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只差没明说是楼兰了,在场的诸人皆心知肚明。连最单纯的楼兰也退去了失落,小巧的嘴翘起个极小的幅度,又拼命低着头,不想叫众人看到她的表情。而楼英则是神色数变,拳头已攥的死紧。
章夫人挑眉,前日传言楼英不愿许妹子给杨景澄,竟然是真的?随即又腹中冷笑,也就杨景澄不是她亲生的,倘或是亲生的,凭楼兰那副模样,娶来做小都是抬举了她!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真当自己是个爷了!凭你也配!
第71章 荷包 杨景澄并没接刘嬷嬷的话茬……
杨景澄并没接刘嬷嬷的话茬,只淡淡的道:“思云七七未过,谈及续弦之事为时尚早。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也不消得媳妇有多能干。似思云那般贞静娴雅的就挺好。”
楼兰听得嘟起了嘴,心里恨恨的道:“那木头有甚好的,偏你那般惦记!”然恼怒之后,又不免有些动容,暗道,“这般重情重义的,方是值得托付的好夫婿哩。”
却原来,近日因杨景澄屡屡动作,章夫人愈发觉得他脱离掌控,心下极为不爽。她的智囊刘嬷嬷便寻了几本才子佳人的书与楼兰瞧,好叫两下里使劲儿,把杨景澄牢牢捏在手里。不然楼兰这等憨傻憨傻的小姑娘,无人教导她,她又如何能满脑子夫婿婚配之事?分明文氏新丧的时候,她还只拿杨景澄当哥哥的。
杨景澄话里话外的拒绝,惹的章夫人很是不快。自打杨景澄去了北镇抚司衙门,东院里能传出来的消息便越来越少。更有近日楼英特特调了旧仆李青家的去伺候楼兰,正是对楼兰严防死守的架势!
也不知那贱妇养的到底给楼英灌了什么迷魂汤,天下掉的馅饼都不肯要了,一味只知道跟着他屁股后头转。一个两个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谁料楼英也是满腹愁肠,自家妹子自家知道,杨景澄性子又好,瑞安公府又是熟惯的地方,若此生不用嫁出门子,乃多大的幸事?可杨景澄的拒绝明明白白!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人家不要,还能硬给不成?
因着杨景澄的婚事,屋中的人各怀心思。恰好,牛哥儿不知为何哭闹了起来,杨景澄与楼英纷纷找借口告辞。章夫人再无心搭理他们,爽快的放人走了。叫章夫人不轻不重的闹了一场,哥两个的心情都不怎么好。索性出门逛街散心去了。
楼兰也回到了屋中,看着自己新作的荷包怔怔的出神。李青家的见是个蓝底白线鸟衔花的纹样,随口道:“姑娘好鲜亮的活计,看着是个男人用的款儿,可是给大爷做的。”
楼兰心里顿生慌张,荷包啪的掉落在了炕桌上。连翘忙上前笑道:“可不是给大爷做的,姑娘足足做了七八天呢。妈妈看这针脚,我们姑娘真真一双巧手,旁人再不能比的。”
李青家的不大喜欢掐尖要强的连翘,要说合她心意的,还属青黛。可惜现青黛去了东院,世子又是个温柔多情的,只怕不肯回来了。不过既然是做给楼英的,李青家的也没多说什么,只劝了几句别累着,便坐在旁边,拿起绣绷子给楼兰做起帕子来。
楼兰方才被李青家的吓的不轻,好容易缓过神来,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了个主意。便对李青家的道:“妈妈,我的小衣裳好似短了些,你替我接一截儿。”
李青家的好笑道:“哪里省到那个份上。我替姑娘做两件新的吧,短了的赏给小丫头便是。”
楼兰甜甜的笑道:“听你的。只是旁人做的衣裳我穿不惯,叫你老累着啦。”
“姑娘说的什么话?”李青家嘴里埋怨,眼里却含了笑,“姑娘肯穿我做的衣裳,是我的福气。做衣裳的动静大些,我去那屋里头做,姑娘有事儿了叫我。”
楼兰脆生生的道:“嗳,知道!”
李青家的又叮嘱了两个丫头几句,方抬脚出门,去那边屋里做衣裳了。
觑着李青家的放下帘子,连翘忙赶上前来,悄悄儿的道:“姑娘你方才慌什么?横竖你做了两个一样的,她才不知道!”
楼兰拍了拍胸脯道:“另一个你收在哪儿了?”
连翘从怀里取出个布包,层层翻开后,里头恰是楼兰做的另一个荷包。要说这女孩儿裹了脚,便是天生活泼的性子,也能坐的稳了。楼兰日日在家闲着,竟是练出了番好手艺。她又识文断字会画画儿,做出来的荷包比外头买的不知雅致了多少倍。托在手心里细瞧,花鸟生动、针线细腻,真真是件难得的精品。
楼兰看了看自己做的荷包,羞涩的道:“你说我送给世子哥哥,他会不会喜欢?”
连翘笑道:“正是眼下时兴的款,他如何能不喜欢?”
