝国事为重,这些琐事还是她个老婆子来做吧。然而顺太妃并不知道,就在永和帝刚踏进乾清宫的瞬间,一声嘹亮的哭声便传进了他的耳里:“圣上!圣上啊!我父亲昨夜丑时,抛下我们一家老小去了啊!”
  这声哭喊好似平地惊雷,把昏昏沉沉的永和帝炸的瞬间清醒。待看清来人是青田郡公家的世子杨元松时,脑子不由嗡了一下,脚底一个踉跄,若非太监们眼疾手快的搀住,只怕他已摔倒在地。
  杨元松膝行上前,抱住永和帝的大腿便嚎啕大哭:“圣上!我父亲憋屈啊!圣上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永和帝登时急了,一叠声的问:“梁王怎样了?”
  梁王连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杨景澄都捧在手心里,自家亲儿子三十多岁一病死了,连句话都来不及留,昨天夜里便撅了过去,现依旧昏迷。杨元松听到永和帝问他祖父,哭的更凶了。
  永和帝眼前一黑,顾不上大朝会,急急的喊:“摆驾,我要出宫!”
  首领太监梁安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圣上!朝臣们都等着了!不若奴才立刻带着太医去梁王府瞧瞧,再来回报圣上。梁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永和帝一脚踹开梁安,就要回去换衣裳,又命銮仪卫摆驾,即刻封街,他要去梁王府探病。
  几个太监苦劝不住,銮仪卫不敢抗命,外头朝臣却已经到了殿里等候。一团乱!
  “够了!”一声轻喝当即压住了所有的动静,章太后带着宫女太监缓步而来。在场的太监与銮仪卫同下饺子似得,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永和帝也不得不朝母亲见礼。
  章太后沉声道:“从昨日到今日,你闹够了没有!?”
  永和帝咬牙道:“梁王乃朕叔祖,他年高有恙,朕去探视有何不妥?”
  章太后嗤笑:“那你去吧!”说毕,看也不看永和帝,径直带着人往乾清宫正殿走去。在一群太监与銮仪卫的目瞪口呆中,从容的坐在了帘子后头。
  永和帝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连连深呼吸几口,才艰难的抬脚,往正殿走去。杨元松的哭声被噎回了肚子里,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待到永和帝落座,太监高唱肃、立、跪,引导朝臣们三跪九叩之后,大朝正式开始。本朝风俗,大朝与常朝有所不同。虽不似正旦、万寿、冬至三大节那般只走礼仪,却也鲜少在初一十五的朝会上议事。管过事的人都知道,但凡有事,讨论的人越多越难有结果。日常皇帝听政,多是相关的官员们立于乾清宫正殿或是昭仁殿书房,依次向皇帝回话。
  今日却是不同,将将礼毕,就有章首辅向前一步,朗声道:“圣上,臣,有本要奏!”
  永和帝未开口,章太后已道:“奏来!”
  “遵旨。”章首辅恭声答道,“陵寝之事,臣等昨日连夜核查,查明工头刘大有偷梁换柱,将陵寝支撑的花岗石换成了涂了蜡油的假石头,因受力不住,造成塌方,最终两个民夫死亡,一人重伤。现正使人排查,务必清出剩余假花岗,确保工程质料!”
  章太后又问:“刘大有的假石料从何而来?”
  “乃从亨利石场运来。”章首辅毫不客气的道,“其东家名唤孙三朋,其父乃青田郡公长随孙有财。”
  永和帝脸色铁青,现青田人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么!?
  章太后轻笑出声:“我这些年精神头短了,不大照管朝政,便生出了这等无法无天的货色!连个贪污都贪不利索,明晃晃的自家开个假石头的场子,直接往陵寝里头堆。好赖算上一算,别把假石头放在承重的地儿。却不料他们叫钱晃瞎了眼,自己便把假石头当真石头了。”
  章太后此言分明暗指没了她,朝臣们越发不中用了。次辅汤宏硬着头皮道:“放出去的下人,仗着主子的势欺上瞒下也是有的。”
  “呵,”章太后又看向正殿右侧,“华阳郡公素来心细如发,左佥都御史家贪污的银钱算到了几两几钱,怎么?现眼皮子底下的案子,竟毫无所觉?可是叫张继臣与吴子英绊住了脚?”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乃皇家监管百官之所,章太后诘问,华阳郡公只得跪下请罪:“是臣无能。”
  永和帝见章太后处处冲着宗室而去,忍不住道:“御史台何以不察?”
  都察院以耿德兴为首的御史们亦齐齐跪下请罪。永和帝方顺了点气。章太后点华阳郡公,便是明里暗里说他包庇。可同为宗室的华阳郡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章家的狗腿子们总不至于护着青田郡公了吧?为何如此大事,皆无人闻风而奏?
  其实,华阳郡公与都察院着实冤枉。谁能想到青田郡公的手下人这般不晓事!便是偷工减料,皆在装饰上,譬如假山石不用正经的太湖石,用旁的做了假来糊弄;又譬如雕梁的木材,用杉木替了楠木,只在面上粘上块楠木的皮,再上了厚厚的金漆,不打开细看,谁也瞧不出来。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拿假石头做承重的柱子,最奇的是工部的老手竟不阻拦,终酿成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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