碧云忍不住劝道:“姑娘,私相授受可不合规矩。”
楼兰正说的高兴,偏碧云来打岔,登时不满的道:“闭嘴!还有不许告诉李妈妈,倘或你走漏了风声,我罚你去做粗使!”
碧云立时被唬住了,可一想起前日白白挨的那顿打,又咬了咬牙道:“姑娘,倘或大爷知道了,只怕要打死我们。我现在屁股还疼着,姑娘心疼心疼我们吧。”
连翘早是章夫人养熟的,不待楼兰犹豫,连忙挑唆道:“不是奴婢嘴碎,大爷着实有些糊涂。他一味只想着规矩,何曾想过姑娘的心?我们悄悄儿送过去,只要有些人不告密,谁又知道了。”
楼兰看着碧云,恶狠狠的道:“你若告密,我卖了你!”
碧云吓的脸色发白,忙忙摆手道:“奴婢不敢。”说毕缄口不言,再不管楼兰了。
连翘得意的朝碧云哼了一声,又对楼兰道:“趁着天亮,奴婢这就去送荷包如何?”
楼英重重的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好咧!”连翘答应了一声,大大方方的走出门,还故意走到隔壁,扬了扬手里的荷包对李青家的道,“李妈妈,姑娘使我去给大爷送个荷包。”
李青家皱了皱眉,楼英就住楼兰对面,不过一个荷包,犯得着大张旗鼓么?不过楼兰正稀罕这丫头,她也不便多说,只是扯出个笑道:“大爷出门了不在家,你交给他屋里的碧玉便是了。”
“哎呀,那不巧了。”连翘跺脚道,“姑娘还叫我带话哩。大爷左不过在这几处院子,我去寻一寻。”
李青家的懒的理她,胡乱点了点头,又自顾自的做起了手中活计。连翘轻巧的跑出了李青家的视线,直奔东院而去。进了院门,哪知迎头撞上了莲房。
莲房亦听说过章夫人有意亲上做亲的事,自来新妇的贴身丫头,都是给爷们当通房使的。莲房本就难出头,看到连翘,更生敌意。斜眼看着连翘,阴阳怪气的道:“哟,连翘姑娘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东院走走?”
连翘亦知道莲房在酸她,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失宠的,狂什么狂!压根懒得理她,径直往杨景澄的正屋里走。却又叫小丫头拦在外头,另一个小丫头掀帘子进门通报。不多时,叶欣儿走了出来,笑问连翘:“你过来有事?”
莲房酸着连翘,连翘更酸着叶欣儿。见她不让自己进门,十分不满的道:“姑娘使我来送点子东西,怎么?姨娘不让?”
叶欣儿身为东院的内管家,哪能不知道杨景澄的心思。躲楼兰还来不及,哪里能接她的东西。立刻扬声道:“石英,出来。姑娘想赏青黛点东西,她在后头养病,你来替她收了。”
连翘登时火了,正想叉腰刻薄几句,却见叶欣儿凌厉的眼神扫来,心中不由一突。随即便听叶欣儿低声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敢说是送世子的,我现就叫世子把你卖到码头去。不信的话大可一试!”
码头是什么去处,早被叶欣儿有意宣扬的人尽皆知。饶是连翘是个胆子大的,也吓的抖了抖,强撑着道:“叶姨娘的醋劲儿未免太大了些。”
叶欣儿哼了一声,权当默认。后院女人争风吃醋最常见,哪怕连翘说与章夫人听,她也不怕露馅。
这时石英掀了帘子出来,笑盈盈的道:“连翘姐姐好,姑娘又想青黛啦?可惜青黛正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姑娘,不好去看姑娘。姑娘赏了什么东西,姐姐交与我吧。待那丫头病好了,我叫她去给姑娘磕头。”
连翘捏了捏手里的荷包,知道有叶欣儿挡路,她是见不着世子了,于是赌气把荷包往石英身上一扔,掉头就走。莲房看的大乐,连忙喊道:“姐姐怎么不吃杯茶再走?”
连翘回头瞪了莲房一眼,却因莲房有个姨娘的名份,到底没敢与她对嘴对舌,急急忙忙的跑了。
石英不动声色的把荷包藏在袖子里,待进了屋后,才悄悄拿出来给叶欣儿:“姨娘你瞧瞧,这玩意说是赏给青黛的,只怕鬼都不信。我前日做了个粉色的荷包,往里头塞几个铜子儿,拿去给青黛吧。”
叶欣儿点头道:“你想的周到,只是此事得跟青黛分说明白,休叫她误会了。”
石英道:“我晓得。”绝不能叫青黛感念旧主!得叫她牢牢记住,哪个才是真好人。
秋巧摸过来悄悄儿的道:“大姑娘又闹哪一出?”
石英看了看左右,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同人说去。我妈说夫人想算计世子呢,我们得看好了大门,千万别叫连翘那小蹄子钻了空子。世子那般好的人,合该寻个门当户对的。他们家算什么?”
秋巧拧了石英一下,低声骂道:“作死了你!主子也是你们能编排的,还不快把话收了。”
叶欣儿抬手制止了两个丫头的打闹,正色道:“你们俩吩咐下去,各处看好门户,绝不能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混进来。还有,我们院里的事,无论大小,谁要胡乱传出去,报与我知道。旁的我不管,世子既把东院交给了我,我便要守的铁桶一般。”
说着,神色一冷,“譬如今日,世子去看奶奶,就叫人告诉了夫人。你们替我好生查查,看是哪个烂了舌头根的四处嚼舌,我非收拾了不可!”
两个丫头齐齐应了声是,立刻分头打探去了。叶欣儿掏出方才连翘送过来的荷包,甩手丢进了火盆里。很快,火舌爬上了荷包,瞬间烧成了灰烬。
叶欣儿看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荷包,冷笑一声,这点小伎俩便想算计了世子,做梦!
第72章 零花 杨景澄抱着个盒子从外回来……
杨景澄抱着个盒子从外回来时,叶欣儿立时赶上前去,轻声汇报起了今日的事:“早上往正院里报信的婆子查出来了,是赵六家的。下半晌大姑娘使人送了个荷包,我拿青黛糊弄过去了。”
“荷包?”杨景澄皱眉问,“她又闹哪一出?”
“世子既同大爷好,还是提醒大爷一声儿,姑娘那处得看牢了,私相授受的话说出来可不好听。”叶欣儿叹了口气道,“再则,青黛方才硬撑着去了正院一趟,悄悄儿寻碧云问了问,全是连翘挑唆的。这连翘毕竟是我们送过去的,倘或闹将起来,我们多少有些牵扯。”
杨景澄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欣儿,你说,夫人为何非逼着我娶大妹妹?”先前他怀疑章夫人现在就想下毒,但次后仔细想想又不大像。小孩儿至少七八岁才算站住,他弟弟实在太小了。瑞安公府绝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欣儿想了想,道:“按我们妇道人家的想头,大概是争口气吧。”
“嗯?”杨景澄来了兴致,“你细说说。”
叶欣儿道:“妇道人家在内宅管事,须得有名望有脸面,不然使唤不动人。大奶奶还在的时候,阖府便知道夫人有意亲上做亲。那天夜里你把大姑娘拦在门外,就有人猜你大抵不乐意。这几日府中流言喧嚣,更有人下了赌注,赌你们娘两个谁拗的过谁。”
杨景澄面皮抽了抽:“咱们家的大爷奶奶们可真够能为的。”
叶欣儿无奈的笑道:“瑞安公府绵延百年了,多少世仆?他们可比我们外头来的胆子大多了。”
经叶欣儿一提醒,杨景澄便想通了里头的门道。章夫人作为母亲,如果左右不了儿子的婚事,底下见风使舵的人自然要倒向他,章夫人便不好管家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的松了口气,只要章夫人还在内宅斗法上就没大事,实在吃了亏,大不了让楼兰占个侧室的坑,再配个懂事的嬷嬷,养她一辈子也就完了!于是他又把话题扯到第一件事上:“报信的那个赵六家的是什么情况?”
叶欣儿脸色沉了沉:“我三令五申不许东院的人随意嚼舌,赵六家的却全没当回事,不独跑去夫人那处报信,还编排了不知多少鬼话到处说。我往日竟没发现她是个碎嘴婆子,是我失职。”
杨景澄笑道:“那敢情好,她若是只给夫人报信,我们倒不好处置她。既然四处嚼舌嘛,再叫你背个黑锅,只说她编排你得罪了你,速速找你干娘哭去,咱们换了她!”
叶欣儿道:“换谁好呢?不是我疑心重,我觉得……张管家未必忠心。他孙女多了,莲房真不算什么。”
杨景澄想了想,道:“前日不是有个陈港家的大雪天里赶早来报信?她是龙海的舅母吧?恰好龙海家的也在我们院里,把她调过来。旁的不论,光她认真仔细的劲儿就当用。你记住,只消不是连翘那等死硬派,先前是谁的人不要紧,我们养熟了便是我们的。夫人当家多年,我们是后来的,收买人心为要。”末了嘱咐了一句,“不要怕花钱。”
叶欣儿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立刻有了愁容:“虽说公爷给的零花银子不少,可你在外要交际,在家也是大手大脚的,家里有些捉襟见肘了。”
杨景澄摸了摸下巴,叶欣儿说的有理。虽然眼下并不缺银子,可时日长了要办的事越来越多,钱不够用难免束手束脚。其实各家府邸的世子们哪个不是花钱如流水,一年光捧戏子花娘的少说都有上万两的开销。
只是瑞安公府毕竟不是他亲娘当家,嫡母又有亲生的儿子,少不得借机卡他的用度。这年头无钱寸步难行,果真叫她卡住了,还真不好办事儿。看来前日那种烟草的法子,得加快了。
叶欣儿回完了事,杨景澄又问:“青黛好些了没有?”
叶欣儿道:“好的差不多了,她底子好,不过是寻常的风寒。若不是怕过了病气给你,就回来当差了。”